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作者:金睛悟空    更新时间:2014-08-03 16:34:42

罗丹做完巴尔扎克之后,另一位雕塑家布德尔看了说,巴尔扎克这双手,唯妙唯俏,栩栩如生,做的真是太好了,罗丹听罢,拿起锤子就把巴尔扎克的一双手敲掉了。

洪橘子画了一张新作品,画的是古山古水,作品却散发出一股子不锈钢制造的气息,我说:“别人的作品味同嚼蜡,洪橘子的作品是味同嚼钢。”这话传到洪橘子耳朵里时,我的大金牙已经被他的新作品咯掉了一颗。据说洪橘子很是生气,在作品面前足足站了三个小时,差一点就把自己的作品撕掉,最后还是舍不得下手,这说明他对艺术的认知还是比罗丹差了一点,还说明我不是布德尔。

一个星期之后,洪橘子的肺就爆炸了,大家都说,是被我气得。

都怪我,去年我说洪橘子缺少激情,今年我又说洪橘子的作品味同嚼钢,说的洪橘子很是郁闷,弄了个一百多斤的杠铃天天举,举着举着就脚下一软倒地身亡,过了半小时醒过来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到处都疼,洪橘子自以为是累了,休息一下就会好的,一星期之后实在挺不住了才去医院,医生一检查,很是奇怪他为什么还活着,立刻让他住院,还是24小时监护的重症室。

去医院里看望洪橘子的时候,我第一句话就和他说:“以后我再也不说你没激情了。”洪橘子看了我两秒,然后就移开目光瞪着两只白花花的眼睛看着白色天花板中间的白炽灯,也不知道他是不想理我还是不能说话,床底下放着一个洗脸盆,里面盛着半盆水,不时的冒出两个气泡,我踢了一脚那个洗脸盆,“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养鱼?”洪橘子依旧毫无反应,我又踢了那个盆一脚,这才看清那里面一只金鱼也没有。

洪橘子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的管子,鼻孔里插着吸氧的管子,胸前还被医生用锥子钻了个窟窿,插进一根管子进去把本该是真空的胸腔里的空气放出来,管子的另一端就在床底下那个洗脸盆里晃荡,那是为了防止空气倒流回去。洪橘子爆炸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人体里面真的有一个小宇宙,肺与胸腔之间本该是真空的,所以肺才可以不停的收缩膨胀,洪橘子激情过度用力过猛,肋骨断了两根,肺泡也破了一堆,导致肺里面的空气都跑到胸腔里,医生说这通常是发生车祸才能造成的后果,洪橘子举几下杠铃就达到了。

我很想和洪橘子说点什么,又觉得他插了一身管子未必能听见我说话,于是就看着他发呆,我不认为洪橘子的肺是被我气炸的,我也不认为自己对洪橘子作品的解读是错的,我无错,为何要致歉呢。

算了,说吧,反正我从小就是一路说着假话长大的,多说一次也无妨。

我对洪橘子说,他一直都是我艺术道路上的良师益友,最开始说他没激情,那是夸他成熟稳重,后来说他味同嚼钢,因为对于当代艺术品来讲,味同嚼钢才是抓住了这时代冰冷机械的特点,现在的洪橘子不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是躺在艺术的温床上,一个鲜活的艺术生命已经在他的胸腔里孕育,即将从他的咯吱窝里诞生。这样说了几句,我忽然意识到我是在现场发挥,全都不是昨晚上提前编好的词,已经离我的慰安大纲越来越远了,关键是我还听到一点洪橘子的鼾声,而站在我身边的刘光明似乎还掩鼻窃笑,于是我就不说了,过了一会儿就有点脸红,觉得自己应该做个批评家而不是艺术家。

从医院回去大家更对我刮目相看,艾丝瓜说,洪橘子的肺不仅仅是他自己举杠铃时用力过猛,肖板凳说没想到我的力量像高速公路上的汽车一样,我想让王子涛煮一壶巴豆茶请他倆喝,可是王子涛也说,本来就是我乱说惹的祸。

懒得理这些俗不可耐之人,一个人走到艺术区的门口,艺术区的门口是个垃圾堆,一年四季臭的热气蒸腾,几只流浪狗专心致志的在里面扒拉剩饭,狗毛上挂着面条粘着米饭,大拖把身上五颜六色的粘着风干的油画色,一阵风刮来,垃圾堆里的废纸飘飘欲仙,我想起洪橘子躺在病榻上看着我的样子,洪橘子病了我多少有点愧意,可我说的是自己心里真实的感觉,不应该吗?

看不到作品的优点,是不懂艺术语言,看不到作品的缺点,是技不如人,看到缺点不说,是自己做人的分寸,杨绛说自己把人当书看,只看好的那部分,这话说得真恰到好处,只看好的那部分,那就要先分出好和坏来,嘴里说出来的好对应的是心里不说的坏——我这样是不是把杨绛想俗了,把崇高当做卑鄙,其实“把人当书看”是个不错的处世之道,只是太清高了,还是《金刚经》里的“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更亲切,其实说不说也在其次,不见得人人都像杨绛那样能甄别出好和坏,无非是人云亦云,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我也,什么都不说了。

半个月之后,洪橘子出院了,又过了一个星期,洪橘子就回老家去修养病体了,游击队里,看不到洪橘子的身影了,洪橘子走的时候把小白寄养在艾丝瓜那里,艾丝瓜对小白就像对豆豆那么好,每天都像洗碗一样把小白洗来洗去,洗的小白得了抑郁症,经常在洪橘子的画室外徘徊,有时候豆豆在远处看着她,有时候豆豆就卧在洪橘子的画室门外静静的陪着她,再后来,小白离家出走了,艾丝瓜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看不到小白的豆豆变得很安静很安静,还是经常在洪橘子的画室门外卧着,很久之后,有人说,东营村里见到一只狗,看起来很像是小白,但也有一点像东营村里那只大拖把。

游击队里,最近这段日子,是非颇多,洪橘子受伤了,回家了,小白丢了,找不到了,肖板凳又病了,相思病,不治也罢,刘老虎又来收房租了,可恶的刘老虎,除此之外,刘光明还被人打了一顿,不是我每天打王子涛那样的打,是实实在在的被人打了,说实话,是一桩冤案。

起因是刘光明觉得自己婚姻不幸,约了大家去水库游玩,船划到中间,刘光明百感交集要下去游泳,看了看四周无人干脆脱光衣服跳下去裸泳,一口气游到对岸,岸上过来一个慈祥和蔼的老奶奶,老奶奶看着水中的刘光明,圆圆的一张大脸肉肉的,不长不短的头发还带着一点卷,以为遇见个姐妹,于是笑呵呵的:“这天水还凉呢,快上来吧,别冻病了。”刘光明游累了,正想上岸休息,老奶奶一招呼,刘光明两手撑着岸边,身子就浮出水面,老奶奶很是奇怪,这位姐妹胸前一对乳房也有B杯了,怎么不带个胸罩,太不文明了,刘光明一使劲爬上岸去,老奶奶定睛一看,魂飞魄散:“流氓——,流氓——,来人啊——,救命啊——”也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个老爷爷,几块砖头就把浑身淌水的刘光明砸的一蹬腿就翻身跃入水晶宫。

刘光明总是对肖板凳的情史三渲五染,“从十七到七十的都不放过。”这次刘光明为了一个老奶奶被一个老爷爷砸晕,最兴奋的就是肖板凳了,看见刘光明就要请他去游泳,刘光明的脑袋上的还贴着三块创可贴,也不知他是被老爷爷砸晕了还是砸醒了,从水库回来刘光明就决定离婚,我的新婚祝福还没来得及送给他呢。

艾丝瓜听说刘光明要离婚,拼命劝他:“千万不能离啊不能离,千万不能离,这年头,娶个老婆太难了。”看着艾丝瓜这个活典型,刘光明又犹豫不决,奇怪的是肖板凳居然和艾丝瓜一个立场:“当初我就劝你别结婚,你不听,结婚有什么意思,被窝还没暖热,你又要离婚,为什么要离婚,离了婚还得再结婚,结了又想离,离了又想结,所以还是别离了,凑合过吧,再结一次兴许还不如这个。”几句话说的刘光明又迷惘了,过来喝茶的时候和王子涛商量起自己的终身大事,王子涛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刘光明听完,黯然无语。

我对刘光明说:“婚姻不是个人的事,从微观来讲,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情,从宏观讲,是关系到全中国离婚率的一件事情,再者,你是游击队的一员,你的婚姻状态就是我们艺术游击队的生存状态,传统的母鸡是下蛋之后再叫唤,后现代的鸡都是准备下蛋之前先叫一轮,所以你也要多想想,不能草率决定,下了蛋再叫就来不及了。”

说完这番话我就去找肖板凳谈人生了,肖板凳新画了一批作品,《倾听》,每个颓废青年胸前都挂着一只医院的听诊器。

“你想听什么?”我问肖板凳。

“淫词艳曲。”

“那你这些人物的神情好像都不够**。”

“我本来就是具有高尚情操的人。”

“娑婆世界看来是没指望了。”

胡扯几句,我又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

“你怎么描述做品中的人物。”

“我都画出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说不出来才画的,能说出来我就不画了。”

“那这些作品有什么深刻的意义呢?”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画呢?”

“因为我有病。”

“艾滋病?”

“兼精神病。”

“你怎么看待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没关系。”

“不对,我觉得艾滋病是臣病,你的君病还是精神病。”

肖板凳转过头,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情的望着我,凭经验,我知道他又要散布反革命言论了,“你给我闭嘴。”不等他开口我就先发制人,“为什么让我闭嘴,我觉得我们正在交流思想。”“你是直流,不是交流。”“什么意思?”“自己悟吧。”“你是上流,我是下流。”“神经病。”“昨天说我臭流氓,今天我是神经病,你要当医生肯定是华佗在世。”精神病其实是传染病,为了保持健康,我先撤了。

刘光明也病了,回去画室里,刘光明就告诉我,他要为了艺术而生存,要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艺术,包括自己的婚姻和爱情,所以他要把自己的婚姻做成一件作品,让整个游击队的艺术家投票决定他是否离婚,如果大多数人让他离,他就离婚,否则就不离婚,我问他:“如果大家投票让你死,你会献出自己的生命吗?”“会的。”刘光明说,我不喜欢这答案,也不喜欢做这种事,想了想就说:“可以弃权吗?”刘光明看了我一会儿:“不能。”“我可以装病吗?”刘光明看了我一会儿:“那得看你装的是什么病。”

想当年,魏忠贤九千岁的新宅子落成,董其昌为了不给魏忠贤写牌匾,故意去闹市骑马摔断一只胳膊,可我今天是去箱子里塞张纸投个票,就算摔断一只胳膊,也还剩下一只能用,看来我只能制造一起车祸,同时撞断两只胳膊了。

跟一群疯子在一起,发疯是早晚的事。

我琢磨这事,艺术家都是真性情,既然有了离婚的念头那就肯定离,能憋着不离的人就能憋在单位里上班,不会混到东营村这地界上来,除了我的闺中蜜友艾丝瓜会真诚的投一张反对票,别人肯定都投赞成票,包括口头反对离婚的肖板凳,投票的结果肯定是刘光明离婚,不然就让居委会大妈来投票了。可是我想错了,投票结果出来之后,赞成离婚的正方只比反方多出了一票,正反两方旗鼓相当,只多了一票,没准儿还是艾丝瓜一时糊涂摸错箱子了,我觉得这结果不靠谱,我怀疑,这是刘光明为了追求艺术效果提前做工作安排好的。

刘光明是非常高兴的,终于有理由离婚了,正和大家商议如何庆祝离婚的时候,刘老虎牵着大黄来收租子了,当刘老虎知道大家投票决定刘光明离婚的时候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什么要离婚呢?离婚还得被老婆分一半身家,不如包个二奶划算。”说完刘老虎就举了一下手,“我也投一票。”然后就投了一张反对票。虽然大家都觉得刘老虎不是艺术家,没有投票权,根本不配参与这艺术史上的大事件,可是大家心里都希望刘老虎收房租的时候手下留情,不好意思开口让他滚蛋,只好转脸看着刘光明,刘光明也不是武松,而且还欠着刘老虎三个月房租,就这样,本来已经投票通过的,忽然就,就,这样的结局,谁也没有预见到。

刘老虎是牵着大黄来的,向来温顺的大黄这时候忽然狂吠不止,汪汪汪的叫个不停,大黄叫第一声的时候大家就都想到应该让大黄来决定这件事情,把最关键最重要的一票留给大黄,大黄多聪明啊,大黄什么人没见过,大黄什么事没经过,让大黄决定刘光明是否离婚才是最佳选择,大黄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决定,游击队的所有艺术家都对此毫无异意,双手同意,于是,大家和刘光明一起,再一次,露出欣慰的笑容。

刘光明立刻就去买了两斤肉回来,一斤肉摆出离的字样,一斤肉摆出婚的字样,假如大黄先吃离的肉,刘光明就离,假如大黄先吃婚的肉,刘光明就继续婚,可是刘光明刚把两斤肉摆好,小黄就嗖的一下子叼走了一斤,大家让刘光明赶快再去买一斤回来的时候,豆豆又扑过来抢走了另一斤。

为了理想,为了艺术,为了一大堆,既然大黄有投票权,那么,小黄是不是也应该有投票权呢?那么,豆豆呢,多多呢,阿花呢,小胡子呢?于是,各狗主都开始为自己的狗狗争取做狗的尊严和权利。事情到了这一步,刘光明格外的兴奋,一拳打的王子涛闪了个趔趄:“人生能离几次婚!”

第二天刘光明买了二十斤肉,离的那边放了十斤,婚的那边放了十斤,吃哪边肉的狗多就算哪边胜,因为艺术区里的狗是双数,还特地把东营村里的大拖把揪过来凑数,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离婚与否,在狗一吃,因此刘光明对这群狗是毕恭毕敬,仪式开始的时候先跪在地上给狗狗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拿出来自己的《离婚宣言》大声朗诵。

艺术区的狗狗也都非常艺术,一个个心灵手巧耳聪目明,看着笼子外面的两堆肉,听着刘光明的离婚宣言,听了一会儿就都听明白了,只有自己身边少一条狗,嘴里才能多一口肉,刘光明的离婚宣言还没读完,狗狗为了肉肉就开始暴动,互相咬的不可开交,吓得小胡子抓着笼子上的铁棍直打哆嗦,肖板凳一看就急了,冲着刘光明叫唤:“别念了,听不懂。”刘光明当然不指望狗狗能听懂,但他要给狗狗形式,给狗狗过程。

当刘光明读完他的离婚宣言时,当狗笼子的门打开时,迫不及待的狗狗早就咬的血肉模糊了,肉有什么好吃的,老子不吃了,奇迹就这样发生,一大群狗从笼子里狂吠着冲出来,在艺术区的院子当中集体械斗,对那二十斤肉根本就视若无睹,就连最可怜的瘸腿小胡子都躲在大黄的尾巴后面叫嚣不止,一群人都被这狗给惊着了,这还是狗吗?原来狗狗的心里也有比吃肉肉更重要的事情。

一群狗狗互相咬的无法无天,可赛马忽然来了,没有人见过可赛马,但是他一出现,大家就都感觉到了,是他,是可赛马,可赛马来了,就这么简单,一直以来大家既猜测又向往的可赛马真的现身了,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威武,用艺术的眼光看,可以说是有个性,用世俗的眼光看,似乎还有点磕碜。

“你们干什么?这么大动静?”

“他,想离婚。”刘老虎指着刘光明。

“是吗?”可赛马问道。

刘光明点头。

“为什么?”

“感情破裂了。”

“感情破裂?”可赛马充满疑问的重复了一句,“这些狗和你的感情有什么关系?你和谁离婚?和你老婆离婚还是和狗离婚?”

“他老婆比狗还可恨。”肖板凳解释道。

那只脏的像幽灵一样的大拖把摇着尾巴摇到可赛马的脚下,可怜的大拖把那一身沉甸甸的毛都快被咬秃了,可赛马抱起来拖把,轻轻抚摸了一会儿,忽然对刘光明说:“明天找我喝茶去。”

“他喜欢喝酒。”肖板凳又说。

可赛马看一眼肖板凳,“改天请你喝酒?”

“大家都知道我不会喝酒,滴酒不沾。”

可赛马打量一下肖板凳,一言不发,抱着大拖把走了,拖把就这样被招安了,成为东营村里最高贵的一只狗,它那身沉甸甸的毛在大家眼里已然成了不可多得的奢侈品,就连已经被我说服打算洗洗拖把的艾丝瓜也立刻改变态度,不能洗,艾丝瓜说,拖把身上长着可赛马摸过的毛,一辈子也不能洗。

且说刘光明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喝茶了,他去的时候颇有几分寒意,大家都在艺术区门口为他践行,都说这一去,好比荆轲刺秦,必死无疑,可是刘光明隔天就回来了,毫发无损,只是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排黑色的牙齿,牙齿上的高光是熟褐色的,怎么刷也刷不白,真的,不骗人,我亲眼看见刘光明刷牙刷出来的牙膏沫子都是黢黑黢黑的,大家都说可赛马不是个东西,他给刘光明喝的茶里肯定下了药,刘光明已经是一个太监了。

是时候和大家说说可赛马了。

崔各庄乡何各庄镇豆各庄村草场地大队东营小村第一艺术游击队里面真的有一匹神出鬼没的可赛马,历朝历代谈虎色变,我朝圣明,我府慈悲,华南虎被灭九族,现在是谈马色变,可赛马扰乱治安祸害人间的恐怖故事到处流淌,刘老虎为了让自己那几间漏风漏雨漏财漏点的破烂危房租个五星酒店的价钱,一口咬定从来就没有可赛马,第一个入住的艾丝瓜私下里和大家闲话时却说自己曾经亲眼见过可赛马在这院子里出没,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艾丝瓜回忆了半天居然十分不屑的说,和驴差不多,艾丝瓜太让人失望了,可赛马乃顺天承运之物,集天地万物精华,就算没有三头六臂火眼金睛,也绝不能和驴一样,这次大家亲眼见到可赛马才明白艾丝瓜所言不虚,可赛马果然长的很立体,就像毕加索画出来的一样。

东营村艺术游击队了除了那匹神出鬼没的可赛马,还有一匹华南虎,姓刘,名老虎,字毛边纸,号三尺,一大堆来自不同种族和地区的狗,最小的那只小鹿犬还被艾丝瓜鉴定为狗狗和老鼠的爱情结晶,最重要的,这里有二十个转基因的炎黄子孙,每天都卷着袖子,准备好好干一场艺术,然而到底什么是艺术,就如同可赛马究竟长什么样子,从古自今争论不休。

艺术是个美女,她太美了,可是她病了,众说纷纭,有人以为艺术中风了,拼命掐人中,掐了半天一看是胳肢窝,趁这美女虚弱揩把油一走了之,有人说艺术得的是性病,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表演一番跳大神,然后宣告艺术的性病被自己治好了,有人说艺术得了神经病,找个穴位扎一针就行了,脱光了一看,这美女身上两百个穴位已经被扎了两千根针,立刻就去专利局登记自己发明了针,结局无一例外,既没治好艺术的病,自己还染上一身病,于是皆大欢喜,大家都变成正常人,健康的定义被重新改写,两千年的艺术史,当然,不是,这个样子。

而今艺术成了股票,市场永远是对的,哗众取宠成为捷径,超凡脱俗拜倒在金银财宝膝下,曲高和寡改成了畅销榜,神品妙品能品逸品变成了金钱政治**暴力,气的李世民把《兰亭序》从墓里扔出来,本想让华夏子孙见识一下什么叫艺术,只可惜画商没股份,谁都不肯抬轿子,《兰亭序》一上市就是三个跌停板,又被美国鬼子抄了底。

我已经不和王子涛谈艺术了,我和他关于艺术的谈话总是变成人身攻击,心情好的时候王子涛的下场是被我暴打一顿,换一种说法就是我细嫩的小手在他身上轻柔的抚过,如果我心情比较糟的话,就只是沉默,一句话也没有,这是比挨打还让王子涛难受的一件事。

我喜欢去艾丝瓜画室里的大沙发上坐着,因为艾丝瓜也不画了,自打被画商放了鸽子,艾丝瓜就再也拿不起来画笔,一张画画了半年还是个草稿,坐在艾丝瓜的大沙发上,吃着艾丝瓜的大苹果,听艾丝瓜讲解西红柿一夜变红的奥秘,我觉得这样的人生挺惬意的,这样的艾丝瓜挺可爱的。

艺术家都比较脆弱,艾丝瓜一直沉浸在年少无知的失恋中,这辈子是不打算再爱了,而今年过不惑,依然待字闺中,洁身自好,日常爱好就是给豆豆洗澡,他一遍又一遍的洗,我一遍又一遍的看,看多了我就发现为豆豆洗澡乃是艾丝瓜解决自身性欲之渠道,具体我的眼耳鼻舌身意捕捉到什么样的信息才让我做出这样的结论,那就不能说了。偶尔的偶尔,艾丝瓜也会看几眼美女网站,刘光明助人为乐,发现艾丝瓜有此殊好,就找了一大堆美女网站存在艾丝瓜的电脑收藏夹里,这给我增加了很多麻烦,以前去找艾丝瓜玩,直接推门就进去了,现在只能厚颜无耻的站在门口大喊大叫:“艾丝瓜!你快点把那些网站都关了!我要进去玩呢!”

“进来吧,进来吧,没看,今天没看,这几天都没看。”

艾丝瓜从来不说谎,在我全方位多角度的讽刺挖苦打击下他早已经无颜看美女了,可是抛弃了低级趣味的艾丝瓜反而变得更加神秘,以前天天看美女的时候艾丝瓜的大门还是敞开的,现在不看了,反而大门紧闭,怪。

艾丝瓜的常态就是变态,大白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里面一层木头门,外面一层铁门,两道门中间还夹着一层竹帘子,竹帘子上面挂着块中日美英韩五种语言写就的“请勿打扰”的黄牌子,黄牌子上的图案是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呼呼大睡,但艾丝瓜肯定不能是在屋里睡觉。

这样的日子一久,大家都开始疑惑,艾丝瓜天天关着门到底在干嘛呢?即没画画,又没看美女,就算为自己做了件龙袍,也完全可以敞开大门窜出来秀一秀,反正谋反也不砍头了,最多就是枪毙,虽然要交十块钱的子弹费,好歹有具全尸,也是皇上恩典,无聊又多事的刘光明在艾丝瓜门口又叫又跳的,敲了半天门才听到艾丝瓜在屋里扭扭捏捏:“谁啊?明天再来吧。”

刘光明攻城失败,拐个弯就来找到王子涛诉苦,“大白天关着门敲了半天也不开,这个艾丝瓜,到底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王子涛直截了当。

听到艾丝瓜的名字王子涛很不受用,因为艾丝瓜最近总是说王子涛根本不懂爱情,王子涛问我:“什么是爱情?”这问题真是不好回答,我一度以为爱情是两个灵魂碰撞的火花,可是每个人的灵魂都是孤独的,宇宙是平行的,灵魂是虚无的。

我安慰王子涛:“没事整天研究空气的多半都有肺气肿,咱俩能喘气就行了,没必要深究空气成分。”嘴上如是说,心里却觉得艾丝瓜很可恶,我们俩云里雾里爱的天旋地转,他形单影只一个人却到处说我们不懂爱情,就算知道艾丝瓜不是个正常人我也还是觉得他可恶,越想越可恶,枉我时常还送给他一大堆小礼物,喝茶的紫砂壶,桌子上的小摆件,七七八八好几样,既然我不懂爱情,干脆也不懂人情世故,我决定把我送他的那些礼物都要回来。

艾丝瓜的大铁门只有我的小嫩手才能敲开,“艾丝瓜,开门。”果然,我一敲他就开了,他一开门我就进去找我的东西,桌子上有我的小铜狗,茶几上还有我的紫砂壶,地上的一盆滴水观音好像也是我送的,我拿起来:“我改主意了,不想送给你,我要拿回去。”艾丝瓜说:“都拿走吧,本来我也不喜欢,你非得给我,我早就想还你了,摆桌子上占地方,还得天天擦。”作为艾丝瓜的闺中密友,他的回答我一点也不意外。

艾丝瓜最近的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吃的不好,这也是艾丝瓜每天关着门的原因,整个游击队里只有我最清楚艾丝瓜关着门的时候在干什么,可是我不能说,说出来也没人信,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这事只能艾丝瓜自己说,就算艾丝瓜自己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只有艾丝瓜亲自做一遍给大家看,那是需要很多很多很多勇气的一件事情。

因为我是艾丝瓜的闺蜜,大家都问我艾丝瓜这么神秘到底在干嘛,问的多了我就烦了,只好胡乱说几句满足大家的好奇心,反正艾丝瓜关着门听不见,反正他也没少说我的坏话,反正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醴,至于闺蜜之交,就暂定为,闺蜜之交,背后互相说坏话吧。

我告诉大家艾丝瓜正在苦练撒豆成兵术,练成之后就替毛主席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的无产阶级,这话虽假,却和我想说的真话一样也没人相信,不过大家听了我的假话之后都很兴奋,都赞叹说艾丝瓜非常适合练习撒豆成兵术,肯定能练成,这样的效果,比讲真话好。

既然大家喜欢听,那我就继续编,一斤豆子一百颗,一亩地产豆一万斤,待到艾丝瓜练成撒豆成兵术,只要把这院子中间的空地种上一亩豆子,一年之后就是百万雄师了,按照艾丝瓜的勤劳善良与勇敢,至少也开两亩地,那军委主席就非他莫属了,到时候艾丝瓜大手一挥,刘老虎至少哆嗦两年,谁的房租都不敢收了。这席话一出口,除了王子涛羞愧难当以头撞墙,别人都觉得艾丝瓜已经是军委主席了,我当然不能因为区区王子涛扫了大家的兴。

说实话,艾丝瓜练成撒豆成兵术那是指日可待,唯有一点我替艾丝瓜隐隐忧心,我国历朝历代只传有撒豆成兵术,未尝听说有撒豆成女术,到时候若是这百万大军手持刀枪剑戟排兵布阵的走过来,一伸手都和艾丝瓜要老婆,怎么办?艾丝瓜去哪儿给这百万大军找一百万个女人当老婆?除了女娲甩泥点子好像没有别的招了,对于艾丝瓜能否练成甩泥点子造人术,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我只有一句话:此事正在调查研究之中,以后也不再为此进行答复。

几个月之后,艾丝瓜在一个艺术展上,吃了一盘屎。

艾丝瓜投笔从戎,在艺术展上呈现给大家的作品是吃屎,像吃饭一样刀叉俱全的吃掉一盘屎,作为艾丝瓜的闺中密友,我可以透漏一点,无论艾丝瓜本人还是被吃掉的屎,都没用替身,这或许也算是艺术和**的区别。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