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夫妻恩怨阴魂不散 分行剪彩隐藏杀机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5-02-02 22:50:01

南京沦陷与日军大屠杀消息几天后传遍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尽管日本人失口否认,在上海的进步报刊还是刊登出了惨绝人寰的照片,引起全国人民的愤慨纷纷上街游行,又一轮反日浪潮在上海开始了。租界当局惊慌失措,害怕中立的地位不保,派出巡捕和军队在街上设卡,逮捕他们认为的激进分子,同时,在上海的gcd地下组织与在重庆的蓝衣社分别对日本特务和汉奸进行了围剿,沈默然最近也准备进行一次对宇喜多井的暗杀行动,他从报纸上得到一条消息,说是某月某日日本在上海的第一家合作银行宝顺分行正式开张,日中(沪)经济合作会社社长到场剪彩等等。宇喜多井这个名字对沈默然来说来太刺眼了,无论国仇还是家恨都有理由铲除他,由于周晓天和张恩华仍然住在他家有些碍手碍脚,决定马上送他们回家。周晓天在沈默然家住了有近半个月光景,懂得了许多斗争的经验,也有机会读到几本马列的书籍,感觉自己就像是森林里见到了阳光一般,他认识到,抗日不可蛮干要有策略,自己是国语系的大学生,可以在文字领域唤醒更多的中国人,沈默然给他介绍到了地下组织管理的一家进报社当撰稿人,那天把他和张恩华送回家时,周教授和周太太幸喜若狂,连忙感谢沈默然说:“沈先生谢谢你啊,要不是你,那天我儿子躺在马路中央昏过去还真不知会是什么结果,来来,进屋喝杯茶。“沈默然今天亲自送他们回家,也是准备向这楼里的邻居通报一声母亲去世的消息,完了后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久留,便说:“不了,我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后就走。”他顿了顿哀伤地又说,“我妈走了。”周太太一怔,叹息道:“啊?沈家阿婆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沈默然说:“近一个月了吧,那天救令公子时,我其实是来告诉你们的。”周教授凄凄的说:“八十四、五了吧?哎,我也七十五了,这人哪……”周太太狠狠戳了他一下让他闭嘴,周教授辩解道:“我又没说错,沈家阿婆搬走的时候身体还好好的,说没就没了,对,沈先生,沈家阿婆是生什么病去的?”这话无意中戳痛了沈默然,让他联想到身怀九个月的妻子被日本人残暴害死,母亲是因为这件事伤心过度而死的,可他说不出口。周晓天带着张恩华上楼,从沈默然那借来几本进步刊物准备藏匿起来,沈默然没有回答周教授,指指楼上说:“我得上三楼说声,一会有很多事情得赶回去。”

今天太阳比较旺,郝允雁帮丈夫的被褥全部换了床,又给他洗个澡,自然还是请刘秋云一起抬进卫生间坐凳子上,然后她退出去等到洗完穿上了衣服,再一起抬回床上,这一来二去的刘秋云也默默奉献了近两年时间,有次她半开玩笑地埋怨:“允雁哪,大概我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尽沾你的苦了,我丈夫在的时候我也没怎么服侍过他,倒服侍了人家的丈夫,哎。”郝允雁知道她是有口无心,累了发个牢骚,便说:“秋云姐对我的好允雁是记得的,在这世界上我第一个不会忘记的人是你,只是不知道如何报答,心一直亏欠着。”刘秋云笑道:“别那么认真啊,我说说而已,心里是情愿的,但也只有对你,要是那楼下的周家,我才不去管,上次他们家儿子失踪好几日,我连问也懒得去问,有次我出去时,听他们在屋里哭着呢,想是思念儿子了,活该,谁让这周太太对我五斤夯六斤的?”郝允雁见她气呼呼的笑着问:“这是怎么了,她跟你凶过了?”刘秋云忿忿地答道:“还不是那次白老板的姨太太来闹这事,见他们在楼下议论,我去警告他们不许胡说,然后还有前几天白老板来之前那个晚上,我去楼下插门,那个周教授非要说儿子要回来,后来周太太出来和我翻了脸,其实他们早就恨我了,那次他们家儿子跟父亲闹别扭时,周太太明着在骂老伴,实际上是在数落我,别以为我听不懂。”郝允雁听她说起这事微微有些尴尬,到目前位止她与白敬斋的关系没有向她正面说清楚过,想到这漫不经心的附和了一句说:“原来还是我的事情引起,真难为秋云姐了。”接着话锋一转岔开话题问:“你刚才说楼下的那个孩子离家出走有半个月了?他们怎么不去找?我这些天忙着丈夫也没去安慰他们。”刘秋云虽然没有去周家关心过,但此事的来龙去脉和发展了如指掌,笑笑说:“有次她儿子的女朋友来过,说住在朋友家。”郝允雁连忙打断若有所思道:“对对,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回家在楼下碰见了。”郝允雁指的是被关洁哥哥强奸后,冒雨赶回来在底层走廊上看见他们儿子女朋友在,当时她神志恍惚一会全忘了,刘秋云幸灾乐祸地说:“住人家朋友家那么久他们也放心啊?”郝允雁说:“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前几年不也在北平念书来着。”刘秋云哼了声说:“最好一直住外面,这房子我收了,我看这小的老喜欢谈论政治,早晚要出事牵连到我这房东。”郝允雁安慰她说:“你别总疑神疑鬼的,上次沈先生的事,你也怕巡捕找上门来,不也平安无事么。”

他们说着,门外传来凌乱的几个人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的跑出去看究竟,原来是周家的儿子和女朋友正上楼回房间,身后跟着原来的房客沈默然,刘秋云苦笑道:“正是说曹操,曹操到。”刚要拉郝允雁回房,沈默然上楼挥手跟她们打招呼道:“你们都在家啊。”这一招呼便就走不脱了,刘秋云怕见这个人,自从几个月前日本特务来抓他,结果被他的人开枪打死,自己的楼死了人不吉利,也怕巡捕房赶来兴师问罪,着实忧心重重好几天,沈默然搬走她一点遗憾也没有,只觉得他最好永远别来这了,今天看见他,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郝允雁跟她不一样,觉得沈默然是个正义之人,热情的把他让进屋内,说:“沈先生真是稀客,身体恢复了吧?”沈默然不屑的说了句:“没事,身体好着,只是偶尔刀口有些疼。”

刘秋云不满的跟了进去,一方面是想知道他来干什么,另一方面不管是谁,凡是男人进郝允雁家她都多了份心。

王守财睡着,郝允雁指指他对沈默然说:“我家先生睡着,刚刚醒的,家里有人躺着就收拾不干净的,你看这么乱,沈先生坐这边。”她搬来椅子放下,沈默然望了望王守财,不无同情地说:“真是难为你这位妻子了,希望他有朝一日会醒来。”郝允雁说:“谢谢沈先生的吉言,我有这个信心,哪怕十年八年,一辈子我都这么服侍他。”她这话是说给刘秋云听的,似乎在告诉她,自己今天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丈夫而不是自己,刘秋云是最能读懂郝允雁的人,自然隐约的听出画外之音,连忙帮衬着说:“我这允雁妹啊,真是个好人,这两年非常的辛苦。”郝允雁接话说:“其实这是我应该做的,倒是秋云姐给了我很多的帮助。”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表扬着对方,沈默然报完母亲的事马上要走的,插不上话,旁边笑着敷衍她们,郝允雁见他站着,招呼道:“沈先生坐吧,对了,最近在忙啥么事啊,听说南京被日本人攻占杀了很多中国老百姓……”刘秋云手戳戳她不让说,郝允雁收住话说:“您先坐着,我去给你倒茶水。”沈默然忙说:““不用不用,我说几句话就走,我母亲上个月去世了。”郝允雁端在手中的空杯子跌落在地,眼泪顿时冒出来,楞了会凄凄地说:“沈家阿婆平时对我很好,她在我困难的时候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走的时候却不能送送她老人家,不行,她的墓碑在哪,我得去祭拜她。”沈默然说:“在郊区很远的地方,等以后我有空时吧,她临走时提醒我,一定要告诉你们,说这里的邻居都很好。”刘秋云也被他说得眼泪汪汪。

沈默然告别她们走了,他是去吴淞区宝顺分行附近查看地形,斜对面有栋十层高的居民楼,他摸到最顶层往宝顺分行望去,初步判断相距二、三十米,他有狙击枪完全在射程之内,他很清楚,宇喜多井是日本高级特务,出席剪彩活动一定有许多保镖,所以近不了身,而且行动需要绝对的隐秘,为此决定由一个人来完成这项任务。几天后,在原虹口日本武馆,今天的日本陆军部驻上海特高课筹备处,宇喜多井在客堂里接待了一个从天津赶来的中国男人,他是授日本东京财务部与陆军参谋部共同委派来上海出任白敬斋宝顺分行经理的唐辛亥。两年前他受到民国政府教育部追捕,从上海逃往天津,刚下火车已是深夜,他提着从白敬斋的宝顺洋行取出的十万法币到处在寻找旅馆,突然前面跑来一个仓皇而逃的日本女子,紧接着后面追来两个男人,手里举着枪想开又没有开的喊着站住,唐辛亥判断他们不像是一般的强奸犯,逃的人是日本人那他们一定是抗日的杀手,他之所以选择天津为逃亡的地方,是因为那里有日本的租界,他并不甘心一辈子当个亡命天涯者,认为现今的中国只有投靠日本人才有前途,因此决定救下这名日本女子,或许会对他认识日本政要人士有帮助。于是他悄悄尾随过去,在一片小树林内,两名中国人追上了日本女子,那女子无处可逃用生硬的中文夹带着日语说:“你们是谁,干嘛要抓我?”一个男人狞笑着说:“抓你?我们今天要送你上西天去。”女子惊慌地说:“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我?如果你们要钱,我让我爸给你们就是。”男人笑了,说:“谁要你们日本人的臭钱?”女子怯生生说:“你们不要胡来啊,知道我爸是谁吗?”男人说:“我们杀的就是你,你爸是日本驻天津领事馆的参赞,一个杀害我们中国人的刽子手,今天你落单算你倒霉,替你爸赎罪吧。”说着就要动手掐死她,女子拼命喊叫,唐辛亥手里有枪,毫不犹豫的冲过去一人一枪结果了他们,拉着那日本女子就跑。他提着箱子跑不动在一处歇脚,问女子:“你是日本人怎么会说中国话?”女子回答道:“我爸是日本人,我妈是中国人,所以我属于半个中国人半个日本人。”唐辛亥刚才听那两个男人说起女子的父亲是领事馆参赞很感兴趣,便问:“你爸真是领事馆参赞?”女子嗯了声,唐辛亥说:“那我送你回家吧,刚才开了枪怕警察会追来。”

他们在路上闲聊起来,那个女子日本名字叫美代子,32岁,结过婚的,丈夫是日本军人年初在中国战场上效忠了天皇,刚才她是父母那回自己的家,父亲派一名保镖护送,因为路不远两人就徒步在寂静的街上走着,他们没有想到,在父母家出来时就被两名蓝衣社的人盯上,保镖被他们开枪打死,美代子夺路而逃。美代子问唐辛亥:“你是外地人?”唐辛亥点头道:“我从上海来刚下火车,这不箱子还拎着。”美代子打量了番问:“那你住的地方还没有找到?”唐辛亥说:“是啊,天津怎么旅馆那么少?有的也是客满。”美代子想了想说:“你也别找了,现在都已半夜,就到我这对付一晚吧,我家很大有你睡的地方。”就这样,唐辛亥如愿的认识了日本人,并通过她拜访了她的父亲日本驻天津领事馆参赞渡边,几个月后,两人闪电结婚,渡边很喜欢唐辛亥,知道他曾经教育部的背景,并立志为大日本帝国服务,便有意图的送他到满洲学习金融管理,两年不到的学程和他坚定的**信念,让他深受渡边的信任,这次陆军部需要一名懂些金融的中国人去上海,渡边推荐了他,于是唐辛亥带着美代子从天津感到上海向宇喜多井报到。

宇喜多井一边在客堂向吴涛交代下午去宝顺分行剪彩的事情,一边在等候唐辛亥的到来,他活动了下脖子说:“今天天气暖洋洋的,怎么我脖子酸痛酸痛很不活络的?”吴涛讨好道:“宇喜社长日理万计一定累了,晚上我替你揉揉。”这次吴涛回来后与跟宇喜多井睡过一晚,宇喜多井非常嫌弃她的那只假乳,虽然假得很逼真,一想到这是假货就恶心,认为是死人尸体上割下的,以后就再也没有要过她,吴涛心中有素却不想放弃讨好上司的机会,宇喜多井要重用她,也不方便拒绝得太明显,又转了几下脖子说:“好点了,呵呵,你今后工作会很繁忙,应该经常与你的新搭档保持友好关系,但是感情归感情,他如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要如实向我汇报,这也是我派你去的原因。”

门口一名宪兵进来报告,从天津来的唐辛亥到了,这一声报告把吴涛吓着了,瞪大眼睛问:“社长,那人叫唐辛亥?”宇喜多井吩咐带进来后笑着说:“哦,我忘记告诉你了,有问题吗?”吴涛心想,世界上没有那么巧的事情,一定是同名同姓,或者音同字不同而已,忙摇摇头说:“没问题,没问题。”

客堂的门咯吱的响了声打开,唐辛亥西装笔挺从外面笑容满面的进来喊道:“报告,唐辛亥前来报到。”吴涛转过脸顿时面如土色,原来真的是自己在民国法律意义上仍然有效的丈夫,一个狠心的曾经把她交给贫民窟的一个瘸子,然后遭到上百名男人蹂躏的魔鬼,认识加藤后,她曾经到处打听过他,想把这个无情无意的男人杀死,然而事过境迁,仅仅两年,加藤死了,他却活得好好的衣锦还乡。宇喜多井上前与唐辛亥握完手向他介绍吴涛,这时他才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妻子,一时不知是否应该去认,吴涛在他离开上海后的事情唐辛亥一概不知道,也弄不懂一个文弱的作家怎么跟日本特务搅在一起,两人都目瞪口呆着,宇喜多井奇怪地问:“你们认识?”

唐辛亥当年对妻子的出卖进行了报复,而此刻民国政府退守重庆,他的案子似乎已经不了了之,而现在上海的租界外是日本人的天下,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从整个事情的发展到今天自己因祸得福,成为日本驻天津领事馆参赞的乘龙快婿,如果没有妻子曾经的出卖也不会有现在的飞黄腾达,所以看到吴涛也没有了怨恨。吴涛正好相反,今天要杀的人就在眼前,深藏在心底的那段悲惨记忆,瞬间就像洪水冲破了闸门,可她现在杀不了,唐辛亥是宇喜多井请来的要人,是自己将要合作的同事,如果杀了他,宇喜多井绝不会容许,想到这,她握住枪的手从口袋里抽了回来。她这个小小的动作加上紧张而又充满仇恨的表情,宇喜多井看得一清二楚,用中文问:“你们这是认识,还是怎么了?”吴涛恶狠狠地脱口说:“哼,他就是烧成灰我也认识。”宇喜多井嗯了声眉毛竖起,觉得她说这话很不礼貌,毕竟唐辛亥的岳父是日本驻天津领事馆参赞,骂了句“八格,怎么可以这样跟唐君说话?”唐辛亥连忙劝道:“别别,吴小姐可能对我有误会。”宇喜多井介绍说:“她现在叫加藤英子,是个日本人了,丈夫刚死不久可能心情不好。”接着向吴涛介绍道,“他叫唐辛亥,这次出任宝顺分行经理,你是他的秘书,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或者有什么过节,不能将个人的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彼此握下手。”

吴涛这恨压在心里不敢爆发,但要让她跟仇人握手很不愿意,手伸出来又缩了回去,宇喜多井极不满意,呵斥道:“英子,别忘了你私拿公款的事还挂着,想二罪归一吗?”唐辛亥听罢一惊,感觉在说他私吞教育部的经费,脸色很不好看。吴涛和他想一块了,略带威胁的望了望他伸出手,唐辛亥受宠若惊的双手握住寒暄道:“哦,英子小姐,今后请多关照。”说着深深的鞠了个躬。唐辛亥现在不敢得罪吴涛,免得把他曾经挪用教育部公款之事抖落出来,这件不光彩历史他一直讳莫如深,包括妻子美代子和她父母都不知情,他现在授日本财务部和陆军部委托担任宝顺分行经理,一旦暴露其曾经手脚不干净将会失去这个位置,同时也会遭到妻子和她父母的蔑视影响他的前程,另外他也不希望曾经对妻子的那些所作所为被宣扬出去,想先在宇喜多井面前稳住她,之后私下里向吴涛说个好话用钱给她点弥补。宇喜多井对他的儒雅十分满意,笑着说:“你们既然握过手,以往的恩怨一笔勾销,午饭后我们要去吴淞区的宝顺分行参加开业剪彩仪式,你们两个明天正式到那上班,双方要精诚团结,为实现大东亚共荣圈贡献自己的力量。”

吴涛没有当众揭露唐辛亥是在考虑用什么方式置他于死地而又不连累到自己,在宇喜多井手下的一年多里,她学会了冷静与忍辱负重,两个人今后在一起工作有的是机会。宇喜多井是个阴险的老牌特务,表面上笑逐言开,心里已想好一会单独询问吴涛,三人坐下闲聊了回拉了拉家常,宇喜多井替唐辛亥找了栋房子住,两层楼独进独出,唐辛亥听了表示非常满意,说:“下午剪完彩去认认房,然后找时间从现在的旅馆里搬过去。”宇喜多井正打算支开他,说:“唐君,在你接手宝顺分行后会很忙碌,要不乘现在还有些空闲,回旅馆整理整理东西,打打包,搬迁时我让人替你们拿过去如何?”唐辛亥觉得有道理,起身告辞,也谦卑的向吴涛鞠了个躬。

宇喜多井送他到客厅门外,转身收住笑容旁若无人的重新坐下,抿了口茶没有说话,静得可怕。

吴涛十分了解他的作风,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大凡他对谁大骂,基本不会有大事,越是安静就越说明他准备下狠心惩罚谁,心想可能是自己刚才冒犯了唐辛亥的原因,听他们闲聊时提到如今的唐辛亥跟一个天津领事馆参赞的女儿结了婚,那是个大人物也许连宇喜多井也得罪不起,深深的为自己刚才的卤莽后悔,知趣的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宇喜多井面前怯生生站立着。隔了许久,宇喜多井有气无力地问:“刚才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啊?”吴涛吃不准唐辛亥在他心目中是什么样的一个位置,并意识到要想暗算他,最好不要让宇喜多井知道他们之间曾经的关系与怨仇,她相信唐辛亥也一定隐瞒了所有人,权衡之下说了个谎道:“没什么事,我和他以前在民国政府内是同事,闹过矛盾,想必他也已经忘记了,今儿个彼此猛然看见惊一下而已。”吴涛这谎刚说出口就后悔太拙劣了,要是宇喜多井转过身去向唐辛亥证实如何是好?但话已出口不能收回,低着头用余光打量他的反应。宇喜多井对唐辛亥经历完全是空白,吴涛的解释他是相信的,觉得问题不大,如释重负的猛喝了口茶,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喊了声:“吆西!”吴涛以为谎言被他戳穿了,腿一哆嗦身体软下来瘫在地上,向他爬过去哭诉道:“我错了,我没有说实话……”接着她把自己和唐辛亥的夫妻关系,以及日后的事全部抖了出来,说完头俯地哭泣着等待宇喜多井的惩罚。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宇喜多井听完没有大发雷霆,她匍匐在地感觉到他正向自己走来,每一秒后自己都有可能遭来灭顶之灾,她太了解这个心狠手辣的魔鬼了。宇喜多井见她这副模样笑了,亲自搀扶她起身,凑到她脸跟前用蹩脚的中文饶着舌头说:“讲实话就好,这件事情只有你我知道,不许对任何人讲,你的明白?”吴涛不知其中的玄机,频频“嗨嗨”的点头。

宇喜多井阴险的转动着眼珠子,内心很高兴,这是送上门来的意外收获,日本陆军部是唐辛亥的推荐人之一,如此劣迹斑斑的人被派到上海委以重任简直就是个丑闻,掌握了这个证据就等于抓住了一顶保护伞可以为自己所利用,他一点也不怕唐辛亥今后会监守自盗,认为人都是贪财的,唯有严苛的制度和管理程序才是有效的保障,派吴涛当他的秘书就是这个作用,早就运筹帷幄。他还看到了另外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方面,唐辛亥的岳父是日本驻天津领事馆的参赞,在日本政府有着极大的声望,其女婿不光彩的历史对他是十分不利的,因此握着这张牌,就可以控制住唐辛亥,从而保住自己在宝顺分行事务中的领导地位,于是马上让吴涛把详细情况写份报告,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救命稻草。

白敬斋下午带着三姨太和管家来到宝顺分行,本来他想邀请郝允雁随同在人面前露露脸,之那天夜闯她家后两人安静了一阵子,也因为白敬斋实在太忙分不了心,但是郝允雁不能真的远离他,她需要钱,一个月过去后,到了该拿钱的时候,那天晚上吃饭的光景,她怯生生的来到白府,三姨太身体完全恢复,正陪着白敬斋在喝酒,白敬斋拍拍她脸说:“想来想去夫妻还是老的好,你虽然只是我的姨太太,可我当你是太太看来着,家里的事都由你管理着,辛苦你了,你喝差不多了,你洗洗上床等我。”三姨太走,郝允雁进白府不用通报直接走进客厅,白敬斋手里的酒杯举到嘴边停住了,眼前是一个仙女从天而降,郝允雁今天打扮得太漂亮了,头上盘着发髻,一身锦缎旗袍外套一口钟披肩,修长的玉腿时隐时现,她毫无表情的站着没有再过去,白敬斋恨过她好几日,这回看到她激动的站起身跑过去,喊道:“允雁——”他张开双臂要去拥抱她,郝允雁退后几步猛的双膝跪地道:“对不起,老爷,我错了。”——郝允雁的钱不多了,她今天必须这样做,来的时候她有思想准备,无论白敬斋如何惩罚她,只要给她钱,她都愿意承受,白敬斋哪还来得及惩罚她,抓起她的手就往三姨太的房间走,白敬斋的正房有四间,一间自己的以后改了办公室,一间是结发妻子的房间,人死后他觉得不吉利一直没有去住,放着祭品点着蜡烛,逢年过节的过去亲自烧几支香,平时佣人打理着,这些年他在二太太与三姨太的房间里穿梭,二太太被杀后,他自然就住在三姨太房间里,前几天三姨太肺结核出院,他仍然害怕会被传染就把她赶到二太太房间里,如今她要了又搬了回来,此时三姨太已经洗干净自己,有几个月没有同老爷恩爱过,心里头痒痒的,脱光了衣服在被窝里为他暖床,看见郝允雁被拉了进来,恍然间又想起了被她戏弄的事来,前几天白敬斋吃了郝允雁闭门羹回家发牢骚,说再也不要她了,所以三姨太见了她一改往日的卑微,问她:“你这没良心的怎么来了?”白敬斋被子一掀粗鲁的道:“三姨太,你去二太太房间睡。”三姨太闷了,说:“老爷,您不是说今晚跟我吗?”白敬斋讨好郝允雁,说道:“别罗嗦,没见白太太来了吗?”三姨太忙说:“那我们俩一块服侍您吧。”白敬斋怒了,大声说:“滚,谁要你?我要单独跟我的允雁睡觉,与你在一张床上那是侮辱了我们的档次。”三姨太很失望,气呼呼的穿衣服走了出去。一场犹如半辈子积压的欲火燃烧过后,白敬斋与郝允雁冰释前嫌,白敬斋如了意,郝允雁拿到了钱,而且加了一千块,今天药费涨价,她消耗掉了存在银行里的钱,现在又得到了补充。宝顺分行要开业,白敬斋自然不会放弃让郝允雁出席的机会,电话打到刘秋云家没有人接,鉴于上次的教训他又不敢再去同泰里登门,今天是礼拜天,郝允雁去医院为丈夫配药,女儿在家,所以刘秋云也一块去帮着提大袋大袋的药瓶回来,白敬斋正焦急着,三姨太走了过去,猜到白敬斋在跟谁打电话,说:“老爷,今天您的宝顺分行开业,贱妾多日猫在家中怪寂寞的,能否带我去见见世面啊。”说着望了望管家,管家心领神会在一边帮腔说:“老爷,我觉得应该带三姨太去,这种场面都是带太太参加的,现如今三姨太太是白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正规场合理应带她前往,带别人去不合适。”白敬斋不高兴的说:“有什么不合适的?郝小姐早晚会是白太太,正房女主人。”

家丁跑来禀报:“老爷,外面有人找您,说是宇喜多井派来的。”

白敬斋一怔,骂道:“盯到老子屁股后面了,不知道这里是法租界吗?有请。”

来人带了几名保镖是保护白敬斋安全抵达宝顺分行的,白敬斋没有时间再去等郝允雁了,思索片刻很勉强的答应了三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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