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肃奸被抓受尽折磨 姐妹释放喜中有泪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6-03-25 14:33:08

这几天伍侯的玉器店歇业着,他说:“到处是游行的,怕人太多冲了门面,我全部家当可都那啊。”郝允雁说:“店铺让两个伙计看着你放心不放心,要给你搬走岂不是鸡飞蛋打?”武侯笑笑说:“不会,那两个娃人老实,父母是我以前的朋友,不碍事。”白天闲着,刘秋云便说:“一下子空下来两人在家里红中对白板太难受了,要不过午饭后老伍你陪我出去掏便宜货啊?”说着去惹郝允雁说,“妹啊,今天先施公司在打折,你去不去?”郝允雁笑道:“好了吧,你们俩这厢勾肩搭背的出去逛马路,让我当电灯泡啊?还是你们自个去吧,我在家烧饭,你们晚点回来吃现成的。”

他们走了,三楼瞬时安静下来,现在准备晚饭为时尚早,便烧壶热水洗澡,难得有清闲的时候,她对目前的玉器店工作很满意,收钱的活她做得来又比较轻松,这一空闲就开始思念起丈夫来,上了班去苏州的监狱看望丈夫的时间就少了,生意忙的时候她不好意思请假,倒是刘秋云提醒她:“妹啊,今天是探监的时间,我们一起去吧。”郝允雁笑了笑说:“今天就不去了,我跟守财说过,他也支持我的工作,下回正好是礼拜天带囡囡一起去。”刘秋云听了很伤感,知道她这是为了多赚些钱。王守财关押在苏州监狱,日本投降后,各地政府对日占时的政治犯重新进行甄别,王守财属于刑事犯不符合这个条件,郝允雁向监狱方面申诉过,说丈夫只是正当防卫,而且杀的是上海的大汉奸,得到的回答是除了法律,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剥夺别人的生命,她死心了。王守财似乎没有她那么的伤感,认为自己死了十年能够获得新生已经很不容易,多少遗憾对于生命而言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在这点上他是感激妻子的,没有她的付出自己就没有今天,他在医院里时医生欣慰的告诉他,像你这样的植物人,全世界有百分之百的家属是选择放弃,你的太太却是个特例,而且恐怕再无来者。

郝允雁在卫生间洗澡,有三个上海肃奸委员会的人走进大楼,周太太走廊上情绪低落的扫着地,儿子上午就出去了,去哪儿没有说,儿媳妇在自己房间里陪儿子玩一直不出来,他们夫妻俩现在是同床异梦,外人看他们是夫妻,关起门来各干各的,彼此约法三章,周晓天给她妻子名分继续留在家里,张恩华不干涉他的工作并替他保密,晚上睡觉两条被子,周太太只看出来他们的关系已大不如从前,什么原因琢磨不透,吃饭的时候两人埋头吃自己的根本不说话,周太太看了难受又不敢问。今天外面天气好,本想带着孙子弄堂里转转,一推房门是锁着的心里憋屈的慌,看见有生人进来,认出他们的着装打扮跟上次去接儿子时那里的负责人一个样,灰色中山装表袋上方别着一枚青天白日徽章,那是政府的人,豁朗明白一定是来抓拿三楼郝允雁这个女汉奸的,正要上前打招呼对方开口问:“请问这里有个叫郝允雁的女人吗?”周太太兴奋的指指上面说:“有有,住三楼左边的那间,人在上面今天没出去过。”三人步调一致庄严的往上走,周太太的情绪一下被调动起来,趴在楼梯口等着看戏,心噗噗的快要跳出来似的。郝允雁家的门是虚掩着的,来人先礼貌的轻轻敲了敲,无人答应就推门进去,房间里没有人,各个角落一切可以藏匿人的地方都检查了遍,大橱门也打开翻了翻,连床底下也钻进去过,三人面面相觑,阳台的落地窗户大开着,拉了半截的窗帘迎风飘舞,冲到阳台上往楼下看,十几米高根本没有可能从这跳下去逃逸,这家房门开着就肯定有人在家,他们来到走廊上目光盯住了门紧闭着的卫生间,仿佛里面有人在洗东西的水声,推了推门反锁的,郝允雁坐在浴盆里听到门背后似乎有人,以为是刘秋云返了回来,在里面大声喊道:“秋云姐吗?我正在洗澡呢,你要上厕所啊,等一会。”门外的人重重的捶了几下大声问:“你叫郝允雁吗?”郝允雁吓一跳,问:“你是谁?”那人说:“你先回答我是不是郝允雁。”郝允雁说:“是啊,怎么了,我好像并不认识你们。”那人语气转为强硬,说:“我们是上海肃奸委员会的,请你马上出来有话问你。”郝允雁心咯噔了下,猛然想起刘秋云的玩笑来,忙说:“那好,你们稍微等等,我在洗澡身上还有肥皂呢。”那人不耐烦了,踢了脚门严厉地警告道:“不要耍花样,马上出来,要不然就把门撞开啦。”郝允雁边用水冲身上的肥皂,边说:“你们可不能不讲理,我马上好的。”三人不知道卫生间里面的结构,怕她乘机翻窗逃跑,这在他们抓捕汉奸中曾经发生过,当机立断三人合力往锁的位置连踹几脚,门赫然打开,郝允雁从浴盆里跳起来,被三人迅速按在墙壁上双手反铐就往外拖,郝允雁尖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总得让我穿上衣服啊。”三个人吃定了她是汉奸没有丝毫的尊严跟她,直接将她从三人拖了下去押进车内,周太太看到郝允雁光着身子被人拖下的狼狈样既紧张又乐滋滋的,张恩华出来问:“妈,刚才谁在哇哇叫的?”周太太举起扫帚往楼上指指说:“上面的王家小妹是汉奸被抓去啦,光着身呢,那对东西晃啊晃的,煞是好看,哈哈哈。”她手放在胸口比划着。

郝允雁被押到肃奸委员会关在办公室内,她与白敬斋的关系已经被调查清楚,梅机关的档案里有白敬斋的全部资料,粗略记载着他与郝允雁的那种关系,对她的评价比较高,说她是白敬斋“可靠的朋友”,就凭这一点,委员会的人判断这个女人汉奸无疑。上海肃奸委员会在抓捕的汉奸中对付这种汉奸的女人,采取的方法是立即枪毙,这些女人虽然没有具体汉奸行为的证据,但与汉奸为伍多少是在为虎作伥,留着没有审讯的价值,还得找地方关押起来养着,当时上海的监狱已经人满为患,抓了太多的汉奸和准汉奸急待处理,像郝允雁这样的女人马上处理掉对社会将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对他们也是一种工作成绩,然而郝允雁实在太美了,尤其她是被裸着抓进来的,他们请示了肃奸委员会的主任,主任正在忙碌中随口说了句:“类似的人只要有证据证明是汉奸,按照既定的政策办,办案的人拿到了上方宝剑就动起邪念,既然明天就要枪毙,现在何不快乐一下,很快郝允雁头上被人套上一只头套,煞有介事地说:“这里是重要机关,对不起给你套上头套。”她什么也看不清楚,手又被反铐着,恳求道:“那请麻烦你们给我件衣服穿好吗?”没有人理睬,像是离开了办公室,四周静悄悄,她喊了几声,空旷得可怕,时隔不久,门“嘎吱”一声,她问:“有人吗?请给我件衣服。”话音刚落,身体被人抱了起来,然后扔在冰凉的桌上,反剪的手将自己的身躯顶起,她意识到那人要干什么,努力让自己坐起来,无奈那人已经重重的压住她,随之而来的是野兽般的肆虐,那人草草满足完走后,又陆续来了几拨,多少人她去数,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麻木,他们做同样的事,也同样一声不吭,只有微微的喘气声与那不堪入耳的嚎叫,她挣扎不动了,头倒悬在桌边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

办公室的走廊上有几个人在谈笑,他们是刚从郝允雁那里放手出来,一人道:“都进去过了吗?差不多的话我去找件衣服给她穿上,别被外面来的人看见就惹事了,明天与另外几个女汉奸一块正法神不知鬼不觉。”另一个调侃道:“她太棒了,杀了可惜,如果我现在去问她,愿意死还是愿意给我当小老婆,这汉奸肯定跪地谢恩吵着让我带她回家。”

离开上海三年的边连友走廊尽头走来,他现在是上海肃奸委员会副主任,刚刚到达上海,妻子玉芝与他一起回来,下了飞机就让接他的车直接开到办公地点,玉芝先回家跟母亲打声招呼。他一身灰色中山装佩带着青天白日徽章,反包着油光光的大背头,与以为的率直憨厚的形象判若两人,三年的国防部文官生涯让他变得油滑而老成,他在咳嗽,手上捏了块手帕捂着嘴巴轻咳了几声走来,门口几个人认识他,同是国防部调来的文职人员,一个个点头哈腰道:“边副主任您到啦。”他“嗯”了声望望他们几个问:“你们不去工作围在这里干什么?”一下属神秘兮兮地说:“边副主任,这办公室里关着一个女汉奸,主任说证据确凿又毫无价值,让兄弟们惩罚她一下明天执行枪决。”边连友知道这个潜规则,说:“那就按照主任的命令马上关到死牢里明天执行吧。”他楞了楞又问,“你们刚才说处罚她一下,怎么个惩罚?”那人笑嘻嘻说:“那女汉奸抓来时没有穿衣服,身体特别棒,小的们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您去看看吧。”边连友明白了他说的意思,训斥道:“简直胡闹,女汉奸也是有人格的,我去看看。”他咳了下推开门,远远的望见一个女人的身体光秃秃的躺在办公桌上,头悬空在另一段套着头套,他望过去宛如一片连绵的山脉峰峦陡立,心颤了下回头吩咐道:“我过去看看不许人进来。”门被关上,办公室与世界隔绝,空旷的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手术台,上面躺着的是等待他去解剖的实验品,肥袄而充满诱惑力,他干咳了声慢慢走过去,郝允雁昏沉沉的仿佛听见有人轻轻的走进来,又没有了声音,恐怖得让她窒息,问:“谁,有人吗?”边连友似乎觉得这个声音耳熟,刚要揭开她的头套又停住了,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猛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力量驱使着他——这是个罪有应得的汉奸,他自己安慰自己。

刘秋云买到便宜货称心如意的回来了,门口正好遇见回来报信的玉芝提了只大箱子,惊讶地问:“你回来啦,我儿子呢?”玉芝久为见亲人似的喊了声:“妈。”看到旁边有生人,矜持了些回道,“连友直接被接到单位去了,说让我先回来告诉你,一会他就回来的。”刘秋云紧张的心终于缓和了,说:“好好,那我们上去吧。”转而对伍侯说,“老伍别楞着呀,这是我儿媳妇,替她把箱子抬上楼。”伍侯屁颠屁颠的箱子一提,明明有滚轮他还是往肩膀上一扛跑楼里去了,玉芝小声问:“妈,这是谁呀?”刘秋云脸红了起来,腼腆地说:“你婆婆结婚啦。”玉芝“啊”的一声,说:“你儿子他没跟我说起过呀。”刘秋云笑了,说:“他也不知道,这可不能怪我,结婚那回我给你们打过电话,那里的人说不认识你们。”两人说话间走进大楼,周太太迎上来装腔作势地报信道:“秋云哪,不好了,王家小妹被三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绑架啦,这个惨啊,衣服也没有穿的从楼上拖了下来,我要拦没拦住。”刘秋云本来是没打算理睬她的,一听郝允雁出事半信半疑奔上楼,她家门开着果然没有人,卫生间里还有一浴盆的洗澡水和她的衣服,证实了周太太的话,连忙下楼问她:“周家阿婆,那三个人哪来的?”周太太装出茫然的说:“我也想问来着,人已经被他们押进小汽车里开走啦。”刘秋云上窜下跳不知该如何是好,跑到三楼见伍侯手里捏着郝允雁的衣服,急噪地道:“这里不用你整理,快给我想办法哪里去找郝允雁?”伍侯慌张的放下衣服,微微有些尴尬,说:“我能有啥办法,要不报警吧?”玉芝问:“郝阿姨跟谁有过节的?什么人绑架的楼下的周阿婆没说吗?”刘秋云焦躁地说:“没有,她这个人从来就是话说半句的,郝允雁平时又不出去,根本不会惹到**上的人。”她突然想起抓汉奸的事来,忙问,“会不会是政府那边的把她当汉奸抓啦?以前她跟白老板这个汉奸走得近。”伍侯反对这种猜想,说:“你想象力别那么丰富,郝小姐跟汉奸浑身不搭界。”玉芝说:“我们各种可能都要想到,这样,我现在就去找连友。”

玉芝火速来到上海肃奸委员会办公地点,门卫挡着她没让进,但答应她进去通报。此时,边连友疲倦的放开郝允雁,桌子在间隙性的震动,瞥了眼她,一条受惊的大鱼在砧板上跳跃,时儿发出寒冷的簌簌声,顿时,他内心泛起了罪恶感,很想揭开她的头套,庄重的跟她说声对不起。突然门口下属报告:“边副主任,您太太在门口找。”他应了声慌忙整理衣服出去,想到刚才下属大大咧咧的暴露了他的身份,脸一板训斥道:“你们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一个犯人?马上给她穿上衣服。”走了几步回头问:“这女汉奸叫什么名字?”有人回答:“郝允雁,是大汉奸白敬斋的姘头。”边连友的大脑如雷轰顶,问:“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那人重复了遍,边连友相信自己没有听错,那个女人丰满的体形与郝允雁确有几分相似,而且她与汉奸白敬斋关系暧昧,但听母亲说那是生活所迫,跟汉奸毫无关系,事实上这几天里各地抓汉奸扩大化的例子也早有耳闻,郝允雁是多年的邻居,母亲的好姐妹,又一向尊敬她,于情于理都应该救她,遗憾的是刚才自己被下属暴露了身份,一旦把她救下来极有可能认出他,想到这,“哦”了声走了。

他边走边思考,心在哭泣。

他无法说服自己的灵魂,郝允雁必须死,过了一会又重新跑了回去,大声命令道:“马上给她穿上衣服原地等待命令,不许再有人侵犯她,违者格杀勿论!”顿了顿又叮嘱道,“另外,我没有来过这里,明白吗?”

这一刻,他决定救下郝允雁。

郝允雁被释放了,放她的人警告说:“你在大汉奸白敬斋身边十年,一定有过汉奸行为,本委员会考虑到你丈夫是植物人和还有一个女儿需要照顾,就违反组织原则释放了你,所以希望你出去后不要说被我们抓来过,这样我们会很被动,会不得不再次将你归案。”——这是边连友教他们说的,他并不知道王守财已经恢复健康,郝允雁莫名的看看那人,没怎么反应过来,能够从魔窟里逃脱就是已经是很幸运了,没有解释什么,只说了声:“知道了。”便一个人怆然的离去。边连友这样设计是出于保护自身的考虑,错事已然铸成,人也解救下来,现在需要的是掩盖这一事实,所以他对前来报信的妻子一口否认委员会里的人抓过郝允雁。郝允雁身无分文本来就是光着被抓来的,只能自个儿走回了家,周太太一楞,赤裸裸出去穿了衣服回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情,上前旁敲侧击的打听道:“王家小妹啊,你终于回来啦,我们都急死了到处在找你,你这是怎么回来的呀?”郝允雁有气无力的应了声不想多说话,脚步沉重的上楼,想到刚才被抓走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伍侯在二楼炒菜,刘秋云坐在边上耷拉着头猛然看到她上来激动跳起来抱住她问:“妹啊,你被放回来啦?绑架你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有没有欺负你?”女儿王月韵也在楼梯口望着,跑下来眼泪汪汪的喊了声:“姆妈!”伍候说:“来了就好,饿了吧,要不你先吃,我们等秋云的儿子。”郝允雁弱不禁风的摇晃着说:“我不吃,好累,想洗个澡睡会。”

刘秋云急着想知道是谁绑架的她,陪在床边问:“妹,你告诉我,是什么人,等我儿子回来教训他们,他现在是政府的人了。”郝允雁不会告诉他们,搪塞道:“我真不知道,他们发现抓错人就把我放了。”刘秋云忙问:“听楼下周太太说你被抓走时衣服也没穿,他们没有对你非礼吗?”郝允雁痛苦的摇摇头,刘秋云接着说:“刚才还以为真被我这乌鸦嘴说中了,是什么肃奸委员会的人把你当汉奸抓走了呢。”郝允雁合着眼睛,泪水慢慢的溢出,刘秋云慌了,忙说:“好好,我不问了,你睡会吧。”

楼下传来边连友的喊声:“妈,我回来了。”说着走进郝允雁家,干咳了几声笑嘻嘻招呼道,“你们都在这儿啊?”

边连友一身灰色中山装,头发油光瓦亮,春风得意的模样,刘秋云捧着他的脸说:“连友,你终于回家了,这一去就是三年,吆,怎么在咳嗽,身体不舒服吗?让妈看看,嗯,瘦了瘦了。”说着拍拍他这身衣服道,“你也穿这衣服啊?我看政府的人也穿这个。”玉芝骄傲地夸奖道:“他呀,现在是上海肃奸委员会的副主任,权力大着呢。”刘秋云颔首称赞道:“好好,我儿子有出息了,把上海的汉奸全部抓起来。”边连友听妻子当着郝允雁说出了自己身份,紧张的不由自主望了望床上的她,进来还没打招呼,便心虚的喊了声:“郝阿姨。”这声音是从颤抖的喉咙里发出的。

郝允雁**的听到了“副主任”这一个熟悉的称呼,联想到自己被最后一个人奸污时,有人也曾这样称呼他,而且姓“边”,时不时的干咳几声,这不就是面前的边连友吗?她内心一怔,惊恐而又疑惑的望着他,边连友触电般将目光移开,郝允雁明白了,他的表情证实了这点,可她不会去揭发他,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为了刘秋云,她对自己亲如姐妹,说穿了,大家都会很别扭,就像以前跟关洁一样,不如埋在心里,给自己一个对朋友一如既往的理由,想到这控制了下情绪,淡淡地说:“你好,多年不见了。”边连友尴尬的笑笑,突然像发现新大陆,环视了下四周,问:“不对呀,你丈夫呢?”刘秋云忙兴奋地道:“嘿嘿,你三年未回家不知道了吧?王夹里啊,他完全好啦。”她话锋一转流露出忧伤的表情接着说,“不过,他又因为杀了白敬斋这个大汉奸被判十年,这是什么世道啊。”边连友惊讶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杀汉奸要坐牢?”刘秋云解释说:“事情是这样的……”郝允雁见女儿在连忙打断她,对女儿说:“囡囡,你去告诉伍叔叔,说人到齐了,问菜烧好了没有?”

边连友并不知道其实郝允雁已经认出了他,慢慢恢复了自然,在饭桌上拍胸脯说:“王叔叔的事包在我身上,一个礼拜之内保证让他回来团聚。”今天,他们算是为边连友荣归故里庆祝,大家喝了酒,郝允雁见他如此肯定很高兴,也只当是用身体回报了人家,举起酒杯说:“边先生,郝阿姨这就先谢谢了。”伍侯一边也举起杯子迎合道:“边先生真是热心之人啊,伍某先干为敬。”刘秋云笑了,说:“你这就没大没小了,还什么伍某,他得管你叫声爸呢。”——刚才开席的时候,刘秋云猛然想起还没有对儿子介绍伍侯,一个关还没有过,怯生生的对他说:“儿子啊,有件事情妈没有跟你商量,其实我也打过电话给你,你那的人说不认识你……”刘秋云欲说还休的样子,其实边连友已经知道了,玉芝偷空告诉的他,边连友先是怔了怔,顿过片刻说:“既然已经结婚也不错,我在上海的肃奸工作完成后,还不知会被调往哪里,妈年纪大了一个人确实需要照顾,我刚才也仔细观察了下他,看上去比较憨厚,应该会对妈好的。”他接住母亲的话说:“妈,只要你喜欢,儿子不会干涉。”刘秋云激动得抱住他就往额头上鸡啄,三年来的心病终于痊愈,她说:“儿子啊,妈没想到你是那么开明的人,把妈给吓得怕你不同意使性子。”边连友谦虚起来,笑着说:“哪能啊,你是妈,儿子因为工作原因平时孝敬不到你已经很惭愧了,现在你身边有个人照顾,儿子求之不得。”刘秋云乐了,轻轻打了他一下玩笑道:“瞧你说的,还求之不得,你别想再离开妈身边。”这回,对伍侯举来的酒杯边连友也干了下去,猛咳几声说:“伍叔叔,按理我应该喊你声爸,可是我一时还不习惯,以后慢慢来,请你不要介意,抗战刚刚结束,国家百废待兴,未来一段时间我可能照顾不到妈,就请你多费心了。”伍侯有点受宠若惊,刚才喝得猛了些。说话开始颠三倒四,诚恳地表态道:“放心,你妈就是我的……”自己想想不对劲,改口道:“你妈我会照顾好。”迎得满桌的人大笑,席散,两对老少夫妻纷纷洗澡睡觉去了,伍侯喝醉了刘秋云要照顾他,收拾桌子郝允雁一人包了,服侍完女儿睡觉,她躺在床上想起白天的遭遇,关了灯,四周漆黑一片,仿佛自己的头又被套上了一只大头套。

欧阳公馆也迎来了好消息,关洁要提前释放了,欧阳雅夫忙让二妈组织下人给太太的房间来个彻底大扫除,明显有上官露的东西撤下,将关洁房间里的小摆设换过来,该添新的赶紧添上,按照洞房的布置,说关洁一到就去登记成亲,上官露看了心中醋醋的味道。上海新政府成立了上海犯人甄别委员会,对提篮桥的犯人进行了地毯式案情审核,如遇抗击日本帝国主义而被抓进来的政治犯,查明后立刻予以释放,本来关洁属于刑事犯不在其中的范围内,那天欧阳公馆来了个政府官员,是来特意感谢欧阳雅夫当年冒着生命危险向国家捐赠了两尊国宝“自鸣钟”,并颁发了荣誉证书,欧阳雅夫在回忆起当年情景时,谈到了自己本来可以用它们来换取姨太太自由的,来人听罢深为感到,马上表示愿意帮助他释放关洁,几天后,上海犯人甄别委员会发来公函,通知他某日去提篮桥办理关洁提前出狱的手续。上海提篮桥监狱关押着几千名犯人,有政治犯和刑事犯,案情都非常复杂,有的犯人所犯案子性质模糊,需要原来的监狱长配合,所以这段时期仍然由他继续管理监狱的日常管理工作。那天中午监狱长突然接到命令,下午关洁的家属将要来接关洁出狱,让他注意保持这名犯人的良好状态。他慌忙跑回办公室里要去告诉关洁,看到她正在打扫卫生,连忙过去抢过手上的抹布,亲自替她打开脚镣,亲切的说:“关小姐休息休息,来,我替你倒杯热茶喝喝。”关洁前不久情绪不好顶撞了几句监狱长,结果被送往原牢房住了几晚饱受折磨,回来后她默默的告诫自己,监狱长的话就是主人对狗的命令,这回看到他莫名其妙的献殷勤,以为是在考验她的忠诚,忙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把监狱长吓得连忙将她拉进内屋请到沙发上,倒了茶转过身,她又跪趴着,监狱长真急了告诉她说:“关小姐,我的姑奶奶,您马上就要被释放了,下午您丈夫就要来领您回家,不要再这样了嘛。”关洁坚信这是他的花招在戏弄她,索性脱光了衣服说:“监狱长,我再也不敢顶撞您了,我这辈子永远是您的一条被驯服的狗。”监狱长拦也拦不住,情急之下强行将她抱起来按在沙发上说:“关小姐您行行好穿上衣服吧,别再害老夫了,您丈夫可能一会就到。”关洁前段时期听到日本人投降后新政府正在进行犯人甄别工作,本来心里很高兴,可以提前三年回家,问过监狱长,监狱长恶狠狠地回敬道:“不要做梦了,你不是政治犯,老老实实的在我这服刑吧,还有三年,看我不把你弄死。”现在突然说要提前释放,怎么也不肯相信,怯怯地问:“我不是政治犯呀,监狱长不要取笑我了。”

门口狱警敲门报告道:“监狱长,‘甄别委’主任来了。”他的大脑轰的炸开了,跳起来道:“关小姐求你马上把衣服穿起来,一会主任来了话别多啊。”话音刚落“甄别委”主任就推门进来,监狱长从内屋出来笑脸相迎道:“哎呀,主任亲自来啦,是不是现在就办理关小姐释放手续啊,打个电话吩咐一下就行了嘛。”主任说:“我是来检查关洁准备得怎么样了,她人呢?”他一瞥屏风,认为关洁可能在里面坐着,走了进去,一看有个女人裸着身楞在沙发上,他不认识关洁,严肃地问:“你是谁?”关洁一个立正,挺胸抬头的自报家门道:“我叫关洁,女,三十八岁,因过失杀人罪被判五年徒刑……”主任傻了,转身抓住监狱长的衣襟训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叫你给她打扮漂亮些,你他妈的干脆脱光了她,你不要命啦?”监狱长哭丧着脸说:“主任,主任,是她自己脱的,我没拦住。”主任没工夫听他解释,亲自抱起地上的衣服让关洁赶紧穿上,关洁终于相信这是真的了,穿完衣服出来跟主任和监狱长各自鞠了躬,道:“犯人关洁衣服穿好了。”主任忙说:“哎哟,不用这么客气,您丈夫是我们国家和民族的楷模,按理应该是我向您鞠躬才是,鄙人能够结识欧阳夫人真是三生有幸,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关洁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脸的茫然,问:“我丈夫做什么了?”主任陪着笑道:“那好那好,您先坐下,让我慢慢对您说。”两人坐在沙发上,监狱长拘束的站在旁边,主任简单的向关洁陈述了遍欧阳雅夫捐赠国宝的事,并客气地问:“您这几年在监狱里受苦了,这纯粹是桩冤案,我们将很快惩办当年日占时期的司法腐败,还您一个清白,不知欧阳夫人有何要求?我们一定满足。”关洁越来越感觉到了自己的分量,试探地问:“您指的要求是什么?”主任说:“比如在你错误的服刑期间有什么不公平待遇,尽管向我们揭发,本主任向您保证绝不姑息。”关洁半信半疑望了望监狱长,主任看出她是顾及监狱长的权威,微微一笑说:“欧阳夫人不用惧怕他,即便就是他侵犯了您的合法利益,我照样办他,过去你们这些做犯人的见了监狱长像见到鬼似的,现在时代不同了,像他这样在汪伪时期替日本人卖命的早晚得下来,呵呵。”关洁骤然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问:“主任我真的谁都可以告吗?会不会告完把我送回牢房?”主任这是在消磨时间等欧阳雅夫来办理手续,见关洁畏畏缩缩的颇有几分可爱,便拿监狱长来调侃,问:“你尽管揭发,是不是刚才他让你一丝不挂的?”关洁豁出去了,一指监狱长义愤填膺地说:“是的,监狱长把我调到在里来,明的是让我打扫清洁卫生,实际上是把我当**,几乎每天都要摧残我,刚才就是他命令我脱衣服的,说要最后玩我一次。”监狱长闻罢脸色大变,连忙辩解道:“不是这样的,主任,我从来没有碰过她。”关洁气愤的站起身大声道:“还说没有?我到这里一年多,三次怀孕中有两次是你给我的,不信可以查去医务室的人流记录。”监狱长自知逃脱不了,慌忙给主任跪下求饶道:“主任,主任,您看在我跟着你鞍前马后的份上就宽恕我吧。”主任也没有想到歪打正着,本来是开玩笑,结果真弄出了个大案,愤怒的暗示他道;“你别跪我,要跪就跪欧阳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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