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陈民离沪

作者:榆树桩    更新时间:2015-07-24 22:45:22

第十六章 陈民离沪


“常抗”政治副主任陈民近两个月来一直在上海采办稀缺药品。看看时间已近年关,这一天,省委宣传部吴委员专门带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男青年,来到陈民的临时住处。男青年二十岁左右年纪,上身穿一件打了领带的笔挺西装,脚上一双擦得雪亮的精致皮鞋,相貌端庄器宇轩昂。吴委员向陈民介绍说:“这个青年名叫胡熙,上海某医学院毕业,现在上海正泰药房做配药师,父亲是当地一家制衣工厂的老板。”吴委员还强调说:“胡熙本人虽是富家子弟出身,但他热爱国家痛恨日寇,心中一直向往新四军江南抗日根据地。……既然你过两天就要回常熟,那就把他也带去吧。”

陈民高兴地与胡熙握手说:“太好了,我们新四军现在最急缺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医学人才!”

说着话陈民便打开了他住处的一箱药品,他拿出两瓶标有阿司匹林字样的药品对胡熙说:“这一箱药品是我前两天才从一个药商手里购来的,因为跟对方不十分熟悉,所以有些担心药品的真假,既然你来了,就现场帮我检验一下。”

胡熙便依言揭开瓶盖,取了两颗送入嘴里,细细品尝,停了片刻说:“这药品的质量基本上还可以,只是有一点面粉的味道,醋酸味差了些,药倒是真药,就是稍有点陈色不足。”

陈民与吴委员相互看了一眼,都感叹说,看来在敌占区上海,想买到百分之百的真药品确实很难,一些商人为了贪图暴力,不惜昧着良心,私制假药,冒充真药出售,以后我们再采购药品一定要慎之又慎,非要有专业人士检查不可!

过了两天,陈民见所有事情都已办的差不多了,便向省委领导告别准备返回常熟。吴委员有些顾虑地对他说:“现在上海的治安形势已经比你刚来时要严的多了,日本人现在到处戒严抓人,市区到外边的水陆交通都已被严密封锁,没有通行证根本出不去,何况你们还要携带三四箱违禁药品。”

陈民着急说:“那可怎么办呢?我们总要抓紧赶回去呀!”

吴委员想了一想,说:“这样吧,到晚上我带你去见一个名字叫‘张笑和’的人,这个人现在在市郊一家压花厂专门负责跑外边业务,为人很活络,在地方上人头很熟,与一些汉奸头面人物都有些交情,我们可以找他帮帮忙。”

陈民有些犹豫地问:“这个人交际这么广,能靠得住吗?”

吴委员回答:“张笑和虽只是个普通商人,但还是有点爱国心的,而且我跟他妹夫关系又不错,我想,他是会帮我们这个忙的。”

当天晚上,两人就来到了位于市区西交民巷的张笑和家里。张笑和年约四十多岁,其长相就如同其名一样,笑容满面一团和气,他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两位来客。吴委员向他开门见山介绍陈民说:“我这个朋友是常熟新四军专门派来上海采购药品的,现在困在了城里不好回去,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帮忙。”

张笑和当即明确表态说:“我为厂里跑外贸拉货物经常要到常熟,你们新四军‘江抗’的人做事很公平,从来都不敲不抢,老白姓都很欢迎。……既然你们gcd新四军这么信任我,那就是看得起我。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太仓收一笔账,就和你们同行。请你们相信,我一定保证把你们几个人连同药品,全部都安全地送出上海,送到常熟。”

吴委员和陈民忙与他握手表示感谢。

第二天张笑和就带了陈民来到上海市郊一个伪警察局,伪警察局长郭某是张笑和的老熟人,张笑和对郭某说:“我的这位朋友前几日到上海来玩,由于匆忙忘记了带良民证,现在他准备回去,所以老朋友只好厚了脸皮请你帮忙,给他开个通行证好去买客轮船票。”

郭某并没有对陈民起疑心,但却犹豫了一下,说:“最近可不比从前了,日本人查的紧,瞎帮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张笑和满脸堆笑地说:“什么瞎帮忙,朋友一场,不能见难不帮!”说着就从身上掏出一叠钱,顺手塞进了郭局长的衣兜里。

    郭某得了钞票,自然是喜上眉梢,他故做姿态地说:“既然大家都是老朋友了,那就拼了性命帮你们这一回吧!”说罢,就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证件晃了晃说:“只要在这上面贴了你朋友照片,再盖个章,就可以拿去用了。”

张笑和赶紧从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陈民照片:“还用你再费心思,早准备好了。”

郭某便将陈民的照片粘贴在通行证上,又在上面盖上了警察局的图章。

当天下午,张笑和、陈民、胡熙三人都身着比较体面的衣服,提着四只装载了药品的皮箱来到长江码头。

码头上布满了日本宪兵和伪军,都在严密地盘查行人。陈民等人提高了警惕准备进站接受检查,恰在这时,码头上有一个正在等生意的青年三轮车夫突然间认出了陈民,车夫一把揪住陈民,只见他突然神态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大扯着一口常熟土话说:“好呀!我认得你,你是个当官的新四军,我在唐市街上见过你的……”

陈民、张笑和、胡熙三人都大吃一惊,陈民忙一下甩开他的手 , 严肃地说:“你这人是不是发了高烧?在这里说胡话,小心我叫人来抓你!”

谁知车夫毫不惧怕,依旧一把揪住他,还操着常熟话说:“你不用吓我,我王阿彩大小也是见过世面的,绝不会认错人!”

陈民眼见暂时无法脱身,便放下手中皮箱,扭头示意张、胡二人先带着药品进站,车夫一看张、胡二人要走,急得就想要张口呼叫,陈民忙制止他说:“你不就是想要点钱花嘛,说吧,想要多少钱?”

车夫马上两眼放光,脸露笑容将手一摊:“给我五佰元,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陈民见车夫狮子大张口,简直贪婪到了极点,便冷冷地说:“我身上没有钱,只能给你十元钱,你要不要!”

那车夫立刻眉毛一挑耍横了说:“拿不出五百,也得拿出三百,不然,我就要报官了!”

两人正僵持不下,这时,一队巡逻的日本宪兵正从远处走了过来,陈民急中生智计上心来,他猛然抓住车夫衣领,远远地朝日本宪兵呼叫,日本宪兵马上跑了过来。陈民先拿出自己身上的通行证给日本兵过目,然后用自己稍懂一点的日语对他们说:“这个家伙刚才准备偷我身上的钱,被我现场给抓住了。”

日本宪兵见陈民衣着光鲜,而那车夫却衣衫褴褛,立刻都相信了他的话,二话不说,照着车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脚,那车夫也听不懂陈民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只得一边哭叫着求饶一边还想揭发陈民,日本人哪里听懂他的常熟土话,只管将他用绳子捆起来,然后押着车夫大踏步地走了。

码头警察检查了陈民等人的证件确认无误后,挥挥手放过陈民等人让他们上船去了。几人上了客轮找到座位坐下后,张笑和、胡熙忙好奇地问他,刚才是怎么脱险的?陈民将经过一说,两人立刻叫起好来。船起航后,大家一直紧张的神经顿时都轻松了下来。

客轮一路逆江而上,江面上始终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不时有轮船从对面驶来,发出阵阵轰鸣声。大约两个多小时后,太仓地界的白茅港码头就已遥遥在望了。这时岸上已经有七八个专门做挑夫的当地老百姓及内河船夫,在码头上等候了。

白茅港虽然是个小码头,但靠岸水位还是较深的,然而客轮却并不敢过分靠向岸边,客轮上的水手只在船与岸之间并排搭了两块长条形宽木板,便开始大声吆喝准备下船的旅客:“到白茅港下船的旅客动作快点,客轮只停留三分钟,来不及下的后果自负。”

坐在最靠边位置的胡熙提了药箱就要下船,陈民一伸手拉住了他。待其余下船的十几位旅客都走下木板,岸上并没有异常情况,陈民才和张笑和、胡熙提了药箱开始下船。船上的两个船员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但碍着陈民他们人多,也只好耐了性子不好发作,一挨陈民等人走下木板,便立刻撤了长板随着客轮开动的马达声,向着长江上游疾驶而去了。

三个人提着行李药箱刚随着人群走下船来,岸上树林中突然一下窜出来十几个手端步枪身穿军服的人,他们冲过来就向陈民等人嚷道:“你们几个人都是干什么的,箱子里装的都是啥?是不是违禁物品?”

张笑和一见,忙从众人身后赶上前来,满脸堆笑地拦住说:“哎呀,几位班长面生的很,都是新来的吧,我跟你们长官很熟……”

话音未落,当头一个士兵便一把推开他:“少给老子吹大话,快打开箱子让老子检查!”

正紧张间,对面林中又走过来几个身着国军制服的带枪人员 , 最前面的是一个枯瘦如柴腰挎短枪,二十五六岁军官模样的男子。

    张笑和赶紧朝那军官打招呼说:“这不是王营长吗,几日不见,想是升了大官了,竟连我都认不出来了,这些日子我还常念叨陈团长的好呢,许久不见,我可真想他呀!”

那个被称做王营长的先是一愣,很快认出了张笑和,说:“哟,是张老板呀,这么短时间咱又见面了。”

张笑和忙从身上掏出一沓钱来塞在他手里:“这几位是我一直做生意的朋友,王营长就帮帮忙,等我这趟生意回来,一定请弟兄们喝酒。”

那王营长得了好处自然是心花怒放,便道:“好说好说,张老板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说罢,便吩咐手下士兵让开放行。

张笑和等三人赶紧提着行李,随着其他八九名旅客乘上了一条内河小汽船。待船离开了码头已经行远了,张笑和回头看看已不见人,方才恼火地大骂一句:“赤佬!一帮兵痞,差点坏了大事!”

陈民好奇地问他: “这些兵痞都是谁的部队,他们那个陈团长又是谁?”

    张笑和气愤地说:“陈团长名叫陈士仁,私盐贩子出身,三个多月前在太仓雨溪镇拉起了一支队伍, 被国民党政府授予了个什么苏南保安第六团的牌子,部队军纪很差,刚才那个王营长就是他的一个远房侄子,也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坏家伙。”

船进入常熟地界时,狭窄的河道才稍微宽阔了一点,岸两边都长着一些稀落的水杉树,这时迎面开过来一条稍微大一点的汽船,船头上站着一个头上缠着白色绷带端着步枪的伪军,远远地就向陈民他们的小船吆喝,命令小船靠边让行。两船交错时,只见大船上歪歪斜斜躺倒着十几个伪军,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痛苦地呻吟,有的嘴里还哼着**小调,这些人大部分都胳膊上、腿上缠着渗有血迹的白色绷带,船上都乱七八糟地放着些破损的旗帜,挂着些沾有血污的军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一定是在哪里刚打了败仗狼狈溃逃下来的。

让过了他们,小船继续前行,这时小汽船上的乘客开始活跃起来,有一个年轻乘客幸灾乐祸地说:“看吧,这支汉奸队,肯定是挨了‘江抗’的揍了!”

另一个乘客马上附和说:“要是‘江抗’新四军现在突然出现就好了,那这帮家伙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一直坐在陈民身边的胡熙,一听众人都议论起“江抗”部队来,立时兴奋地睁大了眼睛,他此时心里恨不得一步就跨到新四军驻地。

这时又有一个年纪较大点的乘客小声地说:“当兵的打仗,我们老百姓还是少管闲事的好,这年头,倒霉的事情太多了!”

胡熙一听到这里立时坐不住了,他马上神情激动地站起身,一连声地反驳说:“哼!什么叫少管闲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看,就是因为我们国家有血性、有骨气的人太少了,所以才被日本人欺负!”

陈民紧张地赶紧将胡熙强按了下来,不允许他再发言了。但是船上的乘客们却都给予了胡熙热烈的掌声。

不多时间,船终于到了小码头了。

陈民看看已脱离了危险地带就快要到自己地界,已不再需要张笑和护送了,便止住脚步从身上掏出了仅有的三百元钱说:“这一路上多亏了张先生周全,我们才得以平安涉险,这一点钱是补偿您沿路破费打点的花销 , 请务必收下。”

张笑和立刻很坚定地拒绝说:“陈先生如果你给我钱,那就是看不起我,没把我当成自己人看待。”

陈民也很认真地回答他:“我们新四军的政策向来是公私分明 , 你我朋友归朋友,但绝不能让您自己掏钱来替我们部队买单,所以说,这点钱请您一定务必收下。”

张笑和见陈民执意要给,便放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既然你们部队一定要给,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暂且收下两百元意思意思吧!”

陈民见他执意只肯收下两百元钱,也只好同意了。

陈民、胡熙与张笑和分别后,便向着乡间小路继续赶路,走了一个多小时路程,天已临近中午,两人腹中都有些饥饿,陈民对胡熙悄声说:“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小村庄,有我们一个秘密交通站,我们就在站长的临时住处吃中饭。”

果然,没走多远就到了村子,不大会儿,一个中年男子就已跟随陈民出来迎接,胡熙怎么也没想到新四军的交通站站长,竟会是一副普普通通的农民打扮,只见站长衣着朴素,脸上胡子拉碴的,手里拿着一杆旱烟管,笑盈盈地向胡熙打招呼说:“小伙子,一路辛苦了,辛苦了,快随我进家!”

两人进屋后,看着交通站长在厨房里亲自跑来跑去忙活着做饭,胡熙心中很是感动,他对陈民说:“得人心者得天下,想不到堂堂的新四军干部竟然生活如此简朴,中国何愁没有希望!”

陈民对他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参加革命当然得有坚定理想,要做好长期吃苦的精神准备,干革命不是仅凭着一腔热血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啊!”

中饭过后,陈民他们又上路了,交通站长带领着四个便衣交通队员一直送出他们老远了,方才回转。

    “常抗”营地,战士们正在房屋里休息。这时张昊高兴地跑来报告:“陈副主任已从上海回来了。”

任惠生、钱浩强等“常抗”领导闻言赶忙迎出屋去。

大家刚走出“常抗”指挥部大院,就见“常抗”政治副主任陈民和一个青年,各提着两大只装了药品的皮箱兴致高昂地走上前来。陈民向“常抗”领导们详细介绍了胡熙,任惠生、钱浩强等人高兴地与他握手,表示热烈欢迎。现场的气氛马上活跃起来,大家彼此间谈笑风生,就像多少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众人走进屋内坐下,陈民先是简要叙述了他在上海和省委同志在一起的经历,然后又仔细讲述了他回来时,途径白茅港的一些情况。他说:“白茅港虽只是个小港口,但对江南新四军的对外联络交通很重要,从白茅港坐船既可以东到上海也可以北上苏北。目前白茅港没有日伪势力驻守,只有距附近最近的驻太仓国民党保安第六团的人,会经常过来敲诈勒索、劫掠群众财物。他们这样做,不仅对过往客商造成不便,而且还对我们跟上海党的联系通道,造成了严重威胁,我想这应该是我们东路同志不得不考虑的一个重要问题。”

众人听了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钱浩强说:“你说的这个联系通道,的确是个很值得顾虑的重要问题,看来对待这个太仓保六团,我们要格外的动点脑筋了! ”

晚饭过后,钱浩强专门约了胡熙到村外林中散布谈心,在充分了解了胡熙的家庭背景以及他个人志趣理想后,钱浩强心里对他很是赞赏,就也向他详细介绍了新四军的历史背景,以及部队当前所处的现实政治环境,并告诫他说:“既然你已决定投身新四军,就要做好长期吃苦的心理准备,艰苦奋斗是革命者的英雄本色,生命的火花只有在艰难困苦的岁月里才能闪光……”

与胡熙谈过心后,钱浩强就专门安排他去了部队后方医院实习几天,让他充分熟悉一下部队医院的工作环境。

当几天后胡熙从后方医院结束实习回来时,“常抗”的营地根据安全需要,又开始搬迁转移了,部队转移到一个较安全的村子后,后勤股长便开始分配各个中队在村里的临时住房,战士们也都开始进入营区住房整理卫生。

    “常抗”领导经过研究,决定由胡熙同志暂时担任“常抗”部队的卫生队长,并给他分配了几个新入伍年纪还较小的战士当卫生员。胡熙这时刚刚换上新四军军装,腰上佩戴了一把任惠生赠送他的小手枪,脚上的皮鞋也擦得雪亮,人看起来英姿飒爽很是精神。胡熙半捂着鼻子查看了分配给自己的住房,一见都是农民平时住的又脏又暗的茅草房,甚至还有一间屋内跑出小猪来,胡熙顿时很为懊丧,他当即找来后勤股长,质问他是不是偏心眼,看不起新来的同志,故意分差房给他?后勤股长马上委屈地与他辩白,胡熙根本不听他解释,非要让他给自己重新调一个好点的房间才肯进屋,说罢,便带着几个小卫生队员全都坐到屋外打谷场上赌气。后勤股长没有办法,只得命人跑一趟队部将主任钱浩强请来。钱浩强来后问明原因,既不批评后勤股长,也不批评胡熙,而是当着后勤股长的面,将胡熙表扬了一番,他说:“胡熙同志能够舍弃城市里的优裕生活,投身到抗日前线来参加新四军,这本身就是一种品德高尚的革命献身精神……”

钱浩强命令后勤股长立刻带人将分配给胡熙的住房认真打扫一遍,阴暗潮湿的地方都要撒上石灰重新铺上稻草。然后钱浩强又领着胡熙以散步谈心的方式,整个儿巡视了一遍部队驻地各处住房,胡熙才算开了眼界,原来其他地方的战士住房条件比他胡熙的还要差,只有伤病员住的房间条件稍好一点。胡熙刚才还赌着的一口气立时平复了,他对钱浩强感叹道:“原来只知道新四军生活艰苦,但没想到会是这么艰苦!”

回到队部,钱浩强立刻叫来后勤股长,要他以后在生活上多照顾胡熙一点,在政治上要多关心一点。

翌日上午,胡熙去队部领取医用品。他压根就没想到队部驻地竟也是一排低矮脏暗的破房子,当队部小通讯员唐小益向他指明钱主任与任队长住处时,只见他俩的屋子里只有一块简陋的铺板搁在木桩上,权当写字用的办公桌,睡觉地方也只是稻草堆上铺了被褥而已。目睹此景,胡熙顿时感觉鼻子一阵发酸,想起自己昨日的态度,心里感到很是惭愧,他赶紧从房中退了出来。

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在微风吹拂下悄然过去了,江南水乡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略微有了一点初春的暖意。不觉间,又一个旧历新年即将来临了。

“常抗”战士们一大清早起床后,大家就都忙个不亦乐乎:有的忙着做群众宣传工作,有的忙着准备着过春节的一些东西,颇有点文艺细胞的卫生队长胡熙,正在指挥战士们排演文艺节目,战士们在操场上搭起一个简易的舞台,挂上幕布,准备着“江抗”、“常抗”部队合在一起,与当地群众合搞一个军民联欢会。

这天早上,钱浩强与任惠生、陈民等“常抗”领导具体商量有关长江水上交通的事,钱浩强说:“有关国民党驻太仓保安第六团的事 , 这些天我已经认真了解过了,太仓保六团的活动区域,恰好处在我们‘江抗’新四军部队与上海方面进行物资人员往来的重要运输线上。现在日寇已经加强了对我陆路交通的严密封锁,因而长江上的水路运输线就显得尤为重要。虽然太仓保六团把持着太仓境内的长江水道,直接影响了我们同上海的交通联络,但他们也同时在做贩运私盐生意。他们有很多私盐都要贩往苏州、无锡一带,这就必须经过我们控制的地区,这就是他们与我们打交道的一个软肋。我想是该到了我们要会会这个地方实力派的时候了。”

任惠生问:“你心里已有具体打算了吗?”

    钱浩强说:“明天就是除夕了,我打算今天就带上一点礼物专门去拜访保六团团长陈士仁,我想,即使达不到与他们结盟的目的,至少也要摸清他们的情况,不能使他们与我们对立成为敌人。”

    任惠生有些顾虑地说:“虽说这个陈团长目前还打着抗日的旗号,但保六团毕竟是国民党委任的地方部队,你这样去会不会有危险?”

钱浩强笑着说:“不妨事,我已了解过了,这位陈团长虽然抗日态度不算积极,但为人处世还算直爽宽厚,颇有点长者之风的。再说了,想做成事情不冒点风险也是不行的。”

任惠生见钱浩强已决定要去,便叮嘱他要多带些警卫员以防不测。钱浩强说:“人带多了反而容易起误会,我只带两个便衣警卫员就行了。”

任惠生见他主意已定,也只好由他了。

吃过早饭,钱浩强就带了两个警卫员换了便衣,提着两样礼物:一样是紫貂皮手套,另一样是几斤特级红茶,都是从大汉奸手里缴获来的。任惠生、陈民等“常抗”领导一直将钱浩强送到唐市镇郊外,然后便由区妇联主任杨雪同志再单独送一程。

杨雪是通过区委书记许文的介绍,以谈对象的名义开始与钱浩强逐渐加深了解和沟通的。因为两人年龄差距较大的缘故,起初杨雪只是怀着尊敬仰慕的心情与钱浩强试着单独交往,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杨雪越来越发现钱浩强身上有一种许多人不具备的优点:他待人真诚坦率、做事沉稳,讲团结顾大局,有一种爱国爱民、要求积极抗日的迫切心情。而且他身材高大嗓门洪亮,始终给人以安全感,杨雪从小就家庭不幸,吃过不少苦,这一切都使她不自觉地越来越喜欢上他,离不开他了。

杨雪眼看着就要将钱浩强送到小河边上船了,她心里一急,不由自主地脱口埋怨他说:“你呀你,别的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做事太冒险了一点,像这样的事为什么就不能派人送封信去,或者两边约个中立地点商谈呢?干吗非得亲身前往无谓地冒险呢?”

“中立地点?”钱浩强一愣马上笑了,说:“这倒使我想起了夏青同志曾经讲过的一个小故事,当年他们闽东红军游击队在和白匪军谈判时,因为双方互相不信任,便各据一座山头,在山头上架起机关枪,谈判时要朝对方大声嚷嚷才行。”

钱浩强微笑着对杨雪说:“现在我们要谈的对象不是阶级敌人,只是要团结的统战对象,因此用不着多此一举。”

钱浩强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心,便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就把担心放在肚里吧,我吉人自有天相,这么多年来遇到过多少危险都没出过事,何况这还是在年上给人送礼去,对方即使头脑再浑,也不至于伸手就打笑脸人吧,没事没事。”

杨雪一听他幽默的话语,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到了临河小码头,钱浩强便搂过杨雪与她紧紧地拥抱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带了两个警卫员乘上小船,向着太仓方向悠然驶去了。

    杨雪只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原地望着,直到小船已完全看不见了方才返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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