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的泪眼,我着实心痛,此种情景下,我还能做什么呢,只要可以减轻她的痛苦,叫我做什么都行!我真的见不得她哭,她的泪水一点点浇灭了我心中才刚刚升起来的希望,看来现在我只得选择投降了,战争尚没有开始,却已经注定了失败的命运,我怎么可能用如此渺小的身躯去与之抗衡啊!
算了,明智些吧,妹妹她不属于我,她实在太优秀了,不是我自惭形秽,而是我贵在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她,虽然爱火仍在熊熊燃烧,但由于无法逾越她的那道无形却又确实存在着的冰墙,因此,无论我多么努力,却始终无法向她传递爱情的温暖。
爱情是自私的,这是人们固有的思想,但这也决非就是真理。以我个人的愚见,我认为爱情应该是无私的,既然爱一个人,就应该无怨无悔,首先要丢掉的便是自我,要去想爱人之所想,只有当你的爱人感到真正幸福快乐的时候,福泽的光芒才有可能照耀到你的身上。
现在,我要放下自私的念头,替妹妹好好打算打算了,我要尽心竭力帮助她摆脱这些折磨她的痛苦。
“妹妹,开心点,我们会想办法帮助你的,只是现在我们大家都又累又饿,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既来之则安之,就把这儿当作你自己的家吧,润沁是你的姐姐,我可以是姐夫也可以是哥哥,这就随你高兴了。来,先吃些点心,喝点饮料,一切都请自便。我去做西餐,不用担心会饿肚子,那些个半成品的东西只要加加热就完事了,到时你只管动嘴巴,好吃你就多吃点,不好吃的话你就骂我好了。”为了缓和气氛,一向笨嘴拙舌的我竟变得能说会道了,自然这又令润沁吃了一惊,她一副看不懂我的表情,不过,她却没有再同我计较,而是配合着我,热情地款待着妹妹,竭力尽着东道主的责任。
我其实并不怎么会做西餐,此时手忙脚乱地在厨房里瞎忙一气,心里不免有些后悔起来,当初只想为了要配合烛光晚宴的气氛,才冒然选择了西式菜肴,才跑到西餐馆去订来了这些个半成品。这些菜肴被分盘包装着,还附有详细的烧制说明,看起来非常简单,可是轮到自己真正动手时,却还是傻了眼。幸好润沁赶来解了围,虽然免不了被她取笑奚落了一番,但终究是让烛光晚宴得以顺利进行了。
油煎墨鱼、大蒜黄油煎对虾、肉汁浸肉丸、黑椒牛排、烤鸡、香菇炖肉、烟熏火腿、蔬菜色拉、乡下浓汤被一股脑儿地堆上了桌子,也不按西餐上菜的顺序了,此时大家早已饥肠辘辘,只想快快地把这些美味佳肴装进肚子了事,哪里还顾得上那些繁文缛节啊!
妹妹皱紧眉头看着面前的食物,却迟迟不动刀叉,好像这些西式玩意儿让她犯了难。我感到自己似乎又犯了一个错误,虽然妹妹的确在张大妈家表示过要用刀叉进餐,但是像她这样一个时常犯迷糊的人,又怎么可能胜任如此繁琐的吃饭方式,别说是她了,就是我自己也经常在一些细节上犯错误。这下好了,吓得妹妹不敢吃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正想告诉妹妹别去顾及什么礼仪规矩,还是随意些的时候,她却行动起来了,只见她正襟危坐,在膝上仔细地铺好了雪白的餐巾,把刀叉的位置重新调整妥当,然后,开始从容不迫地微笑着向我发布命令道:“先来杯开胃酒吧!”
我慌忙站起来,跑去拿来了那瓶自己一直想不到喝的葡萄酒,这瓶法国红酒还是两年前一个朋友送的呢。我找出开瓶器把瓶塞打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酒液慢慢注入妹妹面前的水晶杯里。
她拿起杯子,轻轻摇晃着里面的酒液,再送到鼻子下嗅闻了一会,才轻啜了一小口含在嘴里,然后鼓动腮帮子细细地品味着。我紧张地看着她,当她缓缓地咽下那口酒对我露出微笑时,我方才如释重负地放下心来。
“开胃酒应该是白葡萄酒,如果实在没有的话,才用红葡萄酒替代。这酒还可以,只是储存的方法欠妥当,有些儿漏气了,再下去就该坏了。好,我们来干一杯吧!”她端起酒杯象征性地向我们举了一下,接着,便将酒一饮而尽了。
我傻乎乎地望着妹妹,竟忘了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了。想不到妹妹对酒如此在行,她的举止又是那么的优雅,而且还隐隐地透着一股子威慑力,就像一个高贵的女王。
这餐饭可真是一次很可怕的经历,我和润沁俩虽然是饥饿难当,却又不得不装出斯文的样儿来跟着妹妹慢条斯理地使用着那些讨厌的西餐餐具,妹妹如此驾轻就熟,而我和润沁就惨了,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仍难以像她那样顺手,我心里早后悔到了极点,本以为可以在妹妹的面前展露一下自己的高雅,没想到如今倒弄巧成拙了,幸好,妹妹并不很在意,她正专心致志地嚼着嘴里的食物,只是她时不时会皱起眉头,似乎感到难以下咽。从而不难看出这些费尽我心思的西餐其实并不讨她的好,她只不过是出于礼貌的考虑才只字不提罢了。
我却感到非常的不安,暗自发誓以后要重新再找个机会弥补今天的过失,一定要让妹妹对我刮目相看才行。
我晓得自己对于妹妹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但我仍然止不住要去讨好她,止不住要去博取她的好感,她对我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都会对我产生巨大的影响,都会引起我的心湖起涟漪、翻波浪。虽然我无法令她爱我,但我却可以爱她,我真的真的很爱她,爱得如此痴,爱得如此狂,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一个人爱人爱到了这个份上,其实是挺可怕的,其实已经具有了一定的危险性,不过,我却始终被理智牢牢地束缚着,虽然我的确变了,虽然我已经没从前那么爱自己的妻子了,但是我依旧不敢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举动,再说,我发现不爱润沁是很不明智的一件事,因此,我一定要阻止它再发展下去,我一定要强迫自己爱她,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爱她才行,不然,她肯定不愿意再继续收留妹妹了。
为了让妹妹摆脱痛苦,我决计要帮助她,虽然这会令我的心受到重创,但我在所不惜。在迷恋妹妹的当儿,我对她的来历也越来越感兴趣了,在她的身上明摆着具有一个隐藏极深的惊世之谜,我非常渴望能够揭开它。
餐后,我们顾不上拾掇餐盘杯碟,而是忙着准备跳舞。我和润沁一起把客厅里的家具挪到了墙边,空出当中的一大块地方来当舞池。这可是为了要满足妹妹的愿望,我清楚地记得她在张大妈的家里屡次提出过这种要求,那时由于条件所限,没法如她的愿,今天,我特为安排了这样一个机会,想让她跳个够,何况,我也正盼着当她的舞伴呢。
一支优美的华尔兹舞曲响起时,我连忙去征求润沁的同意,我想要陪妹妹跳这第一只舞。润沁大概是太累了的缘故,或许也是出于礼貌的关系,总之,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兴冲冲又有些儿紧张地朝妹妹走去,立在她的面前,局促地向她行了个邀请礼,妹妹立了起来,但却没有挪动脚步。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好像是突然忘记了舞的步法。我虽然有点儿失望,但是一考虑到她的情况,也就不难理解会有目前这种尴尬的状况出现了,我想她要么不会跳华尔兹,要么便是忘了怎么跳了。
那么其他的舞呢?
结果,令人惊讶的是——她不会跳探戈、不会跳狐步舞。什么爵士、牛仔、恰恰、吉特巴、伦巴她全然不会。我把所有的这些舞的音乐都找出来放给她听,甚至还放了霹雳舞、太空舞、迪斯科的曲子,但是她照样迈不开脚步。
润沁不停地给她示范着,不论熟练与否,润沁把自己所有会跳的舞都跳给她看了,还一边不住地教着她,希望以此能够唤起她的记忆。
但是,妹妹的表现却着实让我们傻眼了,她一直僵立在那里,只会焦急地摇头表示自己不会,两只脚就是一动不动,好像被谁用胶水给粘在了地板上似的。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一个老嚷嚷着要跳舞的人,临场却是这样的表现,这可真叫人费解了!
这些五花八门的音乐换来换去,令妹妹更加茫然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润沁跳来舞去,却始终没有挪动脚步去尝试一下。失去记忆的痛苦正一点点爬上她的心头,开始扰乱她的正常思维,让她止不住要去搜肠刮肚地在脑海里寻找着这些舞蹈的有关记忆。
我几乎累得快要瘫倒了,只是为了不扫妹妹的兴,便一直装着轻松自在的样子硬撑着。妹妹的痛苦已经影响到了我,令我感到越来越不安!我深恨自己又在多事,干嘛非要提出跳舞的建议呢,结果又弄巧成拙了,害得妹妹重又陷入了痛苦之中!
“我看这样得了,”舞着的润沁突然停了下来,她看起来早已筋疲力尽了。她建议道:“妹妹,你干脆随便跳吧,不要音乐伴奏了,想怎么跳就怎么跳好了,只要能放松自己,别去想这个舞步那个手势了,跳舞本来就是为了释放自己。来吧,随意跳吧,没人会笑话你的!”
妹妹在润沁的牵引下来到了“舞池”的当中,吸顶吊灯把柔柔的光撒下来,像舞台上的聚光灯那样照在了她的身上,这时,她就如同一个独舞演员那样默立在那里,似在等候着音乐声响起的那一刻,不过,不会有音乐了,一切归于沉寂,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坐在那里,忐忑不安地注视着“舞池”中那个雕像般的美人,一种奇怪的如同梦境般不真实的感觉向我袭来,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
仿佛是被上了发条,或者是被解除了魔咒,泥雕木塑般的美人复活了,她舞动起来,开头还有些儿拘谨放不开,可是跳着跳着,她就完全沉浸到了舞蹈的意境之中,似乎已经无视我们的存在了。
她简直太迷人了,舞姿优美,动作娴熟,不过,我却看不懂她跳的究竟是一种什么舞!
润沁认真地看了好一会,然后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对我说:“这是一种古老的欧洲宫廷舞,我曾经在一些外国老电影里面看见过这种舞蹈的模式,想不到妹妹竟然会跳这种早已失传了的舞蹈,并且还跳得这么好,让我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一个舞蹈家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她真是个舞蹈家的话,又为什么不会跳现在这些最平常不过的舞呢,这岂不又是怪事一桩吗!”
我才不懂什么宫廷舞呢,不过,这并不影响到我的欣赏力,再说此时的舞蹈者又是妹妹,她的一姿一势无不散发出极度诱人的美感,只怕世上最专业的舞蹈家也无法与之媲美,她是如此的高贵典雅,仿佛就是一个驾临人间的仙子。
看得久了,眼前便起了一些雾感,似烟的薄雾中,舞着的妹妹已起了一些儿变化,不知何时,她已换穿上了她的那条华丽的紫色裙子,此时,我方有所悟,我猜她正是为了要跳这种古老的舞,才特为穿上了这条古怪的裙子,因为只有这样巧妙的搭配才称得上是相得益彰。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妹妹的身边怎么突然会多了个颀长的身影呢,他是谁,是我吗?不,他不可能是我,我对这种舞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而他却跳得如此娴熟,他俩配合默契,简直就像一个人在对着镜子跳一样。
我惊讶得呆望着舞者,心想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我揉着眼睛,努力驱赶开眼前这怪诞的幻影,终于,他如烟般的消失了。
没有音乐的伴奏,没有舞伴的配合,妹妹却兴趣盎然地跳着,她神情异常地专注,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可是不久,她就开始身不由己地追忆起往事来了,神情因此而一点点变得呆滞恍惚,不过,那双脚却停不下来了,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两只脚不由自主地继续跳着跳着,直至后来,润沁不得不上前去抱住了她。
晚宴就这样出其不意地落下了帷幕,大家都已经精疲力尽了,再也不想说什么做什么了,只想快快地把自己洗漱好丢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