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毒妇人设局中局 智少年施计中计

作者:许城    更新时间:2014-08-14 15:10:02

栗原久子身穿白大褂、头戴小白帽走在昏暗的灯光下,口罩里的嘴紧紧地闭着躲避着地下室里潮霉的味道,跟在麻宫证次身后俨如一个助手要完成某项重大实验课题。麻宫证次也是一身医生的打扮,头上的军帽是他走进实验室后时刻都不能离开的,他觉得只有佩戴象征帝国军人的军帽才能心安理得地完成一次次残酷的实验。

地下室上边是一栋三层小楼,小楼周围是一排排平房,原是日军陆军医院的仓库。地下室是仓库重地的重中之重,栗原久子特意请示中岛英夫,由他与宪兵队司令安井义雄协调,抽出兵力荷枪实弹日夜守卫。地下室的走廊两边的房间原是放置药品和医疗器材的地方,被装上铁窗、铁门就变成了牢狱,被囚禁的女人从十五到三十岁不等,大多安安静静地呆在里面,面容憔悴、精神恍惚,尤其是那些尚不知事的小姑娘无法预测今后的遭遇,瞅着走过去的麻宫证次和栗原久子双眼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忧,紧紧地闭上眼睛自欺欺人也只能逃避一时。

麻宫证次走到一间牢狱门前,栗原久子命令士兵打开牢门。麻宫证次与栗原久子相跟着走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躺在床上,被注射了梅毒病菌的身体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刚被感冒病毒侵扰了显得有气无力。麻宫证次从兜里掏出小手电,弯着腰用两根拇指和食指撑开女子的眼睛照了照,将小手电塞回兜儿,又用挂在脖子上听诊器为女子做了进一步检查,满意地笑了笑与栗原久子离开了。

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突然从最东边的那间牢房里传来,栗原久子先麻宫证次一步走了过来,身后的人也呼啦啦地紧跟在栗原久子身后。待麻宫证次走过来,看到一个圆睁杏眼目、冲着几个张牙舞爪的男人大发雷霆的女人。女人被绳捆索绑地倒在地上,长发盘着,穿着国民党军服裤子,上身是一件皮夹克,脚上的皮靴还粘着斑斑点点的泥巴……麻宫证次疑惑地看了栗原久子一眼,栗原久子笑笑用日语告诉麻宫证次——这个女人是大茂山土匪窝里的二当家,诨号一枝梅。昨天傍晚,负责到处抓“马鲁大”的日军在大茂山与一伙土匪遭遇,双方火并,那帮土匪非常强悍,幸亏遭遇从唐县执行任务回来的驻阜平松井联队,那伙土匪被打散,一枝梅被包围后还打算用手中的飞刀脱身……不过,要把她变成温顺的病毒美女必须让男人们极力驯服才行。麻宫证次看到一枝梅那双满含怒火的丹凤眼,突然想到了麻宫栗子,又觉得风牛马不相及,冲栗原久子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麻宫证次的实验室在顶楼,是一间很开阔的房子,各种实验设备聚集在一起,房子里充斥着浓郁的来苏水的味道。栗原久子跟着麻宫证次走进来,依旧如一个忠实的助手,面对坐在皮椅上的麻宫证次笑笑说:“华北战局不容乐观,冈村宁次将军下令,必须尽早培育出一批病毒美女,以尽快将她们送往河南,她们将被负责在那里接应的潜伏人员安排在青楼妓院,甚至那些肮脏的小旅馆和大车店里,届时,梅毒、淋病病毒会在汤恩伯的队伍里大肆流行。”

麻宫证次说:“そうですか?とても良いです(是吗?很好)!”

栗原久子见麻宫证次情绪十分低落,轻轻一笑说:“金马博士带着他的‘性病武器’制造队奔赴太平洋战场取得了非常满意的效果,面对性病病毒骚扰的美军有苦难言,我相信,那将是一段美国将军们永远难以启齿的秘密!”

麻宫证次点点头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外飘摇在黑魆魆夜色里的灯光好久不语。栗原久子走到麻宫证次身后,又说:“麻宫博士,还在爱女担忧?”

麻宫证次转过身来笑笑说:“不……她是一个很乖的孩子,那次在街上遭遇骚扰后很少离开家,我相信她会一如既往。”

栗原久子冷笑道:“不……栗子不乖!”

麻宫证次疑惑地看着栗原久子问:“どうして(为什么)?”

栗原久子说:“看得出,她很喜欢栗原晋雄。不幸的是,栗原晋雄背叛了帝国与支那人沆瀣一气,屡次与我作对,妄图袭击我们苦心经营的病菌实验基地……他也很喜欢麻宫栗子,就是现在被我的人追杀得如一片凋零的枯叶也不忘旧情。”

麻宫证次不解地看着栗原久子,栗原久子抬腕看了看手表,回身将实验室里的灯灭了。麻宫证次盯着黑暗之中的栗原久子,不知道她的葫芦买的是什么药。栗原久子轻轻地咳了一声又说:“安排守卫在你家的士兵能衷心保护麻宫栗子,对于受过严格训练的栗原晋雄来说他们就是白痴。据我安排在你家周围的人透露,栗原晋雄多次趁着夜色悄悄潜入与麻宫栗子会面,却不能打草惊蛇。栗原晋雄寻找战机的同时,也为我们提供剿杀他的机会,不过,剿杀一个栗原晋雄还不足以消除所有的隐患,能带出一连串的大鱼才是最终的目的。”

麻宫证次突然拉住了栗原久子的手,说:“你是不是让我的栗子当诱饵?”

栗原久子笑笑将手从麻宫证次的手里挣脱后又说:“不……你是诱饵?”

麻宫证次愈加疑惑,问:“我?”

栗原久子点点头说:“的确是你!栗原晋雄伙同军统特工进入西关化工厂表明,你也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诱饵。”

麻宫证次摇摇头说:“私には分から(我不明白)。”

栗原久子伸手指着停在楼下的黑色轿车,说:“秘密就是在轿车的后备箱里。”

麻宫证次啊了一声说:“栗原晋雄借着夜色去找栗子,悄悄隐身在轿车的后备箱里再暗地跟踪我……那栗子与栗原晋雄是同谋?”

栗原久子说:“我的人窥视到栗原晋雄藏身在轿车后备箱后,的确看到麻宫栗子站在窗前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麻宫证次张开嘴要说话,栗原久子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一个黑影从楼下的花草丛中闪了出来,躲避着灯光和巡逻的士兵,闪一般地钻进了那辆桥车的后备箱。栗原久子呵呵一笑,说:“他完成了所有的侦探任务,也相信他脑子里有了一张详细的路线图。”

麻宫证次说:“把守仓库的士兵们真的是白痴?”

栗原久子说“欲擒故纵、外紧内松……中国的兵法妙不可言啊!走吧,你必须把栗原晋雄安全地送回去,请君入瓮并不是奇招,兵不厌诈百用百胜!”

麻宫证次的脑袋仿佛遭受重锤袭击,倏然低下头来,目光聚焦在办公桌上,看到被他压在玻璃底下的照片心倏然一紧,黑暗中的麻宫栗子笑得依然灿烂无比!

太阳高照,风却一阵紧似一阵地刮,捎带着将街上的尘土和纸片刮起来在空中旋转。街上有三两个巡警拎着鸡翅木警棍看似无所事事又紧绷着一根神经,突然看见走过来一队扛枪的鬼子兵忙着闪到一边肃穆而立,待那帮鬼子兵离开后呛着风吐出一口粘痰,却落到自己的脸上……茶楼临街,一身小跟班打扮的栗原晋雄与武尧铭坐在二楼的包间里,借着窗户瞅见那几个巡警的狼狈相由不得扑哧一声笑了,打扮成富商模样的武尧铭坐在桌前品着龙井,不时地张开嘴吹吹手指上的钻石戒指,见到栗原晋雄那副样子也笑笑说:“坐下吧?”

栗原晋雄坐在了武尧铭对面,桌子上摆着茶壶、茶碗和茶点,二楼包间的门紧闭着,却挡不住从楼下大堂里传来的嘈杂声。茶楼对过就是日军陆军医院的仓库,门前重兵把守,时不时地有车辆出入……武尧铭问道:“图呢?”

栗原晋雄说:“图?啊……我相信自己的记忆。麻宫证次的实验室在楼上,地下室里关押着‘马鲁大’,楼上楼下、楼里楼外把守严密,哪怕是一只苍蝇飞进去都难。”

武尧铭呵呵地笑着说:“那你怎么飞了进去?”

栗原晋雄说:“我?当然……智慧能摧毁对手设置的一切障碍!”

武尧铭说:“有那么简单?你藏身在麻宫证次的轿车后备箱里就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还有你那个小情人,她对麻宫证次能做到守口如瓶?”

栗原晋雄脸上现出了不悦的神色,说:“你应该相信我……我自小生活在日本,栗原家的人,尤其是栗原次郎非常喜爱中国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里不只是英雄的故事,逼上梁山是无奈之后的英勇,却都是义无反顾!至于麻宫栗子……”

武尧铭说:“对不起……我一直在想,栗原久子在西关化工厂设毒局,难道她不会故伎重演?”

栗原晋雄点点头说:“我也这么想……不过,依据我探侦的情况断定,对面仓库就是毒局也不是空局,被关押的‘马鲁大’是麻宫证次最基本的实验材料。”

武尧铭端起碗品了一口茶,说:“有理!不过,我还是觉得栗原久子存心阴诈,暂且不说仓库,说麻宫家。麻宫证次居住是一栋二层小楼,很气派也很实在,地界却不大,你用什么办法潜伏进去,空间都不那么宽裕,况且,我坚信栗原久子一定会在麻宫家周围安插监视你的眼睛,那招叫欲擒故纵!”

栗原晋雄说:“她设局中局,我自然有计中计!”

守在门外望风的兄弟发出了信号,武尧铭和栗原晋雄迅速撤离。来到街上,为武尧铭提箱子的栗原晋雄才说:“安排在茶楼里的人可靠吗?”

武尧铭笑笑说没问题后不再言语,却有些沾沾自喜,茶楼里的老板是日军占领保定前潜伏下来的第一批军统特务,好多伙计为党国效力也不遗余力。栗原久子设的要真是局中局,一定会故意暴露……接下来就看栗原晋雄的计中计了。

 

茶楼老板派人送来情报——凌晨时分,足有十辆军车进入陆军医院仓库,像搬家……武尧铭打发了走送情报的人,看着栗原晋雄不说话。栗原晋雄深知其意,笑笑说:“光天化日之下出手,那是反其道而行之,她的局中局中定藏有阴险!”

武尧铭聚集手下兄弟们在他蜗居的青砖小院里商讨对策,所有的人,当然包括武尧铭,面对这个操起反戈之剑的少年脸上现出怀疑的表情,却还是武尧铭率先发问:“如何应对?”

栗原晋雄说:“利用你们的电台,迅速联络保定周边县城的军统特务,在每条从市区通往县城的道路上设伏,我断定栗原久子还会继续设迷局,转移‘马鲁大’和实验设备、借机剿杀你我是一石二鸟,有备无患;你和我立即跟踪车队,其余的人必须设法进入仓库,要是栗原久子没有转移那些被关押的女子,也好伺机营救……这好像应了中国的一句老话——有枣没枣都要打一杆子。”

众人听罢哈哈一笑,随即各自行动。武尧铭与栗原晋雄也相跟着离开了住处,到了仓库附近,车队恰巧刚刚离开。保定军统站站长为他们提供了一辆黑色别克轿车,栗原晋雄驾车,两个特工包里也备足了子弹和手雷。当栗原晋雄驾车跟随着车队来到北城门,车队眨眼之间消失了,只看见一群狗一样守门兵……不过,战火年月,手中的枪就是最妙的通行证!

武尧铭猜测日军的车队早上了通往徐水县城的公路,摇开车窗借着给拦截士兵掏证件的机会,摸出手枪扣动扳机,小日本佬眨眼毙命。枪声惊动了所有守城的日本兵和伪军,栗原晋雄机智地躲避着击碎玻璃飞进来的子弹闯出了城门,直到他们追上日军的车队武尧铭才喘了口气,说:“栗原久子会不会提前设伏?”

栗原晋雄点点头说:“不是肯定是必须,否则她的局中局只能圈住白痴!”

伴着武尧铭的哈哈大笑声,栗原晋雄加快了油门,与车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到了崔庄镇附近,栗原晋雄建议武尧铭甩掉桥车,以路边的槐树林做掩体,伺机接近车队实施爆炸。武尧铭说:“这辆车是保定军统站站长帮我从一个开纺织厂的老板手里借的,毁坏了要赔偿。”

栗原晋雄次踩住刹车,将后车座上的特工包背上,说:“你不是天天喊着为了党国的利益怎么着吗?那党国不会在乎一辆破车的……你去路东,我去路西……你听——手雷爆响了,车队定遭到了伏击,我们见机行事!”

武尧铭与栗原晋雄几乎同时拉开车门跳下车,分别去了路东西两边的槐树林。栗原晋雄借助一棵棵粗粗的槐树作掩护,勾引着那些日本兵追进槐树林,再伺机剿杀。栗原久子没在路边设伏,军车上的士兵足可以对付所有的假想敌,并一举歼灭,可她没有想到武尧铭让徐水的军特务们在崔庄镇附近设下的埋伏,准备了充足的手雷投向一辆辆被迫停下来的军车。从军车跳下来的日本兵一时难顾首尾,倒给栗原晋雄和武尧铭提供歼灭对手的机会。

武尧铭和栗原晋雄分别在路东西吸引了对手的火力,爆炸声此起彼伏。栗原晋雄进入槐树林不久天突然阴了,茂密的槐树上没有叶子遮掩,粗粗细细的枝杈却是一根接一根的也呈遮天之势。栗原晋雄射向对手的子弹裹着冷风穿行于枪口与脑袋之间。对方遭受了致命打击,暂时有所收敛,与栗原晋雄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栗原晋雄的眼睛盯住对方的动静忽视了身后,武尧铭背对背与栗原晋雄相撞后才警觉地回过身来,长出一口气,说:“是你?”

栗原晋雄说:“你越界了。”

武尧铭嘿嘿一笑,说:“偌大华夏广袤无边,何谈越界?”

栗原晋雄说:“那越界的是我?”

武尧铭双眼直视着前方,说:“你是回家……闲话少提,设伏的军统特务悉数殉国,我与最后一名守阵地的军统特务会合,他的脑袋中弹前,说军车里除了日本兵什么都没有……现在我们必须设法脱身,离开这片槐树林,再过一道沙河就进了共军的地界儿,眼下正值国共合作时期,他们不会为难我们。”

栗原晋雄还没说话,隐身在槐树林里的日军又发起进攻,武尧铭拉着栗原晋雄一步步向西撤退,突然从西边传来的枪声。栗原晋雄边还击边说:“我们又低估了栗原久子,她一定遥控着一支后备军要包我们俩的饺子!”

武尧铭呸了一声,说:“杀吧——”

两个人背靠背扔出手雷制造隐蔽射击的机会,包围他们的日军获取包抄的信号后由两面变成了四面,并迅速收拢,武尧铭和栗原晋雄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了。

栗原晋雄在弹匣里又压一个弹夹后,说:“可惜了我兜里的这对玉佩,它们又将迷失在世间了。”

武尧铭又呸了一声,说:“不会……杀出重围才有希望!”

栗原晋雄和武尧铭射完最后一刻子弹,突然从槐树林外边传来的密集的枪声,包抄他们的日军随即调转了枪口。栗原晋雄疑惑,武尧铭笑着说:“凭枪声判断是一群土八路,他们不会恋战,咱们也不能,尽快撤离——”

栗原晋雄与武尧铭从槐树后边跑出来,越过一具具死尸向槐树林外边撤退。待他们离开槐树林掩身在一道壕沟里后,枪声也越来越稀了。武尧铭站起身冲着西边深深鞠了一躬、双手抱拳,说:“武某来日一定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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