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月黑杀人夜(1)

作者:凝_光    更新时间:2015-11-15 16:29:56

果马的村子比以往更加热闹了。

现在在他的村子里,聚了不少周围几个村子的年轻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冲着果马的名气来的。果马出名以来,与长辈吵架的年轻人在岛上越来越多,仿佛一夜之间,原本非常安静听话的后生们纷纷转变了自己在长辈们面前的姿态,果马就是他们心中的标杆,一些人甚至和家人产生了矛盾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就跑到果马的村子里。果马一开始对这些人根本毫无办法,他对自己的身份看得还是很重,觉得自己与他们混在一起可能不太好,因此他并不愿意让他们待在自己的村子里。但是这可是陈之午梦寐以求的事情,他怎么能让果马把这些人拒之门外呢?

为了打消果马的顾虑,也为了让果马无可选择,陈之午还专门让杨显出去做了一件事情。他让杨显出去打听一下果马的儿子布瓦卡住在哪个村子,找到布瓦卡以后,杨显就对他说果马很想见他,希望他能够到果马那里去,还送给了他一个果马的斧头,这是他偷拿的果马的东西。杨显传完这个话之后就回去了,此后陈之午就整天在村子里盼望着布瓦卡。

布瓦卡收到杨显传来的消息,又看见父亲“送给”自己的礼物,一时间不好抉择,毕竟舅舅舅妈对他也很好,他这样一走了之好像很伤他们的心,但是这事怎么向他们开口?难道他要直接对他们说自己要走了,要去果马那里?因此他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拿不下来注意。

没想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他的村子,纷纷要他去果马那里,有些人甚至是哀求着他让他非去不可,这些人都是想跟着果马后面过无拘无束的舒服日子的,他们都被陈之午打发过来做布瓦卡的思想工作。布瓦卡的舅舅见一波一波的外人没完没了地来他们家骚扰,慢慢也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终于有一天,他实在是忍受不了有人在他耳边整天唠叨果马的名字,主动向布瓦卡提出让他到果马那里去见他一面。虽然他说的只是去见他一面,但是去了哪里还有回来的道理。于是望眼欲穿的陈之午和一群年轻人们终于盼来了他们的大救星。

见到儿子的果马显得异常的激动,顿时把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村子里住了外人他也没有了什么意见。于是依着果马的那座砖屋,一座座的新房子慢慢盖了起来,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们干劲十足,他们很快就学会了陈之午和杨显教给他们制砖的技术,盖起来的新屋都是用砖搭建的,虽然周围就是森林,但他们显然想和以前的生活来个大决裂,连盖房子的木头都要换成土砖。

陈之午当然也没闲着,他要积极争取更加广泛的“统一战线”。为此,他准备了不少的礼物,包括大个的山芋、绘有图案的精致的瓦罐、海鱼、海鸟的羽毛甚至是杨显发明的弓箭等等,让人把这些东西送给附近村子的酋长和巫师们。这些人一开始都不要,但是送的次数多了,后来半推半就也就慢慢收下了。来送礼的都是自己村里人甚至是他们的亲人,根本不说这些东西是果马送的,但是不说他们难道就不知道?非也,陈之午以前这个经理可不是白做的,他故意让人不要说果马的名字。于是一来二去,这些村子里面的头面人物无不一个个被陈之午的“糖衣炮弹”击中了。

村子周围的森林慢慢被开垦成了农田,这是岛上第一次有如此大规模的人工毁林运动发生。那些大树一棵棵倒下,新的房子就一座座升起,储蓄淡水的水池现在已经成了一片水塘了。

不久,果马觉得应该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也接过来。他结结巴巴、拐弯抹角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之午,陈之午当然懂他的意思,但是他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逼得果马最后不得不直接对陈之午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这件事情陈之午早就想到了,但他一直压着没有提,他等的就是果马自己把它说出来。现在他说出来了,不正说明果马心里面已经认同了他的做法吗。

于是陈之午就派人去办这件事。这事根本根本没什么悬念,自从图鲁捕鱼节在海上出事以后,伊扎莱卡和女儿的日子就没有以前那么好过了。拉多尔虽然对图鲁看不上眼,但他却是个眼高手低的人,干活的水平比图鲁差多了,他自己种地养活自己倒还行,你让他连带着供养自己的舅妈和小表妹,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而且他压根就没那个想法。所以伊扎莱卡整天只好带着幼小的女儿出门下地干活,晒得又瘦又黑。当有人上门说是果马要接她们去新家的时候,伊扎莱卡二话没说就跟着去了,去了之后还把果马捶了一顿,怪他怎么不早一点去接她们。

这下子拉多尔一个人住在了果马的房子里,因为果马被驱逐的时候他还没有到这里来,所以陈之午根本不知道果马家里面还有这号人物。只是伊扎莱卡聊天的时候提起了他,语气颇有不满。于是陈之午就没有再让人来接拉多尔了。

那么拉多尔到底想不想去呢?他也并不太想去,他跟舅妈的关系并不好,跟果马更是没见过几次面,说不定他现在连他都认不出来了。而且他还特意回去问了一下自己的妈妈,咨询一下她的意见,他妈妈给他的回答也是不要去。因为他现在已经得到了果马的财产,因为果马家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他也就不用每年送年礼给图鲁的妈妈了,而果马的房子图鲁的妈妈又不能分一半搬回家去,所以相当于说拉多尔不仅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财产,顺带着连图鲁的那一份也一块继承了。他现在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和田地,到果马那里去有这样的好事吗?所以他就安心地在原来的村子里住了下来。

随着村子里面人数越来越多,陈之午又想出了一个凝聚人心的好方法。他让陈同用泥土捏一个酒神的塑像,陈同忙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勉强完工,样子就是照着自己以前画在瓦罐上的那个酒神的模样模仿过来的。塑像有半米来高,勉强能看出来是个人,被烧得黑的不行。陈之午把现代社会星期的概念引了进来,每隔七天就休息一天,这天专门干一些神神道道的勾当,像什么烧火、洒酒、拜神、喊口号之类的,不一而足,杨显一开始被这些逗得,笑得肚子里面的肠子差点打了结,后来慢慢就适应了。陈之午还知道有些人就是冲着酒来的,便在这一天把喝酒解禁掉,于是每隔七天,就能看到地上随处躺着横七竖八的呼呼大睡、满身酒气的人,其实每个人分到的酒并不多,酒精浓度也远不足以使他们醉成那样,但是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喝过酒,他们心里认为那些酒就有这样大的力量,他们进入了酒神的世界,在这个世界的他们的躯体自然要一动不动。

那现在就让我们来看一看这极具特色的一天是怎么进行的。

早上天刚亮,不少期待已久的人就开始骚动了起来,他们已经忙活了六天,就指着这一天放松一下。陈之午醒得也很早,他是这种活动的总指挥,很多具体的事情都由果马来操作。果马搬来一些晒干的木头堆在地上,等到吃完早饭以后,就把这堆木头点起来。好了,活动由此开始。

村子里面的人们(多数都是小伙子)整整齐齐地面对火堆站一列列的纵队,看起来就像接受检阅的步兵方队一样。接着是“过火”。所谓“过火”,就是让人抬着那尊已经黑的不能再黑的酒神塑像在火上燎来燎去,不敢直接放在火上烧,那样很快就烧坏掉了。每次都会挑选出不同的人来抱着塑像在火上晃,在这里,这完全是一种很特别的荣誉,而不仅仅是手被燎一下那么简单。燎好了的塑像会被交给果马,果马会举着塑像,把它放到一个方砖堆起来的台子上面。这个台子也是陈之午仿照着乌古娅的那个台子想出来的主意,原本他也想造一个像乌古娅那样的三级台阶,但是后来想想还是挺费砖的,于是只好折衷为这个灰头土脸的泥神造了个“灵台”。塑像放上去以后,接着陈之午出场了,他一只手托着个方形的小泥碗,里面盛了一点酒水,一只手捏着根带着树叶的树枝。看上去像是改版了的观音菩萨,又像是不穿大袍的西方的洒水圣姑。他用树枝沾了点泥碗里面的酒水,洒到放在高台上的泥像上面,来来回回转了一圈,最后转到那位“劳苦功高”的举着泥像在火上燎的人面前,对着他的头洒下点点甘露,这位幸运者也将是这天第一个尝到酒味的人。

这一切完事以后,齐刷刷站在那里的年轻人们就蠢蠢欲动了,只待果马一招手,他们就会转身快速地跑向东南边的海滩。这又是陈之午想出来的主意,类似与现代社会的赛跑一般,他们冲到海边以后,就会扑在水里痛痛快快洗个澡,因为“只有干净的人才能喝酒 ”。他们洗完澡回来以后,地上就摆满了陈同为他们制作的专门用来喝酒的小碗,每个人都有一个,陈同在制作这些泥碗的同时也使得自己的陶艺水平大大提高。

几个人抱着装酒的罐子,把地上一个一个的泥碗倒上酒水。一般来说,这个过程要进行三次,也就是说每个人每次可以喝到三碗的酒。果马自己并不喝酒,虽然陈之午“在理论上消解了喝酒的危险性”,但是他还是不愿意“开酒戒”,每次他看见那些年轻人们端着泥碗把浑浊的酒水吞进肚子里面的时候,他的心里总会莫名地颤栗一阵子。而当小伙子们“昏睡”的时候,他又担心会不会有魔鬼来附在他们的身上,因此他每次都非常紧张地守在他们身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时间一长,果马根本没有发现什么“魔鬼”,只不过有时候倒有不少的“打呼噜鬼”、“梦呓鬼”。果马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来,自己也开始试着喝一点酒,一开始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后来也就同样一碗一碗地往嘴里面灌了。

每当“酒日”,这些人喝完酒以后就到树林子里面睡大觉去了,有不少学会享受的人还从陈同那里学来了制作吊床,在两棵树之间搭上一张结实的编织物,用绳子系紧,人躺倒上面,就可以舒舒服服地晃来晃去了。这些土著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新鲜的东西,一时间吊床便在树林里面大行其道,就连远离西南的其他村落,也都知道了果马又发明了一种新的东西。这种东西可比自家的硬邦邦的地铺舒服多了,可惜不能把它搬到家里。但是聪明的人总会想到办法——他们把森林里的小树苗移植到自家的门前,等到若干年以后,就可以在长大的两棵树之间搭上吊床了。

但是在果马这里,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些年轻人跑到了果马这里,难道你还指望他们照着以前的旧想法过日子吗?他们屁股一旦沾上了吊床,哪里还有再去睡地铺的道理,他们索性晚上直接睡在了森林里面,连陈之午都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这么“大胆”,即使第二天早上被蚊虫咬得满身是疱他们也不愿回到砖屋里来。陈之午根本没有想过让他们住在森林里面的,他以为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人受不了蚊虫的叮咬而回到屋子里,但是连这位“新世界的缔造者”也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在森林里面待住了,原因很简单,陈同又给他们发明了蚊帐——在吊床的上面再拉一根绳,上面垂下来的网帘把睡在吊床里面的他们罩得严严实实。夜晚在地上再生一堆火,蚊虫就再也近不了他们的身了。同样的,这样一个“伟大的发明”照例又被附会在了果马的身上,陈之午解释说这样可以增加果马在岛上的号召力,增加这个村子的神秘感和吸引力。

于是现在我们在村子旁边的森林里面可以看见一只只吊床纵横交错,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两棵树。一些人为了争夺最好的位置,把吊床系在别人吊床的上面,这样相对的两棵树上面就有两只甚至三只吊床。想一想睡觉的时候头顶上有一个东西晃来晃去、摇摇欲坠,谁还能继续安睡下去。所以,这样一来,森林里面的吊床就越来越高,一个个都悬在天上,每天上床下床都得像猴子一样爬树。而且制作吊床的材料还得结实,不久前就有一个毛头小子因为爬地太高,得瑟得不行,晚上睡觉的时候晃得厉害,摔到了地上,躺了好长时间才好,这还是脚先着地,要是脑袋朝下砸下来,早就一命呜呼了。所以陈之午对吊床的高度不得不做了一些规定——床的高度不得超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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