第五十一章 十万赎金收入囊中 重获自由完成工期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7-05-22 21:00:37

由薛太太领路,贺昆仑和魏四川向薛洛生躲藏的秘密仓库开拔,白茂山也只能够随他们而去,也想见到忘恩负义的薛洛生把事情解释清楚。仓库所在区域是洛阳郊外的一片杂草丛生之地,四周没有民宅,几处残垣断壁记忆着当年北伐战争的硝烟。魏四川握着枪冲在前面往一座旧仓库建筑搜索而去,薛太太受不了贺昆仑侮辱只得出卖丈夫,这回眼看着他就要被抓不敢面对,停下恳求道:“地方就在前面,你们放了我吧。”贺昆仑推了她一把喝令道:“别罗嗦,找到他自然放你。”

魏四川在前面喊道:“副站长,这里有车轮印。”贺昆仑奔过去仔细端详半天,用手搓搓污泥道:“卡车轮子的,刚压不久。”问薛太太,“你说这几天有人要来提货?”薛太太点头道:“是上海的白茂聪,丈夫前天发电报让他来的,说路程是两天。”贺昆仑惊呼:“不好,薛洛生恐怕不在里面了。”说着拔出枪向仓库大门冲去。

仓库的大铁门一推就开,里面亮着照明灯,是间五百来平方的破仓库,墙脚周围堆放着木垫托盘等杂物,没有薛太太说的棉花,贺昆仑和魏四川两人训练有素的持枪闪进去,空气中散发着潮湿的霉味。贺昆仑骂道:“妈的,被他溜了,货也被运走。”魏四川道:“白茂聪来过,算这小子走运,我们早来几小时连他一块收拾了。”贺昆仑的想法跟他正好相反,从上次在河南边界拦截白茂聪车队看,他是二、三十人武装押运,今天若正碰上他,力量对比悬殊根本对付不了他,反而会丢掉自己性命,他需要思考的是下一步怎么走。

魏四川用枪威胁薛太太问:“快说,这龟儿子还有啥子地方躲藏?”薛太太委屈的说:“我不知道啊,他就说在这里住几天躲你们。”魏四川揪住她衣服说:“嘴挺严实的,是不是还想被剥光衣服?”薛太太大惊哭喊起来,白茂山上前说:“别去作弄她,可能真不知道。”

白茂山突然叫道:“这是什么?”

地上隐隐约约有一块被碾过的红印迹,再往别处搜寻似乎还有几滴浅红色斑点,地上很脏看不大清楚,贺昆仑怀疑这是血迹,命令道:“四周杂物堆都翻开看看。”

三个男人一起动手搬开几只托盘,猛然露出一张灰白的死人脸,眼睛狰狞的瞪着前方,薛太太看着,顿时毛骨悚然的尖叫道:“洛生——”接着嚎啕大哭。再搬走几只托盘,薛洛生的尸体滚落在地,染红了衣服。贺昆仑毕竟是军人出身,找到背部的伤口,手沾沾了血道:“是从后背捅进去的,血还未凝固,证明死亡不到八小时。”又看看手表说,“现在下午两点,也就是说,薛洛生最早在我们刚到洛阳时被杀的,也许还要晚些,总之我们人在洛阳。”说完将薛洛生的眼睛合上。

魏四川问:“谁杀的?”贺昆仑说:“你这猪脑子啊,忘记门口的车胎印了吗?”魏四川问:“白茂聪提完货杀人灭口?”贺昆仑说:“为什么不?也许他知道的太多了。”

白茂山上前道:“不,我弟弟不会杀人,你们别这么快下结论。”

薛太太跪在丈夫面前边哭边说:“洛生,我应该早点告诉他们,你在这儿呀,我对不起你。”贺昆仑同情的安慰道:“薛太太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薛太太抱住他腿央求道:“贺先生,求求您帮我抓住白茂聪,我要替丈夫报仇。”魏四川踢开她怒道:“滚开,他与日本人做生意属于多行不义。”薛太太又抱上去道:“贺先生,看在我把身体也交给你了的份上帮帮我。”贺昆仑怒道:“你这女人胡说八道什么?小心我让你去见丈夫。”白茂山说:“贺先生,我看还是替她去报个警吧,人家一个女人也挺可怜的。”

贺昆仑让魏四川火速跑去报警,半个多小时后开来辆警车,贺昆仑亮出自己身份说正在找这个死者时发现的,警察不吃这一套把他们四人带回警署,薛洛生的尸体运去法医鉴定,等做完笔录后才放他们回家,并吩咐家属和其他人不得离开洛阳,警方随时会前来询问。

回到薛太太家里,白茂山问贺昆仑:“我现在可以自由了吧?薛洛生的死说明有人要灭口,虽然我并不认同你说凶手的是我弟弟,但肯定不是我。”魏四川冷笑道:“你与弟弟勾结日本人倒卖战略物资,与薛洛生的死有何必然联系?”白茂山争辩道:“我再重申一遍,我跟这生意毫无关系,退一万步与日本民间商人做生意也不一定就是汉奸,何况棉花也不是战略物资。”魏四川反问:“这么说你承认做过这生意?”白茂山火了,反驳道:“我说过做了吗?”魏四川道:“你这话的潜意识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在客厅里吵起来,贺昆仑没有参与他们俩的争斗,正思考着——薛洛生一死线索断了,既不能证明白茂山有罪,也抓不到远在上海白茂聪的把柄,他现在势力壮大,靠暗杀根本没有机会,所以现如今白茂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心里还有件事未了,那就是敲诈白茂山家的十万元赎金。——是时候了,他主意已定,对白茂山说:“白先生,我可以释放你,不过之前得履行一下手续,你和魏四川留在这里配合洛阳警方调查案件,我一人去北平手续办完立刻返回。”白茂山没有意见,正好洛阳工厂的合同行将到期,那批工服需要抓紧制作,便问:“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去工厂上班?”贺昆仑说:“可以呀,让老魏陪你就是了。”白茂山说:“好,一会我去电话局打个电话回家。”魏四川说:“这儿不是有电话?”白茂山说:“打不通,这里太差劲了。”

贺昆仑走后,魏四川陪白茂山去电话局,排队的人很多,好不容易快排到他时,前面的几个发起牢骚来,说长途打不通,维修工检查后面说转接设备坏了,申请新设备需要等几天,白茂山只能去发电报了,差不多两天家里就可以收到。——白茂山的电报是这样写的:“父、母:儿已确定无罪,在办理释放手续,人在洛阳工厂监督生产,几日后回家,勿念!儿子茂山,顿首。民国二十四年十月二十八日。”

贺昆仑次日回到北平警察总署,尊重起见他必须将释放白茂山的决定告知总署长,不需要他批准,在法律上这个案子已经了结,白茂山是无罪的,总署长意思是立刻放人,贺昆仑拿复兴社压他,说要再做努力,把嫌疑犯带到洛阳去与举报人对质,当然是秘密进行的,连魏四川也不知情。总署长递给贺昆仑一张纸条,是贺兰来的时候留下的白府电话号码,贺昆仑正需要这个。

白府一直在等消息又一直没有消息,雅娟急躁的想回上海,白茂山不回来她走不了,这案子涉及到自己儿子,虽然并不相信他会跟日本人做生意,却仍然底气不足。白夫人焦急的时候就拿白茂聪说事,雅娟被追问下把儿子的保镖中有个日本武士抖了出来,这下白茂聪就铁定是汉奸了,所有的祸事都推在雅娟身上,你生了个汉奸儿子把我的儿子拖累了。那天吃午饭时,雅娟终于道出了想回家的念头,咕噜道:“都三天了,大少爷咋还不回来,等他安全回来我就准备回上海去,佳佳说想爹了。”白老爷不响,没听到似的,贺兰认为这是在挤兑她,毫不客气的数落道:“大姨太你这话说的,要回去就回呗,这里没人会挽留你,大少爷也不会在乎你等不等他,其实你也知道自己这个姨太太在白府属于聋子的耳朵——摆设而已,还装什么蒜?”贺兰之所以敢在白夫人面前放肆,是吃透了她也恨大姨太,果然白夫人在窃笑,白老爷托不住下巴,一口菜含嘴里“扑哧”全喷在桌上。雅娟几天来的怨气全发了出来,反唇相讥道:“是啊,我佘雅娟是人老珠黄了,你也这天的,不过我老了有儿子照顾,你老了就去找比你还老的哥哥去吧。”白老爷听这话不顺耳,敲敲桌子说:“我还没死呢,你们已经在讨论自己后路了?”雅娟见自己失口,起身在白老爷面前跪下认错道:“老爷,大姨太不是这意思,请您原谅。”贺兰来劲了,上纲上线道:“大家都听道喽,大姨太在诅咒老爷,如此大逆不道应该家法伺候。”白夫人烦透了,大声道:“别闹行不行,白府还不够乱吗?”说着话锋一转冲着雅娟又道,“不过,大姨太啊,你确实可以回去管管你那宝贝儿子了,自己堕落还要拉我的茂山下水,我招谁惹谁啦?”

雅娟百口难辩,眼泪刷刷的下来。

白老爷打圆场道:“夫人,你也不能吃定茂聪跟日本人在做生意嘛,单凭他有个日本武士当保镖也算不得证据,大姨太,你起来接着吃饭,早点回去也好,茂山有你看着我也放心。”贺兰不依不饶挑拨道:“大娘说的对,要不是小少爷惹祸,大少爷也不会被抓起来,他一个抗日积极分子被戴上汉奸帽子,我真替他鸣不平。”雅娟反驳道:“你别反过来诬赖别人,大少爷明明是你哥抓的,是还好意思继续留在白府?”贺兰冷笑道:“被赶出去的人是你。”

白老爷一听自己的话不管用,愤怒的将酒盅往地上摔去,吼道:“有完没完?谁再闹家法先给她伺候!”

电话铃骤然响起,旁边的张妈提起话筒接听,说:“找三姨太的。”在场人的目光一致投向贺兰。贺兰外面没有朋友,电话肯定是哥哥打来,是福是祸无从知晓,她抓起话筒装腔作势的问:“喂,谁呀?”贺昆仑在电话里说:“妹妹,是哥,我在北平了。”贺兰连忙问:“哥,大少爷他可以回家了吗?”贺昆仑说:“白茂山被我扣在洛阳,我是来拿钱的,你通知白家准备十万元银票,我后天下午两点左右来取,记住,那个是保释金。”贺兰装出兴奋状压低喉咙喊道:“大少爷可以回家了!”白夫人激动的从座位上冲到电话机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雅娟凑上去也问道:“要不要我们去警察总署接他?”白夫人反感的一把将她拉开说:“你走开,有你什么事?”

白老爷很冷静,朝雅娟招招手让她安静的坐下,耐心听着,凭他的直觉没有那么简单,钱的事还没说。

贺兰传话过去道:“我家大娘问大少爷什么时候回家。”贺昆仑说:“你告诉他们,十万元保释金交了才可以释放,这是规矩。”贺兰将这话向老爷和夫人重复了遍,白老爷忍不住说:“不行,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是普天下的规矩。”贺兰又传话过去,得到的回复是“不要勉强,如果想让白茂山继续关在监狱里,我本人无所谓。”

“两天后来取钱,现在就可以拿,但是我不相信这人,要是拿了钱不放人咋办?”白老爷抽着大烟目光深邃的道。香娥兴奋过后被浇了盆冷水,担心这事最后会无法达成,怯生生望着大家没吱声。白夫人觉得这规矩说得通,便劝道:“老爷,之前我们以为是贺昆仑在敲诈,听三姨太说那是保释金,总要先交钱吧?”白老爷有股韧劲就是不松口,最后两人吵起来,白夫人扔下一句话道:“人家后天就要来取,钱给不给你看着办。”说完回屋去了。

白茂山在洛阳没有闲着,整天在厂里监督工人,自己还帮忙打下手,魏四川自然是形影不离,白茂山通宵他也不能回去睡觉,留着薛太太一人守在丈夫灵堂前。洛阳警方的办案人员向上海警方了解白茂聪其人,不料上来的反馈全是说他好的,华界的警察头头们不是忌惮白茂聪的势力,就是拿他份子钱的,洛阳警方毫无收获,案子调查不下去了,就建议薛太太把丈夫后事办了,法医鉴定当天就出来,说没有疑点,死者是被人在后背桶进刀子,也许连死者本人也不知道谁是凶手。薛太太笨嘴笨舌的毫无办法,找白茂山帮忙,他正忙着赶工期,塞点钱给她完事,魏四川更是不理睬她,薛太太无奈只能将丈夫后事草草给办了,薛洛生在洛阳的商界有些朋友,但是一个也没有来参加追悼会,听说是跟汉奸有牵连都怕惹上事情,薛太太伤心之余想得更多的是以后一个人靠什么生活。

白府天天在讨论如何交保释金妥当,蔓丽在这事上一直没有多说话,认为在她们这辈份里,上有大姨太,下有当事人的妹妹三姨太,自己夹在中间位卑言轻又搭不上关系,但她大脑是在思考的,觉得这些天大家都没有想到点子上,冷不丁问:“贺昆仑为什么要亲自来取保释金?”——话不多,一石掀起千层浪,白夫人茅塞顿开,附和道:“对呀,既然是公事,我们为什么不去警察总署办理?”白老爷拍案称是道:“是真是假一到警察总署便知,大姨太,你现在带上钱随三姨太去北平警察总署,交完钱接大少爷回府。”

贺兰上前提醒道:“大少爷在洛阳呀,不是早说过去跟举报人对质的吗?”白老爷摆摆手道:“我不信,姓贺这小子诡计多端,你们去警察总署印证一下。”

雅娟与贺兰两人下堂出发,有个邮递员推着自行车白府门口喊道:“这里是白府吗?”雅娟说:“是的,有信?”邮递员取出信封说:“洛阳的电报,请签收。”雅娟签完跑回去交给白夫人说:“洛阳的,可能是大少爷的电报。”白夫人拆开激动的看了又看,大叫起来:“是茂山发的,是他,是他,说他无罪了,这回在洛阳工厂忙着过几日回家。”

白老爷抢过电报念起来,没有兴奋,放下电报问:“我糊涂了,不是说要先付保释金才可以释放吗?这回电报里茂山却说自己已经无罪,前后矛盾嘛,是不是他本人发的?”白夫人说:“这哪有假冒的,我看就是儿子的,这措词就像当面说的那样。”

雅娟问:“老爷,警察总署还去不去?”

贺兰抢过话说:“还去什么呀,大少爷不是来电报啦?”

白老爷说:“先等等,容我想想。”他在堂上走来走去的掂量,他所担心的这是不是贺昆仑的圈套,最大的疑点是保释金为何不在警察署里交纳,现在说儿子在洛阳,他人不回北平保释金怎么交?另外他发现三姨太一直暗中在帮她的哥哥,所有这方面的消息,无论是电话还是警察总署里的,都由她口中获悉,不得不让他生疑。

香娥沉不住气问:“茂山为什么不可以打长途电话回来?”贺兰道:“可能打不了吧。”白夫人问:“三姨太,北平总署电话号码有吗?”贺兰慌乱的摇摇头上道:“没有,我怎么会有?”白老爷见她神情很不自然,当机立断道:“不用打电话,大姨太,你带现在就去,一个人去,如确实要交保释金,咱一个铜板也不少,交了钱后,看茂山在不在北平就清楚了。”

贺兰有些失态,说:“不用我去了?太好了,跑来跑去挺累的,不过大姨太一个人揣着十万元银票怕不安全喔。”

白老爷说:“三姨太言之有理,二姨太,你把管家唤来。”

蔓丽迟疑了下,她有一年多没有跟管家说过话,不愿意再继续他们之间的那种荒唐的恋情,认为它仅仅是肉体上的相互需要,是十分危险的游戏,起先是痛苦的,毕竟男女之事让她这个“打入冷宫”的姨太太来说是种生理上的慰藉,随白夫人念佛颂经后,她的心平静许多,偶尔生理上熬不住马上拿出佛经大声朗诵,渐渐的欲望褪去,内心充满自豪感。这回她硬着头皮去南厢房敲管家的门,隐约之中仿佛昔日的旧情重现,没人答应,窗户大开着,探头进去巡视了遍,一股熟悉的肉夹气扑鼻而来,摄走她的灵魂,刚要逃走管家正从门外进来,兴致勃勃的凑近她问:“二姨太,您找我?”蔓丽一瞬间的羞怯沉下脸道:“是老爷唤你过堂。”管家嬉皮笑脸道:“我说呢,还以为今儿个二姨太想念我了。”蔓丽斥道:“别胡说,堂上人全在,被他们听到吃不了兜着走。”说完往大堂跑去。

管家退到门口喊了声:“贺先生请进,我家老爷在堂上正等着呢。”

门口贺昆仑就像个小脚女人,来到白府刚要跨进去,看见管家从胡同那头过来,就假惺惺托他进去禀报,管家招呼完他在院子里细声细气大声喊道:“贺先生求见——”这一嗓子就像阉了家伙的太监从皇城内随风飘来,堂上人一起向外望去,贺昆仑笑容可掬疾步走来,入堂抱拳施礼道:“白老爷、白夫人和各位太太们好,我们又见面了。”贺兰抑制不住激动脱口问:“你怎么才来,我们差点到警察总署找你去呢。”

白老爷沉住气堂前端坐,直截了当问:“你是来拿钱的?”

贺昆仑欠身纠正道:“是保释金,保释金。”

白老爷讥讽道:“保释金不是钱吗?我问你,为什么保释金不在北平警察总署里现场交付,劳你百忙之中为此奔波?”

贺昆仑早就有台词准备,胸有成竹的解释道:“回白老爷,事情是这样的,这个案子由贺某在主管,起先是你们这片区域的警察把令公子带走的,后来因为是政治问题,他们接不了转到总署,而总署根据上级的指示是在协助我办案,所以令公子的保释手续理所当然与我们复兴社处理,与北平警察总署没有关系,您老明白了吗?”白老爷没好气的问:“这么说你是非法拘捕喽?”贺昆仑不乐意了,一改刚才进来时的谦卑,自个儿找凳子坐下,掏出烟点上深吸一口,仰头吐了几个烟圈,侧脸边欣赏边说:“白老爷也许不清楚复兴社是干嘛的,我们抓人需要法律吗?”白夫人忿忿道:“简直无法无天。”贺昆仑得意的说:“你可以去南京国府告状呀,兄弟是专门惩办汉奸的,我提醒你们,白茂山的嫌疑仍然没有彻底排除,举报他的人在洛阳被人杀害,种种线索表明是白茂聪所为,也是您的儿子喔,因此我们可以继续扣留白茂山,直到白茂聪归案。”

白老爷听罢浑身发抖,现在又出了个杀人犯的儿子,雅娟冲过去义愤填膺道:“胡说,你陷害完大少爷,又来陷害我儿子?”贺昆仑斜眼打量了她番道:“哦,你是白茂聪的妈?好,很好。”雅娟气愤的说:“你不认得我,可是你的大名却如雷贯耳,我儿媳妇子夜就死在你枪下的吧?”贺昆仑一怔,脸部肌肉颤抖起来,挥下手说:“白茂聪的事现在不说,他是不是凶手以后会见分晓,现在谈白茂山的事。”

白老爷唤过气来问:“贺先生,倘若我们交钱,我儿子什么时候放?”贺昆仑说:“白茂山现在人在洛阳,你们先交保释金,我立马去洛阳放他,如果你们不想交,老实告诉你,我无所谓,人移交南京司法部,到时候怕不是钱可以说话的。”

香娥跑到白夫人面前喊道:“娘!”白夫人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被贺昆仑的话吓闷了,香娥又跑到白老爷面前咕咚跪下恳求道:“爹,我们交钱吧!”

贺兰偷偷朝哥哥递过去一个眼色,贺昆仑心领神会,烟蒂往堂外潇洒的一弹站起身说:“好吧,既然你们疑虑重重那就作罢,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们,白茂山涉嫌资敌案明日起移交南京司法部,到时会有正式公文送到白府,今后你们有话跟南京司法部说去,跟我没关系了,告辞。”

大堂里一片肃静,贺昆仑原以为会有人妥协,楞了楞硬着头皮往外走,贺兰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怯怯的站在堂门口说:“哥,我不送了。”白老爷拄着拐杖追上去喊道:“贺先生留步。”贺昆仑暗喜,缓缓转过身问:“白老爷有事?”白老爷说:“这保释金我出,但你一定要保证我儿子马上回来。”贺昆仑回大堂说:“只要钱到位人肯定放,不过他现在确实在洛阳,听说要管理工厂,我回洛阳后让他打个电话回来。”

白老爷接过雅娟递过来的银票恭恭敬敬的交给贺昆仑道:“正好十万,你验证一下。”贺昆仑正反面仔细看了看揣怀里微笑道:“白老爷拿出的票子当然是真货,呵呵,我晚上就去洛阳,你们等电话吧。”雅娟突然想起件事问:“贺先生,其实我家大少爷刚才来过电报,说自己已经无罪,而您却说不交保释金就要移交南京司法部,这不是前后矛盾吗?”钱已经交出,白夫人怕惹恼贺昆仑令他食言,训斥道:“大姨太,这里哪有你说话的资格?”雅娟红着脸缩回去,原想替老爷和太太分忧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贺昆仑笑笑说:“这白先生还挺自信的,保释金尚未递交就自称无罪了?”白夫人说:“贺先生别听她的,您回吧,早点去洛阳通知我儿子打个电话回来,对了,洛阳长途不能打吗?”贺昆仑随口敷衍道:“那里条件差吧,好,我走了。”

白夫人说:“三姨太,你去送送你哥。”

贺兰见钱拿到手也想出去,在白府大门口问:“哥,你这就去洛阳吗?”贺昆仑说:“是的,老魏还在那看着白茂山,我去后马上回上海继续盯住白茂聪,他与日本人勾结是铁板钉钉的事。”贺兰心力交瘁的说:“哥,这钱我们也拿到了,就别再惹白家了好吗?妹妹整天提心吊胆的,万一说错话家法伺候就残了。”贺昆仑说:“妹妹有所不知,哥哥不杀他,他也要杀我的,现在他有把柄握我手里,这是个机会。”贺兰想起刚才大姨太的话问:“对了,哥哥,大姨太说你杀了她儿媳妇是怎么回事?”贺昆仑不想告诉妹妹,搪塞道:“别听她胡说,我和白茂聪没有私仇,是复兴社要除掉他,所以他想先下手为强杀我。”顿了顿又说,“不说这了,这十万元给你一半,现在没时间去兑换,等忙完这阵子我来北平给你。”贺兰高兴的说:“哥,我当白府总管了,有搞钱的手段,你先为我存着,哪天白府呆不下去出来时你再给我。”贺昆仑忙说:“白家有那么多财产可不要轻易走啊,你被那老白毛糟蹋那么些年不就是为了这嘛,我看白老爷和白夫人蹦达不了几年了,你再熬熬。”

贺昆仑给了贺兰一个上海复兴社联络点地址后走了,贺兰很满意,哥哥现在是大人物,在上海还有住所,自我感觉腰板也硬了。

白府交了钱心里还是不踏实,十万元不算个小数目,白老爷第二天起来仿佛感觉自己伤了大元气,这几年工厂的生意又难做,白府支出多收进少,他有三次往外大笔的支出,第一次是儿子为抗日捐款,第二次儿媳妇在洛阳被绑架的赎金,这次救儿子,自叹今年流年不利八十生日不该过。早晨六点钟时下着瓢泼大雨,他没办法打太极拳,独自站在北厢房走廊上楞着,贺兰从屋里出来说:“吆,我想老爷炕上不在哪去了,今儿个有雨就多睡回,虽说是夏天,这又风又雨的着了凉怕让太太责怪我三姨太呢。”白老爷没有搭话,伸出双手合在一起,颤颤巍巍的候着屋檐落下的雨滴,贺兰笑道:“老爷这是在玩小孩子游戏啊,好无聊,举着手不累?”半晌,白老爷将手合拢着收回来给贺兰看,问道:“这是什么?”贺兰说:“是刚才从屋檐上滴下的雨水呀,您老糊涂啦?”白老爷意味深长的说:“我候了半天手臂好酸才这么点,你可知道我的钱来之不易啊。”说完手两边一分水洒在地上回屋去了,贺兰莫名的油然产生了一丝的同情。

嘎吱吱——后院的门打开,孙伯穿了件蓑衣拿着大扫耙出来,望见贺兰主动走过去热情招呼道:“三姨太在啊!”贺兰不悦教训道:“跟你们叮嘱多少次了,以后换额外总管,别三姨太三姨太的。”孙伯嬉皮笑脸道:“哦,对对,总管您起早。”贺兰点点头说:“这才对,现在下雨你扫什么地?”孙伯今天是刻意出来表现自己的,这几天白府主人们个个都紧绷着脸,有下人传言白府被敲了竹杠打算裁人节约开支,大家第一个想到七十多岁的孙伯,他必须让白老爷看见,他孙伯年老身体硬朗着,而且工作很积极,下大雨照样扫院子,所以刚才凑到贺兰面前说话如铜钟,又嚷道:“没啥,下雨天吓不倒我孙伯。”贺兰以总管的口气赞道:“你的积极性应该表扬,但要注意身体喔,你生病了还得卧床,这院子谁来扫,这笔帐你咋不算算?”孙伯依然大声道:“总管,您放心,我的身体好着呢,并不比年轻人差。”

白老爷在屋里抽大烟全听见了,嫌他们烦,出来训斥道:“你们在干什么?人家还在睡觉。”孙伯哈腰招呼道:“老爷早,我准备扫院子正听总管指示呢。”白老爷没好气的回道:“指示个屁,下这么大雨扫你王八羔子地?回去!”贺兰虎起脸命令道:“孙伯,没听见吗?”孙伯灰溜溜跑了,白老爷瞪了她眼道:“你也给我回去。”

贺兰这总管瘾刚过上就被打击了积极性,丧气的要回老爷屋里,白老爷冷不丁说:“是让你回自己屋。”贺兰撅着嘴冒雨往自己屋里奔去,暗中在骂:“你这老不死的,我要你付出代价。”

早饭过后雨停了,贺兰推说出去看看行情,计划白府该采购些什么货物,实际上她是去了北平警察总署,哥哥住在那里,早晨被白老爷这顿训,心里燃起了复仇的火焰,想让哥哥多扣白茂山几日,不巧的是贺昆仑清早就出发去洛阳,未能如愿郁闷而归。

一场雨过后北平的气温从上午开始骤然转凉,雅娟奉白夫人之命替白老爷加上新被褥,白老爷靠在躺椅上抽大烟,凝视着她的背影徒生伤感,以前嫌弃她赶到上海去,如今想挽留却已身不由己,上海的小儿子更需要母亲管着,他悲观的意识到自己已是八十高龄,更显得日子过天少一天,此番她回上海后恐怕没有机会再见着了,想到此,慢慢在走过去从背后深情的搂住她,雅娟回过身惊谔的问:“老爷,您怎么了?”白老爷眼眶里冒着泪水,嘴唇颤抖着凑过去碰碰她的嘴唇,雅娟激动的紧紧抱住他一阵狂吻,然后哭道:“老爷,我也舍不得您。”她完全理解老爷的心事,此刻所有的委屈顿然化着感恩,宣泄在痛苦的吻别之中。

白夫人本来不要雅娟替她铺被褥,但自己手臂又抬不起来,去找香娥代劳,她在哭,蔓丽一边管那俩调皮的孩子,一边在劝她,想想算了,没有开口,也安慰了香娥几句回去了,白夫人的干净被褥从来不让下人沾手,看看院子里路过的张妈忍住了,这就到老爷的屋前,想敲门又停住,轻轻一推门开了,只见老爷正与雅娟搂抱着缠绵在一起,白夫人妒火中烧咳嗽了声,两人瞬间分开,白老爷尴尬的说:“夫人进来咋不敲个门,吓我一跳。”白夫人毫不客气的回道:“儿子还没回来,你倒挺想得开的,想滋润晚上点大姨太的蜡呀,别大白天的恶心别人。”白老爷顶了句:“我在自己屋里又不是大堂上,整个白府只有你不守规矩擅自闯进来。”雅娟低着头不敢吱声,白夫人冷冷的嘲讽说:“好,我回避,不打扰你们浪漫了,大姨太,你忙完到我屋里来铺被褥,我不急的。”

白夫人念了几十年的经,在白府沉默了几十年,对雅娟的恨却始终没能释然,她在菩萨面前流着眼泪忏悔过自己的罪孽,这次雅娟从上海回到白府,心里的魔盒骤然打开,变了个人似的。贺兰打门外进来,远远的看见她跑过来喊道:“大娘,您咋一个人出来,她们也不扶着?”白夫人摆摆手继续往前走,贺兰挽住她胳膊说:“让三姨太服侍您回屋,您慢点走。”白夫人思想斗争了许久说:“你不用扶,我一个人能走,本来是去老爷屋里让大姨太替我铺被褥来着,她在屋里跟老爷叙旧啊,还挺欢腾的。”贺兰忙说:“大娘,我来给您铺吧,铺完还得去老爷屋里汇报呢。”

贺兰给白夫人铺完被褥急急去找白老爷,听到大姨太在勾引他,心里酸酸的要去搅黄了他们,敲敲门喊道:“老爷,我是三姨太,有事找您。”屋里俩人的亲热被打断,雅娟不得不过去开门,贺兰故作惊讶道:“吆,大姨太也在啊?”雅娟笑笑说:“我替老爷铺被褥呢,正要出来去太太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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