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迁居

作者:凝_光    更新时间:2015-11-15 16:28:40

虽然陈之午成功地把祸水泼到了乌古娅的身上,但是这件事也没有了下文,那些酋长和长老们用他们的沉默不语把这件让人悲痛气愤的事情忍受了下来。果马、陈之午和陈同在这个村子里面住了下来,酋长留他们住到杨显伤好为止。许久未出来的三个人似乎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住在村子里似乎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村民们对他的认同感,而不必去担心有人会把他们赶出去。杨显的伤势渐渐好转,但是胳膊抬起来还是有点疼,于是用了条绳子把手臂系在了腰上。四个人越住越习惯,几乎忘掉了果马的家小还留在原来的村子里,可怜布瓦卡每天晚上都拿着长矛守在母亲的砖屋门口,整夜整夜不敢睡觉。将近半个月之后,四个人才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村子,一看之下,人都已经走光了。

这下子陈之午傻眼了,他等了好些天都没有人回来,看来大家都对这个地方有了阴影。虽然他们对果马是如此认同,但是认同归认同,谁也不愿意再冒着生命的危险回到这个地方。陈之午心急如焚,这样一来,不就正中了乌古娅的下怀了吗?乌古娅一个晚上,就把他如此长时间的经营一下子瓦解掉了,就仅仅一个晚上!

而且现在前来“交流”的外地人也少了很多,没有人敢在这里过夜了,每天晚上,杨显、陈之午、果马轮流值班,防止乌古娅什么时候又趁虚而入。果马也不敢睡在森林里面的吊床了,回来一家人住在了砖屋里面。虽然人们私底下都散播着乌古娅杀人的消息,但是还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把这件事挑明了,没有亲眼见到实情的人根本就不相信乌古娅会做出这种事。时间在一天天过去,陈之午愁得都吃不下饭,要是再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人们就会把这件事情淡忘掉的,就像人们淡忘掉果马曾经是被驱逐出来的一样。

杨显的手臂好了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话比以前少了很多。他现在连地也不种了,整天只忙活一件事——做弓箭。他已经是两次从乌古娅的手下死里逃生了,他把对乌古娅的愤怒全部倾注在提高弓箭的质量上。纵观人类的历史,弓箭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它使得人们可以对付很多徒手根本无法应付得了的大型猛兽。但是这里是一个小岛,称得上是猛兽的也只有蛇了,所以长久以来人们根本就没有“对付大型猛兽”的这一需要,目的决定方法,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个岛上没有产生出弓箭了。杨显送给那些酋长们的弓箭,也被他们视为一种玩物,根本没有看到它们其实是一种非常厉害的可以取人性命的武器,这跟清朝的那些皇帝对洋枪洋炮的看法大同小异。杨显想要做的,就是用他手中的那把弓箭,来对付乌古娅这头“猛兽”。

陈之午倒不像杨显那样只把心思放在乌古娅的身上,道理很简单,就算杨显足够幸运,能够背着弓箭混到乌古娅的村子,而且能够一箭取了她的性命,乌古娅死掉了,那还有卡伊娜,就算杨显还能幸运地把卡伊娜也解决掉,还是会有其他的“乌古娅”来取代她的位置。这样杀来杀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根本还是要抹去人们心中“乌古娅”的这个概念,所以他才费尽心思搞出一个“酒神”来,现在倒好,没人来了,那尊“泥神”也终究落得个清净,不必再受烈火焚身之苦,那堆火全烧到陈之午的心里面去了。

人都希望有一个安全舒适的生活环境,眼下的陈之午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存环境已经越来越不容乐观了,他重新面临着被乌古娅“清扫”出去的危险。

近些天来陈同一直在树林里面转悠,他再也不用去做什么泥牌、棋盘、泥像了,无意中他找到了一种树,它的树脂很容易燃烧。陈同采了一些回来,这样晚上点在屋子里面就很方便了。陈同把这些半流体的树脂裹在一些晒干的木头上面,看上去就像一只只蜡烛一样。

果马的生活倒是有滋有味,一家人其乐融融,他每天照样下地干活,一点烦心事也没有。

陈之午只有在和杨显聊天的时候才能排解一下心中的焦虑,他又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杨显劝他不要太担心,像他一样手里有张弓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陈同迷上了制作“蜡烛”,他从这件事情当中似乎找到了一些乐趣,门口的木片堆了不少,其实晚上点着“蜡烛”他也没什么事可干,他就是只盯着那一点亮光看,仿佛那里面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光亮带给了他一种安全的氛围,多数时候他都是在点着“蜡烛”的情况下昏昏睡去的。

不过这天晚上事有不巧,熟睡中的陈同被什么东西烫醒了,睁眼一看,眼前一片火海,烟灰夹杂着火星从屋顶上掉落下来,上面整个起了火,眼看就要压下来盖在他的身上了,陈同吓得赶紧从地上爬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陈之午起来一看,后面一间屋子的屋顶没了,原本陈之午吓得还以为是乌古娅又来了,听陈同一解释是他不小心失火他才放下心来。陈同倒也淡定,这间屋子屋顶烧掉了就换了一间继续睡,也不喊陈之午起来救火什么的。他根本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蜡烛”造成了这场事故,但是陈之午的神经已经绷得够紧了,何必再拿乌古娅来吓唬他呢?原本定下的值夜班计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掉了,昨晚到底是谁值班也弄不清了。幸好墙体都是土砖,火又烧不掉,搭建上层的屋顶其实并不费什么事。陈同便拿着石刀去割长茅草,准备把烧掉的屋顶给补上。

晚上吃完饭,陈之午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睡觉去了,今天倒没挨陈之午说,他心中还有点小庆幸。村子里多数的砖屋都是空的,陈同一般都是一个人住一间屋,陈之午也不来管他。今天晚上杨显自告奋勇当起了“守夜人”,端着自己的弓箭坐在一间屋子里面,这些天他苦练射术,手里的那张弓比什么东西都要宝贵。

入夜以后,大家都睡下了,杨显的手指在弓弦上轻轻拨着,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他大骇,赶紧拉起弓箭准备射过去,陈之午赶紧把他叫住:

“欸欸欸,是我!陈之午!”

杨显吐了一口气,用手摸了一下额头,问他有什么事,这样半夜三更出来吓人。

陈之午挨着杨显坐了下来,小声跟他商量着什么,杨显的脸上泛起了阵阵疑惑,最后终于还是被陈之午说服了。两个人各抱着一堆东西,在月色中溜进了树林。

果马一家人还在熟睡,突然有人大呼小叫闯了进来,果马被惊醒了,睁眼一看,杨显正在推着自己,再一看,屋顶上起了火,已经烧出了一个窟窿。果马赶紧抱着女儿,叫醒妻子和儿子,从屋子里面跑了出来。

出来一看,才发现所有砖屋的屋顶都已经冒出了火光,不一会儿就变成一片火海。陈同心中惕惕,难道昨天晚上是······?再听杨显一说“我去树林里撒了泡尿,回来就看见一条黑影把火把投到屋顶上······”,他更是后怕,原来那场火灾还真的是乌古娅下的手呀。

几个人只能待在外面,幸好不久天也就亮了,陈之午说了一些“以后要加强警戒”之类的话,板着脸转身便拿起工具去割茅草了,这些屋顶一下子全烧光了,还不知道要割多少的茅草才能补回来呢。

临近中午,伊扎莱卡正坐在地上编织着几个人割回来的茅草,看见树林里面走来了几个人。伊扎莱卡看见有几个人还比较面熟,好像以前见过。那些人看见村子里一片狼藉,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怔在了那里。

五个男人扛着茅草回来了,看见来了客人,陈之午把茅草放在地上走上前去。一个代表向陈之午说明了来意。

原来他们是来自周围几个村子的村民,昨晚他们的村子都遭遇了火灾,多数的房子都被烧掉了,还有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被烧伤,村子里的酋长们特地让他们来这里看看,没想到这里也被烧光了。陈之午和杨显面面相觑,一时间惊得说不出什么话来,好久杨显才说出他看见了乌古娅的身影,陈之午则欲言又止。

那些客人们一听说是乌古娅干的,脸上马上就变了色,乌古娅怎么会把他们的村子也烧了呢?他们赶紧跑回去回报酋长。陈同也很是纳闷:难道乌古娅迁怒于他们跟果马走得太近?

果马听说他们的村子也遭了殃,心中有一些不忍,便随着那几个人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陈之午也跟着他去了。

一行人穿过树林,到了目的地以后,果马和陈之午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本错落有致的木屋已经变成了一堆堆烧黑的木炭,不少矗立的木桩上面还在冒着烟,人们都坐在广场上,止不住地唉声叹气,地上摆满了从家里面抢救出来的各种器具,一些巫师正在为被烧伤的人们治疗。

有人把果马到来的消息报告给了酋长,胡子被烧掉一半的酋长脸上沾满了黑色的烟灰,他颤颤巍巍地来到果马面前,和他拉了拉手。果马脸上满是同情,他对酋长说,自己的村子昨天晚上也烧掉了。

不光是这两个村子,另外两个离得比较近的村子昨天晚上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这些木质建筑顶上大多盖着茅草或是树皮树叶之类的东西,强烈的阳光使它们异常干燥,遇火就着,但是像这样大规模的火灾,这些人以前都还没有碰到过。

酋长抓着果马的手,眼中翻滚着泪花,住了快要一辈子的房子就这么毁了,他心中一点也不好受。他哆哆嗦嗦地问果马:

“谁,谁,火?”

果马心中作难,他把头转向了站在一旁的陈之午,这时候陈之午正看着他,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果马转过脸来,对着老酋长说出了造成这场大事故的真凶:

“乌古娅,乌,乌古娅。”

老酋长闭上眼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几个年轻人把他扶到一边坐下。不久,人群里面就充斥着对乌古娅的苛责,有些人甚至对她指名道姓,一些激动的人还把自己家的瓦罐砸掉了,广场上怨声沸腾。

这样的一个村落就这样没有了,重新建造的话又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要是乌古娅心情不好再来一把火,又得给烧得干干净净。酋长正在跟几位长老商议,他决定到乌古娅那里去,当面和她把话说清楚。

陈之午走了过来,他把那片薄纱交给了酋长,这样一来乌古娅就无可抵赖了。她杀人在前,又跑来烧了人家的房子,无论她怎么高高在上,这样都是说不过去的。酋长接过薄纱,谢过了陈之午。陈之午看了看满目疮痍,于是又对果马提了一个建议:他们村子里还有不少空掉的砖屋,只要在上面加上一些茅草就可以住人,应该可以用来帮助这些人救救急,可以让一些人先住到他们村子里,等到这边的房子建好了再搬回来。果马对陈之午的想法连连称赞,于是把它转告给了酋长。

酋长听果马解释完,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他把村子里的人都召集起来,把果马的想法告诉了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儿听说果马那里可以收留他们,心中自是欢喜,以前在果马那里住过的年轻人更是极力鼓吹,没过多久这件事就定了下来。酋长还派人到附近的两个村子联络,请两个村子的酋长明天到这里来聚会,他们三人一起去见乌古娅。

晚上,广场上点起了火,大家都坐在星空之下,但却没有了唱歌跳舞的兴致,多数人都是沉默不语。

第二天,两个邻村的酋长也带着人前来,老酋长把他们将要迁居的计划告诉了他们,果马把昨天对这位酋长说的话拿出来又跟他们说了一遍。那两位听说果马的村子愿意接收,心里面也打起了小算盘,于是便让自己的随从回去告知村民暂时不要重修房子,等他们从乌古娅那里回来之后再决定是否迁居到果马那里。

于是果马和陈之午便带着这一村的村民往西边去了,大家都是拖家带口,提着各种各样的器具。那三位酋长一行人便往东北方向去见乌古娅去了。

杨显看见陈之午居然领着一大群老老少少回到村子里来,暗地里不得不对他心生佩服。陈之午先给有老人的家庭分了屋子,毕竟屋子的数量有限,不能够满足所有的人。然后他让杨显带着年轻人拿着工具去制砖,又让陈同和布瓦卡领着人去割茅草,女人们就留下来编织,这些刚刚到来的人们马上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当中。

陈之午还得供着这些人吃喝,好在他们储存的粮食够多,这些新来的人们也把原来家里面吃的东西带来了,只要再多开垦一些土地,食物倒不至于会发生短缺。借用这些人的力量把树林里面的树木放倒,不仅能够开垦出新田地,还会得到很多燃烧的木材。

先不说这边,让我们来看看那几位酋长的情况。

这群人没日没夜地赶路,这天正好住在了埃博的村子里,照这样看,明天就可以见到乌古娅了。一路上,他们逢人便说自己的遭遇,博得了不少人的同情。之前乌古娅杀人的消息已经被人们暗地里广泛地传播了一次,这次三位酋长“现身说法”,沿途更是掀起了一阵轰动。

埃博招待了三位客人,让他们住在了自己的家里面,他们的随从则住到了村子里面的公寓里。晚上,公寓里面挤满了人,大家都要听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位经历了两次“灾难”的小伙子向好奇的人们介绍了事情的经过,拉普希和卡布就围在他的旁边,他们一直说到半夜,要不是埃博进来把一些闲人赶了出去,他们今晚就不用睡觉了。

三位酋长天刚亮就启程出发,第二天的下午赶到了乌古娅的村子。他们拿着符节向村民们诉说了来意——他们要见乌古娅,有人把消息传了过去。

乌古娅也听到过一些对自己很不利的传闻,她不知道那天晚上的自己是怎样暴露行踪的,幸好大多数岛民并不相信杀人那件事是她干的,而且事情过去也有一段时间了,人们该议论的也议论完了,应该忘得差不多了。这时候酋长们找上门来,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一见面,酋长就质问乌古娅为何要烧掉他们的家园。

乌古娅心里泛起疑惑,她还不知道村子里失火的事情,她只不过烧了几条吊床而已,而且那还是在果马的村子,怎么这些人跑来说她烧了他们的房子?村民们都围在周围,乌古娅暗地里舒了一口气:幸好不是来谈人命的!她依然是一副威严的模样,对他们说自己根本没有烧他们的房子。

酋长们见乌古娅这个时候还不承认,不仅矢口否认,态度还像以前那样傲慢,丝毫没有认错的迹象。白胡子老酋长气得下巴直抖,他只好使出了最后一招——从腰上的那个袋子里面掏出了陈之午交给他的那片薄纱,展开来举到众人面前。夕阳之下人们看得清清楚楚,那跟乌古娅身上穿的衣服的材料一模一样。

乌古娅脸色大变,猛地伸过手来抢夺,老酋长一个趔趄,手上的薄纱被抢走了,而且手背上还多了几道血痕。乌古娅手里紧握着薄纱,脑子飞快地转着,突然,她强颜欢笑起来,手拿着薄纱又伸了出来,把它递到酋长们的面前,然后又放到自己身上的各个地方比对,那件被扯坏的衣服早就被她换掉了,乌古娅无论怎么比对,人们都不可能看出什么问题。

但是酋长们并不相信她,原因很简单,这种东西只可能是乌古娅的,除了她这个岛上没有第二个人会有这种东西。岛上的其他人,不管男女,穿的都是草裙,质地远比那片薄纱粗糙得多。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乱,大家彼此议论猜测,乌古娅不能让事情这样发酵下去,她向人们解释那根本不是她的东西,酋长们就指着她是凶手,两边各有一套说辞。乌古娅虽然位高权重,但这次来的可是三个酋长,而且其中的一位还上了年纪,岛人向来尊重老年人,难道村民会相信这样一位留着白胡子的老人会无端无故来找乌古娅的麻烦?双方争执不下,直到太阳落下地平线,也没能争出个胜负。

晚上,三位酋长被安排在了公寓里面住下,村民们也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他们也不来给三位送吃送喝,几个随从们只好出去弄了点吃食回来,让这三位劳累了一天的酋长们填饱肚子。

第二天的情况跟前一天相差无几,乌古娅丝毫不买他们的帐。原本这三位酋长在路上商量,不把之前杀人的事抖出来,这次失了火也没有人死掉,只要乌古娅给他们一个说法,他们就可以回去跟村民们交待。他们是跟果马走得比较近,但是自杀人事件以后村子里面的很多人都已经从果马那里回来了,乌古娅还这样做让他们根本下不了台面。但是即使是这样,现在还是有缓和的余地,哪怕乌古娅就是说为了惩罚他们之前的“违禁行为”,他们也可以接受,只要乌古娅给他们一个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干,他们就会回去重新盖好房子继续生活,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说法,并不想让乌古娅怎么样,但是乌古娅偏偏不承认。

乌古娅怎么会承认呢?这根本就不是她干的!她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三个人一上来就认定杀人和放火这两件事都是她干的,其实她只干了前面一件事,对后面一件事则一无所知。难道她要跟他们坦明:“对不起,人是我杀的,但火不是我放的”?陈之午用一片薄纱把两件事情紧紧捆在了一起,要是她承认了前一件事,后面一件事她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的。乌古娅怎么会干这种买卖?

酋长们见乌古娅毫不松口,多说无益,于是便领着一群人恨恨地回去了。后来乌古娅到他们的村子里去看了看,发现早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三个村子里的人全都跑到了果马那里,用一块块方砖造起了新的防火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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