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梅莹,整天只顾着苦思冥想,虽然思索常令她头痛欲裂,但是她却好像同谁堵气似的非要想起来点什么不可!我们时常看见她被头痛折磨得脸色苍白汗流满面,她却依然抱了头想啊想啊,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苦苦地拼凑着那幅早已杂乱无章的记忆之图。
她瘦得可怜,一层半透明的皮肤紧紧地贴在纤细的骨胳上面,显露出一种凄迷怪异的骨感美,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深陷在眼眶里,眼神却格外炯炯,瞳仁中好像跳动着两团蓝幽幽的火焰,当她望着我的时候,我仿佛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火舌舔过皮肤的那种灼热和疼痛。
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假象,是一种通常意义上的回光返照的现象,就像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那样火苗会突然蹿高会突然变得异常明亮,其实这恰恰是在预示着不好的情况,是在向我们宣告她的生命正处于危险之中!
我和润沁都为她担心极了,我们决定将她送往医院治疗。虽然我对医院一向没有好感,但是为了挽救她的生命,我也顾不上自己了,只是我俩却没法说服梅莹,她拒绝去医院,拒绝接受任何形式的治疗。如此一来,我和润沁都束手无策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游离在生命崩溃的边缘而无能为力。
为了方便于照顾梅莹,润沁搬过去与她同住,这样,梅莹便几乎生活在润沁的眼皮子底下了,她的一切外在的行为都逃不过润沁的火眼金睛,但是,她的内心世界呢?那才是最至关重要的呀,因为一切的谜都被她封闭在了那里,如果有人可以走进去窥探一番的话,相信许多的疑问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梅莹的身上存在着那么多令人惊奇莫名的谜,打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谜就似被搅动的肥皂水一样不停地往外冒着泡泡,这些泡泡似的谜,虽然亮闪闪地飘飞在眼前,可是却难以抓住,就算费尽心机地抓住了,也会“波”地一声破裂,然后再也无踪可寻。
为了挽救梅莹的生命,破案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我们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汪洋的身上,指望他能够尽快找到突破口,一举把案子破了。
汪洋也感到重任在身,从接手案子的那时起,便全力以赴地展开了调查。为了让我们宽心,他经常让魏荣光给我们传递消息,报告案子的进展情况。令人失望的是,案子总也没有任何的进展,仍在原地踏着步,就连汪洋这位老侦探也不得不承认这案子的确棘手了。
他让人在互联网上为梅莹注册了一个网站,希望有热心的网友能够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借此可以获得更多关于梅莹的信息,以利案子的侦破。
网站开通之后,梅莹立刻便成了公众密切关注的对象,神秘而又美丽的她引起了人们浓厚的兴趣,他们积极登录网站,发表自己的看法和建议,但是他们提供的所谓线索却毫无价值,相反还给案子的侦破带来了诸多的干扰。这时,汪洋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必要的错误,是在浪费时间,因此,不得不狼狈地关闭了网站。
汪洋决定还是循规蹈矩地遵行老方法办案,他即刻起程亲自赶往了崇武,他要从案件的发生地着手展开调查。至于他究竟是怎样调查的,我不得而知,但是,从他反馈给我们的信息来看,却实在不容乐观!
他调查的结果,竟然同当初王亮调查的几乎如出一辙,也就是说——梅莹出现在海滩边的那个时期里面,周边的地区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的沉船事故,所以这条路走不通!
他也沿着王亮的途径去查访了那里所有的旅行社和各大宾馆、饭店,依然得到了王亮那样的结果——查无此人!
这期间,他同王亮联系上了,王亮给他提供了许多的帮助,他还热情地相邀王亮加入破案的行列,我想这应该是王亮求之不得的事,这家伙只怕一直以来就没停止过对这案子的关注。现在,汪洋和王亮通力合作,全力以赴地侦破着这案子。只是任他们主观上如何努力,客观的结果却总是收效甚微。
后来,他们总算有了那么一点点收获,弄清了梅莹时不时会说的那种奇怪的语言是什么语种了,这还多亏王亮当初多长了个心眼,偷偷为梅莹录了音,虽然他自己没能派上用场,但是现在倒叫汪洋捡了个便宜。
汪洋一听录音,便像警犬嗅出了点什么似的,他赶紧拿去请教语言学家,终于弄明白了那种难懂的语言并非仅仅是一种单一的语言,而是两种现在已经不使用的古法语和古西班牙语,梅莹随心所欲地使用着这两种语言,让它们纷乱地纠缠在一起,就连语言学家亦不知其所云。我想,这可能是她头脑混乱的一个表征。
收获虽小,却也值得庆贺,因为这毕竟是找到了一条线索,让我们这些一直处在黑暗中的人,总算看见了一丝光明,这可是希望啊!有了希望,才能有勇气继续在迷雾中探寻出路,谁说得准这不是一盏指路的明灯呢!
我国能够同时熟练掌握法语和西班牙语这两门外语的人才,并不是很多,何况,又还是这两种语言的古语,只怕是非专业研究人士不能胜任的了!因此,汪洋才如此兴奋,以为找到了此案的突破口呢,他认为现在正在缩小包围圈,他打算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这方面人才的情况,他甚至乐观地认为案子不日可破了。
可是,汪洋忙活了半天,其结果却同样是以失败告终,他得到的答案都是相同的——没有与之条件相符的人才。汪洋失望极了,高涨的气焰几乎熄灭了,空前的挫败失落感包围着他折磨着他,令他食不甘味、夜不成寐,但同时却又更加激励着他的斗志,他誓下决心,非把此案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在这期间,魏荣光也没闲着,他几乎是搞了一次全国人口的大调查,从中寻找有关梅莹的资料,他查了全国所有名叫梅莹的人的所有资料,但是却没有找到一位与我们这位梅莹相符合的,为此,他甚至怀疑我们的梅莹是否真叫这个名字,梅莹是否是她的真名实姓!
汪洋又开始另辟蹊径,一条路走不通,他走另一条;一扇门打不开,他选另一扇门,总之,别想阻挡住他的脚步。案子越棘手,越激起他侦破的兴趣,他就像一个老猎手,一旦同一只凶猛狡猾的动物相遇了,便不由自主地想与之斗智斗勇,一心心只想要战胜它捕获它。
他给梅莹的服饰拍了照片,然后,拿着这些照片去各大珠宝、服装的制作厂家和销售商店了解情况,他认为像这样名贵的饰品,只要真是由那些厂家商店出产销售的,肯定有案可查。
不过,其结果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么简单,人家明确告诉他——我国的珠宝界尚没有接触过这样巨大而质优的红宝石。因而,梅莹的戒子可以肯定是国外的产品。
那条精致的裙子同样没有找到出处,一般的服装厂根本没有制作它的能力,就是那些专门制作婚纱礼服的厂家,也表示做不出这样纯手工的工艺艺术品了。有几个服装行业的老法师认定这条裙子并非我国的产物,因为无论从面料,还是服装的款式来看,都可以印证这一点,这条裙子似乎完全是根据古代欧洲宫廷服装精心仿制的,他们认为国外肯定有这种专门为特殊人群的需要,而开设的厂家,就像我们国内现在就有许多专门手工制作旗袍的厂家一样。
由于一条条所谓的线索都断了,令汪洋们重又陷入了困境,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碰壁,让人瞧着于心不忍。
而此时的梅莹却已经奄奄一息,仿佛随时都会香消玉殒,我和润沁痛心地看着她,却又爱莫能助,只能在一旁陪着落泪。我想,我这辈子只怕再也不会哭了,泪水早在那个时候就流光了,泪泉由此而枯竭。
一天晚上,梅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把我和润沁叫到跟前,尚未开口,却早已哽咽住了,她抽噎着抬起了那张泪眼朦胧的小脸无限深情地望着我们。
过了好一会,她才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姐姐、姐夫,多谢你们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现在我就要离开了,没法子回报你们的恩情了。如果我曾经带给你们许多烦恼的话,我在此向你们赔礼了,请你们务必要原谅我。”
她今天的口齿,异常的清晰,语言通顺连贯。我想,她的神智多半已经恢复了,或许,也很有可能已经从失忆的恶梦中清醒了吧。但是,这些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是临终遗言呢?这些话就仿佛是十二级的风暴那样从她那张小嘴里向我猛烈地刮来,令我晕头转向,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了。
“梅莹,好妹妹,听姐姐的话,快别胡思乱想了!有病治病,你还年轻,应该好好活着,有再难的事,也要想开一点!现在,我已经重新请人帮你找家了,你要坚持住,相信不用多久,你就可以同你的家人团聚了。”润沁同样泪流满面,但她却强颜欢笑,拉了梅莹的手柔声细语地劝解道。
“家!家!是的!是的!我要回家了!”她快活地笑了,“我要回家了!菲利,我亲爱的菲利!快来带我回家吧!”她向着虚空中,柔声地呼唤着,仿佛真会有人遵她的意循声而来带她回家似的。
随即,我惊讶万分地发现那只莫名失踪了的蝴蝶,竟然应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伸出双手去,蝴蝶便轻轻飞落在她的掌心里,她的脸即刻笼罩上了一层亮丽的光华,病态愁容一扫而光了。
她把蝴蝶托至胸前,对它喃喃而语,她又在说那种混合着法语和西班牙语的鸡尾酒语言了,我不晓得她究竟都对它说了些什么,但我看见那只蝴蝶在她的掌心里快活地爬来转去,美丽的翅膀缓缓地扇动着,就像是在花心中采着蜜。
我全神贯注地紧盯着那只蝴蝶,强烈的占有心又在蠢蠢欲动了,我真恨不得即刻马上就扑上去捉住它!但是,最终我还是管住了自己,没有采取任何的实际行动,只因为它是梅莹的心爱之物,我怎能夺她所爱、伤她之心呢!
它简直太漂亮了!装点着五彩缤纷图案的蓝色翅膀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就像美丽的蓝宝石般熠熠生辉、光华夺目!
我的眼睛久久地停留在它的身上,脑子里竟止不住生出了美妙的联想,我让它同梅莹合二为一了,让梅莹穿上了它的彩衣,这样虽然有些儿怪异,但是却增添了梅莹的美感,使她更加美艳绝伦,更加妩媚动人了!
我幻想她正向我飞来,张开那对漂亮的花翅拥我入怀,在这世界上最华丽的芙蓉帐中,我们缱绻缠绵,互诉衷肠……
“快看!快看那只蝴蝶!”润沁惊叫了一声,弹簧似的跳将起来躲在了我的身后。
我不得不放弃那美妙的幻想,倦怠地半苏醒了,用迷蒙昏花的眼再去看那只蝴蝶。
天啦,天啦,我看见了什么!
顿时,我就完全清醒了,瞪着一双快要爆裂的眼,死死地盯着它。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它竟比以前大了几乎一倍,翅膀早已伸出了梅莹的手掌。此时,它还在继续地长着,不可思议地越长越大,中间的身子开始呈现出一个人形。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早已超出了我的思想范畴十万八千里,让我震惊得快要呆傻了,脑子也呆滞得停止了思索,这可是我有生以来从未见到过的怪事呀!
我转眼望向梅莹,只见她一脸的幸福和陶醉,小脸娇羞红润,宛若一朵半开的虞美人般娇美动人。她伸长着粉脖,半垂着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掌中的蝴蝶,没有丝毫的惊诧疑惑,仿佛它的变化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抑或还正是她的企盼呢。
蝴蝶从梅莹的掌中起飞了,在空中翩跹了一圈后,降落在梅莹床前的空地上。我紧紧地盯着它,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眨眼间会错过了什么。当它长成一个庞然大物的时候,才终于停止了生长。接下来,它站立在那里,开始由慢到快地抖动起身子,漂亮的翅膀有节律地扇动着,这情景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芭蕾舞剧《天鹅》中的那只垂死的天鹅。它正在蜕变,把那件华丽的蝴蝶彩衣一点点地往下蜕着,很快,在我们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身材颀长、年轻健壮、全身赤裸的金发美男子。
我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双眼睛曾经无次目睹过蝴蝶从幼虫变蛹化蝶的全过程,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蝴蝶变人的怪事,当然,这一次是个例外,让我有幸目睹了蝴蝶更加高明的一次进化。在震惊之余,我更为自己的新发现而欣喜若狂,因为我的确发现了一个全新的蝴蝶品种,这种蝴蝶不仅仅是单纯的蝴蝶了,而是人和蝴蝶的结合体,这已经颠覆了人类由猿变人的单一进化理论,因而,更具有重大的科研价值。如果我将这一发现公诸于众的话,定会举世震惊!
我是一个科研人员,对鬼狐精怪这类未被证实的神话一向不感兴趣,但是今天蝴蝶变人的怪事就活生生地发生在我的眼前,让我没法不相信,让我没法不改变固有的思想,由此看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句老话还是很能说明问题的。就拿我们这些自诩的万物之灵来说吧,不也是由一个难看的受精卵演变而成的,那么,蝴蝶变人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别忘了,它本来还是一只丑陋的毛毛虫呢,不也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吗,那么,再进行一次更高级的演变,也应该不成问题!我想,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什么“仙”啦、“精”啦的东西了,古人不是早就为这些稀有的物种冠了名了嘛!
经过自己这番合理的思想论证之后,我对面前的这个蝴蝶人倒少了些恐怖的感觉,只是新鲜的好奇感,依然胀得满满的,使我不得不更加仔细地去打量着它。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是美的,就像是一尊复活了的古希腊太阳神阿波罗的雕像,赤裸的身体越加体现出一种阳刚的男性美,那是一种力量的表现;细观它的容貌,却又带着些许女性的柔美气息,可以说,它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是人类男性美的最佳表率。我对它满是欣赏,当然,这只是出于一种本能,一种对美好事物感到喜欢的纯天然的天性使然罢了。
这时,梅莹已经从床上跳下来投入了他的怀抱,他们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那样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接着,他们竟然旁若无人地开始亲吻,他们热烈地吻着,久久地吻着……
照理说,面对这样尴尬的场面,我应该嫉妒得发疯才是,但是现在,我的醋海竟然风平浪静了,失落与自卑感不知不觉之间已向我袭来,一下子便熄灭了我对梅莹怀着的那团痴心妄想的火焰。
和现在拥抱着梅莹的那个蝴蝶人相比,我明显缺少了许多的优势,虽然我也一直顶着个美男子的封号,但是毕竟岁月不饶人,加之平日里我又疏于运动,肌肉由此而松松耷耷的,人不胖,却偏又挺了个啤酒肚;曾经满头的华发如今也开始变得稀疏了,它们就像缺少养料的麦草那样整天无精打采地东倒西歪;额上也淡淡地画上了细细的五线谱;皮肤虽然依旧白皙,却由于被太阳光光顾的时日并不多的缘故,而显得过于苍白,令我这张瘦削的面孔更加缺乏生气;幸好眼睛仍然明亮有神,让我还依稀留有点往昔的风采,不过,要是站到他的面前去的话,我便被比下去了,因为他实在太出众了,似我这等区区萤烛之光,又怎敢去与日月争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