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蝉落难,助其隐藏(1)

作者:许枫    更新时间:2016-01-12 15:46:22

023节.意外的电话,戴笠的侥幸

上海。1946年3月17日,上午。雷雨交加,一城皆墨。

下午3时,雨稍小。顾乾元和夫人许纫慧用过点心,兴致很好地谈论莫泊桑。

3时35分,家中电话铃响。

顾乾元拿起听筒:“喂,请问是哪位?”

“我是一秋。我不在上海。龚先生、李先生乘坐222号专机,应该到达上海,但是龚先生的专线电话,没有人接。”

“一秋兄,我明白了。”顾乾元说。

“半个钟头以后,我再给你打电话。”戴笠语气平静,但隐隐透出些焦虑。

顾乾元放下听筒,说:“纫慧,去休息吧,我有点事要做。”

“好,我上楼去。啊,谁的电话?”许纫慧问。

“南京一位朋友打来的。”顾乾元应一声,低眉思考。

一秋——戴笠的来电,显示了问题的特别严重和蹊跷。李大义即“戴笠”和龚仙舫等乘坐222号专机,“应该”到达上海,那么,戴笠和龚仙舫的电话联系应该畅通无阻。专线电话没人接,说明龚仙舫出了什么事。戴笠不在上海,说明这一次是由李大义替代戴笠来上海。那么,戴笠在外省市一定有秘密行动,或者是为了躲避某种危险。222号专机现在何处?飞往美军基地?飞往共军控制地区?在上海或南京被扣?迫降在某个山区乡村?还是已经机毁人亡?如果龚仙舫、李大义已死……不,这222号专机的失踪或坠毁,也许本来就在戴笠的意料之中……

戴笠现在不是戴局长,处境尴尬,“李大义”又只有戴、龚、顾三人知道,所以,戴不能与重庆局本部、上海办事处、南京办事处或其他人通电话。在此特殊情况下,他顾乾元如果组织人员控制戴笠,并将戴“护送”到重庆,那么,他将名动全国乃至欧美,并得到委座的特别重用。然而,戴笠是他的“一秋兄”,曾经及时出手救过他和冯兄,还令熊剑东“刀下必留顾”。所以,无论戴是怎样一个人,他都不想落井下石出卖戴兄。

顾乾元想一会,打了个电话给好友王新衡。王新衡,军统少将级大特务,曾任军统上海区、西北区、香港区区长,现任军统上海办事处肃奸委员会主任。抗战胜利后,戴笠来上海,一般由王新衡、李崇诗、邓葆光等轮换接机。

王新衡声音沉闷:“乾元,大事不妙。李崇诗、邓葆光冒雨到机场接机,可是等了近两个钟头,不见222号。李、邓回来后,我们即与南京办事处、重庆局本部联系。南京和重庆方面回复,也没有专机的消息。现在,有点乱。我们认为,一、飞机可能出了故障,迫降于山东或江苏某地;二、飞机可能因雷雨失事坠毁;三、飞机可能被日本潜伏特务破坏;四、飞机可能被共军击落。局本部毛人凤现在还没有向委座报告。我们都希望222号是因故障迫降。无论怎样,局座活着就好。”

“局座活着,不一定好。”顾乾元说。

“此话怎讲?乾元,你我知,知交甚密,你有话就,就,说说透。”王新衡有些结巴了。

“222号专机,是美国制造的装有导航系统和防雷设备、全天候飞行、安全性能极高的军用运输机。今天雷雨虽凶,但对222号专机不会有太大影响。所以我认为,一,222号已经飞到美军机场或共军机场去了;二,如果222号出故障坠毁或被击落,那么,就是有人想害死局座。能谋害局座的人,衡兄您当然明了。”

“是,是啊;不过,乾元,此话……到此为,为止,不可以对第三人说。我一有新的消息,就告诉你。好,再会。”

半个小时后,戴笠打来了电话。

顾乾元将王新衡所说情况告诉了戴笠。

戴笠默然一会,说:“明天上午,我到上海。请你待在家里,等我电话。”这里的“请”字,戴笠平时是极少用的。

当天晚上,顾乾元约见了王新衡,会谈近三小时。

第二天上午8时,戴笠打来了电话,说:“乾元弟,请于9点到天妃宫桥南头与我见面,不要开你的林肯车。”

“好,我准时到。”顾乾元放下话筒,随手将一把勃郎宁手枪插入腰间,又把钱夹和那个存放黄金的银行保险柜柜号、密码、钥匙及付款单等,放入西装里面的口袋。

9时正,顾乾元来到天妃宫桥南头,却不见戴笠。5分钟后,一个卖白兰花的小女孩走过来,说:“您是顾先生吧?”

顾乾元点头。小女孩侧身指一指桥下一辆黄包车,说“黄包车里的一位周先生,请您到他哪里去。”

顾乾元笑一笑,给了女孩一块大洋。女孩又惊又喜,鞠躬道谢后,往桥北去了。

顾乾元下桥,边走边乐。堂堂的军统局座,今天居然如此小心谨慎,用上那小特务常用的招数,躲在一边暗中观察,“以防万一”了。

顾乾元坐上黄包车,说:“一秋兄,到哪个饭店吃饭?”

“跑马厅。”戴笠说着,掏出茶色墨镜戴上。

黄包车到了跑马厅,两人下车。

“乾元弟,”戴笠扬手招了一辆出租汽车,“到真如冯印越兄弟那里,吃羊肉。”

“冯兄,已经以身殉国了。他,杀了13名日军官兵。”顾乾元心里隐隐一痛,这位“一秋兄”,真还念着冯印越?

“这事,你怎么不告诉我?”戴笠摇头。

“您是做大事的,公务军务,忙。冯兄呢,只是成千上万杀身抗日的志士之一,是我的义兄但可惜不是您的义弟,所以,”顾乾元咬咬嘴唇,“您,就忘了他吧。”

出租车司机问:“两位先生,还去不去真如?”

“去。”戴笠说着,上车。顾乾元掩一掩西装,也上车。

024节.猜测、分析、商量

车到真如,两人下车,随后走到秦二娘豆腐坊前。

戴笠立正,闭目默吟。当他再次抬头时,顾乾元惊讶地发现,这位被称为“冷血魔王冷血杀手”的中国第一大特务,两眼竟然溢出了泪水!

顾乾元感动,但不激动。他引了戴笠走上叶家羊肉馆二楼包厢,要了酒,与戴笠一起为冯印越焚香,又敬酒鞠躬,以示追悼。之后,又要了白切羊肉、红烧羊肉面和几个菜。

两人边吃边谈。顾乾元将冯印越慷慨赴死之事及熊剑东、丁锡山等人的近况,告诉了戴笠。

随后,顾乾元又说,222号专机的情况,目前不清楚。他将通过王新衡、李崇诗,继续了解南京办事处、重庆局本部、国民政府参军处军务局(原委员长侍从室)关于222号的最新机密情报。但王新衡昨晚上所提的三件事,应予以重视:一,据军统青岛办事处少将处长梁若节通报,222号的原定正、副飞机师,临时换了冯振忠、张远仁;二,唐纵、毛人凤令李崇诗核报222号所带机密文件及各人配备武器等;三,毛人凤怀疑北平李宗仁派人在222号上动了手脚,但梁若节说,222号在青岛起飞前,守卫严密,没有一个外人靠近过。

“冯振忠、张远仁二人,我认识,尽心尽力又忠厚,不会被收买。武器么,不会多也不会少,我有的,李大义都有。李宗仁,好几件大事压着他,想不着害我;哦,马汉三,有可能……不,北平的马汉三,管不着山东青岛的梁若节;马汉三的人,进不了沧口机场……哦,乾元弟,你说我这个棋子,该是落定何处?”

顾乾元看一会窗外天空盘旋的鸽子,问:“一秋兄,以前的几套应对方案,没有用了。您是否可以给王新衡、李崇诗、邓葆光打个电话,或者直接打电话给委座,说自己还活着?”

“你真这么想?”

“这是一种想法,还有另一种主要想法。”

“你说说前一种想法。”

“222号专机,不可能一直在空中飞行,应该早已落地。如果龚处长还活着,随机电台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向各有关方面发出信号。如果222号被扣押,李大义肯定原形毕露,事情闹开,军统的情报大网,不会木然无觉。龚处长擅自飞往美军机场或共军机场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想,龚处长、李大义等一行,均已殉职。而您,由于独自处理重要事务,躲过此劫。您只要将这‘重要事务’说清楚,委座或许不会太难为您。如果委座不相信,我可以为您作证。如此,您还是您,局座还是局座。军统没有您,恐怕会成为散沙、流云。”

“你的主要想法,是‘弓藏’?”戴笠避而不谈“重要事务”。

“是。”

“为什么?”

“有人欲置您于死地。但日本潜伏特工、共军特工靠近不了您,靠近不了222号;陈诚系、薛岳系、中统以及军统内部有异心的人,也不敢自作主张害您。能下令害您的,”顾乾元顿一顿,加重语气:“只有委座。”

戴笠双目忽然灼亮,但无杀气:“好,你还真敢说!”

“上海、南京、重庆方面的不少人,大概也是这么想。他们如果是我,也敢当面对您说。”

“未必。”戴笠脸部肌肉动一动,“好,好啊。昨天,我就有一个揩不去的想法:一条大黑鱼在网里过得再威风,也不如漏出网外。”

“网外江湖,浪高水深,来去十六方,自在。”顾乾元笑道。

    忽然,戴笠提起了陈光、粟裕。他说:“据我后来所知,陈光早已离开山东,你派去的第二组,当然是杀不着了。可你,已到苏中,怎么就见不了粟裕呢?”

“我说件事,您听听。”顾乾元喝了一口酒,“苏中苏北每个村长,家里都养狗。村长的狗,就是村里所有狗的老大。别的狗白天或晚上叫,村里的狗不会应。狗老大一叫,全村的狗都叫;狗老大闷声,全村的狗就都闭嘴。”

“这算什么事?”戴笠疑惑。

“而今,苏中苏北共区各村的狗老大,居然灵到了如此地步——粟裕的部队不论是白天还是夜间行军经过,各村的狗老大都不叫;国军的部队呢,一进苏中苏北共区,各村的狗老大就一只一只地跟着叫,国军到哪儿,哪儿就一片狗叫声。狗已如此,何况人。”

戴笠神情复杂地拧拧嘴,又问:“不久以后,京沪国军将进攻粟裕所部,你看,胜算如何?”

“我看,是粟裕胜。” 顾乾元说。

“理由?”

“苏中共区的老百姓,敬粟裕如敬神,而且在土改中获益颇多,所以,粟裕是兵力少而民力厚。粟裕又善战、能战、敢战,国军一有疏忽,就可能丢掉整旅、整师,军心一溃,败局则定。”

戴笠吃一口菜,说:“嗯,这个粟裕,将是党国的头等大敌。呃,有件事,可以告诉你了。”

“我,洗耳恭听。”

“44年8月,我让龚仙舫通知你到重庆,其实是委座要用你,调你到军委会当少将战略研究员,并考虑以后让你当方先觉的参谋长。可惜,你被熊剑东截捕了。”

顾乾元哦一声,微微一笑。

“后来,委座曾同意设立京沪苏浙特别战区,考虑由我任战区司令长官。我意请方先觉、粟裕任副司令长官,你任参谋长。我通过秘密关系,三次邀请粟裕,但他连回音也不给。所以,才派你去刺杀他。”

“我尊重粟裕将军,也尊重您;粟裕将军和您如能合作,国共两党两军如能互谅、团结,天下当可大定、大安。”顾乾元说。

“一山不容二虎,一朝不容二主。”戴笠一声叹息,“历史的巨大机会,稍纵即逝啊。”

吃完酒菜、羊肉面后,顾乾元把银行保险柜号码、密码、钥匙、收款单递给戴笠,戴笠摆摆手,说:“过几天,情况明了了,再说。我啊,就在真如租一间房,你啊,每天来看我,通通消息。”

此后的19、20日,顾乾元早上和王新衡通电话,下午就到真如去见“一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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