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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睛悟空    更新时间:2014-08-03 16:26:57

过时的艺术好比过气的明星,演技再好也不被关注,刘光明度蜜月回来之后作品风格就变了,画了一批抽象表现主义风格的作品,画的并不比德库宁差,只可惜晚生了几十年,抽象表现主义的容颜已经老去,倾国倾城的美貌成为史书上慈祥和蔼的老奶奶,再也无法引起收藏家的性趣。

肖板凳听说刘光明蜜回来了,就拖家带口的抱着断腿的小胡子后面跟着踮脚尖的多多和自己的新女友前来贺喜。

个把月不见,刘光明和肖板凳都不一样了,刘光明有了家室,肖板凳又换了新女友,肖板凳恭喜刘光明新婚,刘光明恭喜肖板凳新欢,两个人互相恭喜之后就面面相觑,都觉得对方很陌生,怪怪的,过了一会儿终于想清楚,头发直了。

刘光明和肖板凳都是风流人物,又正是风流倜傥的好年纪,曾经的无聊岁月里一起研究艺术消磨时间,当代艺术好比镜中花水中月,就算是达芬奇在世也不灵,肖板凳认为蒙娜丽莎应该脱光躺平,刘光明说蒙娜丽莎应该倚梅回首来个不漏点的S形,为艺术争论不休的两个人互相拍拍膀子,然后就开始借酒消愁,白天的时候还只对艺术感到困惑,夜色的降临简直让他们对整个人生都感到迷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喝醉酒去发廊也是人之常情,去发廊只卷了头发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半夜三更的经多方好友融资借贷,私募善款数百元后直奔发廊,居然真的顶着一头卷发出来了,这不合常理啊,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脱了女孩子的裤子,抽出橡皮筋做弹弓打鸟?酒醒之后的肖板凳和刘光明面面相觑,昨夜雨疏风骤,浓醉不消残酒,试问卷发人,却道吹灯拔蜡,知否,知否,应是,应是,怎么真的变成卷头发呢?

肖板凳对艺术感到十分困惑,对自己的发型却很有信心,坐在发廊的椅子上就想起来小学教室墙上贴的伟人像,要成为伟人就要有伟人一样的发型,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是干革命的,列宁是个大光头,只有贝多芬和达芬奇是干艺术的,爱屋及乌,肖板凳就为自己设计了一个贝多芬,为刘光明挑了个达芬奇,这发型把肖板凳和刘光明汹涌澎湃的内心世界展现的淋漓尽致,两个人都很满意,只是他们的朋友看见之后颇有微词:“一个咬牙,一个跺脚,半夜三更的揣着几百块钱去发廊,居然真的是去卷头发,四个字,禽兽不如。”

肖板凳一直想找到自己的真爱,为此一直苦读《孙子兵法》而不是《恋爱指南》,有人说肖板凳爱上花木兰,有人说他爱的是穆桂英,反正没人说他爱上佘太君,肖板凳把三十六计从头到尾都用了一遍,才发现都不如自己头上新烫的贝多芬好用,自从肖板凳头上顶着贝多芬,他那禽兽不如的好名声就到处传扬,隔三差五总有热心人帮他介绍女朋友,肖板凳对待爱情的态度非常严肃,每次相亲之前都会扪心自问:“这次我能找到真爱吗!?”面色凝重的思考几分钟之后再给自己一个答案:“我觉得这次我一定能找到真爱!”然后借一件新的黑皮衣自己穿,床底下的犄角旮旯里挖掘一件古老的破洞乞丐服威逼利诱陪同自己相亲的倒霉人穿,最后再捡起一瓶六神花露水往自己的脖子颈耳朵根和贝多芬上倒两把,连相亲带外遇,两三年间,肖板凳找到的真爱两只手也查得过来,多几个女朋友不稀罕,让人感动的是肖板凳每次恋爱都是初恋,每次交配都是第一次,就算和佘太君谈恋爱肖板凳也能找到春暖花开的感觉,传说中的佘太君每次亮相都先客串一把超女,“佘太君,我今年,一百零七岁啊,咳,咳,咳——”所以肖板凳的恋爱史,反正,罄竹难书,干脆,不立文字。

艺术研究院的毕业展上,肖板凳画的还是可爱的小浣熊骑着活泼的小火箭飞向星光灿烂的太空,找了两年真爱,肖板凳一度关心动物间的自相残杀,画面中死去的羚羊,凶猛的猎豹,弱肉强食的血腥,是自然的规律还是人类的宿命?肖板凳想不清楚自己画的是什么,辜负了自己的一双好手,于是就跟党走,跟着党中央国务院一起解决粮食问题,最新画的作品里,孤男寡女瞪着惊恐的眼睛坐在空荡荡的餐桌前,碟子里只有一只剥掉皮的兔子,就算是找不到真爱,饭还是要吃的,就算是找到了真爱,肚子也还是会饿的。肖板凳手上的功夫不错,人物的表情,画面的气氛,他想画的都能画出来,但是他想不清楚自己到底要画什么,也想不清楚自己到底该爱什么样的美女,只好不停的失恋,不停的初恋,就好比东营村挖沟一样循环往复。

每次失恋后肖板凳都要找王子涛陪他喝酒,因为王子涛有一个美若天仙聪明善良温柔贤惠的完美女友——就是我,肖板凳总是对我们的恋情如此持久感到奇怪,总想要王子涛分享自己的恋爱心得。

“这个,这个,女人啊,关键是,你得舍得打,下不去手?没关系,我帮你。”每次听到王子涛讲这样的话我都笑的欢天喜地,生活真是太美好了,要是肖板凳问我恋爱秘籍,我肯定是说:“做女人,最重要的就是,三从四德,温柔贤惠。”

肖板凳换过多少个女朋友,王子涛的作品就尝试过多少种不同的风格,每次王子涛改变作品风格我都会积极鼓励他:“你到底想清楚没有?你到底想画什么?你能不能坚强一点?你能不能执着一点?你能不能别让人这么眼花缭乱?你能不能一条路走下去?你能不能把牢底坐穿?”有时候王子涛会和我讲他的创作思路,“我不是在变,我是在找我要的东西。”有时候他就是很不耐烦的三个字,“你不懂。”有时候我会因为“你不懂”三个字和他争论,“大学里我也背过艺术史,考试我也及格了,毕业证我也拿到了,我不懂谁懂?”这些话说多几次自己就觉得没意思,艺术不是历史,背出来的不是艺术。

我越来越觉得在学校里学的不是艺术,大学教育只把我领到艺术的高墙外彷徨,每个人进入艺术的大门都不一样,毕加索的门是立体派,马蒂斯的门是野兽派,莫奈的门是印象派,巴斯怀特的门是涂鸦,他们进去了,属于他们的门就关上了,属于我的那道门在哪儿呢?

我不懂艺术,更不懂王子涛,艺研院毕业展上王子涛的作品像是殉道,用古典主义的手法画了一辆扭曲的自行车,之后是玩了几个月综合材料,再之后性感的嘴唇,然后是受伤的金鱼,再后来是青花瓷的碎片、飘零的蝴蝶翅膀和扑面而来的浪花,现在他的油画布上是中国古代的山水画。

“你为什么总画这些?画美女头像很好卖,画那种割了双眼皮,开了内眼角,垫高鼻子,加长下巴——”说的王子涛莫名其妙:“什么啊?”

“美女啊,你不知道吗?现在美女比的都是医生的刀工。”

王子涛哈哈大笑。

“你到底画不画?”

“我不想画。”

“那你画裸体,女裸体。”

“胸前塞着两袋盐水,腰上拆掉两根肋骨的?”

“女裸体的行情,不分国家和地域,无视经济形势,任何时代都不会疲软。”

“我不想画。”王子涛重复道。

“你有资格说不吗?”

“就算我再想把这些画卖成钱,我也不会画自己违心的画。”

“你还挺有骨气的。”

“要不然你喜欢我什么呢?”

“你以为我不爱钱吗?先欠着我的金刚钻,卡地亚,十克拉,欠一赔十。”

“卡什么?什么东西?”

我抬手给了他一个温暖甜蜜的桃花小巴掌,对于我的小巴掌,王子涛已经没反应了,继续自吟自唱:“我不能仅仅因为好卖就去画,我又不是画行画,我什么都可以画,但是我要清楚自己为什么那样画,我需要钱以外的理由。”这么迂腐,也挺可爱的。

曾经的日子里,王子涛每天晚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每天早起说的第一句话,都被我双规了:“亲爱的宝贝,我永远永远最爱你。”这世界上最大颗的钻石不属于我,但不会有人比我听到更多的我爱你,王子涛也曾经反抗,立刻被我镇压:“又没钱买钻戒,又不肯甜言蜜语,你的爱在那里呢?”其实“我爱你”听多了也跟“吃了吗?”一个感觉,什么爱不爱的,俗不可耐,听多了就烦了,于是我变成白雪公主的后妈,捧着王子涛这面魔镜问:“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你。”王子涛总是像魔镜一样诚实。

可是我比白雪公主的后妈多一句:“谁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我。”

“为什么呢?”

“因为有你。”王子涛的回答相当标准,都是我手把手教的。

在折磨王子涛这件事情上我的创意是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当烦了白雪公主的后妈我又开发出一条新思路,新思路来源于清宫戏,要先和王子涛商量:“我打你一下子,你就说一句好,怎么样?”王子涛正在为贡布里希的《艺术发展史》忘了写他而忧伤,两眼含泪的看了我一会儿,悲催的,“好。”于是,啪,我打了他一巴掌,“好。”他居然,真的叫了一声好,王子涛太可爱了,我又打他一巴掌,他依然,“好。”老天,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哈哈大笑,然后就和王子涛深情的抱在一起像范进中举一样笑起来,两个范进一起中举了。

范进中举虽然好玩,时间久了也玩的挺腻的,于是我又开发出一个新产品,又和王子涛商量:“你一个大男人,每天被我打得死去活来,说出去多丢人,你应该每天打我一顿,重振男性雄风。”

王子涛说:“那好吧,我打了,你准备好。”

“好了。”

“我真打了。”

“你快点呀。”

然后王子涛就打我一下。

“一点都不疼,你使点劲,让我满地找牙。”

“那我真打了。”王子涛就显示一副很邪恶的样子,我一看他那假正经的样子就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一笑他就垂头丧气的,然后我就抱着他唾沫口水的胡乱亲一阵子,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干什么了。

基本上,我怎么折腾王子涛都可以,他就是我的大玩具,这样的快乐比金刚钻来的实在,要是突然收到一颗大钻石就算是再高兴也不能爆笑不止,只能漫不经心又轻描淡写的微笑,这一幕我早就想好了,可是金刚钻这件事指望不上王子涛,只能自力更生。

于是,在一个春暖花开秋风瑟瑟的日子里,我自力更生的买了一大堆山寨版的卡地亚,耳环戒指项链手链全都有了,还有一顶小王冠,据说是山寨施华洛世奇的,戴上山寨王冠我就笑了,施华洛世奇也算是山寨水晶,居然又被山寨,不由得就想起来上学时候的一句玩笑话,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

面对我的一堆山寨钻石王子涛的反应十分奇怪,酝酿了十分钟也没发表一句感概,愁眉苦脸的造谣问我买了几百件?实事求是的说,我买的不到一百件,而且,重要的是,钻石是山寨的,我的思想却是真实的,破烂LV有什么了不起,也就是个加厚的塑料袋,俗称人造革,陈涣生进城一趟还蒯了个爱马仕呢。

自打有了我的一堆山寨钻石,我就觉得山寨的东西也挺可爱的,有种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豁达,四大文明古国就剩下一个中国,也许这豁达就是原因之一,山寨产品不精致,所以显得朴实,山寨产品比较粗糙,所以就显得笨拙,因为朴,因为拙,额外就有了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感,对于一名艺术工作者来讲,返璞归真,拙而不巧也正是艺术所追求的,这么想了一会儿我又凹特了,莫非这十几年,我每天所追求的艺术精神就是山寨精神?

自从我给自己买了一身山寨首饰,每天把自己武装起来,我就会想许多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钻石代表爱情呢?因为钻石只在温室里长存,遇到高温就烟飞灰灭?

为什么这世界有许多名牌呢?因为我们无法看清实质,只能寄希望于品牌。

为什么马未都买的古董很多都是地摊货呢?因为他能辨明真伪。

为什么LV会成为奢侈品呢?因为LV承载了一百年的文化?那LV是艺术品还是商品,二合一?一只披着狼皮的羊?艺术品越来越商业,商品越来越艺术,以前的奢侈品货真价实,比如雀金裘,现在的奢侈品很虚幻,拎一斤石油渣子立刻就身价倍增,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追求奢侈的人太多,雀金裘又不够多,撑死总比饿死强?

这世界太绚烂了,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丝惶恐,我们不能相信自己,所以就寄希望于许多名牌,可我们究竟能从中得到什么呢?名牌所倡导的高贵奢华独特完美,这些品质似乎只有在我们抛弃诱惑时才可以得到,当我们面对各色名牌时所展现出的却是贪婪自私虚荣庸俗,为什么我们面对美好的东西时不能展现出美好的人性呢?还有,到底奢侈是高贵的品质还是艰苦朴素高贵呢?我还是觉得在逆境中不屈服的艰苦朴素更高贵,可是艰苦朴素又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一直艰苦朴素下去,还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奢侈?奢侈舒适是人心底的本性,艰苦朴素是不是呢?我觉得不是,高贵的品质为什么要与人性相反呢?

人类的需求永远都是那几样,但是文明的需求是越来越多,我们需要的到底是什么?一幢无限大的大房子?一大堆买回来永远不会穿的衣服?一大堆永远用不完的化妆品?一大堆永远吃不完的美食?还是心里面一个小小的角落。《圆觉经》上说,居一切时,不生妄念。一切都应该向内求,而不是向外求,活在这么缤纷绚烂的世界里,如何做到?

想起来一个笑话,也不算笑话,只是我自己觉得可笑。

买山寨的时候,售货员手上抓着一大把,全都亮晶晶的闪着剑光,嘴里还和我讨价还价:“这条链子上面镶的都是钻石,镶这么多颗钻石,当然要比那个贵十块钱了。”经过一番对钻石品质的激辩,我只多花了五块钱就买到那条镶有很多颗巨钻的项链。

我把这笑话讲给王子涛,王子涛一点也不觉得可笑,不过也没哭,无聊的我就把脖子上的链子解下来让他仔细观察:“做的也很精致。”王子涛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感慨:“万一这里面有一颗真的,你那五块钱花的该有多值。”这句话提醒了我,越看越觉得我那条链子上的钻石全都是真的,越看越像,简直想送去权威机构鉴定了,不过最后还是没送去,因为权威的鉴定结果我也不敢相信,真累。

所以,我想做一件装置作品:《炼丹炉》,高压锅里放两块煤球,科学证明,这些煤球都能变成钻石,钻石是碳,煤也是碳,分子是一样的,只是排列方式不同,一黑一白,两者之间却是天壤之别,对于女性,这大概就是70A和80B的区别。

我告诉王子涛我的想法,王子涛说,有一件作品他也想了很久,一页巨大的稿纸,他想做一页巨大的稿纸,方案一,稿纸的格子线是用粗铁丝缠成的铁蒺藜,方案二是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用荧光灯在墙上打出一页稿纸,软软的一页纸,轻轻舞动。

他问我倾向哪个方案。

好像每个人都活在高压锅里,地球就是个高压锅,虽然我觉得钻石可有可无,但我还是想做钻石不想做煤球。

我不是一个好的谈话对象,我不喜欢用舌头和人沟通,眼耳鼻舌身意,我最不爱用的就是舌头,王子涛问我想什么的时候经常是一个字:“猜。”王子涛是三个字:“没法猜。”他猜不到我就会生一会儿闷气,然后就毫无理由的打他几下,王子涛不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但他肯定是挨打最多的那个,我犯病的时候就是王子涛犯错的时候,虽然我不犯病的时候看不顺眼的人有很多,但我犯病的时候却只敢挑王子涛的错,这好像又说明我没病。

反正每天我都会打王子涛若干次,高兴了就兴高采烈的打几下,生气了就咬牙切齿的打几下,这就是我的正常状态,也是让王子涛放心的状态,偶尔我对人生感到茫然,闷闷的懒得折磨他,王子涛就会如坐针毡,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这时候他就会折磨我,基本上我不折磨他的时候他都会折磨我,他折磨我的方式就是摸我,我的A杯还要再开个平方根,居然也让王子涛神魂颠倒爱不释手,摸的我心烦意乱,“你烦不烦啊?”“我不想摸你的时候你才烦呢。”和这种人没道理可讲,只有九阴白骨爪最管用,我噼里啪啦乱抓一通,把他抓得落花流水逃命去也。

三分钟以后又过来讨价还价:“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你不让我摸,我就去找外遇了。”

“准奏。”

“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你快点去,反正我经常往你嘴里吐唾沫,所以不管你亲谁都等于被我吐了她一脸唾沫。”

“这村里的,据说几十块钱就够了。”

我抬手就给了王子涛一个五毒铁砂黑巴掌。

“赵小花说的。”

“他?——英雄啊,连这个,他都知道。”我笑起来,赵小花找了个工作,一个小学的美术教师,武力镇压了几个不听话的坏学生之后就被开除了,赵小花对此很是奇怪,怎么也想不通,因为他自己就是在老师的拳打脚踢中成长起来的,之后赵小花又找了一份工作,渐渐就在东营艺术游击队里淡出了,只是万没想到,临走, 赵小花还给大家留下个几十块钱的大礼包。

我揉着王子涛软软的头发,一时想不起来说什么。

“洪橘子的女朋友说了,肉体出轨没问题,只要精神不出轨就行了,关键是要交代清楚,只要交代清楚了,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那当然,那当然,”洪橘子的女朋友真是太聪明了,“我也是这原则,男人嘛,难免的,交待清楚就算了,坦白从宽,既然洪橘子都交待了,你学学洪橘子?”

“没有,洪橘子,他,还是,不敢,交待。”

我笑起来,继续胡闹,“洪橘子真是个糊涂人,这种事怎么能不和女朋友交待?难道他想和组织交待?”笑了一会儿,冷眼道:“你去一次试试,小心我拿剪子把你剪掉。”

“就算你管的住我的肉体,也难保的住我的精神。”

“精神?等你三花聚顶元神出窍的时候再和我说这两个字不迟,我狠狠心剃个光头站在体重计上也能少一斤,你把精神拿出来称称,据说人死的时候体重只减轻二十一克,那大概就是精神的重量,我一介凡夫俗子,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你这一百多斤蛋白质别辜负我,至于那二十一克零头,爱去哪就去哪,想怎么出轨就怎么出轨。”

这么富有哲理的一席话,王子涛居然不拿出本子记笔记,搂着我痴痴的:“以前我只觉得自己一看见你就晕了,其实你跟我在一起也挺晕的。”

“哼,我才不晕呢,我时时刻刻都既优雅高贵又冷静清醒。”

“好,好,你是骄傲的公主,满意了?”

“只满意一半,完美的人生应该前半生是太平公主,后半生是武则天。”

“除非你菩萨转世。”

“我愿意,要是菩萨也愿意就好了。”

互相看着傻笑了半天,也不知道笑什么,一瞬间里忽然有了点禅意,不知为何想起来八大写的一句诗:洞曹临济两俱非,洞曹和临济都是禅宗门派,在八大眼里却是两俱非,都不对,可见佛是没入八大的眼,后来还俗又去修道,结果如何也难说,所以八大整天就画那些花花草草,不过八大一个明朝贵胄,活在清朝,满大街的辫子头,除了花花草草也实在是没什么可画的。

“我觉得你就是菩萨,”王子涛忽然说,“你是菩萨来点化我的,不让亲,一亲就往嘴里吐口水,不让摸,一摸就用指甲抓我,不让爱,嫌这房子太破非要总统套房,也不能有外遇,不然就用剪子剪了我,这谈什么恋爱?干脆不理我也就算了,还偏偏三分钟过来缠巴我一下,高兴了就搂着我又亲又咬的,不高兴就把我当泥巴摔,也就是我,换个人早被你折腾死了。”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是人是鬼?妖怪还是神仙?”

“不和你瞎扯了,给你看个宝贝吧。”

“我就是宝贝,你还有什么宝贝?”

王子涛从书架上喜滋滋的拿过来一个小酒盅:“刘光明去云南买回来的,我一眼就看上了,刘光明觉得个小不值钱,一百块就卖给我了,我白了捡个便宜,这个才是明朝的,他那几个大罐子,好几个假的。”

“这么个小不点。”我有点失望,拿过来看,一个小酒盅,中间画着一条鱼。

“虽然小,但至少是明早期的。”

“为什么?”

“是就是,没有为什么。”

“那我说不是,你总得说出个理由吧。”

“你看这条鱼,这种用笔,这种造型,典型的明代特征,现代人画的不是这感觉,还有表面,一层蛤蜊光,刘光明那两个喜字罐,表面全是贼光。”

“什么贼光?”

“新仿的都带一层贼光,老的是蛤蜊光,看多了就分出来了。”

说的我一时兴起,也去刘光明的画室里转了一圈,刘光明的书架上高高的摆着两个喜字罐,不用问,肯定就是这个了,我看看刘光明,又看看那两个喜字罐,大有收获,回去掐着腰翘着腿扬着眉和王子涛大声说道:“过来过来过来,给大爷倒杯水,我渴了。”王子涛冲了杯茶递过来,“大爷,请。”我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我明白了,专业人士做的假古董表面是蛤蜊光,村里农民做的假古董表面就是贼光。”

王子涛笑了,“大爷你又错了,你太小看农民了,村里的农民最会去磁器表面那层贼光。”

“嗯?”我瞪着自己的眼睛满心期待的望着伟大的王子涛。

“你见过粪坑吗?你知道茅坑吗?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具有中国特色的公共厕所你去过吗?”

难以置信。

去掉假古董表面那层贼光的方法居然是扔进粪坑里泡几年。

王子涛说着我笑着,笑了一会儿自己又想像出一幅画面,王子涛以为我是笑他说的大粪坑里泡古董,和我说那是真的,不是胡编出来逗我笑的,他越解释我越觉得好笑,我不是笑大粪坑,我是笑大富豪,我自己想出来的一个大富豪,白天去公司卖假货做假账,晚上回家搂着鬼斧神工的人造美女,美滋滋的看着那千刀万剐的一张脸,摸着胸前两袋热乎乎的生理盐水,虔诚的一起欣赏那用烈士鲜血染红的紫檀百宝阁上摆着的大粪坑里泡出来的古董罐子,好不容易学了一招附庸风雅,擦点核桃油保养下自己的古董家具,一两核桃油里又掺着三钱地沟油。

这时代太神奇了,我辈俗人,却能经历许多此曲只应天上有的魔幻之事,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我笑的太夸张了,王子涛把我按在床上,让我安静,我顺便抱着他,像考拉一样盘腿缠着他,唾沫口水乱七八糟的胡乱亲了几下又吐了他两口,唾沫星子落下来全砸在我自己脸上,杀千刀的小地球,释放引力也不提前请示,罚你倒着转三圈,转完了立正不许动。

佛说投胎为人好似盲龟遇浮孔,李叔同说中国难生,我不仅投胎为人,还生为中国人,又生在如此这般神奇的魔幻时代,真想问下佛祖,这该作何比喻,还有词吗?

想起来东方广场楼下的面包房,蓝莓,草莓,菠萝,红豆,绿豆,绿茶,莲蓉,椰蓉,蒜蓉,葱油,奶油,奶酪,慕斯,可可,肉松,香菇,几十种口味让人眼花缭乱似乎可以因此忘记饥饿,有一次我站在柜前犹豫到底该吃哪种口味,一瞬间里只觉得反胃,全都是白面而已,全都是白面而已,连白面都学会七十二变,这世界能不飞速完蛋吗?

我问王子涛,释迦牟尼涅槃之后,去哪儿了?

王子涛想了一会儿,讲了一个佛经故事,黄庭坚参礼死心禅师,死心禅师问他:“新长老死,学士死,烧作两堆灰,向甚么处相见?”

肉身烧作两堆灰时,你我向甚么处相见?

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相见处相见?

相见处是何处?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三摩地?

不可思议。

庙里看到过一句话:生,幻也,死,幻也,涅槃,亦幻也。

涅槃,亦幻也?这高僧悟道了吗?他说的对吗?何为涅槃?

有黑,所以有白,有上,所以有下,有生,所以有死。

既无永生,何来永死?

生死轮回,是真是假?六道轮回,是真是假?不入轮回,是真是假?

轮回开始之前,又是怎样?

一群盲人谈论颜色,一个说,白色是纯洁的,一个说,蓝色是深沉的,一个德行深厚,知道树叶是绿色的,到了秋天就变得金黄,还一个已经悟道,告诉大家可见光波是400至700纳米,暖色感觉靠前是因为暖色的波长反射在视网膜上的位置在前面,旁边坐着一个哑巴,听见这些话不住的点头,咿咿呀呀叫了几声表示赞同,引得一群盲人讥笑。

末法时代,我在此谈论艺术,就算是一知半解也还是盲人摸象,谈论佛法,无论说的多么悦耳动听,也只是盲人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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