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父系社会”

作者:凝_光    更新时间:2015-11-15 16:42:02

了解一点历史的人都知道,原始社会分为母系社会和父系社会,再往后就是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等等。陈之午在这个时候,就把这一套“理论”搬了出来。

他觉得现在的小岛处于从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的时期,于是他便花了好几天的功夫向果马讲述那个他阔别已久的“现代社会”的特征。以前他也对别人讲过,但是谁也不相信他。这一次他只讲了家庭关系,着重点就放在“子承父业”之上。杨显之前说的话是对的,岛上的人对父子之间血缘关系的认识在生理学上还没有达到一定的水平,所以才会觉得新生命是从海上来的。陈之午的这套理论果马接受起来不像以前那样顺利,比如说陈之午讲儿子跟父亲长得像,在果马看来,这是因为孩子从小就是父亲带大的,父亲的双手就像捏泥人一样“塑造”了孩子,所以孩子才会和他长得像。陈之午没有办法让他理解什么遗传信息DNA之类的东西,只好在果马的心理上寻求突破——父亲从小就把孩子带大,为什么要让他去和舅舅住在一起?舅舅都没见过孩子几次面,他会像父亲那样疼爱孩子吗?他陈之午就一直把儿子陈同留在身边,从来就没有让他去跟他的舅舅,不是照样什么事情也没有吗?再者说了,又不是他果马一个人有这种想法,村子里面的父亲们都有这种念头,说不定全岛的父亲们都和他一样呢。舅舅们也有自己的孩子呀,果马会像对待布瓦卡一样对待拉多尔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只要大家都同意,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陈之午的话真是讲到果马的心坎里面去了,但是果马还是犹豫,陈之午知道还欠那么一把火。

这一天正好是“酒日”,全村人都休息。陈之午在仪式快要结束的时候走到了人群中间——现在的广场上也建起了如同乌古娅那样的三级台阶,整个台阶是方形的,用土砖垒起来,只不过站在上面的人已经早就不是乌古娅了,就连普莎也很少上去,站在上面的都是掌管仪式的巫师们。陈之午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走上了台子。

他给人们提了一个建议——应该恢复“捕鱼节”。自从出了乌古娅那档子事以后,岛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大型的活动了,各个村子都“各自为政”,没有了联络友谊的机会和场合。出于这样的考虑,陈之午建议现在果马的村子里面搞起来,然后再一步步地扩大影响,慢慢吸纳更多的村子参与进来。

村子里面的很多人对陈之午的想法都表示赞同,但是这个时候的陈之午只是“建议”而已,他已经不像原来那样有一锤定音的能力了,他还要看那些巫师们的脸色。

那些个巫师见前一阵子陈之午一连几日都在“劝”果马,觉得他为他们也出了不少力,现在提出这么个要求不仅村民们乐意,他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于是纷纷也表示了赞同。陈之午趁热打铁,就把时间定在下一个“酒日”。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人们都在准备着出海,人们新建了一些独木舟,新编了几张渔网,都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急促。

果马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每天几乎都有外面的人前来对他“指手画脚”,指责他们村的人“不按规矩办事”,而且这么长的时间还是一点“悔改”的迹象也没有。果马每天疲于应付,心力交瘁。陈之午多次来见他,让他稍微忍耐一下,等到“捕鱼节”以后再作商量,同时,他也稳住了那些巫师们——办完了“捕鱼节”,村子里面的孩子们就会离开的。

得到了陈之午承诺的巫师们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他们也不再暗地里鼓动人来给果马施加压力了,只要过了“酒日”,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陈之午对他们说的竟然是假话!陈之午压根就没有想让那些年轻人离开。

“酒日”终于来了,各家各户的男人们都出动了,其中不少人还是“最后一次”参加村子里的活动呢,那些巫师们满脸慈祥地主持了“出发仪式”,这些人就一下子冲到了海边。独木舟的数量不够,于是两三个人共用一条独木舟,划出去晃悠悠的,海水都快要没到舷上。

天气还不错,海上风浪不大,果马和陈之午共乘一条独木舟,带头往大海划去。后面的人都跟了上去。

独木舟不能离海岸太远,否则风浪太大会把小舟掀翻的。后面的人跟着果马,感觉情况越来越不对——怎么果马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划,连头都不转的?再往前去独木舟可就要受不了啦!果马没有调头,也没有回头,还是一个劲地往前划,丝毫不像是出来捕鱼的。

后面有人喊了出来,一边喊还一边对身旁涌起的海水看着,那海水像是要把他吞下去了。年轻的孩子们心里面也都是战战兢兢:难道果马要找他们算“打人”的账?至于独木舟被海水掀翻,他们才不怕呢,这点路游回去也不是什么问题,他们成天可都是在海里度过的。

果马听见后面有人叫喊,这才停止了前进,慢慢把独木舟拨了转来,侧过身对着后面的人。

这些人见果马都盯着他们,都感到奇怪——不是出来捕鱼的么,怎么停在这里了?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其中的原因:这次出来根本不是捕鱼,而是要商量一件“大事情”。

果马慢慢拨动船桨,在那些人的面前划行了一段,然后他才问他们:儿子到不到舅舅那里去?

漂在海上的人们个个面面相觑,这是个很直接的质问,果马语气很强硬,一点也不像是跟人商量的样子。内中的几个人喊了起来:不去!这几个群众演员都是陈之午提前物色好的“激进的保儿主义者”,我们姑且称他们为“保儿派”。果马严厉的目光在人们的脸上扫来扫去。

“保儿派”在这边添油加醋,营造声势。那些心里面不想儿子走的父亲们一下子也跟着喊了起来,那些孩子们当然不希望离开自己的家到陌生的地方去,他们看到原来果马并不是来找他们的麻烦的,而且相反,他还在撺掇他们的父亲把他们留下来,于是也起劲地叫了起来,剩下的人都把头低了下去,他们当中有像沙巴伊那样对果马有意见的人,还有几个犹豫不决的男子——他们还没有孩子,也是从外村来的,只不过时间早了一点而已,照果马的意思,他们岂不是要回到原来的村子里去?

果马继续向他们施压:不同意的现在就回去!

这一招肯定是陈之午想出来的,很快就把那些人挤兑住了:难道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回去?谁也不会那么做的,于是这些人就都被果马的“保儿派”裹挟住了,只好硬着头皮表明自己也同意果马。

新新旧旧几十条独木舟漂在海上,村子里面能出动的男人们可都在这里了,现在没有一个人敢打退堂鼓。陈之午对果马的表现很是满意,他让果马再重申一遍:村子里的男人不得再离开村子,也不能让外面的男人住到村子里面。这样一刀切以后,刚刚那些还害怕果马把他们赶走的年轻人就安下心来。

陈之午把独木舟上的渔网拿开,一摞箭露了出来。这些石箭都被一种特殊的颜料染成红色,这种颜料是陈之午从杨显那里弄过来的,那些石箭都是他找人凑起来的。现在他把这些石箭分发给海上的众人,每人一支,并且叮嘱大家千万不要弄掉了——谁要是敢说话不算,大家就会用这支箭把他射死!原本陈之午还想弄个“锸血为盟”的桥段,但是感觉有点血腥,他自己都下不了手,所以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来代替。有些人拿到红箭自然是高兴,有些人则是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果马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现在他们都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现在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一支红色的石箭,果马手里面也拿了一支,举起来呼喊了几下,那些人也随着他那样做,一时间,这些人都成了“保儿派”了。

“结盟”已毕,果马指挥着众人散开,拉着大网往岸边划去,在那些“火地”前转了一遍,网里面就一下子兜了不少鱼。他们拖着网回到岸上,然后就回到了村子里。现在陈之午还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每个人都要有一张弓,三天之内必须准备好,那支红箭就是他们的标志,必须时刻带在身上;接着他让陈同把村子里面每家每户的情况都要记录下来,类似于我们今天的登记户口。之前放到普莎那里的木片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的,现在陈之午要给每个人家都做上记录,家里面的主人把家里面所有人的名字都报上来,由陈同用汉字把人名写在泥板上,一式两份,烧干以后一份给那户人家拿回去,一份留在果马这里,就连那些巫师家也不能例外。巫师见陈之午出尔反尔,都对他十分气愤,但是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身背着弓箭的“保儿派”已经把他们家都围住了,要是不合作他们可就真来硬的,而且他们大多都是一些毛头小子,对待老年人也不怎么尊重,要是真的一箭射过来,谁也吃不消,于是他们只好灰头土脸地也把自家的情况报了上去。

陈之午还统一了全村人对外的口气:从今往后,本村人都不得离开,任何外村人都不得踏进这个村子,无论是谁的外甥都不行!有些主妇们有的有了怨言:怎么能把舅舅和外甥分开?他们才是“同族”啊!果马把那些人教训了一顿,没有跟她们说什么父子血缘,直接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批评了她们的落后的思想观念——两个都没怎么见过面的人怎么可能是“同族”,父亲整天和孩子待在一起,对孩子们来说,他们才是亲人,舅舅什么的隔着远着呢。

那些主妇们当然听不进陈之午的这些“强词夺理”,但是她们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兄弟离得远,儿子和丈夫都站到一起了,她们再怎么不同意,一张嘴总是斗不过两张嘴的。于是她们纷纷跑到巫师那里去寻求帮助,巫师们此刻的处境也比她们好不到哪里去,也没有办法给她们做主了。

那些再来指责果马的外村人都被人用弓箭挡了回去,他们虽然都是心有不平,但是一支支石箭对着自己,那感觉还是很不好受的。这样一来,来自于外面的“骚扰”就少了很多,后来来的都是一些村子里的酋长,他们直接来找果马,想把问题解决掉。果马对每一位上门的前辈都说了相同的话——任何外人都别想住到村子里,这个立场是不会变的,而且根据陈之午的安排,每一次和酋长的交谈都是在村子里面的广场上进行的,这样可以使来者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果马所说的话绝非虚言。那些村民每人身背一张弓和一把石箭,胸前还挂着一支颜色特别醒目的红箭,每到外村酋长来的时候,就整整齐齐地站在广场上,看上去就像一支军队一样,给那些酋长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所以他们无不是一个个灰溜溜地又回去了。

果马几乎跟岛上所有村子的酋长都打过交道,也几乎把他们都得罪了。虽然他的村子现在在岛上是最大的,而且又施行的是“军事化管理”,没有一个酋长敢当面跟他翻脸,但是时间一长,难保外面的那些村子不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他。这一点陈之午也想到了,所以他暗地里也会派人出去进行一些“和平演变”的活动——将心比心,外村里的父亲们难道就不希望他们的儿子留在自己的身边吗?只要把他们的工作做好,那些村子之间也就不会形成什么联合了,相反的,果马的这个村子说不定又会像当初一样赢得更多人的向往呢!

陈之午帮果马计划好了这些,但是他还是有一点担心,因为有些东西是他无法预料到的,比如说,那些巫师的“巫术”——当年他可是吃过亏的,那个时候还是杨显带着他去找的巫师才治好了他的头痛,直到今天他还是不明白当年的那个头痛到底是怎么回事,照杨显的说法,他是被人诅咒了,那种咒只有巫师能解。这些年他断断续续也看到了一些巫师替人解咒的场面,那都是非常神秘的,外人根本了解不到内中的法门。

现在他和果马都把巫师们给得罪了,万一村子里面有谁中了咒,那还不是要找巫师?那到时候他和果马的一场努力岂不是又白费了?陈之午越想越害怕。未知就是恐惧之源,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想了一个办法。

这天早上,陈之午醒来,见陈同快要醒了,便捂着脑袋叫了起来。

陈同听见父亲叫声,看见他捂着脑袋,一脸痛苦的样子,连忙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陈之午只是一个劲地说自己头疼,陈同心下慌乱,自己又束手无策,只好跑去找来了杨显。

杨显正在家里面烧制陶器,陈同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告诉他自己的父亲止不住地头疼,杨显放下手中的活计,便跟着陈同一起来见陈之午。

还没进门杨显就听见了陈之午的叫声,一进去就看见他捂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杨显把他按住,问他是怎么了。陈之午就说自己早上醒来头就一直疼,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杨显又把他昨天的饮食、作息情况问了一遍,从陈之午的回答中他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最后,他只能得到陈之午想要他得到的结论——陈之午又被人下咒了。

这样是很合理的,因为陈之午不久之前就把村子里面所有的巫师都“软禁”了起来,杨显很自然地就联想到是那些巫师下的手。既然是他们下的手,杨显就不能再带着陈之午去找他们帮忙了,他让陈同去把果马叫来。

果马也慌慌张张地跑到了这里,陈之午可是他的左膀右臂,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谁还会来帮他呢?他进来一看陈之午满地打滚,一时间慌得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杨显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果马一听是中了咒,赶忙就要把陈之午背起来去找那些巫师,杨显一把把他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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