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女木匠
我住的地方不算艰苦,所以没下乡的知青。当时我和妈妈讲的方言是吴方言,我们居住的地方也属于吴方言区,可是离此不远的几十里外,讲话就不同了,他们翘起舌头讲话,和我们不一样。有一天,来了一位讲这种话的女木匠。那年月许多人会干些木匠活,木匠没啥稀奇的。可是一位女的木匠就两样了,况且又是一位有些漂亮的年轻女木匠,她引起了大人小孩的围观。她落落大方地操着她的口音慢悠悠地说着话,手里摆弄着干活的家什。女木匠给了我一种从那时起形成的正确观点:许多职业是没有性别之分的,只是我们的惯性思维认为,这活应该男的干,这活应该女的干。
2、八宝鸭
爸爸在一水之隔的岛上,很少探亲。偶尔探亲回来,就会大显厨艺。有一次做了极为繁琐的“八宝鸭”,鸭肚子里放满了糯米和其它配料,最后用针线将鸭肚子缝合起来放锅上烧煮。这是我从小到大唯一吃过的一次家里煮的“八宝鸭”,在以后物质极其丰裕的年代里家里再也没有烧制过。鸭的美味我早已忘却,但烹饪过程带来的快乐和家庭的感觉让我此生难以忘怀。不是探亲的日子,爸爸就会把我们接到岛上去。这可不是鲁宾逊漂流的那种岛,比那个大得多了,有整整一个陆军团兵力和其他兵种部队、农场分布在岛的各处。我们乘着一种木质机帆船到达一个小小的码头,从船上跨到岸上,只不过架了一块二十公分宽的木板,这对于大人来说不费吹灰之力,而对于我,简直像在跨越通往“地狱之门”的门槛,稍有不慎,就会掉入水中,千真万确。
3、二等车
我们全家那几年一直在水上随舟来来去去,终于有一天,爸爸要把我们从故乡正式地迁入岛上了。
离开故乡的交通工具是被称作“二等车”的。也许汽车在当时是极其稀罕的,被老百姓私底下看做了“一等车”,那么自行车理所当然就是“二等车”了。尤其在我们这种不通公路的乡间土埂上,自行车成了最好最恰当的交通工具。那时也没有什么“运营许可”,反正老百姓觉得方便就行,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黑车”之类的概念。叫了两部“二等车”,妈妈和弟弟乘一部,我独自乘一部。我坐在28寸重磅车的后座上,座位虽是用布包裹过的,但坐在上面臀部依然不太舒服。再加上道路的崎岖不平,自行车时常是处于一种不断颠簸的状态。北方人形容某人感觉很好、乐于做某事时常会用到“屁颠屁颠”的,我倒是觉着这个词字面的意思拿来给我形容坐车时的感受最恰当不过了,真的是“屁颠屁颠”的,但是感觉非常不好,十分地不舒服。紧接着还有更痛苦的事发生了:以骑马姿势乘车的我,不小心将一只脚卷进飞转的自行车后轮中,疼痛让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有流淌下来,车子继续前行。疼痛让我倍加小心,注意着不让脚丫再次经受痛苦,也让我对故乡的印象里夹带了一丝微微的不太明显的苦涩。但这种苦涩非常短暂、微小,故乡带给我更多的记忆是有着诗情画意的、美好的,如同那夏夜里一闪一闪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