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0.系铃人
这哥俩面面相觑、愣好半天。
最终,还是炕上的陶宝昌打破沉寂说了句:“解铃还得系铃人。这戏法得到三和去变!”。他老哥说罢没等陶宝森回话,便扶了炕沿,溜下炕来。他一面听任胡守仁那婆娘为他整治衣袍,一面吩咐给她给自个儿温一温昨夜喝了一半的汤药,再准备一个蒸饼(包子)。
陶宝森一下没反应过来。
这一变故,把个陶宝森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昨夜还危在旦夕的老哥,如今却象换了个人似的,竟然能出门办事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依老兄的心意去做了。于是,一番动作后,这陶氏兄弟跨了俩劲驴,由一帮后辈小子簇拥着,趁了清早坊门甫开、车稀人少的空隙,直奔“三和”大酒楼而来。
591.无语
这一路谁也没说话,走得飞快。
这边陶氏兄弟一行才到得“三和”的后院,吴川早已迎了出来。瞧见陶宝森阴沉的老脸,他心里不禁一凉。就着一棵老杏树的掩蔽,他把悄声昨晚与张盖等会面的情形,跟这老哥俩、主要是陶宝森禀报一过。出乎他的意料,没等陶宝森说话,陶家老大已应声赞许起来。随后,他给吴川使了个眼色,说自个要解个手,要吴川领了老弟陶宝森先去拜会客人。吴川会意,一面请已与张盖等熟识的管家带师傅拜会客人,一面把陶宝昌引入院子前的一所小屋。
他单独留了下来。
592.姜是老的辣
再说陶宝森。
此次会面是在堂屋后的庭院里,为的是这儿更隐蔽一些。庭院东边有一丛南竹,这在三秦地带却实属难得的。虽然竹身一派苍黄,依然有股子劲气在。要紧的是它把东面高耸的大酒楼上的视线给全挡在了一边。竹丛下十来步,早已放置一只大脚炉,四周围了三张食床;床面摆放了五六套酒具,还有一烫酒的大锡壶。床下是一圈草毡垫底的胡人编织的粗毛毯。此时,炉内碳火正旺,把个不大的院子烘得暖融融的,颇有点儿早春的气象。陶宝森站在竹丛下徘徊了有一袋烟功夫,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他转身抬头一瞧,是张盖率了弟子元丹丘到了。此时,只见张盖远远地就顿住脚,笑吟吟的朝陶宝森肃手一拜。
陶宝森见状,慌忙施一大礼,随后大步上前掺扶老张盖。
一阵寒喧后,他因而不免有点儿诧异,也挺失望的。——此行本是由他更为看重的齐浣牵头。
他还想在齐浣身上做文章。
593.奉陪
此时,吴川陪着陶宝昌,也匆忙来到堂屋后门。
彼此一番礼拜。随后,大伙儿围了大脚炉席地而坐。那陶宝昌抢在老弟之前,对早年那次给予他老弟的援手表示感谢。说罢便接过吴川斟满了的一大碗已加了姜片烫热的绍兴酒,略敬了一敬张盖,一饮而尽。张盖对陶宝昌其人之前有了了解,却没想到他竟然也这般豪爽,不禁大喜,哈哈一笑后也满饮了一大碗。这一来,席间的气氛,也为之一振,腾起一股亲切爽利如早春的写意。陶宝森到了此时,早把对老哥的不满抛在脑后,不得不佩服他的老成炼达。也满满地灌了一大碗他并不喜欢的绍兴老酒。许是心绪好的缘故,这淳和的绍酒,感觉还真不错。于是,他便问起齐浣的事儿。元丹丘一笑,便把齐浣在玄都观受了惊、昨夜又是劳神半宿,清早起身后就精神有些萎顿如今只得在炕头再歇一会儿,不能赶来奉陪的缘由说了一说。
陶宝昌默然。
陶家老弟听罢,不禁欷嘘连声。
594.太极
吴川见状,会意地一笑。
他早已从老朱二的嘴里,听说了昨晚在玄都观发生的事情的经过。他就此绘声绘色的搬弄一番,顺便把元丹丘上乘的轻功大大夸赞了一番。
这一来,话题便又由齐浣身子骨的孱弱转到了道家养生起功一路。这样少不得是元丹丘的话说多了。而元丹丘其实并不太着意炼丹服饵,倒是因了出身教养的关系,由为看重意气散淡,于草舍山野吐纳养气、读书弄剑,多的是蕴涵在道家大气里的儒侠气韵,流荡出别出一番天地。虽然话说的不多,却一新人的耳目,把宾主双方都兴致高高地吊了起来。
这宾主双方各有各的心思,却是谁也不愿意丢了主动权。
于是,一群人便在这打起了太极拳。
小院里,早春气息甚浓。陶宝昌来意本是巴结张盖以自保,因而深知该在这场合对那些个江湖上的趣闻轶事,说它一说。而在陶宝昌,这可是驾轻就熟。他不慌不忙,由张盖早些年在长安调侃北门禁军教官管某、人称管万敌的事儿起了个头,大谈有唐,尤其是开元以来关乎万骑军的演变的掌故。这个头一开,便有点儿收不住了。众人是你插一句他补两段。于是聊着聊着,已到了前晌。于是吴川就在庭院里开上饭食,便吃便聊。饭后,下人抬来一大坛由酒楼老掌柜亲自调和而成的陈年女儿红。掀开封土,醇香扑鼻。更把众人乐坏了。由是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没多大一会儿,便把一大坛酒喝了个底朝天。
595.意会
大伙儿酒都多了。
由新年天旱起头,大伙儿又聊到京都昨夜今晨几起火灾。吴川就把手下了解到的灾情说了一说。其中提到了城南的太平坊。着火的那所宅子,还是北门禁军幕府书记朱铠的名下的产业。据传是厨房的下人不小心把留待元宵用的爆竹燃着了。场面挺吓人,却因救得及时损伤不大。正这么聊着,谁也没注意小一了溜了进来,凑到师傅元丹丘跟前,一面老鼠搬家似地低声咬起耳朵,一面却只是不住地把一对小眼朝斜对面的老张盖瞅过来。
张盖意会了。
这老张盖几多机警,知道肯定又发生了重大变故,于是托故酒高了,起身要走人。而元丹丘趁此机会赶紧起身,尾随老人离席而去。吴川见状,赶紧请管家帮着招呼不明就里的齐浣与陶氏兄弟,自个儿起身引导张盖师徒俩去歇息。吴川想趁着送客的机会,再与张盖师徒俩深入聊一聊。
596.牵制与反动
谁知张盖却执意请他留步。
于是,他把客人送到后院门口,便翻身离去。但他并没有回到前院,而是出旁门来到街对面的一家珠宝首饰铺子,上楼面对“三和”的方向坐了下来。——自从沾上陶氏兄弟这桩棘手的案子,为避人耳目、讨个清静,他便把这家徒弟和人合开的铺子,辟为另一办事场所。
眼下,他要静静地坐下来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那天在“回春院”楼上西南角的包房,陶宝森打开秘函封皮一瞧内容,不禁头皮发麻。他赶紧找来吴川商量对策。这爷儿俩反复推敲,决定把事情先往下压一压、看看情势发展再说。如今,吴川最在意的是元府这边儿的动静。因为在他看来,如今他师傅手里不是奇货可居,却是捏着一只快烫坏了手的烘山芋。眼下要紧的并非跟人讨价还价,而是但求得自个儿的金身不坏。你瞧,那东西今儿后晌才弄到手,就被道人霍庭给盯上了。据说此人背景极复杂,既与宫里的高力士关系密切,又跟吏部、兵部的头面人物称兄道弟、有求必应。而那猴哥”绕过他与“金蛤蚂”跟北门禁军幕僚接头,监控陆申府邸的事儿,他是早有所闻。此举诚属大孽不道,在他却也无可奈何。他两头都不想得罪,也得罪不起。师傅陶宝森是个老小孩,可以破罐子破摔。他吴川他在京城的家当不算大,上下也有几百号人靠他吃饭,可不是说走就可走得了的。
他岂能等闲视之?
597.后路
得留条后路。
他想。为师傅为自个儿。刚才,陶宝昌把来意原原本本告诉了吴川。同时,他把自个儿想好的主意和盘托出,要吴川配合他演好这出大戏。于是,就有了这几乎一上午的宜人悦目的太极游戏。他瞧得出,张盖一行对陶氏兄弟闪烁其辞、避重就轻并不满意。而他对此是无可奈何。他不能无视陶氏兄弟对他的要求。而一旦把陶氏兄弟和他的生意伙伴惹恼了,恐怕连现有的一点地盘和生意,也会从根本上动摇起来,简直是危机四伏。可惹上了颇有官方背景的这件案子,也叫他十分烦心。从陶家老大眼下的那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情形,就可看出此事的棘手。要命的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弄清楚双方的情况,却已陷进这旋窝里去了。这不符合他的一贯的行事风格。他本想借此次机会交结张盖这个大侠,不仅可以自保,而且还可扩展在京城的势力范围。看来眼下也很难做到。
所以老朱二这儿稍一动弹,他便紧追不舍。
他得把老朱二身后的元丹丘和老张盖攥在手里,一颗心才有个着落之处,才有立于不败之地的希冀。于是,他告诉一个亲随,到陶氏兄弟身旁呆着,一有情况立即向他禀报。瞧着眼下也没甚事可做,他满腹心事地回到酒店大堂。
他准备让人再去打探消息。
598.推波助澜
此时,小一了来了。
原来是张盖差他请吴川到后院商议。吴川精神为之一振。沉吟片刻,吴川三步并作两步,便来到了昨夜齐浣与张盖师徒歇息的后院。
说起来,这院子占地并不比前院小,布局却有点怪。这是一所偏向西北的院落,东南面与前院由一甬道沟通,甬道后是一座茅草复顶的小屋。屋子后有小门可走到院子里去。院子其它三面是丈八高墙,把院子与外界隔绝开来。墙下一丈内遍植各色花草,大多却是枝丫带刺的如玫瑰、月季和蔷薇之类。如今看去恰似一大片冷凛凛棘丛,守卫着象只温和的小绵羊蹲在东南面的屋子。——这便是吴川与手下谋划机密事宜的所在。
推开房门,屋里满是沉闷而神秘的空气。
599.劲敌
这空气朝他罩了过来。
只见俩人影就站在齐浣躺着的炕前窃窃私语。再仔细一瞅,张盖师徒俩面色凝重,却一齐朝他瞧过来,把正说着的话儿突然顿住。见是吴川,元丹丘赶紧上前来招呼他,说是有要紧事商量。
吴川会意并把他俩请到炕头盘膝入席。然后恭谨地倾身向前。
元丹丘长话短说,把小一了向他禀告的情况,毫无保留地转告给了他。——原来,昨晚杨锴等人也没闲着。那一帮三数人前后呼应,把“徽州林记”给死死盯住了。杨锴还坐到了“林记”的底楼店堂大耍酒疯、又哭又闹,把老婆婆店主、人称“徽州娇娇线”的林氏,缠得动弹不得、叫苦不迭。所以李东此后与印西桥师兄弟以至于林竺等人的的一举一动,直到“徽州林记”后街出事、印西桥师兄弟如何分手以至姚五找到“徽州林记”,刘陵一面要姚五侍机爬上老槐树梢取回那件破夹袄,一面飘下“徽州林记”,追随那小道而去,这些大体上都落在了他们的眼皮底下。包括刘陵如何落入冯处澄布下的圈套。要不是李东等人和杨锴倾力相救,就非得把老命丢在了在城南的太平坊那所宅子里了。即便如此逃得一劫,也已是元气大伤,失去了与冯处澄等人相抗衡的能力。
说到这儿,他把话头一顿。
吴川沉吟片刻,拿一对小眼咬定元丹丘。只见元丹丘话题一转,回到眼下。他说,据可靠消息,冯处澄与高力士如今都已从不同渠道知道陶宝森手里握有那封信简,正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陶氏兄弟这边。冯处澄的大队人马,正从灞桥驿往京城赶,可能有强夺信简的企图。
以目前冯处澄的实力,要办成此事并不吃力。
600.“莫须有”
吴川听罢有些吃惊。
随后,他稳住神,表示要再听一听张盖的意思。张盖问他师傅手里是否有那两方都在争夺的甚书简。吴川面有难色,沉吟半晌才慢悠悠地道了一句,“莫须有”。张盖笑道,如果你师傅手里真握有甚书简,不妨先瞧一瞧道底是些啥内容,才能再做打算。得想个法子置身事外才好。吴川点头称是。张盖谓酒高了,身子不爽,请元丹丘代他与陶氏兄弟赔罪。吴川连称不敢,随后请张盖歇息,与元丹丘结伴来找陶氏兄弟。
此时的“三和”庭院里,气氛分外闲雅。
本来就不小的庭院,已按管家的吩咐,撤了酒具和部分席具,显得尤为宽畅。换上刚沏的极俨的上好乌龙茶,正好醒酒。陶氏兄弟正捧了小茶盅,触膝相向、低声私语。诺大一个院子,只留那管家亲自在侍奉。如今他正把守在院门旁垂头沉思。听得甬道深处有了脚步声,猛一抬头。瞅见吴川与元丹丘神态自若地结伴而来,赶紧肃手趋身迎了上去,也这才把一颗吊得老高的心儿,放下了一半。
601.新闻
吴川朝老管家使了个眼色。
他示意他堵在院门外,别让任何人进来。老管家笑笑,悄悄溜出院子,反身带上了院门。吴川这才来招呼元丹丘。而此时的元丹丘,早已代他的师傅张盖温言先给陶氏兄弟赔了罪,还给这俩兄弟各斟了一盅热茶。吴川见状心头一热,慌忙请他面东入席。随后才赶紧来给师傅、师伯请安,傍了他俩而坐。接着,他把从张盖师徒那里听来的消息和意思,告诉了这俩兄弟。而元丹丘也在一旁稍作解释和补充。
陶宝森刚才与老哥正在讨论。
眼下对那封秘函如何处置,他哥俩已做出决定:如若情势不对劲,可以把那函件转到张盖手里,由他随意处理。如今听罢吴川的禀告,正要说话,院门外却突然传来一串粗重的脚步声。于是才要出口的话儿,便被老哥一摆手给拦住了。随后,便瞅见老管家闪进门来,却又顿住脚。只是不住地拿一对无神的小眼瞧着吴川。
吴川点点头。
602.急转直下
老管家见状赶紧抢上前去。
吴川听完老管家的一番低声诉说,吴川扬起脸,思索了一会儿,要他留在院门口,自个儿回到众人跟前。说是今儿一早,有大帮匪人来到陶宝昌女儿家,闹着要找师傅陶宝森说话。后来还是一个老道人给解了围。不过,那帮人就此在她家院门外扎下了盘子,那架势是不瞧见要找的人,不会走人。这老道人却也没走人,瞧着也在找他。元丹丘不禁一愣。而陶宝森沉吟片刻,便要起身。却被老哥一把摁在席上。只见陶宝昌朝元丹丘欠欠身子,淡然一笑道:
“其实外间的传闻并不准确。那所谓的秘函眼下并不在舍弟手里。而若是有人据此大动干戈,岂不是太莽撞了。老夫倒想再会他们一会,或许可以把这档子破事儿消弥于无形的。”
吴川目瞪口呆。
603.情变
而陶宝森也不以为然。
元丹丘低头稍一思量,提议由他去与冯处澄交涉。那陶宝昌更是大摇其头,一脸萧散地扶膝而起,摇摇晃晃地朝院门走去。陶宝森赶紧腾然一动,展身掠到老兄身子前,横在了那儿。而吴川更是抢步堵在了门口。陶宝昌大怒。只听他一声低喝道:
“都给我站住”。
大伙儿都有点儿发愣。就在这当口,只见他转身朝向元丹丘肃手一拜,飘然自去。
拐出院门,陶宝昌顿住脚。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挪动脚步。从小院到酒店大堂没几步路,陶宝昌却走得格外艰难。原本就拉长了的脸,在这一步一顿中成了个老驴门户。瞧着酒店大堂已近,他的脸又变了,早成换了一副笑吟吟财东相。
转眼间,他来到酒店大门前。
脸上那笑一下冻住了。
604.与狼共舞
你道是咋回事?
原来,他一眼瞧见女儿家的一个使女鬓发散乱、哭桑着个脸在一旁发愣。那女人见着来人,一面赶紧上前搀扶,一面哭哭啼啼地说出此行的缘由。听罢她的一席话,陶宝昌愣住了,背脊上的冷汗,一个劲地往外冒。
原来从昨夜起,他女儿家就被一帮剽悍的汉子团团围了起来。今儿一大早,这些人索性破门而入,把不大的院子给牢牢占住,说是跟长安县衙打了招呼的,要找陶氏兄弟、尤其是陶宝森要人。这伙人把个安安静静过日子的书香门第,弄得鸡飞狗跳、象个土匪窝似的。他女婿廖永方便是个耿直的读书人,身子骨不好。被俩悍匪搡了几下,倒在炕上起不来了。还是后来有个老道人闯进家门,才把他们给轰走,算是给解了围。如今,那帮人还在院门外守着,要见老爷子一眼才肯走人。好在有那老道在家里呆着,他们不感太张狂。
陶宝昌哪敢怠慢。
他赶紧让吴川给准备了两头劲驴,与那使女朝女儿家奔来。等到一拐进女儿家门前的巷子里,就瞧见有两根铁枪老竹杆似的斜插在女儿家门旁。女儿家斜对面的胡饼店前,有个店小二瞧见老爷子和使女疾疾而来,颠颠地跑过来把陶宝昌扶下驴背。此时老爷子已是气喘嘘嘘、颤颤巍巍。他赶紧朝门里瞧去,只见有个身材特长的道人,背对着他坐在院里的老槐树下,还气定神闲地趺坐着,吐纳自如。
是冯处澄。
605.善与恶
陶宝昌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日子他打听明白,这老道人,便是前天长乐坡那场血案的幕后谋主、颜初子的师傅冯处澄。
要说这冯处澄,如今是少有人知道。可在三十年前,却是个可吓唬顽皮小娃子、叫听者闻风变色的恶魔。此人早年横行河洛,杀人如麻,江湖人称夜枭。谓其平日为人谦和,深藏不露,一旦出手,如传闻所说枭儿夜鸣,可顷刻之间夺人性命。就在他武功与声望直逼南方几个大侠如张盖等人的时候,却突然金盆洗手,几乎是一夜之间,这人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后来有人说,他是隐入道山了。这一回,他拗不过爱徒颜初子的几度请求,重出江湖。本来,他坐镇灞桥驿,是想在把印西桥在那儿给做了,省得案发地离京都太近,万一内幕传出去教事主难堪。没料到那印西桥精警过人,又有一大帮手下日夜死守在他周围,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瞧着印西桥在灞桥驿盘垣数日、不愿西入长安,他正准备再调一对人手,与印某就在灞桥驿硬磕。只是因为他的人还没到齐,让那印西桥耍了个金蝉脱壳的把戏悄悄来到长乐坡。
好在他在长乐坡预留了一手。
要不,这筹划了许久的事儿,可就泡了汤。等到他确认印西桥离了灞桥驿,再率大队人马追到长乐坡,已晚了。
印西桥等人早已不见踪影。
606.边际
冯处澄睁开眼。
此时离冯处澄拿了拜帖来见陶宝昌,已有小半个时辰。先前,当等廖永方扶病诚惶诚恐地赶来告罪请安时,眼前道人的这份化客为主的大气,不由得使这羼弱的中年汉子顿生卑微之感。
听得廖永方走上前来,冯处澄这才睁开眼,肃手一拜并请他宽坐。
他随后便把来意合盘托出。
那对陶宝森此次在京的动向、尤其是对他在“回春院”的活动细节了如指掌的广大神通,听得他暗自心惊、毛骨耸然。而对他随后的一大串谦恭却不着边际的回话,冯处澄竟照单全收,显得格外有耐心有气度。瞧着陶氏兄弟迟迟未到,廖永方诚惶诚恐,忙不叠地给他赔罪。他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硬生生把老童生抱歉的话儿打断了。竟随意地与他扯些个天候节气的闲话解闷儿。廖永方听他岳丈说过,这冯处澄早年横行江湖,夺人性命如儿戏。当年人称夜枭,其阴鹫狠毒可见一斑。如今眼前这似乎和蔼温宛的老人,竟有如此声名,简直不可思议。不过他也明白,人世间的事儿,常不有不能理喻之处,往往更难缠不好对付。于是言语间心里更添了一份警觉。眼见陶宝昌进得院门,廖永方更有不堪负担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