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杏花雨·八

作者:章如桐    更新时间:2015-03-06 15:48:17

司机小吴开了乡政府那辆绿皮吉普过来停在了后面门口,下车后径自去张乡长跟前神神秘秘的说了一阵耳语,张百余喜笑颜开的点了几下脑袋说知道了,又起身吩咐小余赶紧照看刘书记坐车回去,盛林和朱世宏便帮小余抬了不省人事的刘人杰从后门出去。

许怪刘人杰的体型太过敦臃,三人踉踉跄跄的刚抬他到门口时,不知何故的又都齐齐脱了手,“咚”的一声将他跌摔在地,腰背端端的磕在了一拃多高的门槛上。朱世宏几人甚是惊惶,忙七手八脚的将他扶坐起来,由下掀起刘书记的上衣,经几番一丝不苟的查验,见无明伤,这才稍稍释然下来,哂笑着相互对视了一眼。终于一起将他抬送到车上后,人都还未走,不料刘人杰这时胸腔一鼓,痛苦的吼叫了一声,竟然吐了。盛林忙用手替刘人杰擦了擦他嘴边及脖颈处的秽物,再用自己的衣襟揩了揩手,讪笑着道:

“咍,今晚上刘书记喝多了,这都怪我。害得二位跟着也受累了”。

“吴支书,你要说这话,那下次你打死我我也不喝你的酒了”。

朱世宏边故作生气的说,边顺便拿染了脏物的一只手在盛林背上亲切的拍了几下。

“朱所长,我今儿也失误了,没有提前给韩燕打招呼教多备些酒,真是屈了你的好酒量了。听说上次有两个长毛子在集市上借酒闹事,最后教你扭回所里唬住他们两个一人陪你喝了一瓶子白酒,结果那两个杂碎喝完后连水火都整到裤裆了,再也没敢来咱们土城集上闪过面。后来听林浩鑫说你当晚拿这四个空酒瓶子卖的钱硬是空手套了白狼,把粮站里几个老赌客身上的钱赢了个光溜子光。朱所长,你这魄力,盛林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要是我盛林请领导喝酒的时候桌子上没有你的话,那还能叫请领导喝酒吗”。

盛林这话说得朱世宏心里受活,喜行于色的道:

“咍,这都多年前的事了。那好吴支书,咱们闲了再喝,我们先送刘书记回去了”。

盛林再掏烟盒子出来,又给他与余志虎散了一次,笑吟吟的作了别。

回到包房里后,盛林看见只有王生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抽烟。

“张乡长回去了吗,王主席”?盛林问。

“张乡长有点事,先回去了,你过来坐下吴支书,张乡长有事托你给他办呢,刚才他走得急,就交待给我了”。

“啥事”?盛林又递了一支烟过去。

“张乡长老婆这几年一直害病你也都知道,大地方的医院也住过好些回了,可回回无非都是带了几箱子药回来,这病一直也不见好转,你没见过,现在乡长的卧室都成药铺子了。昨天又坐车到市里检查去了,还没回来呢”。

盛林在王生明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笑着说:“张乡长老婆一直害病这事我知道呢,可我能给办个啥事?咱们又不是医生”。

“张乡长听灶上的老王说了,老王说你老丈人会给人掐脚念咒呢。前年清明他回家去给老先人烧纸,换他儿媳妇来乡政府灶上替他做了两天饭,可能是他那个儿媳妇屄馋的很,偷得把灶上些本该倒了的馊牛肉给全吃了,结果夜里闹开肚子了,疼得睡在炕上翻来覆去的胡嚎叫。得亏是去灶房找老王收赌账的门卫老周发现了,才喊了一伙人送她急急忙忙去了卫生院,那会儿都大半夜了,卫生院里也只剩下个值夜班的实习医生了,那娃醒来看见一大帮人架了个连哭带喊的女人破门进来,还以为是计划生育工作组又抓获了一例逃避结扎的顽劣妇女,就又把这娃给吓睡着了”。

说到这里,王生明有些忍俊不禁。顿了一下,又接着说:

“也巧,那天后晌你老丈人来乡政府替他超生的孙女交完罚款,结果一场雨把你老丈人堵到土城了,他没能回去,晚上又没有地方住,你老丈人就跑到卫生院楼道里准备过个夜呢,老王他儿媳妇到卫生院后刚好教他碰上了。当时一帮子人都六神无主的不知道咋弄,没想到你老丈人听着这动静后打黑处走过来了,把一根子干指头展出去在老王他儿媳妇的肚皮子上比划了几下,你说怪不怪,竟然真的就地把疼给止住了”。

王生明说着,伸手从脚地掏了个黑袋子出来搁在桌上。又压低了声音的道:

“张乡长的意思是这几天派小吴开车去小河沟,你再想办法把你老丈人送到小河沟去,教小吴给接到乡上来,完了教你老丈人好好给医治医治。不过吴志书你也知道,作为干部,是绝对不应该迷信牛鬼蛇神这些东西的,所以,这事最好能悄悄的给办了,不能声张。来,这是张乡长给你老丈人带的一点心意,你捎回去”。语重心长的说完后,王生明把桌上的袋子推到了盛林面前。

盛林心里十分作难,却又万不得推托,只且一口先应承了。

“那王主席你也先回去吧,我明天回村里后就马上到我丈人家给说这事”。

王生明站起来的那一下子放了个奇响奇臭的长屁,自己却全然不觉得难为,反倒皱了几下眉头,又舒心的笑了一下,说:“我这肠胃看来是通了”。临走时和盛林握了一个手,哼着老曲推门出去了。

盛林自己盯着这满满的一桌子菜,只有摆在桌上的那一盘红烧牛鞭被几个人转来转去吃了个干干净净,其余的都还剩下不少,心想这许多菜白白不吃,实在是太可惜了。又朝外面招呼韩燕进来。

“我姐出去找人打麻将去了,你们喝完了?”

听声音好像是下午化了浓妆往席里端菜的那个女的在应承,盛林回头看了一眼,见果然是她。韩雪风情万种的立在门口,一套暴露紧凑的穿戴将她的身段衬托得尤其妙曼,一股迷人心脾的香味把她的气质助长得格外妖艳。盛林已拿起筷子作势要再进食点,可在郑重的打量完对方后,自己竟一阵阵没由来的感到浑身约束不自在,动转上也变得有些羸弱微妙,遂又轻轻将筷子搁下,拘谨的道:

“喝毕了,韩燕是你姐?前几回我咋没见过你?”

“我是刚打城里回来给我姐帮忙的。我姐嫌她前面雇的那个服务员不正经,一天没事光知道对着镜子画眼眉涂口红,天一黑就跑出去和街上理发馆那个叫周志杰的鬼混,平时有人进来吃饭她也不招呼,弄得饭店都没生意了,还动不动跟我姐顶嘴,我姐就把她打发了”。

盛林知道内情,由此听了这话后觉得有些可笑,却又没任自己笑出来,只唯唯连声的附和道:

“那确实该把她打发了,你叫个啥名字?”

“韩雪”。

“韩雪这名字好听,还是城里的水养人,你脸白的真跟冬里那雪一样的”。

    盛林不想再这般局促,便想指使她出去。又接着道:

“是这,你给我登记个房子,我晚上回不去了,在你们旅社住店。刚才只顾着喝酒呢,没有吃几口菜,这会儿有点饿了,你出去把账给咱们算清楚,我吃好了出来付钱”。

不想韩雪反倒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的”走了进来,接着翘起二郎腿在一旁坐下了。伸出一并被涂染了血红色指甲油的长手,从桌上的一个塑料罐子里优雅的抖了一根儿牙签出来,竟跟那位刚与盛林握手告别的王生明一样,也将牙签小心翼翼的塞进齿缝里,再拿一根拇指和食指捏了另一端,慢条斯理的挑剔了起来。

“我姐说了,等明早上她回来了自己再和你结账,还跟我说要是晚上你连夜回去的话,就把账赊到下次你来乡上了再算,你是不是本来在我姐这就赊了账的?”

见对方既已进来坐定,且看她剔牙的散慢架势,想必她一时半会儿该不能完事出去。自忖这堆剩菜多半是不好再接着吃了,便有些心不在焉的答:

“赊过,那能行。后面房子的门开都着吗?我过去睡了,明儿早上起来了再过来找你姐付账。”

“五个房子都空着呢,门都没锁,你想睡哪间就睡哪间。”

起身要走。可因刚才无意里确实看见了韩雪短裤末端的那圈白嫩皮肉,和她宽松衣领正中的那条深邃乳涧,这心里又有些不知名的留恋。便好奇的笑着问韩雪:

“后晌你咋都拿普通话报菜名呢?在城里好好的可咋又回土城了?”

韩雪没再答他,只是自顾自的掏弄自己的牙缝。盛林心想许是自己说话投不了韩雪的脾胃,就有些尴气的站了起来,准备出去。离开时不慎衣襟碰掉了桌边上的一根红木筷子,俯身捡起来时,发现脚边有一个小巧的塑料纸包,捡起来揣摸了几次,虽像是个强硬的橡皮圈,但却也摸不准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时韩雪“噗嗤”的笑了一声,用普通话一字一顿的说:

“那是避孕套”。

刚才正是张乡长坐这张椅子的。但有一回理发时听周志杰知根知底似得说过,张百余老婆得病的这些年,他们夫妻之间早已都没有了那回事,可今天这个玩意儿.······盛林不再往下作想,刚才自己蹲地上捡这东西的时候,也发现了被人泼洒在桌子下面的几处酒水,心里便不由得生了一股小气,顿时感到胃里也似乎有东西正要往上冲顶。盛林意识自己可能是酒性要发作了,忙拎起袋子,匆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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