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子涛是一对神仙情侣,他想交配的时候我眨眨眼睛就完成了。
当王子涛趴在我的肩膀上,小声对我说昨晚上他自己打飞机的时候,我觉得他有点委屈,于是我温柔的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慈母一般安慰他:“乖,妈妈教你怎样打飞机。”我缓缓道来:“举起步枪,瞄准飞机,快速心算飞机的飞行速度和高度以及子弹飞向太空所需的时间,瞄准飞机即将飞到的前方位置,预留出子弹飞行的时间差,扣动扳机,记住毛主说的话,打不到是必然,能打到是运气,运气好的阿富汗人民曾经用弹弓和石子把美国鬼子的战斗机从天上砸下来,所以你一定要多打几枪碰碰运气。”
说完之后我讽刺王子涛这行为不艺术,王子涛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句话,我怔了两秒,倒在王子涛怀里笑到抽搐。
我有点晕,真的。
古典艺术多好啊,解剖与透视,清晰又坚定,自打混进了当代艺术圈,地球就不转了,我自己一个人每天自转八万里。
艾丝瓜倒下了,肖板凳开悟了,肖板凳在一次艺术节上的作品是打飞机,不是我教王子涛的举起步枪瞄准天空,是男人无师自通的那种,肖板凳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翅飞翔,最后就从自己身体里飞出一道洁白的彩虹。
现如今,饮食成了快餐,电影长成大片,音乐萎缩为MP3,文学浓缩成博客,博客凝结成微博,肖板凳也把一夜情压缩成了一时情(艾丝瓜考证:一小时),当王子涛之流的庸脂俗粉提起一夜情还流着口水跃跃欲试的时候。
假如你问肖板凳:“我长的美不美?”
“天女下凡。”
假如你问肖板凳:“你爱我吗?”
“海枯石烂,此心不变。”
假如你对肖板凳的对答如流表示怀疑:“你说的是真的假的?”肖板凳就拍一下桌子:“但凡有一句真话,我就粉身碎骨。”
女孩子情到深处血脉不通脑筋短路时候喜欢问的那些问题,肖板凳通过多年的战斗经验总结出一整套国际通用的标准答案,用绘画理论概括就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同时这些虚虚实实的答案也深深雕刻在了他柔软脆弱的心尖上,有一个时期,肖板凳每天掰着手指头数自己那一大堆女朋友时心里就暗自得意,觉得自己这辈子没白活,这辈子活的真是太值了,这么多的白富美都被自己霸占了。
可是有一天,肖板凳和王子涛喝酒的时候喝醉了,醉酒之后的肖板凳说自己这辈子是完了,这辈子已经毁掉了,不做的时候都觉得挺好,做完了就觉得没意思,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那些标准答案已经是他心里唯一的答案了,他不可能再有爱了,他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从前的自己太傻太傻。王子涛也喝醉了,把心里的实在话都说出来了:“兄弟,你知不知道,我多么渴望能像你从前那么傻。”这话让我听得是格外刺耳,我问王子涛,“你想干什么?”干脆和肖板凳说:“反正你是毁在自己手上,想报仇只能自己打自己,还是算了吧,我给你指条路,有没有爱不重要,既然从前是傻瓜,以后继续傻下去就行了,人生,到最后都是难得糊涂。”
肖板凳也有肖板凳的好,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肖板凳用自己女朋友的数量和质量以及银行里的负存款替女孩子澄清一件事请,不爱钱的女孩子多着呢,多两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手脖子上戴一块满天星不等于棺材盖顶上镶着满天星。
肖板凳开悟了,我却糊涂了,肖板凳用的着自己打飞机吗?雌激素遍地开花,潮流就是不男不女,就算会制造白色彩虹也无法证明自己是男人,这世界到底怎么回事?肖板凳总不能以此像阿富汗人民表示致敬,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鉴于表扬艾丝瓜吃屎已经把我的好词儿用到弹尽粮绝,对于肖板凳打飞机,我实在是没话说了,肖板凳两眼含泪的期待着我的新作,可我思前想后的琢磨一番,《屎德赋》已经让我臭名昭著,若是再写一篇《彩虹赞》,这辈子我就真的不用努力奋斗了,所以我,“也,也,且,且,”的结巴了半天也凑不出一句整话来,肖板凳对此愤愤不平,觉得我不够意思,我也觉得自己愧对肖板凳,只好深情的望着他表示愧疚。
“《彩虹赞》我是真的写不出来。”
“不行,必须写。”
“那你就等着吧,等我犯神经病的时候。”
“这么说也不等太久,你先帮我写一封情书。”
“你说什么?”
“我想要那种女孩子一看就神魂颠倒的。”肖板凳对爱情的态度向来十分严肃,该献身的时候毫不犹豫,不该负的责任就坚决不负。
“没听说情书也要人帮忙写的。”
“也就是举手之劳,这都不帮,太不够意思了,要不,等你犯神经病的时候和《彩虹赞》一起写了给我。”“去你的,”东营村等着我犯病的人越来越多了,“要是艾丝瓜让我帮他写,那肯定义不容辞,你,我不管。”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有点凌乱,看着肖板凳乱想,假如女孩子收到肖板凳的情书,至少应该是高兴的,假如知道情书是我写的,肯定会很愤怒,假如肖板凳动员全体游击队员集体创作一封情书送出去,那个女孩子应该怎样呢?其实我真正在想的问题是,现在很多成功艺术家身后都站着一大堆默默无闻的助手,这样的作品应该如何看待呢?博伊斯说,人人都是艺术家,为什么?因为艺术已经死了?为什么艺术会死?因为资本介入?
肖板凳自然是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脸的无辜,说道:“赵小花都结婚了,我还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赵小花,”我几乎忘了世界上还有这个人,“他现在干嘛呢?”
“好像,还在画画吧。”
“他老婆是干嘛的?”
肖板凳叹口气,“其实我也挺想结婚的。”
“你难道不是,”我慢慢的,“每天都在结婚吗?”
“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结哪种婚?”
每次久久的凝视着肖板凳,看久了就会想起中国那些臭男人兼坏文人的两大理想,活着的理想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季咳出两口血,再被丫鬟搀扶着去后花园里欣赏梅花,死后的理想就是一大堆李师师杜十娘慨而慷之,拿出半辈子的梯己合办一个豪华葬礼,从此后青史留名。
肖板凳画小浣熊小白兔小花狗的时候我说他是糖宝宝和愤怒的文艺青年的综合体,他很是愤怒,多次抗议,我只好改口说他是糖叔叔和愤怒的文艺大叔二合一,他不领情,更加愤怒,学会打飞机的糖叔叔终于不画小白兔小花狗小浣熊了,他也开始关心人类了,女人,肖板凳想画女人,找了个模特脱光衣服拍了一百多张裸体照片当素材,肖板凳拍照片的时候用的是艾丝瓜的相机,他刚把相机拿走艾丝瓜就开始后悔了,因为艾丝瓜刚用相机拍过自己的作品,照片还留在相机里没删掉,艾丝瓜不喜欢自己的作品被人看到,肖板凳的照片拍到一半,艾丝瓜就已经打了几十个电话催他快点归还相机,搞得肖板凳很是郁闷,拍完之后把照片拷进电脑里就匆匆忙忙还了艾丝瓜的相机。
拿到相机的艾丝瓜并没感到一丝欣慰,一次又一次愤怒的打开相机,一次又一次愁眉苦脸的关闭,自己的作品还留在相机里,没被人偷走,除此之外,肖板凳拍的那些照片也赫然在目,假如那是美丽的风景也就罢了,可那全是美丽的女人,假如那是穿着羽绒衣的女人也罢了,可那全都是一丝不挂的女人,每一张都搔首弄姿让人有无限遐想,肖板凳到底什么意思呢?他为什么把这些照片留在自己的相机里呢?讽刺自己没老婆?炫耀他自己女人多?艾丝瓜越想越不是滋味,这个可恶的肖板凳,太可恶了,他为什么要多还给自己一堆裸体照片呢?自己又该怎么办呢?删了?留着?删一半?留一半?删一大半?留一小半?
这情绪酝酿到了半夜,艾丝瓜再也忍不住了,翻来覆去的把那些裸体照片看来看去,越看心里越窝火,拎起一把斧头就去敲肖板凳的门,敲了半天,旁边画室里的刘光明出来了,揉着眼睛问道:“你干嘛呢?你怎么不睡觉?”
“我找肖板凳。”
“他不在,你为什么不打他的手机呢?他今天好像没回来,不在画室。”
“哦。”艾丝瓜把斧头往腰上一别,拍一下脑门儿就回去给豆豆洗澡了。
刘光明并不知道肖板凳在不在画室,他只想打发掉艾丝瓜安安静静的睡觉,艾丝瓜敲门的时候肖板凳就在画室里睡觉,只是他又喝醉了,艾丝瓜的敲门声让他梦见自己在酒吧里花枝乱颤的敲锣打鼓,在经历了清纯女大学生,杂志编辑,英语教师,三流模特,无业宅女,高官爱女等等之后,肖板凳的新女友是个五十六岁的老妖精,一家小资酒吧的老板娘,肖板凳第一眼看到她就有老鼠看见绿豆的感觉,他说那种感觉就像是长征路上的红军走到了延安,大家都说他是失散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妈妈,别人说什么肖板凳才不会在乎,他也从来不评论别人的作为,肖板凳说爱就是爱,除了胸口咚咚跳的那个东西,与其他无关,反正道德标准总是变来变去,原始社会的女人必须先生过孩子才嫁的出去,孩子他爹是谁无所谓,只要能生就行,不然娶到个不会下蛋的母鸡,男人又觉得自己太吃亏了。
游击队里大家一起目睹的是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小资酒吧的老板娘千里迢迢的冒雨送给肖板凳一箱止咳润肺的库尔勒香梨,肖板凳从来没吃过那么清甜的水果,从那一刻开始,肖板凳清晰而坚定的认定自己真的找到了无可取代的真爱,于是就每天去酒吧练习敲鼓,敲到雨打梨花深闭门,然后就是一树梨花压海棠,说白了就是从床头敲到床尾,从衣冠楚楚敲到赤身裸体。
再见到肖板凳我就赞美他:“您的青春期就像更年期一样精彩。”肖板凳说,“没关系,我会在更年期回到青春期。”他说完我脑海里就浮现出一段AV画面,肖板凳在更年期的一个雨天风尘仆仆的闯进医院补了一个加厚的处女膜。逆光中,肖板凳那刀削面一样的面庞和手擀面一样的身材让人看的眼花,我忽然想清楚肖板凳是个男人,补个加厚的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去医院割两斤包皮再剜三个痔疮呢。
我问肖板凳:“你的第一次献给谁了?”
“我这一生都会献给党。”
“党才看不上你。”
“其实我是献给自己勤劳的双手了。”
病入膏肓之人,无药可医。
想了想,接着问,谁的青春期像青春期?
肖板凳说,你的。
“你少来。”
肖板凳一脸菠菜叶子的无辜,“我是真心的崇拜你,你是我见过的唯一懂爱的人。”我很喜欢吃青菜,但是菜叶子一样的脸色真的不好看,我想起来艾丝瓜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儿,“那艾丝瓜呢?艾丝瓜说我根本就不懂爱。”
“他不懂,你懂。”
“上一次你不是这么说的。”
“上一次说什么?我忘了,你还记得?那以下次为准。”
青春期像青春期,青春期像更年期,更年期回到青春期,这大概就是一个艺术青年的三境界,我看着肖板凳笑起来,一边笑就想来王国维的人生三境界:一,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觉得我的艺术三境界也应该像大师看齐,想了一想我就和肖板凳说,一个艺术青年的三境界应该是这样,一,昨夜雨骤风疏,浓醉不消残酒,二,宽衣解带天天悔,为佚消得人憔悴,三,还睡,还睡,解道醒来无味。
说完了之后肖板凳又对我五体投地,我问他这一次是真的还是假的,“假的,假的,每一次都是假的,这用的着每次都说出来吗?”我又笑起来,和肖板凳在一起的好处就是可以不停的笑,从头笑到尾,和肖板凳在一起的坏处就是笑掉十斤肉心里也不觉得欢乐,所有的笑都只是笑而已。
一瞬间里忽然觉得沮丧,想我自己总结的艺术三境界,第一句把中学课文都用上了,可知中学毕业之后这些年是白混了,第二句把原作改成打油诗,不过是哗众取宠的雕虫小技,第三句不知是何年翻书胡乱记得一句,最关键的一点,从头到尾我是被王国维牵着鼻子走了一圈,完全没有自己的风格,这就是常说的学我者死,似我者生,要是按这路数做艺术,肯定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何至于此呢。
王国维死了,而我还活着。
不能这样,不。
艺术史上那些逝去的,他们真的是死了吗?
如果艺术也是一把刀,那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艺术是什么呢,艺术到底是什么,艺术,艺术,艺术,艺术。
我闷了好几天,连折磨王子涛的心情都没有,王子涛问我为什么,我想了想:“你去问肖板凳。”王子涛想了想,拎着一把菜刀就去了,肖板凳正在怀念某个把自己甩掉的前女友,拿着电话报仇雪恨:“……咱俩那张合影,……不过我画的都是裸体,你和我都没穿衣服,你想不想让我把你的胸画大一点,腰画细一点?……打官司?……我就是为了让你和我打官司才这么画的,……你的前胸摸着跟后背一样,法官肯定会偏袒我的……”
“又分了,哪个?”王子涛问道。
“说我靠不住,我不过就是有点瘦而已,怎么就靠不住了,我觉得我挺靠得住的,要不你靠我身上试下。”沉默一会儿,一脸严肃:“她不说分手我也想分,一点儿共同语言都没有,什么都不懂,我和她说:一只蚂蚁的眼睛,看不到美丽的容颜,一只蚂蚁的触角,听不到你我的誓言,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非让我去精神科查幻听,长的那么漂亮,却是个俗人,可惜了。”叹了口气,一眼瞥见王子涛手中的菜刀,“你拿把菜刀干什么?”
“你跟我一块去挑个西瓜回来。”
吃完了西瓜,还是懒得说话,倚在王子涛的肩头,一直发呆,肖板凳对此很是奇怪,“她怎么了?”王子涛抚了抚我的脸,解释道:“可能是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
“为什么,”王子涛笑了,“那是我这辈子都解不开的一道难题。”
“女人就是事多,别搭理她,一会儿就好了。”
“她其实是挺温柔的一个女孩,就是脾气有点大。”
“女人就得打。”多么有爱的一句话,游击队里每个男人都学会了,每次听见这句话我都忍不住笑两声,要是周幽王当年能想到这句话,就不用一次一次的点狼烟了。
“开心点,干嘛总闷闷的?”肖板凳又问。
“天上掉下来多少颗水珠儿,她心里就有多少解不开的幽怨。”我嘴上挂着的一句话,从王子涛嘴里说出来,又把我说笑了,只是笑的太不开心。
“我在想西施。”
“西施又怎么招惹你了?”王子涛问。
“我在想,西施躺在吴王夫差被窝里的时候,她心里能想什么呢?”
“老不死的棺材板子,我看你还能得瑟几天。”肖板凳慢慢说道,真是一个令人愉快的答案,为什么我觉得西施不是这样想呢,至少,不仅仅只想过这些,接着问:“那你说西施算不算一个心灵美的女孩儿呢?”
“四大美女比的不是心灵美。”
“所以我觉得中国男人很矛盾,一边编出来一本《烈女传》让大家当楷模,一边选出的四大美女,三大美女都嫁了爷俩,就剩一个西施又是间谍,每天就等着别人亡国。”
“你每天都瞎想什么?”王子涛忍不住了。
“我只是觉得西施活得比较遥远,如果她也爱过夫差的话,另外那三个嫁完老子嫁儿子,又热闹又风光,那才是红尘中的尤物,唐朝美女怎么八卦杨贵妃我似乎能听的到,杨贵妃心里想什么我好像也能猜到几分。”
“那又怎样呢?”王子涛接着问。
“不怎样,”我懒在王子涛身上:“不关我事,不好意思,对不起,打扰,谢谢,再见,晚安。”有说西施最后是沉船而亡,若是如此,我就想送她一句诗:“风死去了,躺在水面,你走进风里,慢慢升起。”我读出来,有点悲伤,与西施无关。
“想不到李清照也换风格了,”肖板凳缓缓说道:“后现代的威力太大了,我上次见她的时候还不是这种风格,我得找李清照好好聊聊——”
“你少放屁。”
“知己,太了解我了,这两天一坐下就想上厕所,肚子总是咕咕的。”
“你有病啊?”
“你有药吗?”
“有也不能给你吃。”
“太不人道了。”
“你病入膏肓早就无药可医,直接跳进火葬场的炉子里算了。”
“这主意真不错,死也不给大家添麻烦,值得推广,我下一件作品就是在火葬场的烟囱外面装上梯子,方便大家爬上去,跳进去。”
“神经。”笑都懒得笑。
“不神经,”王子涛也神经了,“这才是艺术,这件作品要是能做出来,那肯定能写进艺术史,博伊斯最重要的作品是什么,种了七千棵橡树,肖板凳在干什么,助人为乐,艺术要有社会意义,艺术家要有社会责任感。”
“说实话,我对博伊斯真没什么兴趣,我喜欢李希特。”肖板凳说道,孟光不接梁鸿案。
“为什么喜欢李希特?”我问他。
“画的好,我觉得再深刻的思想也应该建立在出色的技巧之上,如果没有熟练的技巧,一切都免谈。”
“这就对了,艺术是有门槛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的。”王子涛说道,梁鸿接了孟光案,两个人找到共同语言,回归架上,迷恋手工,触摸线条,越聊越投机。
我是邯郸学步,无论怎样都不对,面对自己的作品,越来越多的不是自信,而是怀疑,小时候觉得宁死不屈是英雄,后来觉得朝鲜战争美国兵怀揣三封投降书才人道,没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现在又觉得反正人都要死的,就算不能舍生取义,也应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究竟是我心里乱,还是这世界太乱?
墙角堆着王子涛的几张综合材料作品,这几天又被他翻出来了。
肖板凳盯着看了一会儿道:“其实我喜欢你那个时期的作品。”
“为什么,”王子涛对此很是费解,“很多人都喜欢那一批,我自己倒觉得一般,我胡画的。”
“你又翻出来干什么。”肖板凳问王子涛。
“磨。”王子涛着了魔,每天拿着一张砂纸磨自己从前那些作品,磨掉自己画在画布上的那些,这就是他的新作品。
肖板凳想了想:“不错。”
王子涛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其实以前姚老师也和我说过,信手拈来的不一定不好,死乞白赖出来的不一定就好,轻而易举画出来的不一定不好,费尽心机出来的不一定就好。”王子涛说完,我忽然也想起来一个老先生和我说的话:“最好的作品一定是从生命中最痛苦到崩溃的边缘中诞生的,或者就是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无意于嘉乃嘉,只有这两种,胸有成竹的作品至多二流。”为什么胸有成竹的作品只是二流,老先生没说,一个冬季的清晨,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想清楚了,真正进入创作的状态是一种无我的境界,我是融化在作品中的,而胸有成竹只是我在很好的控制作品。如果老先生的观点是对的,那么当代艺术中的大多数作品都只是二流,成名成家的艺术家都是邓爷爷的粉丝,都当上了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大堆助手,铁如意,指挥倜傥,嘴里飞出几颗晶莹剔透的唾沫星子,画布上就多了一幅金光闪闪的世界名画,从前是八股文,现在是八股画。
忽然解脱,我。
王国维这老不死的家伙,死了一百年还是玩了我一把,改天我定去昆明湖畔祭拜,我还要和他说说,你死后,这一百年的潺潺细雨。
可是,姚老师说的那个好和老先生说的那个好是一个好吗?姚老师五十岁,老先生七十岁,二十年以后我要再问问七十岁的姚老师,什么样的好才是真的好。
什么时候我也能无意于嘉乃嘉呢?
再细想想,无意于嘉乃嘉也是从无数个有意于嘉乃嘉中来的,无意于嘉乃嘉只能偶一为之,不能每次无意都嘉。
忽然笑了,我又。
“笑什么呢?”肖板凳又问。
“你问不出来,她上辈子是干革命的,她不想说,打死也不会说的。”还是王子涛贴心,换个姿势,继续在他身上倚着胡思乱想。
茶喝多了,有点心慌,大白天里,一切都影影绰绰,夜半三更一样,记不清是伦勃朗还是鲁本斯,反正有一天这两个人之中的一个神神秘秘的对自己的得意门生说:“我有个诀窍告诉你,把蓝色和黄色在画板上调一下就能变成绿色,这个秘密你千万别告诉别人。”这又是哪本书上看到的?
算了,管他呢。
艺术发展的太快,总是走着走着就走投无路了。
我喜欢这个时代,只因为这是属于我的,这些喧嚣和荒诞,这些丑陋和肮脏,这满地灿烂的垃圾,我是如此的爱他们。
“你们说,几百年以后的人,会怎么评价我们这个时代。”
“玻璃时代?塑胶时代?泡沫时代?坚强而脆弱的时代?”肖板凳也有认真思考的时候,真让人不习惯,他不胡说我就想胡说了。
“不对。”
“那你怎么说?”
“你猜。”
“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猜。”
“你只管想艾丝瓜就够了。”
肖板凳笑了,“大粪时代。”
“俗。”
“你不俗。”
“我更俗。”
“那你说。”
“说不出口,不好意思。”
“你少装。”
“我本来就淑女,干嘛要装?”
“你装的不是淑女。”
“我愿意装,我喜欢装,观众爱看我装,人民需要我装,为什么不装?”
“快说。”
“国粹的反义词是什么?”
“国耻?”
“太高尚了,他们不配。”
“你就说吧。”
“国屎时代,五千年的垃圾都开始发酵。”
“国屎时代,”肖板凳又开始了,“说的好,国屎横行,国屎飞溅,国屎四溢,国屎当道。”停了一会儿,肖板凳忽然笑了,坏笑,奸笑,淫笑,可恶的肖板凳,凭着我对他的了解,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心里憋着坏,不等他开口我就指着他:“你给我闭嘴。”
“我不,”肖板凳像战士一样倔强又坚强,“本来我很佩服丝瓜,自从你写了篇《屎德赋》之后我就觉得你比丝瓜伟大,丝瓜吃屎让人看的是一头雾水,你一点评大家就都明白了屎的重要性,所以——”
肖板凳没说完这番话,我就已经和他绝交了。
第二天大家就都知道我和肖板凳绝交了,原因不详,但是游击队里出现了一个生猛火辣的新词,国屎之母,这如何是好,可恶的肖板凳,太可恶了,正生闷气的时候,风向变了,哈哈,国屎之母没红起来,另一个词,国屎大师红了,关键是大家都把国屎大师这顶帽子扣到了艾丝瓜头上,没有人和我联系在一起,哈,艾丝瓜呀艾丝瓜,你可真是我的好闺蜜,哈哈,肖板凳呀肖板凳,我就原谅你这一次的鲁莽冲撞了,哈哈哈哈,国屎大师,艾丝瓜,哈哈哈,老天对我真的是太好了,感恩生活,感谢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