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又是十年恍若隔世 吵架出走被捕受罪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6-03-25 14:30:23

春天里一场连夜的大雪过后白天太阳将它融化,屋檐上渐渐的露出瓦砾黑的白的然后变成水往下淌,尽管是在阳光下,这湿漉漉的地上干了又湿没有穷尽。王月韵搀扶着柔弱的姆妈上楼,后面是刘秋云和伍侯表情严肃的跟着,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们是坐欧阳雅夫的车回家的,欧阳雅夫说:“那我就不上去了,二妈还在法院门口等着我去接。”周太太在走廊上煮一天的饭,看到王守财没有同他们一起回来便明白了几分,心里顿时开了花似的,但具体情况不了解有点着急,郝允雁已经上了楼梯她没有赶上,连忙拦住刘秋云问:“小刘啊,情况哪能啊?”刘秋云头也没有抬上了楼梯,她又问伍侯:“伍先生,王家小弟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啊?”在路上刘秋云吩咐过伍侯一会回家时遇到街坊邻居问起话不要多,尤其楼下的周太太是个小人别去跟她搭讪,所以伍侯朝她皮笑肉不笑的嗯了声也上楼,周太太感受到集体对她的冷漠,露出原形咕噜道:“碰到鬼了一个个,怪不得昨晚突然下大雪,这老天也变脸了。”没有人搭理,她仍不满足提高嗓门像是自说自话嚷道:“哎,这有的人哪,就是同情不得。”郝允雁已走到楼梯的转弯处,实在忍受不了她的风言风语,猛然转身大声道:“你可以歇歇了吧?整天算计别人累不累?”这举动把所有人都震住了,郝允雁性格内向,平时与人和气,对邻居从来没有发过脾气,这次周太太在医院里跟王守财胡说八道,非常明显是故意挑拨他们的夫妻关系,郝允雁开始恨她起来。周太太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爆发,尴尬地解释道:“谁算计你啦?我是关心你丈夫的事问几句,你们都死样怪气的。”郝允雁道:“好,回答你,我丈夫被判十年,这下你满意了吧?”周太太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结果比她想象的判三、五年还要令她高兴,霎时失态的笑笑道:“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跟我有啥关系?莫名其妙。”王月韵拉着姆妈往上走道:“姆妈,你累了,回家去休息休息,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周太太不乐意了,嚷道:“吆,你这只小姑娘厉害的,知道帮腔了,还不跟我这种人一般见识,我家里有教授,有老师,有北大毕业生,我们是靠知识吃饭,你家靠的是什么?下面的话我都不好意思说。”刘秋云本来不愿意跟她说话,这下也恼了,厉声道:“周太太,你现在有第三代了,嘴下积点德行吗?不要整天嚼舌头破坏别人的家庭。”她这话是有所指的,前些天郝允雁在家里偷偷哭着,刘秋云过去问她,起先她不肯说,后来一再询问下才道出周太太在医院里搬弄是非的事来,刘秋云气得立刻就要下楼找周太太理论,被郝允雁拦住说:“算了,跟她吵起来不好听,反倒把街坊邻舍也引了来。”就这样刘秋云憋在心里,周太太一听她在诅咒自己孙子,换作别人非得跳三丈高,刘秋云是房东不敢公开惹她,但在话上还是要据理立争,语气软和了些说:“我哪句话不积德了?我说话都在理上的,四方邻居都知道。”说着话锋一转把矛头又对准了郝允雁说,“我是名老师,最懂得为人之道,尤其懂得妇人之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分得清清楚楚。”她话越说越远,猛然闻到炉子上的焦味,连忙插了块薄铁板烘着,刘秋云不屑地问:“你还好意思说你懂为人之道?你背后诽谤他人,当面又挑拨离间,这把年纪不知活在什么东西身上了。”周太太冲到楼梯上戳了句:“我纵然有一百个不是,也不像有的女人,丈夫还活着就急煞的去偷男人,还是个丑陋的老头子,真是饥不择食啊。”郝允雁羞得无地自容“嗷”的一声头往楼梯栏杆上撞去,刘秋云急忙过去抱住她往上拖,拖不动就喊伍侯:“老伍帮忙把她拉上去啊。”王月韵见姆妈被人欺负冲下去就打周太太,周太太毕竟七十八岁的老太,被王月韵拉扯着跌倒在地,只有挨打的份拼命喊道:“救命啊,打死人啦。”郝允雁额头上一大块被撞的红印子,哭得跟泪人似的喊道:“你们别管我呀,快把囡囡拉上来。”王月韵将这些年所有的郁闷全然发泄在了周太太身上,脚使劲踩她嘴里骂道:“你这个死老太婆,叫你欺负我姆妈!”隔壁楼里的街坊闻讯过来看热闹,没有人上前劝,还是刘秋云下去硬是把她给拉上去后,邻居才把周太太扶起,周太太痛苦的哼哼着:“我被那个小**给打伤动不了了,看我儿子回来怎么收拾这家人。”猛一看炉子上的铁板烧得红彤彤的,刚才急着吵架忘记将炉子风口的门关上,这回锅怕要烧坏了,赶紧冲过去端饭锅,脚一崴脱了手,白花花的米饭倒在炉边的煤球堆上,一个邻居过去问:“周阿姨烫到没有啊?”周太太忙说:“没有没有,你们回去吧,我收拾一下重新烧,这饭都不能吃了。”邻居们刚走,她就将煤球上的米饭挑了些放回锅里,又吹了吹端到房间里,然后边扫地边骂,将扫帚畚箕摔得砰砰响。

刘秋云下面条端给郝允雁吃,她不吃,丈夫被判“过失杀人”罪获刑十年,原以为自己苦守他十年,这回好日子到了,不料还要等上十年,本来就伤心中,再被周太太这通羞辱,死的念头都有了,她望望女儿,知道自己是舍不得抛下她,平静了会说:“囡囡,以后不要打人,你哪来那么大力气啊,把姆妈给吓坏了。”刘秋云忿忿说:“这个老太婆我忍她很久了,本月底我去通知她滚蛋。”郝允雁摇摇头说:“算了,我已经吃不消了,把她惹急给我到处宣传,真没法活了。”刘秋云理直气壮地说:“你怕她做啥?这种人属于得寸进尺,你越让她,她越肆无忌惮,你怎么着啦,为了这个家你光明磊落,管人家什么事儿?她要说就说去好了,让她滚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哼,我非得赶她走。”

晚饭时,周晓天和张恩华一回到家里见母亲病恹恹躺在床上,两岁的儿子地上坐着没人管,一瞥桌上只有半碗隔夜菜放着,问:“妈,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今天没烧菜?”周太太腰隐隐的有些疼而已,没有那么夸张,她是故意做给儿子看的,连忙干哭起来嚷道:“儿子啊,你妈这把年纪被个小姑娘给打了,你可要为我报仇啊。”周晓天问;“是谁呀?今天你又跟人吵架啦?”他知道母亲喜欢嚼舌头的个性,笑别人无,妒别人有,平时饭桌上总议论别家的倒霉事,然后饭量猛增,他劝说过几次无效,回到自己房间跟妻子调侃道:“我妈虽是名教师,但她是教数学的。”张恩华当面怕婆婆,挨了骂后只能背地里对周晓天发牢骚,这回周太太添油加醋的把上午的事控诉了遍,周晓天也不全信母亲的一面之词,总觉得邻里之间应该和睦,平时可以相互照顾,尤其母亲快八十的老人,还带着个孙子,自己和妻子白天要上班,有点意外只能依靠邻居,他让妻子去烧菜,自己上楼找郝允雁说和说和。郝允雁家在吃晚饭,昨天准备了许多菜打算丈夫无罪释放回家庆祝,这下刘秋云挑了几样替她烧了,说:“事已至此,日子还是要过的。”周晓天上楼敲门时,刘秋云吃完饭在洗碗,听到动静也跑了过去劈头就问他:“你是来报仇的吗?今天是你妈先挑的事。”周晓天忙赔礼说:“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是来向郝阿姨道歉的,我妈年纪大了,这个嘴巴嘛,你们都是知道的,她就这点不好,你们谅解些。”郝允雁拦着气呼呼的女儿不让她说话,经过一个下午的反省,她有些后悔不该去接周太太的话,自己那些个丑事在人家手里捏着,与人争辩只能够让自己难堪,过去的十年是如何走过的不敢去回忆,未来十年将怎么过下去难以想象,以前她靠出卖自己身体给白敬斋才得以维持丈夫的生命,抚养着女儿,以后的十年虽然丈夫生命无忧,在监狱里度过,可自己将拿什么去抚养女儿?这件事刘秋云也考虑过,对伍侯说:“我跟允雁亲如姐妹,她的困难我要帮的,你可不许反对。”伍侯忙说:“我也同情她,她是个好人,家里的钱你只管支配我没有意见。”刘秋云说:“她女儿今年十六岁,人长得漂亮,过三年五载的嫁个好人家情况就会改善,以后我们吃用省点支援一下,也穷不了我们,老实告诉你吧,我和你在一起还是人家从中为你说的情呢。”伍侯笑笑说:“你是怕我心口不一啊,我真的没有意见,这样,我正考虑在南京路租个门面卖玉器,若能成行,到时让她去做活,王老弟在监狱里呆着,白天家里又不需要她跟以前那样照顾,我付她工钱,给高点,这样她自食其力总比接受我们恩惠要自然些。”周晓天道完歉后就要走,刘秋云仍在火头上,冲着他说:“你回家告诉你妈,下个月另找他处去住,我这庙小装不进她这个教授夫人。”周晓天把这话带到,这可把周太太急坏了,第二天早早的抱着孙子在楼下等刘秋云下来,拦住她换了个笑脸说:“秋云哪,我们都十几年邻居了,我这个人是刀子嘴豆腐心,您别往心里去,如果我有不对的地方您可以批评,怎么说赶我就赶啊?算了,算了好吧?”刘秋云不想多跟她费舌,板起脸说:“对不起,我不想让你……对了,还有你儿子他们住下去了,没有理由,但我有这个权力,请你有点志气,别像癞皮狗似的赖着行吗?”这话让准备去上班的周晓天听到很不舒服,毕竟昨天母亲被郝允雁的女儿给打了,不管怎么说,打人都是不对的,打老人更是没有教养,他上去说和的时候,周太太楼底下竖着耳朵听着,没见有什么大动静,等儿子下来臭骂了他一顿,还抱住周教授的遗像又哭又闹着说养了个白眼狼,所以周晓天憋着一肚子的气,夜里都没有睡好,他出来将母亲推进房里,对刘秋云说:“刘阿姨,你说话不要那么难听,我们住这并不是你的单方面恩赐,你是生意人,我们是付房租的,既然你不打算租给我们,那到时候我们搬就是,只是你让我们下个月就走不合理也不合法,政府对房屋租赁有规定,必须提前半年通知让房客找新住处,不过你放心,我们马上去寻找,尽量早的搬走。”周晓天这一套套的有理有据,刘秋云没话说了,丢下句话说:“就这样吧!”

两个月过去了,周晓天新的房子还没有下落,好地段太贵不是他这个报社里干的职员住得起的,差的地方如闸北区或杨树铺路这带居住环境太恶劣,又距离上班的地方路程过远不适合,有志气的话已经覆水难受,整天脾气急躁躁的,倒是周太太见儿子在找房子扬眉吐气起来,每次看到刘秋云下楼就在烧饭的锅台上摔东西示威,见了郝允雁下来就抱着孙子含沙射影道:“孙子啊,十年后你可就是个大小伙子喽,这日子也太遥远了,奶奶怕看不到了啊,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十年十年又十年……”

郝允雁没有再去接她的茬,心里是难过的,现在她出去买菜或者买点其它东西都见不得熟人,怕人家问起丈夫的事,有次她去烟杂店买醋,望望四周无人快速奔进去,里面正好出来一个街坊阿姨,两人认识平时见了总要打声招呼礼貌的聊几句再走,这回看到她比郝允雁还要惊慌,尴尬的笑笑跟躲鬼似的闪开了,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

王守财被关在苏州的监狱里,每个月可以探次监,路途远很不方便,刘秋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总是陪着,时间久了她也乐观地想,对丈夫而言,坐监牢虽然苦,总比植物人时好,刘秋云也是这样安慰的她:“王先生如今是个正常的人了,他的生活政府管着你也忙不上,只管把囡囡抚养长大,这是对丈夫最好的思念。”郝允雁愁着脸说:“这话儿倒在理,只是今后囡囡大起来要嫁人,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现在的那点积蓄只够着把她拉扯大,要不我再把断了两月的纺织活做起来?上次我说不做就不做了,那老板娘很生气,不知肯不肯继续用我。”刘秋云胸有成竹的笑笑说:“那活儿你就甭去做了,也没几个钱,累到累煞了,本来想过几天告诉你,这回就提醒给你交个底,老伍正在张罗开爿玉器店,店址已经选中正在谈价格,估计没有多大问题,到时候请你去帮忙,他说了,让你收收帐很轻松的,嘿嘿嘿。”郝允雁眼睛一亮,这正是自己一直想的那种正经活,激动的抱抱她说:“还是我秋云姐对我好,每当我困难的时候总伸出援手。”刘秋云开玩笑说:“我这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情,所以这一辈子要还给你。”她突然想起件事问,“对了,上次欧阳先生送来五万块,你真的没有收吗?”王守财意外的被判十年徒刑,欧阳雅夫觉得自己没能帮上忙很不安,去探望关洁时告诉了她,关洁说:“以前郝允雁靠白敬斋的钱给丈夫治病维持着家庭,现在虽然丈夫醒了负担没有那么大,但日常的开销女儿读书的学费等等仍得花钱,不如送点钱给她救救人家的燃眉之急。”欧阳雅夫的亨达利钟表店生意日渐衰落,手头现金不多,便支了五万块送过去,郝允雁死活不肯收,她并非不相信欧阳雅夫的人格,实在是白敬斋的教训令她刻骨铭心,当即并没有收,欧阳雅夫把钱往桌上一放就走,郝允雁追下楼把钱退了回去,这种情景已经是第二次了,前一次是关洁因为知道哥哥强奸过郝允雁,让欧阳雅夫送过一笔巨款作为补偿,郝允雁没有要,这次欧阳雅夫来送钱刘秋云在走廊上烧饭,听得很仔细,是看着郝允雁拿了钱下楼空手上来的,但心里是怕她不在家时欧阳雅夫又来过,而郝允雁情面难却不得不收下,这想法憋着不好意思明说,郝允雁倒也坦然,道出了真心话,直言道:“我不能收他的钱,一个白敬斋已经把我的家毁成这样。”

伍侯在南京路开了爿玉器店,上海有钱人对中国的时局充满悲观,尤其对日益贬值的法币心存恐惧,除了购买黄金保值外,上等的玉器是个很好的选择,所以生意红火,伍侯雇了几名伙计当营业员兼看店的,郝允雁属于自家人,把她招进去当收帐员,这一个月也有千八百的,够每月的生活开支,她一天的饭菜由刘秋云包办,两家归一家搭上了伙食,于是每天伍侯与郝允雁双双早出晚归的上下班,周太太观察了段时间后闹心了,不知道两人现在是什么关系,刘秋云好像也不介意,周太太就问儿子:“这楼上姓郝的与刘秋云的新老公整天很有规律的朝发夕归在忙什么?外面开房睡觉?”张恩华扒着饭在偷笑,给周晓天看见了,寒碜了母亲一句:“你腰痛好啦?”周太太不知是挖苦,叹口气道:“哎,这王守财又得戴大绿帽喽,长得漂亮的女人都不可靠,谁要娶了他们准倒霉,”说完有意无意的瞄了眼张恩华,见她拉长着脸意识到自己打击面太大了,扑哧笑出声来。这个儿媳妇刚进门时她是喜欢的,常常在外面夸奖她长得漂亮,这屁股大大的准能生儿子,后来果然生了大胖儿子争足了脸,对她态度很好,慢慢的发现儿子回家总关在自己房间里陪老婆,冷淡了她这个母亲,便认为是这个妖精抢了她儿子,于是就时不时的在儿子面前训她立威,这回张恩华对号入座,筷子一放说吃饱了,表情生硬的抱起儿子回屋里去了,周太太在她背后数落道:“你看看,脸像个霉娘似的,这当婆婆的还没离开桌子她这儿媳妇倒走了,真没有教养。”周晓天嫌母亲没事找事,说:“妈,你这啥思想?恩华是陪儿子玩去了。”周太太不服气地说:“你以前挺好的孩子,自从把她娶进门也开始变坏,有了媳妇忘了娘这个老古话一点也没说错。”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周晓天在赶写一份抗日的稿子,张恩华哄完儿子睡觉准备洗澡睡觉,嘴里唠叨着晚饭被婆婆数落的事,忿忿地说:“你妈说漂亮女人不可靠什么意思?我是看在你份上让着她,都这把年纪了再这样以后谁照顾她?”周晓天低头写作没工夫搭理她,张恩华走过去将稿子一抢说:“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我?”她看了看内容,嘲讽道,“你早被组织抛弃了还写这个干啥?被抓起来都没有人营救你。”周晓天最反感她冷嘲热讽,被母亲骂过后心里的气憋着撒不出来,抢回稿子见撕破了,怒火中烧顷刻爆发出来,吼道:“你这个女人怎么撕我稿子,这个明天要见报的。”说着揪住她头发往床上拖去,他们两人以前也打过架,最后都是周晓天投降,所以张恩华毫不示弱,抓破了他的脸,周晓天吃到痛愤怒的将她摁在床上一通耳光,张恩华奋力反抗挣脱他逃出房间,周晓天以为是去母亲那告状没有理会,重新写稿子,写完已是十点钟,猛的想起妻子怎么还不回屋来睡觉,就去敲母亲的门,他们打架周太太并没有听见,知道来龙去脉后与儿子一起跑到门口和马路上寻找,他比周晓天更着急,倒不是担心她的安全,而是这黑漆漆的夜晚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倘若遇到流氓被糟蹋了丢的是周家的脸,找了两个多小时仍然不见她踪影,周晓天说:“恩华在上海没有亲戚,半夜三更的能逛到哪里去?我就打了她几下,是她自己不好撕坏了我的稿子。”

晚上风大,他们抱着孩子出来怕着凉就回了家,周晓天这下也真的急起来,跑到报社去看看有没有,其实这也是多余的,晚上报社的大门紧闭,她没有钥匙,突然想起刚来上海的时候他领着还是女朋友的妻子去过几个大学生的家,决定明天一早碰碰运气。

张恩华这时正在七十六号审讯室内,她一个人蹲在马路的僻静之处哭泣着,突然传来几声枪响,身边慌慌张张的跑过几个人,其中有个人受了枪伤让人背着,她意识到这里很危险也跑了起来,后面追来的是七十六号的特务,将她逮住抓到七十六号总部,前面逃的是军统的人,张恩华被当作军统女特务连夜审问,她当然不会无端的承认,忙解释说:“你们抓错人了,我是一家报社的职员,我丈夫也是,我们是良民跟政治完全沾不上边。”特务问:“那你跑什么?”张恩华说:“我听到有枪声害怕呀,我跟丈夫吵架跑了出来,不信你可以上我家调查的。”几名特务看张恩华长得几分姿色起了邪念,交头接耳了番一拍桌子道:“看来不给你上刑是不会老实交代的。”几名特务上前把张恩华的衣服剥光绑在木桩上,她惊恐的望着狼犬般的眼睛往自己身上扫描,然后被淹没,吞啮,火辣辣的撕裂。

特务满足后又开始干正事了,对她上酷刑,火钳子烙在她软仆仆的胸部上散发出烤肉的气味,张恩华根本扛不住,大喊大叫起来:“我交代,我交代!”特务放开烙铁问:“谁是你的同党?”这下张恩华难住了,刚才她顶不住说要交代,可是现在交代不出来谁,怯生生说:“我真的不是你们要抓的人啊。”特务骂道:“你耍我们啊。”他们牵来条眼睛冒着凶光的警犬对着她狂吠,张恩华吓得小便失禁,大脑瞬间闪出丈夫刚才对她的毒打,就把他给招了出来,说他曾经跟一名gcd的地下党有联系,特务们本来已经判断出这小女人可能是无辜的,但抓也抓了,奸也奸了,总得按上个罪名出来才好向人家家属交代,现在的七十六号特务已不像以前可以肆意滥杀无辜了,日本人为了保证上海的社会稳定,对七十六号特务组织开始进行排斥,张恩华交代出丈夫后特务们心花怒放,连夜根据张恩华提供的地址去抓捕。

周太太和儿子回来时一路相互埋怨,到了楼内还在吵,惊动了刘秋云和伍侯,跑出来看发生什么状况,猛听得一声尖刻的汽车刹车声,像是有很多人在敲大楼的门,周太太第一反应是跟儿媳妇有关,赶紧打开门,拥入七、八个身穿香羽纱衣服,头戴礼帽的男人,手里举着驳壳枪嚷嚷着:“谁是周晓天?”周晓天从房间里出来一看来人的打扮就认出是七十六号特务,想自己最近没有过激的言行,以为一定是误会,镇静地问:“我就是,你们是谁?”特务二话不说将他擒住押进车里,又在他房间搜出那份刚刚写完的抗日稿子,做实了他是个抗日分子。

周太太紧紧的抱住孙子缩在角落哭喊道:“你们抓错人了啊,我儿子是个守法的市民……”

郝允雁也被这大动静吵醒,出来问刘秋云:“怎么回事?”刘秋云听出了些名堂,笑笑说:“是特务来抓人,说周太太的儿子是地下党的,别去管,活该。”郝允雁一阵紧张,周晓天曾经是沈默然的帮手,当年她和白敬斋一起在宝顺分行里偷拍假钞照片,周晓天是她与沈默然的联络人,他如果招供出这事,自己将会跟着被抓了去,问刘秋云怎么办,刘秋云非常紧张,说:“允雁妹啊,现在只能到外面去避几日了。”郝允雁赤红着脸说:“我也想呢,可我没有地方可以躲呀。”她看看伍侯说,“伍老板,要不我带着女儿躲你店里去吧?”伍侯说:“我这玉器店白天人多眼杂,晚上本来就有几个伙计看店,你们母女俩住那不安全,这样,你们住旅馆吧,房钱我来支付。”刘秋云想了片刻说:“住旅馆一日三餐也要出去吃,不能抛头露面,我看还是去欧阳先生家暂避几日,吃住没有问题,过几日没有动静我再来叫你们。”郝允雁一听去欧阳雅夫家心里就本能的怵起来,可是当下除了他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怯生生问:“那我和囡囡明天去会不会太晚?”刘秋云瞪大眼睛忙说:“你还明天啊,你看抓周晓天也是晚上,我的意思你立刻就走,你们俩有关洁这层关系,相信他会收留你。”伍侯也说:“对对对,欧阳先生是正人君子,你住他的公馆非常安全。”

郝允雁也不管现在还是拂晓时分,打电话让欧阳雅夫来接,等了很久是上官露接的电话。办妥后,她匆匆的唤醒女儿,跟刘秋云和伍侯一起躲在马路上边等候着,四周静得可怕,风冷飕飕的,就像是在地狱的门口。刚才孤立无援的周太太看到他们下楼,拉住刘秋云道:“秋云,我儿子被不名身份的人抓走了啊,你们救救他吧。”刘秋云甩掉她冷冷地道:“不管我的事,滚开!”周太太又朝郝允雁跪下道:“王家小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太婆和我两岁的小孙子吧!”郝允雁见不得人家说软话,双手搀扶起她说:“周太太这可使不得,允雁怎么受得起您老这一拜啊。”王月韵被姆妈叫起来也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说要转移也没有问,这时见周太太哭哭啼啼的一点也不同情,拉过姆妈说:“姆妈你理她做啥,忘记她侮辱你的时候啦?”周太太还真拉得下脸,又朝王月韵跪下口口声声的说对不起。

他们没有理会周太太,郝允雁纵然有同情之心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他们走了,后面是周太太凄惨的哭声,有几家街坊噼里啪啦开窗户的声音,以为是猫在叫春,骂了几句又关上了。

上官露是起来上厕所接的电话,得知消息后就去二妈的房间告诉欧阳雅夫,门没有锁,轻轻推开房间里亮着灯光,二妈骑在欧阳雅夫身上丑陋的舞蹈着,胸部犹如挂着两只沉重的铁球上下跳跃,陡然让她无限自卑,敲了敲门道:“老爷有您电话。”欧阳雅夫躺着训斥道:“说什么鬼话,现在几点啊我有电话?”上官露说:“是郝小姐。”欧阳雅夫推开二妈跳下床光着身奔出房间,生怕对方把电话给挂了。

郝允雁马上要带着女儿来公馆住几日,欧阳雅夫当然很兴奋,出发前吩咐上官露让出房间去住以前姨妈住过的下人房间,其实还有一间是关洁的,不让她住,上官露深感受到侮辱也只能从命,与二妈一起收拾腾出的房间,并将三个熟睡的孩子一个个的抱过去,二妈看出上官露不高兴的样子,叮嘱她说:“郝小姐来了你对人家客气点,这对你有好处,老爷喜欢这个女人。”

周晓天被抓到七十六号审讯室里拷打,特务让他交代地下党的同伙,他很不理解特务是怎么知道的,这时张恩华被带了进来,这才恍然大悟是妻子出卖的他,激动的喊道:“恩华,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出卖自己的丈夫?”特务对张恩华说:“张小姐,现在就看你立功的表现了,如果他招供我们马上放了你,如果他还死杠,连你一起枪毙,张恩华跪下说:“我不想死,我去劝劝他。”她上前对周晓天说:“晓天,我们夫妻一场,我劝你还是招了吧,你顶不住的。”周晓天啐了她一口骂道:“你真不要脸,我就打了你几下却去告发我,早知道你是这种人当初就不应该认识你。”张恩华见劝不动他急了,忙说:“你不要太自私好吧,你要是拒不交代,我们俩都得死,你妈快八十的人了,哪天死也是突然的事,我们的儿子怎么办?”特务在后面远远的坐着边抽烟边欣赏他们这对夫妻狗咬狗,一个特务敲敲桌子威胁道:“张小姐,我们的耐心可是有限的,这半夜三更的别浪费大家睡觉时间好不好?我们再给你十分钟,要是他还不招供,那你先得死在这里。”张恩华感觉到自己死亡的恐怖,气急败坏的冲过去撕开丈夫的棉袄和内衣,后面有个特务鼓掌道:“好好,烫他。”又对别的特务嘲笑道,“这个女人学得倒蛮快的,有当打手的潜质,哈哈哈。”旁边有只火炉上旺旺的烧着烙铁,张恩华认为这不是人类可以抵抗得住的,她操起来学着刚才特务对她使的样子唾了口,立刻发出吱吱的声音冒出烟气,厉声问:“你说不说,不说别怪我心狠手辣啊?”周晓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想出卖组织,事实上他知道的也不多,以前他去过沈默然的联络站,如今早就废除换了地方,他放声大笑:“哈哈哈,我倒要看看,我的妻子是怎么对自己丈夫上酷刑的。”张恩华眼睛一闭火钳往丈夫胸脯烙去,周晓天一声惨叫,张恩华闻听自己被烫的伤口也痛起来,歇斯底里的嚎了声拉开丈夫的裤腰,将火钳插了进去,周晓天昏死过去。

一个特务冲过去抽掉火钳子骂道:“你这**要灭口啊?”

许久,周晓天被水泼醒,特务问他:“你到底说不说?”

周晓天义正词严道:“呸,简直做梦,你们这些狗汉奸不得好死!”

特务问:“你难道不怕死?”

周晓天爽朗的笑着说:“怕死就不会抗日!”

特务掏出枪顶在他脑门说:“我数到三,你不说我就崩了你,3、2、1。”——“啪!”他扣动扳机,是空膛,周晓天连眼睛也没有眨,轻蔑的望着他,特务取出颗子弹重新按入对准他,周晓天毫不畏惧。特务不会轻易杀死这个有用的人,将枪口移到张恩华太阳穴上,张恩华不敢动,怕枪走火,求饶道:“不要杀我啊!”她突然想到那条警犬,忙道,“对了,他不肯招供你们就让狗来咬他,对,对,他一向怕狗的。”特务收住枪笑道:“有道理,来,把那狗牵来。”说完对张恩华道,“你不觉得在这儿穿着衣服是多余的吗?”张恩华对自己的肉体能够保住性命很自信,迅速脱去衣服站在特务面前讨好他,特务命令道:“给老子躺下。”张恩华以为特务要玩她,也不顾丈夫在,连忙躺在地上摆出丑陋的姿势来,周晓天已经完全不认识这个曾经深爱着的女人了,闭上眼睛不忍去看她作贱自己。

警犬牵来了,张恩华莫名的兴奋起来,对那名特务急促的喊道:“快让狗去咬他,咬他。”特务手一松往警犬咕噜了几句,警犬狂吠一声向张恩华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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