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登门就医遭遇不测 了解真相恶医归天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4-09-22 17:18:20

一个多月后,郝允雁发现月经没有来,马上想到了白敬斋,渐渐淡去的噩梦又重新折磨着她,现在非但不能为丈夫守住贞节,一旦肚子大起来将有何面目面对世人?当然她也想过可能最近太累的关系,怀着侥幸心理忐忑不安的熬了半个月还没有动静,实在没有胆量再等下去了,如果确实是怀孕,这前后加在一起就算是两个多月,很快身体就会出现妊娠状态,丈夫植物人而妻子怀孕了,她就是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思前想后只能够去找弄堂口对面的崔大夫诊所,去年她发高烧请过人家一次,七十六岁,白脸长须看上去为人正派,问诊费也不高,更重要的是国家明令禁止堕胎,也只有找地下诊所了。这件事情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刘秋云,这不仅考虑到丈夫的尊严,也是为了自己的颜面。那天下午正下着大雨,五月的暖风徐徐的将雨扑打着窗户,她伸出身子往外观察,弄堂内没有过往的行人,狭窄的小路是用石头铺起来的凹凸不平,由于雨水落得过急,路面开始积水形成一个个水洼,她估计弄堂口也不会有太多的路人,女儿上学,丈夫睡着,她一时可以抽出些时间来,连忙换上旗袍打扮得整洁些,准备去崔大夫诊所。刚要锁门似乎还觉得不够放心,就去敲刘秋云家的门,她现在就想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去搓麻将,空闲的时候躲在家里给儿子织毛衣,郝允雁道:“秋云姐,你帮着照看一下我丈夫吧,前几日我去医院配药,忘了拿回医药费收据了,没事,他睡着,你照样结毛衣,看着他就行。”刘秋云没有丝毫怀疑,笑着说:“你去吧,你家先生醒了也不怕,我又不是没有给他换过尿布,咯咯咯。”郝允雁打了她一个粉拳,羞道:“秋云姐你真下流。”刘秋云跟她开玩笑,说:“好好,我不下流,他尿一床我也等你来了弄。”刘秋云为了让她心情舒坦些,经常跟她说说笑,郝允雁也乐意这样在苦难中寻求那一份麻醉,此时,她打了把油布伞出门,弄堂口果然没有行人,崔大夫诊所的门关着,但外面挂着营业中的牌子,她将雨伞压低挡住自己的脸,轻轻敲着门。

崔大夫的诊所有生活和工作区域两间,总共也不过三十多平米,看病的地方稍大些,除了几个柜子放药物和器械,一张经过加工的床赫然放在中央,旁边是检查病人用的座落地灯,那张床两边左右有可以活动的架子,检查妇科或男性毛病时脚分开搁在上面,平时收缩在床边,在前端是一张写字台,里面各一把凳子看病用,再旁边是一只长沙发和茶几,虽说比较简陋却设备也不少。外面在下雨,所以崔大夫关着门,平时是开着的,中间挂着门帘,夏天竹帘,冬天一条棉被似的帘子挡着寒风。崔大夫的生意属于一阵一阵的,没有规律可言,好的时候忙不过来,最近生意比较清淡,一点多的时候还在屋内的茶几上喝酒,悠然的听着沪剧,听到敲门声,懒洋洋的起身不觉得是找他看病,嘴里嚼着菜打开门,一个愁容满面的女人站在雨伞下,宛如莲花台上隔着瀑布的修女。他认识郝允雁,记得去过她家看病,也摸过她滚烫的身体,回来兴奋了好一阵,后来他从前来看病的街坊邻居口中听说过,关于哪栋楼哪家的那个姓郝的漂亮太太,丈夫成了植物人,一对号便知就是曾经去她家看过病的那个女人,莫名其妙的难受了一晚,这回突然看见她冒雨前来,不知是她还是家里谁生了病要他出诊,忙客气的让进门招呼道:“来来,外面下雨,请进请进。”他拍拍破沙发上的烟灰做了个请坐的动作。

郝允雁没有坐沙发,而是在一只看病的写字台前坐了下来,面露难色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崔大夫谨慎地问:“太太今天来是?”郝允雁沉默了片刻,羞怯地开口道:“大夫,我可能怀孕了,你这有没有检测的方法?”崔大夫心一颤,半醉的酒也被惊醒,她家丈夫不是植物人了吗?检测妇女是否怀孕是他的拿手戏,他这里有专门的药水,通过尿样混合在一起,呈黄色就说明怀孕了,几分钟就可以检测出来,郝允雁并没有怀孕,此刻,崔大夫对她产生了邪念,这是送上门来的艳遇不会轻易的放弃,加之刚才喝了点酒壮着胆子惊呼:“恭喜你太太,你有喜了!”郝允雁吓得脸色苍白,忙说:“不不,崔大夫你误会了,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她以为崔大夫并不知道她家的事,极力伪装着自己,心虚地又解释说,“现在一个孩子已经养不起,再有一个谁吃得消?如果我真的怀孕,你能帮我做堕胎手术吗?费用多少?”崔大夫心不在焉的说:“很便宜的,太太,如果你决定不要的话,手术我这里可以为你做,大家都是老邻居,我不怕帽风险。”郝允雁激动的说:“谢谢崔大夫,那现在可以做手术吗?”崔大夫的心脏跳得可要从喉咙里出来了,忙说:“可以呀,可以呀,不过手术之前我还需要听听你的心律等,全面检查一下你的健康问题,身体不好的妇女是不经受不住的。”此时的郝允雁就像了迷魂药,她穿的是旗袍,主动解开衣襟的盘扣往两边分开露出衬衣,然后停住望着他,崔大夫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说:“把衣服全部撩开,需要听心律与望诊。”郝允雁红着脸照办了,闭上眼睛不敢看崔大夫那双尖锐的目光,她坚持了好久可以感觉到崔大夫的呼吸,一阵阵的在为她洗礼,等待是件痛苦的事情,有时候等待久了会产生期待,当听诊器的听头轻轻触到她的焦虑之地时,她释然了,排斥慢慢变成了理所当然的接受,她睁开眼睛,从崔大夫的聚精会神的眼神移向他手握的听头,看着它肆意的在自己的身上游弋,皮肤是冷的,心却不情愿的炙热起来,这正是郝允雁害怕的地方。听了一会崔大夫摘下听诊器绕着国语一本正经说:“太太,你的身体很健康,如果你愿意马上就可以做手术。”

刘秋云坐在王守财床前默默的织着毛衣,因为他是睡着的,偶尔瞄他一眼,像张画似的毫无变化,毛衣织到腰部,她用手张开虎口量着尺寸,元旦儿子来的时候她发现胖了,担心下次来会更胖,算着算着闻到了一股臭味,这会她有经验,掀开王守财的被子,果然味道从他那了来,揭开尿布看见他满屁股黄灿灿稀疏的粪便,这下要打动静了,连忙去烧开水给他擦洗,换下尿布和垫在臀部下的塑料布,嘴里胡乱念叨着:“王夹里啊,你看你一表人才的,好的时候没我的份,倒下了却要我来伺候,是不是我前世欠了你的情啊?”她望了望他下身弹了下,扑哧一笑,将尿布裹好盖上被子,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好无聊喔,被雁允妹妹看到非跟我拼命不可。”

周太太不自不觉站在背后大声道:“哎呀,原来你在这儿啊,怪不得敲你家门没人理我,见这家门开着硬着头皮进来看看,嘿嘿,怕被人家赶出去呢。”刘秋云现在对她也不怎么热情,平时见了打个招呼后也不再罗嗦,她问:“你找我什么事?”周太太望望四周问:“王家小妹不在啊?”刘秋云答道:“出去办点事,你说吧。”周太太忿忿地道:“我家老头子都回来一个月了,那个姓关的失踪啦?我们为她受了罪,她连个表示也没有,太不懂礼貌了吧?再说我那200多块的医疗费谁出啊?”

周教授一个月前出院回家,医生检查出的只是脑震荡,留院治疗了一周后就出了院,期间,巡捕房来调查过这个案子,说到明年开庭判决,问有没有起诉状,她便草草写了一份,因为需要另外一个受害者的控诉状,两起有关联的案子合并一起审,因为关洁不在,所以也就这么拖着,对周太太来说,她只关心谁来赔老伴住院的医疗费用,所以上来问问房东关洁的事。

刘秋云不想管她的事,淡淡地道:“关洁我也好久没有见到过,不过你的医疗费按理应该问肇事者去要而不是关洁,她也是受害者呀。”周太太说:“话虽如此,她也不能不露面啊,来关心关心总可以吧?”刘秋云笑道:“她呀,大概是怕你跟她吵架不敢回来啦。”周太太哼了句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等着,最好永远别见到她。”刘秋云无奈的叹口气说:“你呀,我们叫你周阿姨,好歹也是长辈,有些事情能否宽容些,我们这大楼一共没几家,我希望都和睦相处,关洁虽然是干那行的,但是人家也有尊严,你别动不动骂人家**,这不好,也有损你老师的风度。”周太太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好了好了,我明知道你是帮她的还要跟你说,我走了,算我倒霉。”刘秋云笑着叫住她问:“周阿姨别动气啊,对了,你牙齿补了吗?”周太太咧开嘴露出两颗新补的门牙,怪怪的,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刘秋云捧她道:“嗯,补得很自然,像真的一样,对了,前段时间你说儿子要来,几时到啊?”周太太唉声叹气道:“昨天发来电报,说北平最近气氛很紧张,他要等段时间回来,你看这孩子,国家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们正聊着,楼下猛听到周教授在喊叫:“老太婆、老太婆……”

周太太怨气十足地骂道:“这老头子大概脑子震荡坏了,现在有事没事总爱叫我,说出的话一句也听不懂,哎,造孽啊。”说着跑下了楼。

外面的雨换成了暴雨,远远的依稀听到有雷声传来,天空骤然灰暗起来,刘秋云心里在琢磨郝允雁去了也不少时辰按理也该到了,如此大的雨一把阳伞怎么顶得住啊,她去烧水,灌满了几个暖水瓶,打算让她回来洗个热水澡。

崔大夫的诊所内,这时打开了床头的照明灯,聚光直直的射在检查床上的郝允雁,犹如一头肥沃的母猪躺在弥漫着肉腥的屠宰台上。郝允雁无聊的望着天花板白色涂料上沾满的灰尘和蚊虫的残骇,它们很低,低得可以闻到它们临死前那管鲜血的味道,这是生存的代价就像她现在一样,耳边听到医疗器械的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寒气逼人,它好像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就在自己的心里,聚光灯的热度烘烤着她,突然四周没有了声音,感觉像被遗弃在空旷的马路边晒着太阳,全世界的人都在看她,目光在她身上射到之处钢琴般的弹奏,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肺被一股冷气我行我素的灌入,激起了触电般的抽搐与喜悦,那是崩溃前的一触即发,她在焦急中等待,希望快点开始,快点结束,终于她没有意识了,崔大夫给她喝了止痛烫,说不喝手术会熬不住疼。

刘秋云在郝允雁家呆了有三个多小时,总感觉不对劲,从家里到广慈医院坐电车来回不需要一个小时,即便在医院里排队也不会夸张到三个多小时也不回来,莫非出了什么事情?她叫来沈家阿婆替她照看王守财,自己坐黄包车沿着公交线路往医院赶去,因为下雷雨医院里没有多少病人,整个大厅空荡荡的,她问了几名护士有没有看见什么什么模样的女人来过,都回答没见过,心里便油然产生了一种不祥之感,郝允雁外面没有朋友,这么大的雨也不可能去逛街,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白敬斋,郝允雁自杀那个晚上深夜回家,就是跟白敬斋在一起,会不会下午她出去时被他半路劫走的?

刘秋云有白敬斋的名片,回到家就冒失的打电话过去,白敬斋正在宝顺洋行和宇喜多井喝茶,密谋今后如何垄断吴淞区的金融市场,刘秋云劈头就问:“白老板,我是同泰里郝允雁家的房东,她是否在你这?”白敬斋没有反应过来,反问:“她说到我这了吗?”刘秋云不耐烦地道:“你别耍滑头,她到底在不在?”白敬斋不想得罪郝允雁家所有的邻居,连忙委屈地道:“她没有在我在呀,我发誓骗你马上就翘辫子。”刘秋云问:“那她会上哪去啊?”白敬斋说:“我现在正在跟重要客户谈事情,这样吧,一会我来和你一起去找她如何?”刘秋云对白敬斋毫无好感,生硬地说:“不用不用。”说完挂了电话,沈家阿婆也很着急,问:“要不要报告巡捕房啊?”刘秋云想了想说;“这没有必要,人家也不会帮我们寻找,现在只有干等了,这么大的雨会到哪儿去呢。”

刘秋云急火攻心口腔溃疡,家里没有消炎片就去沈家阿婆问,她没有,又跑到楼下想问周太太要,门关着,也不很愿意去敲她家的门,反正弄堂口对面是崔大夫诊所,便打雨伞过来买药。崔大夫刚做完“手术”,郝允雁也渐渐的苏醒,有气无力的问:“崔大夫,我还活着?”崔大夫整了整白大褂微笑着回道:“太太,手术很成功,不过你先别动,刚刚手术完体质虚弱必须躺半个小时。”郝允雁保持原来姿势应道:“哦。”——她已经没有羞耻感,但是似乎有些蹊跷,做这种手术为什么要一丝不挂?

门外的风雨中突然有人在喊门:“崔大夫——”

崔大夫不由自主的喊了声:“来了来了。”

郝允雁听得出是刘秋云的声音,惊慌的直起身说:“坏了,是我邻居,我不想让她知道,她嘴很快的。”崔大夫指指里屋说:“里面是我睡觉的地方,你躺床上盖上被子躲起来。”门继续在砸,郝允雁一骨碌下检查台往里屋奔去,里屋很小,有张被褥乱七八糟的床,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崔大夫应道:“来了,来了,叫鬼啊。”

门一打开,刘秋云捂着腮帮子闯了进来埋怨说:“你在干什么呀,这么长时间,我嘴巴疼死了,你有消炎片吗?”崔大夫嬉皮笑脸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在睡觉,消炎有,要多少有多少。”他们俩人熟,见了面总是废话连篇。崔大夫找了几片给她,刘秋云嗅了嗅房间问:“你这里好臭,搞卫生的自己首先就不卫生,多少钱?”崔大夫急着要打发她走,便说:“哎呀,就几毛钱的,算了,以后一起算。”刘秋云也不客气,刚要走见沙发上有女人的旗袍和内衣堆着,有点熟悉,那不是郝允雁走的时候穿的吗?她一怔,疑惑的看着崔大夫问:“这是谁的?”崔大夫也吓一跳,知道这是他的疏忽,其实他也不想让郝允雁被发现在做人流手术,一是非法的,二是根本就是假的,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构成犯罪,强作镇静羞怯的说:“哦,是我太太留下要洗的。”刘秋云一时冲动推开他往里屋闯去,撩开门帘,里面床上有个人裹在被子里,崔大夫慌忙上前把她拉走,板起脸质问道:“干什么啊,我们夫妻俩的事你也感兴趣?”刘秋云想了想回身默默的离开了诊所,她几乎可以肯定被子里的人就是郝允雁,可是她想不通,一向做人严谨坚守妇道的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就算是没有了丈夫的滋润,凭她的美貌也不至于变得如此饥不择食——她想哭。

半个多小时后,郝允雁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雨停了,她的衣服是干的,刘秋云瞥了眼那件旗袍问:“允雁妹啊,你这大半天的哪去啦?姐姐急得刚才口腔也起脓了。”郝允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广慈医院啊,怎么啦?”刘秋云惊讶地叫道:“啊,我去那找过,都说没见过你。”郝允雁还算反应快,忙说:“我在医生办公室呀,向他们请教护理的知识,你来找我干吗?我丈夫没事吧?”

“没事,好好的还给你,对了,刚才我还给他换了尿布,他大便了,你不介意吧?”刘秋云刻意开玩笑道。

郝允雁也笑道:“避讳别人也不会避你秋云姐,再说你上次不已经给他换过啦,假正经干嘛。”

玩笑开完,郝允雁从床地下拿出营养液和帮助植物人康复的药水各一瓶,麻利的挂在床边的支架上,从盒子里取出针头接上输液管,刘秋云帮忙将王守财袖子卷起,这才发现这个可怜的王夹里手臂上已经满是针眼,另外一条手臂没有,便道:“真可怜,允雁妹啊,那根吊药水的架子不能移到外面来吗?别老让他扎一边。”郝允雁说:“我考虑过,不行的,外边没有固定地方,只有里面可以绑在阳台门框上,让他睡床另头管子又没那么长,以后若有钱了换张两头可以绑的床,现在只能委屈他了。”

刘秋云心里惦记着刚才崔大夫诊所里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她要证明人还在,那就不是郝允雁了,她说:“妹啊,既然你回来了,那姐就交班啦,我去给崔大夫送药钱。”

崔大夫躺在沙发上抽香烟,得意的吐着烟圈,炉子上正炖着牛鞭子,这是他冬至时吃剩下原来准备明年吃,现在也不管是什么五月份,想好好补补,明天下午郝允雁还得来他这换药棉,正在盘算如何再次品尝这个外表神圣不可侵犯,却又如水沾上热油般**的女人。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打开看又是那个不好惹的女人,不耐烦地问:“你又哪不舒服啦?”刘秋云理也没理径直闯入他的内屋,床空荡荡的,沙发上的那条旗袍也不翼而飞,显然那个女人穿走了,这是刘秋云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她不再是疑惑了。崔大夫敏锐的发现她是冲着那个姓郝的女人来的,她们是邻居,问:“怎么了嘛,秋云姐?”刘秋云表情严肃地问:“那女人呢?”这一问崔大夫反倒心里有了底,如果她真的掌握了证据会直接叫出那个女人的名字,到底是老江湖,他镇静地反问道:“开玩笑吧,她是我老婆好不好,她上哪去要经过你同意吗?”

白敬斋同宇喜多井密谈完立刻开车来到郝允雁家,自从郝允雁自杀送进医院他去看过她,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面,本来他是准备再过段时间等郝允雁经济困难时,断定会主动来找他,这个时候就与她谈条件便顺理成章了,上次在医院里郝允雁交不出医疗费,他乘机猥亵了在病床上的她,结果她屈服了,这说明她的意志并没有那么的坚强。刚才刘秋云打他电话说郝允雁失踪了,心里也很着急,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投资了8000多块,一夜的风流是不够的。他直接闯进郝允雁家,把她们俩人吓一跳。郝允雁看到他就想起自己的遭遇,但表面上又不能赶人家,毕竟还欠着他8000块,只是冷冷地问:“你怎么来啦?”白敬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说:“谢天谢地你终于回家了,刚才那位大姐打电话到我这,问我是不是藏着你呵呵,正是莫名其妙啊,对了,你哪里去啦?”刘秋云解释说:“我医院找不到你,以为是被他叫去就打电话给他问问。”说着转向白敬斋道,“不是让你别来了嘛?”白敬斋一脸憨笑道:“这算什么话,王太太不见了我当然也着急的,这不我忙完事就赶来啦。”刘秋云最讨厌的就是虚伪,毫不客气地戳他道:“你要真的着急,放下我电话就应该找来,都过去快两个小时才假惺惺的来,工作很重要吗?”白敬斋的脸暴满了红一粒黑一粒的麻子,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正在跟重要客人谈生意走不开啊。”郝允雁听不下去赶紧把刘秋云拉开,道:“你不是说要去淘米烧饭吗,无聊不无聊?”

刘秋云纯粹是跟白敬斋斗气,郝允雁那天在卫生间自杀,她估摸着跟这个白老板有关系,但这事情又不能去向郝允雁证实,今天正好撞上门来,当然她也知道白老板借钱的事不好太伤了人家的面子,出出气而已。白敬斋就这样干站着,也没人给他倒茶让坐,自个儿找话,看看沉睡着的王守财说:“面色比我上次来时好多了,嗯嗯”他左看右看打量着,他不走郝允雁也不好干活,一直沉着脸在他身边像是陪着他,又不跟他说话,刘秋云准备赶他,说:“白老板你还有事吗?王太太人在家,你也放心了,一会人家要换衣服去学校接女儿,你还是回避吧。”郝允雁拉拉刘秋云的袖子不让她说,因为她知道白敬斋一定会乘机提出坐他的车去接,果然他眼一亮说:“那好啊,我开车来的,我这就下去车里等你。”说完没等郝允雁同意就撒腿跑下楼,刘秋云背后轻声骂道:“册那,那么积极,跑得跟去奔丧似的。”

郝允雁埋怨道:“秋云姐,看你嘴巴快的,这人很难缠的,你不知道呢。”刘秋云伸了伸舌头,然后说:“好,是姐姐错了,那我去接囡囡吧,让这家伙白高兴,这老家伙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居然动别人老婆的念头。”郝允雁心里也有怨气,稍微想了想,正好就怀孕的事骂他几句,不能总憋着,便说:“算了,我去吧,大白天的没事,你照看着我家先生,那瓶药水也快输完,别让它空着。”她这话等于跟刘秋云挑明了白敬斋不是个正人君子,刘秋云说:“那好,如果有事你就跳车。”

郝允雁下楼出大门时,见白敬斋正笑容可掬的跟关洁在说话,她有阵子没见到关洁了,忙跑过去亲热打招呼:“关姐你哪去啦,有一个月没见你了呢。”关洁笑道:“我在客人家住着,上次我回来拿过衣服,房东看见我的,让我躲几日,嘿嘿嘿。”说着凑过耳朵轻声说,“就是你们烧香的那天下午,周太太门牙掉了俩,笑死我了。”郝允雁抱抱她说:“那你现在回来是不是还要走?”关洁灿烂的脸刹那间阴沉下来,似乎不大高兴,说:“不走了,明天还要到巡捕房去做笔录,就是周教授的事,凶手要判刑需要证人。”她没有说自己也是受害人,因为白敬斋在旁边听着,郝允雁说:“既然你不走,那待回我接了囡囡回来找你聊。”

关洁这次与其是要去巡捕房做笔录才回来,不如说是欧阳雅夫最近不方便,他的大妈给他介绍一家富商的女儿,照例父亲过世还不满“七七”不适合谈婚论嫁,可女方催的紧,不迷信这个,大妈也说这是冲喜,关洁冲着欧阳雅夫说:“人都没了,还冲什么喜?我看大妈这个媒婆有好处捞。”关洁在他家住的时间长产生了一种自己家的错觉,她认为欧阳雅夫喜欢她,虽然自己身份低贱,完全可以通过施展魅力去弥补,所以这些天她对欧阳雅夫关心倍至,在床上特别的卖力。可是欧阳雅夫喜欢归喜欢,心里是有顾虑的,讨一个烟花女子做老婆不仅家族通不过,朋友客户知道脸上也无光,所以打算慢慢跟大妈他们谈条件,娶她介绍的女人过门,就必须允许他纳关洁为妾,在上海滩很多社会名流中太太是世家闺女,姨太太是红楼粉黛多的是,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弱弱的提出来,关洁起初是排斥的,说:“你这样做是因为不敢得罪大妈他们,可你是个成年男人,你有权自己选择爱情和婚姻,现在都民国二十五年了还包办啊?”欧阳雅夫很为难,又不能说出其实关键是他自己的面子问题,所以最后关洁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拌了几下嘴后,下午就离开了欧阳公馆,她的几件替换衣服仍留在那,说明并没有真正的离开。

郝允雁坐上白敬斋亲自开的车要去女儿的学校,坐在后座刻意的与他保持距离,白敬斋从反光镜上望了望她,厚着脸皮调侃说:“王太太真像个贵夫人,白某就像以前我的司机老宁波,一个糟老头忠心耿耿的为他的主人开车。”他苦笑了声自言自语着,“忠心耿耿,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二太太曾经与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通奸的事来,虽然他差人把他们杀了,心里还憋着那股子气,上次三姨太居然还有意无意的问起他们的去向。

车慢慢驶出弄堂口,前面的路被吵架的人群挡住了,白敬斋使劲按喇叭也没人听,斜对面就是崔大夫的诊所,门开着,他站着在看热闹,整个人脏兮兮的,不时咳嗽几下往地上涂浓痰,郝允雁想到就在几个小时前,自己在这个肮脏的老头面前身体暴露无遗,心里就想骂白敬斋,语气生硬地说:“别按喇叭了,我有话对你说。”白敬斋回头问:“哦,你说。”郝允雁说:“你曾经帮助过我,我记在心里,借你的钱我会慢慢的还,但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我是有丈夫的人,请你以后对我尊重些,宾馆和医院里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如果你同意,我们以后可以是一般的朋友,你尊重我,我也会尊敬你,好吗?”白敬斋愣了片刻尴尬地说:“关于这件事情,我想我们以后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大家不要撕破脸皮嘛,当然喽,那次宾馆里的事情我是着急了点,向你道歉,事情已经过去就当没有发生过好了。”白敬斋试图以退为进,他知道现在就是拿着借条来要挟她,她拿不出钱来,家里也没有抵押的东西,拿她没办法,只能等到她没有钱走投无路的时候主动来求他。郝允雁见他玩世不恭的样子怒道:“你居然还说当没有发生过,知道不知道我怀孕了?”白敬斋“啊?”的一声,哈哈大笑,郝允雁骂道:“你这不要脸的,我在受苦你还笑得出?”白敬斋讽刺道:“受苦?几个月啦?哦,对了,一个多月了,准备生下来?你要真的替我白家生下后代,我把你当老妈供着如何?”

“放屁!”郝允雁从来就不骂人,今天不知怎么的张口就喷了出来,她数落道,“别做梦了,我今天下午去做了堕胎手术。”白敬斋认真起来,问:“真有此事?”郝允雁道:“我脑子有病啊污蔑自己?”白敬斋紧张地问:“你没有跟别的男人有过?”郝允雁骂道:“你以为我是野鸡?”

白敬斋突然大笑起来说:“你是去哪家医院做的手术?即便国家允许做也不可能的事情嘛。”郝允雁问:“你别抵赖了。”白敬斋抓抓头皮自言自语道:“见鬼啦?我三个太太都没有给我留下种,二太太又跟别人有了孕,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郝允雁听明白了他的话,有点紧张的问:“你再说一遍?”白敬斋也不避讳她,把自己可能没有生育和他二太太的事情全部抖了出来,郝允雁呆了好一阵,说:“可是大夫说我怀孕啦,还做过检测,马上做的手术。”白敬斋说;“扯淡,是哪家医院,我明天去问问,妈的,哪个医生光知道赚钱连医德也不讲了,要查出来非判他刑不可,你、你说,是哪家?”

郝允雁陡然也觉得可能上了崔大夫的当了,回想起他检查的时候动作也很不规矩,指指窗外的诊所说:“就是这家,那个老头叫崔大夫,是个郎中。”白敬斋眼珠子也瞪出来了,问:“你在这种地方让这个老头子做……做了人流手术?”郝允雁答:“是啊,大医院谁敢做,我也没那么多钱。”白敬斋问:“你给他检查身体了?”郝允雁低下头嗯了声,白敬斋又问:“脱……脱光了还是……”郝允雁怯生生地把自己的几个小时前的事描述了遍,白敬斋狠狠的往车椅上一拍,咬牙切齿地说:“你上当了,我没有生育你哪来的怀孕?这种破诊所就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的。”郝允雁惴惴不安地说:“他没那么坏吧?应该肯定是怀孕的。”白敬斋非常的生气,他早已把郝允雁当作是自己的女人未来的正房太太,忙说:“这样,明天上午我接你去上海最好的医院去检查检查,看你是否做过堕胎手术。”郝允雁也想知道真相,同意了。

第二天郝允雁送完囡囡等在楼下,白敬斋开车接她去了广慈医院看妇科,检查的结果如他的判断一致,郝允雁根本没有做过堕胎手术,也不存在怀孕一说,体内只塞了酒精棉花球,郝允雁顿时大哭起来,嘴里说道:“这社会到底怎么了都在欺负我这个苦命的女人?”白敬斋揽着她肩膀安慰她道:“别哭别哭,这事我来处理,很快你会看到结果的。”

几天后,有个病人去崔大夫诊所求医,敲门没有人应,看看窗户,窗帘背后发着微弱的灯光,证明里面是有人的,来人使劲的敲着,偶然发现门脚有红色液体流出,越看越像是血,吓得大喊起来,巡捕房赶到把门踢开,崔大夫躺在血泊中,花白的胡须也被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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