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又二分之一章 月黑杀人夜(2)

作者:凝_光    更新时间:2015-11-15 16:27:40

“酒日”这天多数人都是在床上睡过去的,还有一些人会跑回家去看看亲人,跟他们说果马那里是多么多么好,森林里面的床位不多了,所欲从速等等类似的话。陈同这时候又开始为他们“设计”新的游戏,在这一天教他们下棋,打牌什么的。下棋从最简单的五子棋开始,用两种不同的植物的果实作为两方的棋子,在细腻的沙地上划出规整的方格子,后来为了方便,他还特地烧制出印有方格子的泥板来。五子棋的规则比较简单,这些土著学起来也并不怎么吃力,而且不久他们还想出了新的变通——四个人下五子棋。泥板子有四条边,他们觉得两个人下棋还有两边没用到,索性再来两个人,四个人一起下,四种果子在泥板上摆,没多久就摆满了。陈同不得不烧制越来越大的泥板来满足他们,但是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人能够赢得了一局——你们可以去试一下。所以后来陈同不得不把规则改成四子棋甚至三子棋。

除了五子棋,陈同还引进了纸牌,只不过这里没有纸,陈之午、陈同、杨显当中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怎么造纸,所以纸也就由泥代替了。陈同压制出一片片的方形的黏土,在上面刻上“1”到“13”,然后放到火中烧结。每个数字有四张,没有花色的区别,这样一幅泥牌就完成了。“斗地主”他们一时半会儿决然是学不会的,陈同只好从最简单的比大小开始,每个人出一张牌,一轮一轮往下压,遇到他们兴起的时候,他们还会喊出泥牌上的数字,而多数的这个时候他们手里的那张泥牌也会随着他们的叫喊被摔倒地上变成一堆碎片。陈同为这事很是头疼,当一个家伙摔碎泥牌之后,就会跑来求他再做一张。后来陈之午还用了树叶、木片甚至贝壳这样的东西来制作纸牌。

陈同把运动的事业继续往前推进,受纸牌、五子棋这样的脑力运动的启发,他把现代社会的体力运动也带倒了果马的村子。变种的足球、高尔夫球让这些年轻人们在“酒日”这一天不仅仅只再喝酒睡觉了。他们清扫出了新的场地,建造“球场”,制定奖励措施,甚至办起了几只小队的联赛。为了配合推广体育事业,陈之午也听取了陈同的建议,把“酒日”由原来的一天改为两天。

与以前陈同发起的“文字启蒙”相比,这次的“运动启蒙”效果要好得多,陈同感叹自己要是能够早一点想到这些主意,或许今天的小岛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天恰逢“酒日”,一天热闹的活动过去了。吃完晚饭以后,人们都到森林里面去,坐在火堆旁边玩牌下棋,有的人还从家里拿来了乐器来,就在火堆旁边唱起了歌跳起了舞。白天玩得尽兴,晚上也不消停,等到午夜,一个个眼皮沉重,纷纷爬到吊床上睡觉去了,有些人甚至就躺在火堆旁迷迷糊糊睡着了。

西边的砖屋里平时都几乎是空的,只是遇到下雨的时候那些人才会到砖屋里来避雨。有些屋子干脆就变成了储存粮食和陶器的仓库,但是陈之午他们多数时候还是住在原来的砖屋里,那些人打呼噜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和他们混在一起根本睡不着觉,陈同不知道那些小孩子在村子的公寓里是怎样睡过来的。但是果马对此并不排斥,他倒是很喜欢树林里面的吊床,对年轻人的呼噜声也还能接受。

海风吹得人直发抖,今晚的月亮不时被一层层的低云遮住,看来不久一场风暴就要来了。森林里的火苗发出暗红的颜色,果马又往上面加了一点柴火,然后他惬意地躺倒在自己的吊床上,拉上帘子,吊床被吹得微微摇晃,果马闭上了眼睛。

森林里鼾声此起彼伏,站在远处听就像是夏夜田野里的蛙鸣一般。一条黑影慢慢从远处走来,两只脚在地面上悄无声息地一步步前进。黑影在一个吊床旁边走过,揭开帘子,借助微弱的光芒往里面看。帐子外面的蚊虫可逮到了机会,赶紧飞进去大快朵颐,睡觉的人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用手驱赶着叮在脸上的蚊子,黑影赶紧合上蚊帐,隐身到树后。

在查看了几个吊床以后,黑影又转到另一边。这时候篝火上燃烧着的一截木头滚到了地上,火堆的旁边睡着一个人,木头的一端刚好滚到了他的胳膊上,那人尖叫了起来,周围一阵轻微的骚乱。那位不幸的家伙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吊床,揭开帐子,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再转头一看,原来自己走错了方向,他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折了回来,转到树后面撒了泡尿,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他伸着鼻子用力嗅着,突然一把被按住嘴巴,靠在树上动弹不得,一个尖利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喉头上。他惊恐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黑影站在他的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很粗:

“果马?”

那人用手往背后指了指,黑影往那边看去,只见远处的地面上还有一堆快要燃尽的篝火。那人不住地点头,他感到喉头抵着的东西慢慢收了回去。突然间颈部一阵冰凉,他被黑影推到一边倒了下去。

黑影从火堆旁的一只只吊床旁边穿过,朝砖屋走去,砖屋里面现在睡着三个人,杨显、陈之午和陈同。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黑影走了进去,左右看了看。睡梦中的杨显醒了过来,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脸上。睁眼一看,眼前站着一个黑影。杨显叫了一声坐了起来:

“谁?”

那黑影连忙转身,什么话也没说,杨显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向自己头部飞来,他身子一偏,顿时左肩上一阵剧烈地疼痛,他叫了出来。

杨显的叫声惊醒了熟睡中的陈之午,他“啊”地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

呻吟着的杨显突然又大声喊了一下,陈之午随即看到一条黑影闪出了砖屋。杨显还在那里大呼小叫,陈之午出门一看,树林里还有一点火光,门前的那堆火差不多快要熄灭了,天空阴森森的,月亮被云遮盖得变成一块模糊的灰白。

陈之午拿了一些引火的柴草把那堆快要熄灭的余烬又重新点亮了起来。陈同这时候也被杨显的哀叫声吵醒,火光中他看见杨显靠在砖墙上,右手紧紧捂着左肩,脸上满是痛苦。

陈之午匆忙在火堆上加了几块木头,随即转身进屋来看杨显。鲜血从杨显的指缝间流了出来,陈之午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拿开,对着火光一看,一条一寸多长的口子触目惊心。

“这,这是谁干的?”

杨显这时候脸色苍白,但他还是挣扎着回答了陈之午:

“乌,乌古娅,是,是她。”

陈之午赶紧让陈同出去把森林里面的人全部叫醒,他让杨显躺在了地上,帮他按住伤口。不一会儿,果马就带着人从树林里出来了,陈之午赶紧叫他们去打水、烧水、点火照明,这些半睡半醒的人儿看见杨显肩头上的那道口子,听见他痛苦的惨叫声,纷纷被吓得睡意全无。于是一个个举着火把四处乱窜。陈之午还让人到附近的几个村子去请巫师来,现在是凌晨,估计赶到那里差不多也就是早上了。

大家都忙活起来,砖屋前的地面上被火把照得亮堂堂的。陈之午用一块质地相对细腻柔软的织物放在了刚刚煮沸了的水里面泡了泡,然后拿来把杨显的伤口擦干净。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了,这里谁也不知道改怎么对付这样一个巨大的伤口,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着其他村子的巫师前来医治杨显。

人都聚在砖屋前看着杨显和陈之午,他们议论纷纷。突然陈之午看见树林里火光跳动,他透过人墙中间的缝看过去,只见森林里的一只只吊床全都起了火!陈之午喊了一声,人们一回头,看见自己的小窝烧了起来,全都赶紧去救火。陈之午把果马叫住,让他待在砖屋旁边不要走,还让陈同把杨显的弓箭长矛都拿了出来。他觉得乌古娅还在这附近,并没有离开。

不久,森林里面又传来了一阵巨大的骚乱,果马甚至听见了人的哭声。几个人抬着那位已经死去多时的年轻人来到了空地上,陈之午一眼看去,简直惨不忍睹。那位小伙子喉咙上有一道巨大的伤口,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就快要突出眼眶了,他的身体已经僵直,左腿弯着,右手向外伸开,在火光下看来让人不寒而栗。

几个胆小的年轻人早已经吓得哆哆嗦嗦坐在了地上小声哭了出来,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死人,更别提是这样特别恐怖的尸体了。杨显伸过手来自己按住了伤口,让陈之午把手放开。陈之午起身到那位不幸的人旁边蹲下,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的眼睛合上,但是嘴巴却是怎么也合不上的。他还想来移动一下他的四肢,想把他的身体整理得规整一些,却在他的左手上看见了一片黑色的薄纱。

陈之午让人把火把拿过来,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手上取下了那片薄纱。拿起来一看,网格相当细密,可以透光见人。人们都围上来看,陈之午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乌古娅身上的衣服。但是他并没有马上说出来,他把这片布料递给人群,让他们好好看个遍。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安宁的。不久,天上又洒下来雨点,一根根火把很快就被大雨浇灭了。人们不得不挤到一间间砖屋里面,周围一片黑暗,都分不清哪里是树林,哪里是海,哪里是天,甚至连站在对面的人也看不清。果马坐在砖屋的门口,手里紧紧握着长矛,在他的身后,陈同拈弓搭箭,身子禁不住地颤抖。杨显时不时哀叫一下,让砖屋里的气氛更加的紧张。

这场雨持续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大雨过后,空气微凉。木柴都被雨水打湿,暂时又找不到引火之物,没有火光,大家都缩在砖屋子里不敢出来,这样一直挨到东方发白。

等到太阳出来以后,这群人才开始慢慢从昨夜的惊恐中恢复过来,一个个像蛰伏已久的冬虫活动了起来。地上的那具尸体昨晚谁也不敢动,已经被雨水泡的浮肿起来,谁也不敢多看一眼。陈之午和果马两个人用木头搭了一个筏子,把那具尸体拖到海边,让他随着海浪漂走了。

等到半上午,陈之午还没有看见有巫师前来为杨显治伤。眼看着杨显一点比一点虚弱,连喊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陈之午等不下去了。他让人用几个没有烧掉的吊床做了一个担架,把人分成两批,一批留在村子里,一批随着他抬着杨显直接去邻村找巫师治病。

这是陈之午他们自建造村子以来第一次走向外面的世界。

陈之午、陈同、果马都在这支队伍里面,他们拨开一片片雨水淋漓的树叶,踩过溅上了新泥的葛藤,在雨后的森林里行进。空气相当清新,甚至都能闻到海上特有的那股腥味。他们往前走着,突然后面有人叫了起来。

陈之午停了下来,果马首先赶了过去,在一堆草丛中间,是一具全身浮肿的尸体,异常恐怖骇人。有人认了出来,这就是昨晚被陈之午打发出来去请巫师的那几个年轻人之一,想不到他竟然死在了这个地方。他的颈上也有着一道和昨晚丧命的那个年轻人一样的伤口。

陈之午没有说话,他继续带着队伍往前赶,那个人已经死了,不能再拖延杨显的时间了。这群人战战兢兢,终于在半下午的时候赶到了最近的一个村子。

早有人报知了村子里面的酋长和长老们,他们听说果马亲自领着一群人赶来,都显得有些诧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站在村子中间准备迎接——他们和果马“神交已久”,早就不把他当外人了,至于他被乌古娅驱逐那件事,谁还会去提呢。

果马风风火火地抬着杨显进了村子,这些老者一看果马这些人抬来个伤员,肩膀上有一道口子,马上找来了医术精湛的巫师前来帮忙。村子里没见过果马的妇孺全都从家里面跑了出来,还有不少人拿来了吃的喝的招待这些“客人”——不少都是他们自己村子里的小伙子。

几个巫师围着杨显团团转,往他的伤口上撒了一些什么东西,疼得杨显龇牙咧嘴,最后总算把伤口包扎上了,他们喂杨显喝了点水,把他抬到一间屋子里面。酋长见众人忙完了事,这才想起请果马进屋坐坐,但是果马脸色阴沉,他对酋长说起森林里面还有一具尸体。

酋长一听大惊,这么多年来他都没见过什么人死于非命,怎么森林里会出现尸体。他连忙派人跟着果马的人再次进入森林,终于在天黑之前把那具尸体抬到了村子外面。果马和酋长一起出村来看,酋长认出这的确就是他村子里的人!

这下子事情可弄大了,平白无故死了人可不是一件小事,而且还是死在了森林里面。痛失亲人的那户人家控制不住,纷纷扑倒在果马身上让他给个说法,果马心中也是难过,他把头转向了一边的陈之午,陈之午对他微微摇头。

在这个村子旁边不远的地方还有两个村子,昨天晚上陈之午派了三个人分别去这三个村子,按理说这三个人应该是一路的,怎么现在只发现了一个人,另外那两个人去哪了?陈之午把这件事告诉了果马,果马再转告给了酋长,于是酋长便派人到两个邻村去问询。

再说留在村子里的那批人,这批人自果马他们走后就坐在一起商量,昨晚的事情让他们心有余悸。他们都很年轻,那里经历过这样惨烈可怕的事情,现在主心骨一走,他们就只有害怕的份了。谁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还会发生昨晚的事情,于是他们最后打定主意,趁着天亮赶紧回家,他们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住了。

留在村子里面的还有布瓦卡、伊扎莱卡和她的女儿,他们见这些人纷纷离去,也没有办法阻止住他们。他们只得在砖屋里面等待着果马早日回来。

于是一天之内,果马的村子就几乎一下子一个人都不剩了。

第二天,邻村的长老们也都赶了过来,村子外面已经堆起了火架,要把那个人火化掉。三个村子同时派人进村搜寻,果然在森林里面又找到了两具尸体。这两人都是在远离路径的岔道上被发现的,可能是乌古娅杀掉了其中的一个人之后,剩下的两个人慌不择路,跑到了别的地方,但终究都没有逃脱被杀的命运。三个人的死法一模一样,都是被切断喉管,而且第三具尸体看上去尤其恐怖,除了喉头上的伤口以外,他的胸口还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洞,陈之午看得真切——他的心脏被人掏走了!

一晚上死了四个人,三个村子里的人对果马都有怨言,长老们把果马围在了中间,那些先前还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们此刻跑得一个不剩,身边只有陈之午和陈同。

村民们需要一个说法,他们已经在这几个人周围围了一大圈,对着果马怒目而视。果马心中惶惶,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当时被乌古娅驱逐的那个场景,他看着一双双的眼睛盯着自己,只感觉头晕目眩,根本说不出话来。

陈之午见时机差不多了,拿出了那片他藏在身上的薄纱递给了果马,果马如同看见救星一般,立马把薄纱交给了一位酋长。

那位长着长长的白胡子的老人接过果马递过来的薄纱,身边的几个人立马凑了上来,他们把那片东西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不时交换意见,陈之午用充满渴望的眼神看着他们,终于,一位酋长的口中冒出了他期望已久的声音:

“乌古娅!”

此言一出,围在旁边的酋长和长老们随即附和。那个晚上在果马的村子里见过那片薄纱的年轻人也纷纷叫了起来,一时间,整个人群都知道了这件事跟乌古娅有关系,但是并不知道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年轻人们逮倒了自我发挥的机会,他们把自己那天晚上的见闻添油加醋,一股脑儿全倒给了不明真相的人们。

一场原本针对果马的讨伐转眼间就把矛头指向了乌古娅,陈之午心中暗喜,早知道能得到这么个结果,就算他自己肩头也挨一刀那也值啊!

从森林里面抬出来的那三具尸体被火化掉了,事情牵连到乌古娅,那些酋长们谁也不说话,只是站在火堆旁沉默不语。外围的年轻人压低声音,还在诉说着那天晚上的遭遇。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