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作者:春子    更新时间:2018-04-27 10:44:51

朱升沮丧得很,本打算劝傅筱庵回头,像战前那样当他的通商银行股东老板,黑白通喫,出尽风头,自己还是跟着他,毕竟替傅筱庵当保镖比当杀猪的屠夫强上百倍,上海滩这块地盘,无论有啥麻烦,大拇指一翘,说一声我是傅老板的人,哪怕对方是个神是个鬼也得惧让三分。时间一长,朱升自己也觉得自己算个人物了,人五人六地场面上兜得滴转,可现在傅筱庵非但不听劝,话说到最后还阴阳怪气的提起76号,朱升听懂了,很不给面子了,再说下去危险,便喏喏地离开。

出来,朱升心里烦闷,提了瓶酒去了剃头店,想让阿六出主意,这事如何是好,推门点灯,见刚才扔进的煎饼果子还在桌上,没动过,边嘀咕阿六玩野了边啃开酒塞,找个碗,站着自斟自酌。门被推开,闪进个人,隔壁的老裁缝。朱升骂他,像个鬼似的,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老裁缝回身掩上门,压低喉咙把那天见到的情况如何如何说了一遍,再三叮嘱,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话毕,蹿出门去。

朱升撂下酒瓶,感到事情蹊跷,这阿六究竟怎么了,他回到弄堂逐个问,众人皆躲闪着他的目光。阿六凶多吉少了!朱升熟知傅筱庵的套路,从不在自己的弄堂里行事,便拽住一个胆小的,抵到墙根问话,一付凶煞恶神的模样,逼迫人家不得不照实说:阿六进76号已经三天了。

至此,就算朱升是个傻子也明白了,傅筱庵当市长之初,几乎隔天就收到恐吓邮件,一拆开,当啷,抖出颗铜子弹,再一拆开,噗噜,掉出个人耳朵,他气疯了,不问青红皂白,抓住邮差就往76号送,朱升开的车,就没见过那人出来。现在,他从弄堂里嗅出了一股往日杀猪场上的膻腥味,热烘烘撩人脑袋,耳朵里有面小鼓在擂,胸腔子被烧得滚烫,这就是所谓的起杀心了。他暗暗咒道,傅筱庵嗄傅筱庵,杀千刀的,我朱某人不做了你便是辱没俺祖宗朱贵爷!他手上一使劲,掐得那小子脚乱蹬眼爆突,差点背过去,松开手,那小子哧溜顺墙瘫下。

朱升回到剃头店舀了瓢冷水浇头,不行,再舀一瓢浇头,还不行,完全把头浸没在水缸里焯了几回,太阳穴还在嘣嘣地跳。他坐在那把露出缕缕棕丝,弹簧硌痛屁股的破摇转椅上,冲着泛黄的镜子喝闷酒,恍恍惚惚看见阿六就在在自己身后,嬉皮笑脸地向他讨酒喝,他惊得一哆嗦,回头,啥也没有,便转过身兀自地喝,镜子里竟又显出人影,如此三番,他大骇,啪,一拳把镜子拍得粉碎,白花花泻了一地,说,兄弟,哥自会替你报仇,就别装神弄鬼的了,烦不烦!他感觉这场景有些像武二爷祭奠武大郎,锡箔灰旋转,冤屈魂显灵了,心里发毛哪敢继续呆在剃头店里,摔开门跑到马路上,但这一激灵一跑动,乱哄哄思绪变得清晰而冷静了:对付傅筱庵这条老狐狸不能毛手毛脚,得动动计谋。

朱升那些智慧和能耐大多是听戏听来的,他学的是《盗御马》里的窦尔敦报仇黄三太,玩一把借刀杀人。因为要说他与傅筱庵没有丝毫感情那是假的,届时保不定心肠一软还真下不了手,此外,他还想在上海滩混下去,毕竟能挣大把的钱,喫香喝辣的,但作为一个下人一个跟班的,背上弑主犯上的名声谁见了都害怕呢,还怎么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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