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日本投降英雄凯旋 敌对夫妻名存实亡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6-03-25 14:31:37

欧阳雅夫安排郝允雁和她女儿睡进上官露的太太房间,与上官露离婚后她被降为姨太太,本来打算让她与关洁的房间对调,考虑到她的情绪和关洁其实还在监狱里就暂时没有动,这次郝允雁来避难本可以住关洁的房间,从他的角度,这样一来在感觉上欧阳公馆就没有关洁容身之处似的,权衡后只能委屈上官露去睡下人比较差的房间,二妈提醒过他:“这样不好吧,她毕竟以前是太太现在还是姨太太。”欧阳雅夫很干脆的说:“当初就应该将她赶出公馆,留下她算可怜她了,还要求那么多干吗?这太太的房间本来就该让出来。”郝允雁在太太的房间睡觉对欧阳雅夫而言是一种心理安慰,恍然间仿佛她已经是自己的正房太太,就差自己晚上睡进去了。二妈是个很会投其所好的姨太太,她懂得欧阳雅夫心里想着这个女人,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话里话外一个劲的跟他谈郝允雁,欧阳雅夫也触景生情的回忆起十年前他结婚的时候是如何跟郝允雁有过一夜情的,二妈说:“其实你们俩无论年龄还是相貌都是很般配的,不如同她结婚得了。”二妈的这席话搅乱了欧阳雅夫的心,在与二妈的房事中居然喊出了郝允雁的名字。

郝允雁很注意与欧阳雅夫保持距离,故意睡得很晚才起来,不与她一块吃早饭,晚饭吃完后就借女儿这些天没有去上学帮她补工课,早早的进了房间,两人根本没有单独交流的机会,让欧阳雅夫十分的沮丧。

刘秋云整天坐在走廊上观察楼内的动静,两个礼拜过去了除了周太太的哭声和周围街坊邻居来安慰,没有特务来抓过谁。周太太去警察局报案,得到的回复是周晓天和张恩华涉嫌通共业已被七十六号总部收押审讯,听到这个名字周太太毛骨悚然,儿子曾经与沈默然的关系她并不知道,根本不相信一个在报社里吃文化饭的小孩子涉及政治,她有冤屈但是不敢去七十六号询问。周晓天被逮捕的消息传到他工作的报社,该报社经理的真实身份是地下党,通过组织安插在七十六号的内线了解到周晓天至今宁死不屈深为感动,其实周晓天本来就算不上一名正式的地下党,当年沈默然信任他,将他带在自己身边培养,交给他一些在报刊上进行抗日宣传任务而已,与组织根本没有其他的联系,沈默然回延安时实际上他们之间的那种战友关系已经不复存在,现在他人也牺牲了组织上也只是将周晓天当作进步青年写些稿子,上海地下党对周晓天进行过营救工作,只因他是七十六号的要犯看守非常严只能作罢,相比之下,张恩华关押在普通的牢房内,除了让特务们寻迎作乐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在地下党的努力下,她被七十六号特务放了回来,周太太看到她时简直要认不出了,在她供出丈夫那天,特务为了恐吓周晓天拿她做替罪羊,赤裸裸的身上被警犬的爪子抓得血淋淋,得了恐慌症,回到家已经不认得自己儿子了,整天蜷缩在房间里浑身发抖,周太太进来送饭给她吃,她以为是警犬大声尖叫着用被子裹住自己。刘秋云为了郝允雁主动跟周太太说话了,两人一起去安慰张恩华打听周晓天情况,张恩华歇斯底里后只有一句话:“周晓天死了,他肯定要死的……”周太太听罢发疯似的揪住儿媳妇问:“你给我说说清楚,我儿子到底怎么了?”刘秋云了解不到真实情况,就借着去看望郝允雁的机会请求欧阳雅夫帮忙打听。那天是晚上她和伍侯买了些点心去欧阳公馆,客厅里,几个人围坐着在谈这件事,欧阳雅夫的想法最好郝允雁一直在公馆避难下去,推说没有这方面的渠道,二妈在边上多事提醒道:“雅夫,你不是说提篮桥监狱的监狱长拿过你的钱,何不去问问他?”欧阳雅夫摆手说:“周太太的儿子是关在七十六号,提篮桥的监狱长不可能知道情况。”郝允雁板着脸没有吭声,就在昨天晚上欧阳雅夫对她做了出格的事情此刻不愿意跟他说话——昨天吃过饭后,欧阳雅夫心血来潮,让二妈去把郝允雁的女儿从房间里骗出来,二妈去敲门,郝允雁锁着门在里面问:“谁呀,我睡觉了。”二妈说:“是我,二妈,有事找你女儿呢。”郝允雁一听是二妈放心的打开房门,二妈说:“郝小姐啊,现在才几点啊,你把孩子关在房间里,让她去跟三个小孩子白相白相啊,他们也很喜欢你女儿呢。”郝允雁情面难却,也觉得这样憋着女儿太难受她了,就让二妈领女儿玩一会早点回来,正当她们出去后准备关上房门,欧阳雅夫躲在门口窜了进去,郝允雁觉得有问题连忙往后退却,欧阳雅夫全然不顾一向儒雅的形象冲过去咕咚单膝跪地,他为了今晚向她表明真情,特意去金店买来一只钻戒从口袋里掏出高高捧起说:“允雁,嫁给我好吗?”郝允雁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蒙了,支支吾吾地说:“欧阳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有丈夫的人,而且他现在好好的。”欧阳雅夫仍然跪着说:“我知道他好好的,可是十年徒刑生死两茫茫,你之前等候他十年已经尽责了,完全没有必要耽误你的一生啊。”郝允雁生气的说:“什么叫生死两茫茫?即便我丈夫真的无缘熬过十年,我郝允雁也不会再嫁人,不会!”她说的很坚定,仿佛它可以传到监狱里的丈夫耳朵里。欧阳雅夫今晚无论心理还是生理上都志在必得,十年前的一夜风情恍如就在昨天,他要她,说:“我受不了了,允雁,给我一次吧,就像十年前的那个晚上。”郝允雁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对,你在我危急的时刻收留了我,我感激你,但是我再也不会用身体去感激,请你明白好不好?”郝允雁话说得很激动,她喜欢过欧阳雅夫,只是在心里偷偷的不会再次出卖丈夫,如今丈夫身体彻底痊愈了,判十年,那就再等他十年,前十年是作为一个妻子的责任和爱,后十年是为了赎前十年对丈夫不忠的罪孽,她认了并感到自豪。欧阳雅夫站起身抓住她胳膊恳求道:“允雁,你别傻了,人生有几个十年?你今年三十六了吧?十年后纵然你们夫妻团聚你已四十六,四十六岁的女人再漂亮也是个毫无吸引力的老太婆了,你看我家的二妈,想必你也知道她的身份其实是我的姨太太,都到了让男人索然无味的五十岁了,可我正当年,关洁不在每天只能伴着她,我太太呢,先是被白敬斋糟蹋,后来被关阿狗,前段时间居然又被白府扫茅坑的老头子占了,不得不同她离婚,我欧阳雅夫上辈子做错什么要让我如此悲剧?”郝允雁打断他道:“你不是还有关洁吗?好好去爱她吧,她还有三年就可以回到你身边的。”欧阳雅夫道:“不,她只是个妓女,只有你才配得上欧阳家族。”郝允雁甩开他道:“我有十年委身于白敬斋,也不干净了。”说完热泪盈框,接着说,“欧阳先生,你给我的印象很绅士,我们做普通朋友好吗?”欧阳雅夫索性抱住她,郝允雁拼命挣扎却甩不掉他,被推到床上压住,欧阳雅夫扯开她衣服手伸进去一通乱摸,又去亲她的嘴唇,郝允雁全身仿佛有一股电流通过,心渐渐在软化像泡在醋缸里,意识到自己就要失去抵抗,欧阳雅夫冰凉的手横扫着她,挑动着**的神经,她受不了了,就在意志彻底崩溃前的一瞬间,猛的咬了下在她口的入侵者,欧阳雅夫“啊”的叫了声,郝允雁推开,站起身重重的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欧阳雅夫楞了片刻,惭愧的跪在地上说:“郝小姐,我刚才失态了,对不起,请你原谅,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事后郝允雁后怕,假如当时欧阳雅夫坚持,自己怕抵御不住生理的背叛,她想离开欧阳公馆,不想让他再变成第二个白敬斋,今天刘秋云来了,让他找门路了解周太太儿子在七十六号特务机关的情况,知道他不会帮这个忙没有出声,用沉默表达了对他的不满。刘秋云说:“我妹妹的女儿十多天没有去上学,怕要耽误了学业,如果周家儿子没有胡说八道她们就可以回家,所以还请欧阳先生多多帮忙,刚才二妈说的监狱长那或许可以试试。”欧阳雅夫望望郝允雁,有点内疚,有点不舍,他答应了。

第二天他取了些钱去提篮桥监狱拜访监狱长,同时也可以探望关洁,虽然这不是探监的时间。

监狱的看门人认识欧阳雅夫,拿过他的钱,知道他是监狱长的财神爷,监狱长也怕错过受贿的机会,曾经通知看大门的警卫说:“遇到一个叫欧阳雅夫的人进来不要阻拦,他是我的朋友。”那天,欧阳雅夫到了提篮桥监狱门口报上名字说要见监狱长,门卫笑容满面的打开门,欧阳雅夫塞过去几百元,门卫热情的带他直接前往监狱长的办公室。牢房与办公室区是两个方向,一座红砖砌成的两层大楼,四周种植着树木,有几株不知名的花争相斗艳,与戒备森严的关押区域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监狱长今天心情好,将关洁拉到里屋说是谈心,办公室是一个手枪型的大间,外面是办公室区,里面是休息室,摆放着沙发茶几,专门接待上级长官来视察喝茶的地方,中间转弯处隔着屏风,门口有下属敲门报告:“监狱长,有位欧阳先生求见。”监狱长以为他还在监狱大门口,沉着的整理衣服声:“有请!”门开了,没有锁,欧阳雅夫被带了进来,门卫见监狱长在内屋也不敢进去催,在外屋喊道:“欧阳先生到。”这一声喊把监狱长吓一跳,因为关洁在里面没有穿衣服,他慌慌张张的出来,笑哈哈招呼道:“哎呀,欧阳先生来了也不事先来个电话可以门口迎接,您夫人正好去别的区接受咨询了,没事,只是例行的咨询,呵呵。”欧阳雅夫没能看到关洁有些遗憾,不过他今天来主要是来了解周晓天的情况,便说:“没关系,今天不是探监的时间,我有要事托监狱长大人帮忙。”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大叠钱往他口袋里塞进去,监狱长虚伪的客气道:“你看看,欧阳先生老是这么慷慨真不好意思,有什么事尽管说。”欧阳雅夫把刘秋云委托的事说了遍,监狱长为了尽快打发他离开,满口答应道:“小事一桩,我有你的电话,等问清楚后立刻打电话告诉你,很简单嘛。”欧阳雅夫谢过后说:“那就拜托阁下啦,既然来了那就稍微等一下关洁吧。”监狱长不好阻拦,勉强的说:“那就等等,不过那帮家伙的办事效率很低的,不知咨询到时间时候。”欧阳雅夫拖延时间没话找话,指着屏风赞誉说:“没想到监狱里居然还有如此美仑美奂的画。”屏风上画的是唐朝仕女图,他凑近仔细欣赏了番,有点透明,依稀可以看到里面一长条黑絮絮的影子,那是关洁赤条条被铐着躺在沙发上,一张屏风之隔,紧张得一动不动生怕被听出里面有人。监狱长千方百计的想催欧阳雅夫走,拿了人家的钱又不好意思赶,便暗示他离开,说:“欧阳先生尽管放心,你太太我会照顾好,绝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你托我办的事情我得到消息会马上通知你的。”欧阳雅夫将目光从屏风上移开欢喜的说:“那就再次谢谢监狱长了,监狱长先生对我太太的精心照顾我深表为感激,来日定有重谢。”监狱长心里觉得好笑,憋着没有笑出来,欧阳雅夫目的是耗时间等关洁咨询回来,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走到内屋的转弯处,关洁在里面看到了欧阳雅夫的手搭在屏风上,心提了起来,监狱长慌忙抢过一步挡住他说:“很抱歉欧阳先生,里面是档案室,之前我正在查阅。”欧阳雅夫也意识到自己在人家的办公室里有些唐突,尴尬地说:“哦,真不好意思,既然监狱长在工作,那就继续忙吧,我不打扰了。”

送走了欧阳雅夫,监狱长回来对关洁笑着说:“你先生真可悲,老婆被人玩了还说让我继续忙着,刚才好险,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要露馅。”关洁说:“如果被他看见,我就回不去了。”

隔了几天,监狱长通过在七十六号总部的朋友打听出消息,告诉欧阳雅夫,周晓天嘴巴很紧,已经被打成半死人,郝允雁得知后决定马上离开欧阳公馆回家,那是早晨,欧阳雅夫上班时开车将她送到同泰里弄堂内,在车里将要告别的时候,欧阳雅夫神情沮丧的样子,郝允雁掏出钥匙给女儿说:“囡囡你先回家吧,姆妈跟叔叔有几句话说一会就上来。”王月韵警惕的看看欧阳雅夫不放心似的走了,车厢内顿时空气窒息,两颗心紧张的加速跳动着,须臾,郝允雁说:“不管怎么样,感谢你两次拯救了我。”欧阳雅夫没有吱声,神情凝重的低着头颅,郝允雁手从后座伸过去摸了摸他的脸,打开车门刚要离开,欧阳雅夫突然说:“允雁,我对你始终不会死心的,我等你,欧阳太太的位子给你留着。”郝允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知道了。”说完钻出车厢。

王月韵并没有上楼,站在大门的内侧等母亲,周太太在一边问她:“你们回来啦,你妈呢?”郝允雁进来吃惊地问:“囡囡,你没回家啊?”周太太上前打招呼道:““王家小妹你好阵子没出现了,上哪去啦?我儿媳妇回来了,但我儿子仍然关在七十六号里,说他通共,这不是扯淡嘛,你有没有路子让我去探望探望,我这儿媳妇人傻了,也说不清楚我儿子是死是活,真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太婆怎么活啊。”郝允雁冷冷地说:“到目前为止,你儿子还活着,肯定!”周太太眼睛一亮,拉住她问:“你是通过谁知道的,可靠吗?快说呀。”刘秋云听到郝允雁的声音激动的三步两步奔下楼喊道:“妹啊,妹啊……”

民国三十四年,即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消息传出全国人民一片欢腾,在上海各界人士及广大市民纷纷上街庆祝,游行,放鞭炮,胜利的标语贴得到处都是,有的店铺大酬宾半卖半送或干脆随便拿,有的店铺就没有那么好运气可以表达他们是好人,被愤怒的市民砸了个稀巴烂,因为老板是汉奸,跑得快的汉奸老板店不要了,赶紧回家收拾钱财逃逸,跑得慢的被抓住游街,身上让市民扔满鸡蛋烂菜叶。几个国军在饭店吃完饭刚要付帐,店老板笑吟吟出来说:“老总,你们赶走了日本鬼子替我们中国人争了气不用花钱。”窑子里也对国军免费服务,而且以此为荣,日本宪兵司令部大门紧闭着,四周围着先前开进上海的国军士兵,一个月后国民党军代表到上海接受日军的投降,新政府成立肃奸委员会,各地方也积极行动起来号召民众举报周围的汉奸卖国贼,一时间,在上海日占时期为日本工作的大小人物人人自危,有的举家离沪逃避惩罚,有的没来得及就被邻居揭发抓了起来,在同泰里弄堂内有家人家的儿子曾经在日本宪兵对当翻译,当时有不少邻居巴结这位成功人士,求他办事情,这回被举报抓了进去,又抄了家。周太太很兴奋,她接到儿子被释放的通知择日去七十六号办理手续,那情景就像范进中举一样手舞足蹈的嚷嚷着:“我儿子还活着,政府让我去办理释放手续啦。”邻居频频翘大拇指夸奖道:“周阿姨家可真是英雄之家啊,儿子是好样的,儿媳妇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一些曾经听说周太太儿子吃了官司,都对她敬而远之的街坊也出来道贺说:“我们早就看出来周家的这孩子是了不起的人。”有个中年男人过来凑热闹说:“周阿姨家的儿媳妇这才叫厉害,浑身被狗爪子挠得像手掌上的纹路,可她就是不招供。”有人马上问:“你这倒是如何知道的?”那人自知失言嘿嘿几声跑了,周太太说:“对对对,我可以证明,那天她洗澡让我看的,好恐怖喔,要是我吓也吓死了。”

张恩华的疯癫是一阵一阵的,好的时候抱着儿子在弄堂里散步晒太阳,一日,有个住在一个弄堂里的中年男人路过,相互面熟就打了声招呼,男人停下逗了她儿子几下,张恩华也是闲着就聊起来,男人长得比较英俊又是孤身一人,张恩华便有了几分心思,想自己二十几岁实际上已经是个寡妇,婆婆也将近八十,以后的日子要早做打算。几天后他们又在同一地方恰好遇见,男人邀请她去家里坐坐,张恩华欣然接受,并送回儿子对婆婆说出去买东西,两人在房间里没几句话就上了床,男人见她身上的抓痕很吃惊,张恩华也不忌讳,把她在七十六号的遭遇哭述了出来。张恩华对这男人是真心的,想跟他结婚离开周家,而这男人嫌弃她身上的疤,玩过几次后就没有下文了,张恩华去找他闭而不见,郁闷几天后,听说丈夫还活着马上就要放回家,便忐忑不安起来。

九月底,菊花盛开,一场大雨后地上还湿漉漉的,太阳便带着云翳杲杲挂起,周太太换了身出客衣服要出发接儿子去了,问张恩华:“你真的不去?”张恩华说:“我倒是也想去呢,可这天说变就变的,儿子带着不方便,淋着了就要感冒,在家等一样,你也带把雨伞有备无患。”周太太摆摆手说:“不带不带,这么好的太阳一时半会下不了雨,回来我们坐黄包车有遮棚,直接拉到门口。”

她兴高采烈的手腕挂着小包出去了。

“嘿,周阿姨,看你打扮得山清水秀的挂了个包,是搓麻将去还是做人客啊?”一个邻居问。

“你不知道啊,我儿子今天要回来啦。”周太太眉飞色舞边走边朝那人挥挥手,“一会你就能看到了。”

张恩华像热锅上的蚂蚁想不出应对之策,深知丈夫不会原谅她,正在这时,外面进来两个以前他们工作过的报社社长和主编,他们得到了情报说周晓天今天被释放,是来慰问他的,同时鉴于周晓天的民族气节,和面对敌人的拷打宁死不屈的品质,考虑正式将他吸收到组织中来,社长激动的握住张恩华的手说:“上次你出来后,因为我们工作太忙一直没有来看望你,真对不起啊。”主编说:“夫人有所不知吧,上次社长把你从七十六号捞出来真不容易啊,只是你丈夫没能营救成功非常遗憾,好在今天他也释放了,你们俩受苦了,人民不会忘记你们的。”

直到这时,张恩华才明白自己是地下党救的,霎时有了自救的办法。

周太太到了七十六号总部内,一名负责犯人甄别工作的人接待了她,周晓天身上的伤前不久在医院里进行过全面的检查已经无碍,只是下体男人的东西已经被烧焦,那是他妻子张恩华为了活命亲自施的刑,特务对她说:“你丈夫要是不交代,我们就把你们俩一块枪毙。”张恩华急了,她不想死,有一点她很清楚,自己是无辜的,而丈夫是gcd的地下党,房间里也被搜出抗日的文章来,所以他必死无疑,与其他注定要去死,不如让他开口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命,于是就毫无顾及的将火钳子往他下身烫去,这个刑她刚刚尝过正常人不可能受得了。第二天周晓天下体滚脓发高烧,奄奄一息的样子,救到医院里后,医生不得不把他男人的东西切除才保住了他的生命,这回是一团凸起的肉。这回他身体还行,周太太又哭又笑得抱住他说:“晓天,你真把妈想坏了啊,吃了不少苦吧,我看恩华身上全是伤,心想你大概也一样,来,回家让妈看看。”周晓天一怔,问:“妈,她在家里了?”周太太说:“是啊,上几个月就给放出来了,本来她也会来接你,天下过大雨了,怕一会再下就没敢带儿子出来,在家等着你呢,你们夫妻也有好几个月没有在一起了,晚上可要好好的亲热亲热。”周晓天哼了声轻轻说:“她还有脸回来?”周太太忙批评道:“晓天,你这算什么话?”旁边的负责人填完表格交给周太太让她接着填,并夸奖道:“你儿子是位抗日英雄,在汉奸特务的酷刑下身残心不残,真是条汉子。”周太太吃惊的摸着儿子上下打量了番,问:“这手脚都在,哪里身残?”负责人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周晓天连忙搪塞说:“妈,快办手续啊,我们回家再说。”周太太不置可否的笑笑说:“对对,回家说去,汉奸真可恶,你们可不要放过他们啊。”负责人说:“对于出卖国家利益的人,政府是绝不手软的,所以还请广大市民积极行动起来。”周太太想起一件事来,问:“对了,我家收到过一张通知,上面也写着你说过的话,还让我们举报周围的汉奸,这是什么意思?”负责人说:“就是你发现左邻右舍有没有曾经跟日本人做事的,有的话就向当地的区政府检举。”周太太恍然大悟,突然想到郝允雁,心里乐乐的,凑过去小声问:“大汉奸的情人什么的也可以揭发?”负责人回答:“可以,我们会具体甄别的。”周太太理直气壮的挺了挺身喊道:“报告政府,我要举报一个女汉奸,她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大汉奸白敬斋的姘妇。”负责人问:“白敬斋?宝顺分行的老板?”周太太忙答道:“大概是的,黑白的白,敬业的敬,斋饭的斋,名字不会错。”负责人应了声道:“那就是他了,可惜他已经死了,你说的那个女汉奸是谁?请报上她名字和住址,我们会去调查。”这时周晓天终于听出名堂来,意识到母亲说的是三楼的郝阿姨,忙拉拉她的衣袖小声说:“郝阿姨不是汉奸。”周太太白了儿子一眼说:“她跟大汉奸厮混了十年,做过不少坏事呢,我不比你清楚啊?”负责人不耐烦的递过去一张白纸说:“不管是不是,你先把她名字和地址写在这张纸上,我们会重视的。”

写完后周太太和儿子一起回了家,路上周晓天不安的对母亲说:“妈,你乱冤枉人不好,郝阿姨非但不是汉奸,还应该是为抗日做过好事的功臣,你还记得几年前轰动上海的日本假钞案吗?这是我们地下党同志精心筹划的,具体我不大了解,但我知道郝阿姨在这其中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当时还是我帮她联系沈默然的。”周太太吃惊不小,问:“儿子,你是gcd的地下党?”周晓天笑笑,表情有些无奈,轻巧地回答说:“算是也不是。”周太太没好气地埋怨道:“你这孩子连妈也瞒,对了,刚才那个负责人说你身残,你哪残啦?我看都不是好好的吗?”周晓天收住笑容不堪回首。

家到了,门口已经涌着好十几个街坊邻居,大家齐声鼓掌,周晓天进大楼后面人也跟了进来,张恩华心里有了计策再不怕丈夫抛弃她了,这时抱着儿子贤惠的迎出来,跟没事一样,嘴里喊道:“老公你回来啦。”周晓天见到她怒火中烧,恨不得给她几个耳光然后赶出家,但是考虑到身后这么多邻居在家丑不可外扬,也就没有露声色,张恩华猛的拉住他凑近耳朵威胁道:“你要是敢提我的那些事,我就力马向政府举报你是gcd的地下党,屋里那两个人也是。”周晓天楞了楞,走进房间,社长和主编起身将手伸向他热情地招呼道:“周晓天同志,欢迎你回来。”周晓天听了心头一热,眼泪滚滚而下,直到这时他才确认这两位领导原来也是沈默然的同志。

房间里只留下周晓天和两位报社的领导,他们在谈今后的工作,张恩华抱着儿子在外面接受邻居们的赞誉,周太太乐得在边上故意大声嚷着给三楼的郝允雁听:“日本人投降了,汉奸就要倒霉喽。”郝允雁和刘秋云早就在注意观察下面的动静了,周太太出门去接儿子时她们就坐在走廊上边剥毛豆边在听,郝允雁本来是想下去道个喜,走个过场,被刘秋云拉住说:“这老太婆纯粹是子系中山狼,别去理会她。”这回郝允雁问:“她刚才嚷嚷着汉奸要倒霉了是喊给谁听啊?”刘秋云扑哧一笑说:“你呗。”郝允雁惊诧地问:“怎么会是我?莫名其妙,我哪里汉奸啦?我跟日本人根本就没见过。”刘秋云豆壳往簸箕里一扔说:“她心里几根肚肠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跟白老板来往,而白老板又是上海滩公认的汉奸,都上了上海汉奸榜了,现在要还活着怕已经被抓进牢房了。”郝允雁不屑地说:“他即便是汉奸,我与他的关系跟政治完全搭不上边,再说,几年前我还和他一起揭露过日本人的假钞案呢。”刘秋云说:“这事听你说起过,但你不要忘记了,你是替沈默然的gcd做的,现在的政府是国民党,谁可以为你证明?这事你还真别说我杞人忧天,心里得有个应答的谱才行,哎,我儿子要是能回来就好了,你不是说他是军统的吗?”

周家,晚上吃过饭,周太太洗刷完就抱过孙子说:“今儿个我来带孩子,你们小夫妻俩好好说说话,嘿嘿。”

周晓天被正式接纳为地下党,组织手续过几日补,告诉他先在家里养好身体,日后艰苦的斗争将会越来越激烈。妻子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与她离婚势必会激怒她,不仅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报社里社长和主编也将遭到暴露,从大局考虑他忍了,对于这个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只能先放着以后再向组织汇报听听他们的意思。两人都坐在床沿边默不作声,窗外的天色暗下来,张恩华内心是想好好的日子过下去,对丈夫的伤害容她日后慢慢的补偿,她站起身去开灯,又拉上窗帘,一个温馨的家庭赫然在眼前,她重新坐了过去,靠得很近,带着忏悔的口吻说:“晓天,宽恕我好吗?我们毕竟是夫妻,还有了一个爱情的结晶。”周晓天听了就想吐,没有理睬她,也不愿意跟她多罗嗦,看见她就想起她在七十六号审讯室里的那副杀气腾腾的病态,没有力量可以把一颗飞走的心重新拉回来,如果只是一次出卖,自己吃了点苦头倒也罢了,如今二十八岁的他已经算不上是一个男人了。张恩华怯生生的说:“你好歹出个声,原谅还是不原谅?”周晓天终于开口了,冷冷的回应说:“不原谅你不是要告发我和别人吗?”张恩华很勉强的笑了,羞涩的说:“别这样,我是开开玩笑的,亲爱的,让我们忘记过去,这都是日本帝国主义给中国带来的灾难造成的,你老婆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那就让我以后好好的补偿你。”她站起身开始脱衣服,厚着脸皮调侃道:“我身上被那狗抓得都是疤,你看了不许害怕啊。”周晓天看见过,当时一头警犬撕咬着她,其惨烈程度不忍目睹,等警犬被牵走后,妻子早已血肉模糊,浑身战栗的蜷缩着。他腾的站起来严肃地问:“你要干什么?”张恩华不慌不忙的脱完最后一片布料,全身就像一只被打碎又拼凑起来的瓷瓶,周晓天惊谔的后退几步,她说:“看到了吧?你当英雄,可是你妻子却成了一张网,我是女人,女人天生是被男人用来爱的,不是动辄就打的,那天晚上我被人当作军统特务抓了进去,他们强奸我,用火钳子烫我,我不把你供出来受得了吗?被狗抓的味道你尝过吗?我受得苦比你要多得多,你明白不明白?”她哭了起来。说到谁受得苦多,周晓天猛的将裤子褪到膝盖大声嚎道:“我的就不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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