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又见波澜

作者:凝_光    更新时间:2015-11-15 16:40:21

陈同把那些滞留在南岛上回不去的北岛人都带回了村子,果马很高兴地接待了他们,并且在村子里面又新建了几间土坯房给他们居住,那些人于是就在果马的村子里面住了下来。

生活与以往没有什么大的不同,陈之午现在有烟抽、有酒喝,日子过得相当舒服,以前他还要在“酒日”的仪式上扮演相当重要的“洒水人”的角色,现在他把那项任务交给了别的巫师,自己也不去操心了。那些巫师没有想到陈之午竟然不仅把所有的“权力”都放弃了,还拱手让给了他们,这让他们觉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他们商量着给了陈之午一个象征性的回馈——一个用羽毛制成的帽子,差不多就像我们在电影里面看到的北美大陆的印第安人戴的那样的一个东西。他们将这个帽子送给陈之午,一方面是表示他们接纳了陈之午,更重要的是另一方面,他们也把陈之午拉到了他们这一边。他们需要和陈之午搞好关系,因为只有这样,“领导集团”才不会有内部分裂,他们的权威才会得到更多人的承认。

沙巴伊在村民中算是一个另类了,他对果马是不抱有什么好感的——虽然三个酋长现在都把权力让给了他,他的女儿普莎也成为了新的“乌古娅”,但是这丝毫没有改变他对果马的看法。这也很容易理解,要是当初他能够把果马抓了去见乌古娅,说不定现在风光无限的就是他沙巴伊了!但是他没有成功,随着失败而来的往往就是偏执,所以无论果马把村子管理得多么好,他心里面对果马都是不服气的。沙巴伊一条小鱼终究翻不起什么大浪,淹没在人群中默默地过日子,我们这里就不再说他了。

前不久,村子里面还出了一件喜事——果马帮儿子布瓦卡娶了一位妻子!布瓦卡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当然比陈同还是要小一点),应该要成家了。更有趣的是,他的这位妻子还是我们熟悉的人呢——拉普希的第二个妹妹古丽!自从没有了乌古娅之后,拉普希的名声已经压过了埃博,他种的地估计是岛上所有人当中最多的,一个人整天到晚都在地里忙活。也正是因为这样,果马才特地找到了拉普希的父亲,想借此机会和他结亲,因为他预见到,拉普希不久之后可能就会取代埃博的位置。而拉普希另外的一个妹妹萨洛,也被同村的卡布娶了回去,虽然岛上并不赞成同村的人联姻,但是乌古娅死后,纲纪大坏,埃博也没有能力去说服卡布不要那样做,只好任由他去。这样一来,拉普希真真正正地创造了一个奇迹,这个奇迹得以实现的基础,就是陈之午的技术突破带来的粮食的丰收。

陈同呢?他现在已经成为了村子里面的“刀笔吏”了,每逢有人送来木片(果马后来决定大家都要把烧掉的木片补上),他就得在木片上用拼音刻上那个人的名字,还要教会小普莎怎么去阅读它们。虽然这项工作好过捏泥人、刻泥板,但是时间一长,照样索然无味。他没有一刻停止过搜寻卡伊娜,很多时候,他就觉得,卡伊娜好像就在他的身边,只是不出来见他而已。

我们的小说写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只差那么一点就皆大欢喜了呢?我当然不会老套地把卡伊娜放出来与陈同团聚,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喜剧。

这天陈之午正在屋前懒洋洋地抽烟——近来他发福了不少,一位年轻的巫师弯着腰走了过来,向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这个年轻人是那老巫师的徒弟,入行还没多久,在他眼中,陈之午也算个巫师——他有一个只有巫师才会有的帽子,因此陈之午也算他的前辈了。他蹲下来凑到陈之午的耳边,轻声轻气地对他说,老巫师请他过去。

陈之午眯着眼睛“嗯”了一声,声音拖得老长,慢悠悠地抽完了烟筒里面的烟丝,把烟筒在地上敲了几下,站起来,把烟筒别在腰间,两只脚耷拉着两只鞋,随着小巫师慢慢穿过广场,来到那位老巫师的家。

一进门,陈之午坐了下来,这时候屋子里面没几个人。小巫师转身又出去了,老巫师给陈之午递过来一个小陶杯——这个杯子也是陈同发明的,岛上没有专利一说,要不然他肯定是“发明大王”。杯子里面装着的就是岛上时下最流行的饮品——酒。这些巫师让村民们每个礼拜喝一次,自己却在家里面天天喝,陈之午也不以为意,笑着接过。接着,一位又一位巫师被小巫师请进了屋子里面,陈之午见不久屋子里面就坐满了人,难道这位老巫师还有闲情逸致请大家一起来“开荤”?他把杯子放在地上,睁大眼睛瞧着进来的一个个巫师,但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来喝酒的样子。等到人都坐下来以后,小巫师站到了门外,陈之午这才注意到,原来老巫师用了多少个陶杯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少。

他在心里面急速地思索着,难道又出了什么事?上次这样的聚会还是在推翻乌古娅之前,而且那一次还有果马在场,要是真的有什么事的话为什么不请果马来?

那位老巫师呵呵一笑,举起了杯子一行人先干了一杯,陈之午明显感觉到那些人的眼睛都在瞄着自己,他皮笑肉不笑地附和了几声,喝了几口酒水,又把陶杯放在地上。

接着几个巫师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扯淡之言,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形式一片大好,建设成果喜人之类的,这种欲抑先扬的做法陈之午见得多了,他知道重要的话还得那位老巫师来说。果然,那些人费了半天的口水,终于把话头交给了那位老巫师。

老巫师先点出了村子里面近来一些不好的行为——很多人家的孩子到了年纪却还不走。他们应该到他们的舅舅家去的,但是现在都赖在村子里面不走。前一阵子还出现了不愉快的事情——几个本村人把到舅舅家来的外村小伙子赶了出去,不仅赶了出去,还把人家打了一顿,闹得外面传遍了风言风语,说果马这里已经是“无法无天”了。打人的那些人呢,都是那些到了年纪的孩子,他们自己不出去,也不让外面的人进来。把他们找来一问,个个都是一个腔调:布瓦卡不是留在村子里面么?为什么他们就不可以?老巫师说自己被此事烦恼了很久,今天特地把大家请来商量一下。

陈之午这才明白这些人没安好心,这不是摆明着让他去接这个烫手山芋吗?之前发生的什么打人的事他听都没听过,也没人告诉他,现在知道要得罪果马了,他们就把自己叫来。那些孩子打人,难道就没有父亲们的默许吗?肯定是有人告诉他们把布瓦卡拉出来当做挡箭牌的,说不定那些父亲们早就在暗地里商量过了。而布瓦卡的这个事呢,它又是个“历史遗留问题”——早在很久之前布瓦卡就来了,当时是为了逼迫果马答应外村的年轻人让他们留在村子里,而且那时候这事还是陈之午暗地里派了很多人鼓动才做成的,可以说没有布瓦卡的到来可能就没有今天的这个村子,现在又要让他去劝果马让布瓦卡离开?他陈之午怎么可能开得了口?这些人虽然面上没说,但是哪一个心里面不是那个意思,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和果马走得最近,果马也最信任他。陈之午现在真后悔自己为什么就要了他们的鸟毛帽子!

但是现在陈之午不得不表态,那些巫师都一言不发,一个个端着杯子在等,陈之午说自己先去和果马谈谈,那些巫师又都一个个笑了起来。陈之午觉得他们非常恶心,他从地上起身走了出去,连杯子里面的酒水也没有喝完。

其实陈之午可以提议和巫师们一起去劝果马的,他现在把事情都揽到自己一个人的头上,心里面还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并不愿意让布瓦卡再次离开自己的父亲,将心比心,同样作为一个父亲,他不能去劝果马放弃布瓦卡。如果跟这些巫师们一起行动,那无疑他们是要把布瓦卡赶出去的。

烦恼一下子又来了。陈之午来到杨显的家里面,想找他聊一聊。

自从乌古娅被射死以后,杨显的那张弓就再也没有用过了,挂在墙上成了一个装饰品。他现在闲着无事,就干起了以前陈同的勾当——陶艺。他现在成了村子里面的陶匠,门口摆了很多了坛坛罐罐,他还变着花样地用不同泥料、不同颜料来制作陶器,所以在他这里,那些坛坛罐罐都有了颜色,不再是以前那样都是土灰色的了。陈之午来到他门前,看见杨显正在屋子里面和泥。

杨显吆喝着让陈之午到屋里坐下,自己舀了一点水到外面洗了洗手。不一会儿,他转进屋来,给陈之午倒了一杯水,岛上没有茶叶,不然杨显就会烧茶来接待陈之午了。

等到杨显忙完了坐下,陈之午就跟他拉起了话。陈之午问杨显:

“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你是指哪方面的消息?”杨显喝了一口水。

“就是,村子里的孩子把外面来的那些‘外甥’们打跑了。”

“有这事?我倒是看过有孩子打架的,不会那么严重吧?”

“就是那么严重,刚才那些巫师还找我去,说什么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我们的村子都不让外甥们来继承舅舅的财产了!”

“嗯?”杨显眉头一皱,陈之午对他说的这些话倒是新鲜事,他已经好久没有出去过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像陈之午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那应该也只是个别现象吧,我看也没那么夸张。”

“你不知道······”陈之午正准备说话,这个时候突然一对十四五岁的孩子们从村子外边回来了,他们刚刚踢完球,正在快活地叫嚷着。陈之午粗略一数,那一队人竟然就有将近二十个!

等到那些孩子们走过,陈之午又继续说:

“看到没有?就是刚才的那些孩子,据那些巫师说,他们都是一起行动的,打人的事他们都有份。”

杨显发了一会儿呆:

“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陈之午白了他一眼:

“为什么?你想呀,要是把那些‘外甥’们都拦在外面,他们不就可以留在村子里了吗?”

“可是他们的姑姑怎么会答应?那肯定是不行的!”

陈之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姑姑们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但是姑姑们跟他们隔着远着呢,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只要他们的父亲们······”

杨显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

陈之午点了点头:

“那些巫师虽然没说,但是我猜想那些孩子肯定得到了他们父亲的首肯,甚至可能就是他们的父亲鼓动他们做的,不然的话他们就不会有相同的借口了。”

“借口?什么借口?”

“你猜猜看,他们会用什么借口。”

杨显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他从来就不擅长。

“他们把布瓦卡拉了出来,把他做借口。”

杨显嘴巴张得圆圆地“哦”了一声,然后又“啧啧”了几声:

“这些人还真是不简单啊!”他端起杯子喝了个底朝天,仿佛大脑里被堵塞的血管一下子就通畅了。

杨显放下杯子,见陈之午还在盯着自己,感到奇怪:

“怎么了?”

“你说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这是他们自己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哎呀,原本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现在有关系了。”陈之午拍了一下大腿,“你可知道那些巫师为什么找我去?”

“不是告诉了你这件事么?”

“是,是告诉了我这件事,但是还不止这么点——那些巫师还,还逼着我去劝果马让布瓦卡离开!”

杨显心里面想: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还是跟我没关系呀。但是当初布瓦卡毕竟是他找到的,从这一点上讲,勉强跟他还能扯得上点关系。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不知道,只能先把那些巫师敷衍住了。要是换做你,你会怎么做?”

“这个,我也不知道,这事不好弄,你要是把布瓦卡留在这里,会得罪外面人,要是硬把他弄走,又会伤了果马。哎呀,难呐!”

“不仅是果马,还有那些孩子背后的父亲们!”陈之午纠正道。

杨显点点头,不再说话。

“欸,你看这样怎么样,既然那些父亲们要闹,果马就不是一个人,干脆把他们和果马拉到一起,大家把这个规矩改了,嗯?”

杨显这个时候才明白原来陈之午心里面早就想好了主意,他还是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得到了杨显的支持,陈之午显得相当高兴,他把杯子拿起来喝干,片刻也不停留,就从杨显的家里面出来了。杨显听着陈之午离去的脚步声,心里面有一丝烦乱,也不想再去和那摊烂泥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那张弓,陷入了沉思。

陈之午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村子里的人家里面坐坐——一般来说,巫师都是不会轻易到普通人家里面去的,但是陈之午算是个例外。那些村民见陈之午会到自己家里面来,都是相当高兴,赶忙给他弄吃的弄喝的,陈之午的目的就是探探口风,故意把孩子们打人的事情点出来,看那些父亲们都是什么态度。大多数的父亲都是一笑了之,他们的妻子差不多都是面无表情,也有一些例外的,笑得比丈夫还随意,陈之午看了一眼他们的家当就明白了,估计孩子的舅舅家真的是太穷了。

一连好几天,陈之午在村子里转了一圈,通过“调查走访”,他大致了解了那些父亲们的想法,和他的猜测一致,陈之午已经能够从他们的语气中判断出“打人事件”的确是他们在背后操纵的。

接下来,陈之午把果马单独拉出来谈了谈。这个时候的果马已经成了村子里的酋长了(但是他还是只有一个妻子),但是陈之午跟他说话还是像以前的那个样子——果马几乎都是在听陈之午说,自己说的话很少。陈之午把情况告诉了果马。

作为酋长,果马自然是知道村子里出了什么事——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到他这里来“告状”,说他们村子里的人已经“不讲道理”了,连自己的亲外甥都敢往外赶。果马私下里也听到一些关于布瓦卡的言语,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相当尴尬,或许他不当这个酋长,人们对布瓦卡就不会那么在意了,但是他现在也不能中途退出,大家都要看他怎么做呢,那些巫师就是有点等不及了,才把陈之午请出来“将”果马一军。

果马听陈之午讲完情况,暗想到这个时刻终于还是来了。一切的起因都是因布瓦卡而起——要是布瓦卡不走,他就不会喝酒,不会喝酒就不会被乌古娅驱逐,不会被乌古娅驱逐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个村子。经过那么多的艰难,花费了他多少的努力,他终于可以把儿子留在自己的身边,没想到现在一切又都回到当初的原点,他还要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布瓦卡离自己而去。而且更加残忍的是,他还要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大义凛然”地把布瓦卡“送”出村子,想到这些,果马心如刀绞。陈之午刚刚说完情况,就看见果马的五官都挤成了一团。

陈之午叫醒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不要难受,然后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果马怎么也没有想到陈之午竟然会是来帮他的,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陈之午连连说好几次“布瓦卡,不走”,果马才真的相信陈之午不是来劝他让布瓦卡离开的。

两个人到了树林子里无人的地方,果马这个时候来了精神,就像在海上漂浮了很久的人突然见到了地平线。他仔细地听陈之午讲完他了解到的情况,才知道村子里面的许多人都和他一样的想法,这样一来他觉得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想挽留住儿子在自己身边了。两个人在树林里面整整谈了一天,连午饭都没有吃。

伊扎莱卡原本还是希望布瓦卡回到自己的哥哥那里去——在她的想法里,布瓦卡和他的舅舅才是“同族”,但是现在一旦布瓦卡走了,他们的这个家就没有人继承了——那个她非常疼爱的外甥图鲁死在了海上,另外一个拉多尔她一点也不喜欢,好吃懒做,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而且那边的房子和田地也已经给他了,他的母亲,也就是果马的姐姐也不会说什么了,所以,在果马的一次次劝说下,伊扎莱卡也开始慢慢改变主意了。这样就带来一个问题,一旦布瓦卡不去他的舅舅家,那么他舅舅家的孩子,也就是他的表弟,也就不会到他的舅舅家去了,否则的话布瓦卡的舅舅家就没有男丁了,所以这是一个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伊扎莱卡知道丈夫爱子心切,但是心里面还是隐隐有些担忧,他的这个举动势必会再次搅得岛上不得安宁。

但是果马为了儿子,还真的就那么干了。

像往常一样,他还是靠陈之午给他出谋划策。果马也渐渐明白了陈之午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因为陈之午跟他一样也有一个儿子。

那么陈之午是怎么做的呢?他的思路跟以前还是差不多的——创造一个新的理论来覆盖以前的旧理论。任何事情必须先要在道理上说清楚才能有得以实现的可能。以前陈之午就是成功地利用了自己的“酒神论”打败了乌古娅的“恶魔论”,进而帮助果马建立了今天的这个村子,那么现在他又要创造出什么样的新理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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