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作者:莫高    更新时间:2014-07-29 23:22:24

第十一章(1)

此刻,我突然想起木村祐二在回国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在我穿着婚纱走到李诚卢身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料到我们终将会取得胜利,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这个在李诚卢看来已经寿终正寝的木村祐二,才会自始至终成为我精神层面上的坚强后盾。

至于,我和皇甫愔成是如何交融在一起的,那还要从一次意外说起。并且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易感情用事的人,更何况在这种非常时期,我的思维模式也时常处于一种极为理性的状态。那么,一场意外到底具有多大的影响力呢?这恐怕还要追溯到缘分渊源的尽头,才能探寻到真正的答案。

一天夜里,在李诚卢从密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我正在为他准备洗澡水,我预感到这次李诚卢从南京回来一定带回了十分重要的信息,而且极有可能与江阴一带的军事部署有关。随后在翌日上午,我又一次潜入了那间密室,当我轻轻掀开那张桌板的一刹那,我惊喜地看到地图上的标记果然有了新的变化,但这一次上面注释的不再是文字,而是一连串墨迹醒目的序号,这些工整的阿拉伯数字犹如蚜虫一般依附在长江两岸,同时分布又十分广泛,甚至在先前的崇明、横沙、长兴三岛周围也有注明。我仔细数了数,一共十二处。于是我迅速用相机将这些标记完整地拍摄下来,可事成之后,就在我将桌板缓缓降到一半的瞬间,一张茫然的面孔猛地呈现在我的眼前,叫我全身的毛发都耸立起来,好似锋利的麦芒一般刺透了我的皮肉,而那一时刻绝对是我人生当中所有恐惧的巅峰。

皇甫愔成正站在门外,就像一个在紫禁城里迷路的观光客不知所措地朝里面张望,或许是我当时的表情太过惊愕,使得他的语气稍稍有些颤抖。

“李夫人,段生他……回来了吗?”

“哦,没,他还没回来,您……怎么来得这么早?”我迅速调整情绪,尽力使自己表现的更加自然,就如同置身于自己的卧室中一样。

“抱歉,李夫人,我以为段生在家,所以我就……直接上来了……”他一边极为愧疚地说,一边比划着手势示意自己是怎么样上来的。

我借助桌板的遮挡悄悄地把相机藏进睡袍的袖子里,并装作在整理房间的样子将屋子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原状,随后我缓步踱出房间锁好门,一边招呼皇甫愔成到客厅就坐,一边埋怨李诚卢平时公务繁忙,家里的一切都需要我来打理,就连办公桌都要我来替他收拾。我尽可能地将自己伪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调整自己的呼吸,控制自己的心跳,同时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皇甫愔成的神情,从中分析他是否对我刚才的举动有所怀疑。可是由于他总是习惯性地将视线投向地面,因此我无法完整地透过他的双眼洞悉出他此时的心理活动,另外从他面部的表情反馈回来的信息也十分有限。

我大致计算了一下,我们当时沉默了有三十秒钟的时间,紧接着他先开了口,听上去语气有些沉重。

“李夫人,我能……解释一下吗?”

“解释?我看……不必了吧。”我谦和地笑了笑。

“我想解释……为什么会来的这么早……”

“您该不会又到朋友家里吃饭了吧?”我开玩笑说。

“没有,是这样,我本该保守秘密,可我觉得这个玩笑开的有些大了,所以我有必要说明一下。”

“玩笑?”

“是这样,昨天段生说他有些秘密想要告诉我,当然只告诉我一个人,他想趁你不在家的时候跟我说,他可能以为这个时间段你会出门逛街,我觉得他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态度非常认真,所以为了不让他失望,我和他约好了上午十一点钟在屋后的花园见面,可我在那等了半个多小时,他也没出现,于是我就独自跑到楼上来了,我以为他在睡午觉,可发现他没在房间,接着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碰巧撞见了你,我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太冒失了,实在抱歉。”

“是段生叫你来的?”

“对,恰好这两天剧院放假,我就跑来了,但……来的真不是时候,感觉很无礼。”

“可……段生还要上学,他怎么有时间回来呢?他肯定是在跟你开玩笑,他这个孩子平时就喜欢捉弄人,家里的佣人都怕他。”

“他对我说今天学校放假,不上课的。”

“怎么可能,如果放假的话,负责护送他的司机之前会告诉我的,可我们没有接到通知,他一定是在撒谎,以后他说的话你不要完全相信。”

皇甫愔成没再说什么,他见我脸色有些难看便立即告辞了,然而直到他离开一个小时之后,我仍旧有些心有余悸,并且始终对今天的意外遭遇耿耿于怀。我担心皇甫愔成会将今天目睹到的一切说出去,更加担心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一炬。我不停地问自己“该怎么办”,是否要像木村祐二那样使用非常手段消除这个的顾虑。

由于一时拿不定主意,我便立即找到了新田孝男商量对策。我们在轮渡公司西南角的一间库房里碰面,这个地点是木村祐二精心为我们选定的,它的下面有一条直通长江的秘密水道,以备战时护送日本侨民逃离江塞,不过很可惜,这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派上用场。

接着,当我叙述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并表示想要除掉皇甫愔成这个隐患之后,竟然迅即遭到了新田孝男的反对,他从两米多高的货柜上纵身跳下来,走到我面前郑重地说:“杏子小姐,这也许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木村长官回国前特别叮嘱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便杀人。”

“这难道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吗?”我立刻反问道。

“关键的问题就在这,你能肯定皇甫愔成已经知道你在密室里做什么吗?”

“我……无法肯定……”我犹豫了一会儿说。

我的确无法判断皇甫愔成是否知道我在密室里所做的事情,更无法判断他是否猜测出我是一个间谍。事实上,从他猛地撞见我时的怔愣表情,以及随后与我对话时的状态中,我发觉不出有什么异样的神色掺杂在他的脸上,一切都如他之前留给我的印象一样——内敛、沉郁,还有少许的羞赧。

“如果他在故意掩饰自己呢?”我急忙补充道。

“我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恐怕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因为他会向李诚卢告密,然后你很快就会被他们控制。”

“假设他还没来得及告密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或者还有比这更加复杂的情况。”新田孝男掀起报童帽的帽檐挠了挠额头,显得十分无奈。

“那么……我们是否该考虑除掉他……”我毫无底气地说。

“我还是坚持刚才的意见,暂时不采取任何行动,静观其变,毕竟皇甫愔成在江塞这个小地方也算是个名人,我不止一次在剧院的海报上看到过他的名字,如果他意外身亡,所有人都会关注的,我担心到时候很难收场,不过……”

新田孝男思量了片刻又说:“不过……杏子小姐,我还是要听从你的命令,如果你觉得真有必要除掉皇甫愔成的话,我一定会遵照执行的,一切全由你来决定。”

新田孝男毅然决然的神情令我感到不知所措,隐藏在胸腔内的一股混沌的气流不停地在两肺之间翻搅着,要知道,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或许只是头部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足以改变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的时间长度。此刻,在我一筹莫展之际,皇甫愔成最后残留在我脑海中的影像瞬间又浮现出来,并且历历在目。诚然,在他那张素净的脸上,我丝毫觉察不出有什么异样,更看不出他是一个善于心计的人,就好像对人世间一切谎言都具备免疫力似的,没有什么邪恶的物质能够沾染或者玷污。就此,在我的第一直觉刚刚显露于脑际的一刹那,我摇了摇头哀叹道:“静观其变——”

“那就让我们赌一次吧。”

我至今都无法忘记新田孝男当时的那副孤注一掷的眼神,他双手揣在上衣兜里,全身的装束就像是一个长年混迹于街头巷尾的痞子,而这一形象的确在无意中拯救了愔成,也为我日后的人生做了铺垫。

诚然,新田孝男的确是一个很聪慧的人,记得在我们少年时代,大家在一起学习射箭和刀术,他总是学得最认真最快的一个,因此被我父亲收做义子,而且我父亲曾经评价新田孝男是一个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他人带来惊喜的人。我想父亲对他的评价是很中肯的,尽管我从未切身感受过这种惊喜,但是在处置皇甫愔成这一事件上,新田孝男的确给予了我很大的精神支持,为我在人生中最茫然困惑的时刻注入了坚定的勇气,并能够果断地作出决策。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同时,这次意外给我敲响了警钟,它无形中提醒了我,自己的工作还存在着很多亟待弥补的漏洞。比方说,我必须要跟佣人们强调不经我的允许任何外人都不能随便进入屋内。我想正是因为自己进一步实施了这些举措,才得以让我的潜伏任务顺利完成。

其实那天学校并不放假,只不过李段生那小子计划好了准备逃学罢了,他趁学校的管教不注意溜了出来,本想坐黄包车回家,可是那个拉车的不怀好意将他拐骗到寺庙后面的坟岗里,劫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就剩下一条短裤了。这时幸好李诚卢的一个部下开车经过撞见了他,才将他护送回府。事后李诚卢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并更换了接送的司机,还把家里的佣人庆生派去学校陪读。

这一系列的巧合让我感到无比幸运,我要特别感谢那个素未谋面的黄包车夫,正是因为他的卑劣行径才让我逃过一劫,现在想想,这真是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接下来的一周里,皇甫愔成到访的时间已经很有规律了,而且从他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此外每天从李段生书房里传出的琴声也愈加悦耳动听,有时我会假借端茶送水果的名义进去观察,可是一看到我,李段生便立刻沉默下来,好像他和皇甫愔成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怕我听见似的,不过我也没有多问,依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进进出出。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之前极其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出现,甚至我越来越坚信,我和新田孝男已经成为这场赌局的最大赢家了。

同时在这段日子里,从皇甫愔成的琴弦上传出的音符似乎也在我的体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对此,我必须得承认,在他的旋律中仿佛夹杂着世间唯一能够让我的身心得以松弛的物质,它或许是将人性中所有的情感都融会在一起的物质,时常令百无聊赖的我陷入沉思,有些是对未来天马行空的畅想,有些则是对往昔的无限留恋。总之,他演奏的每一段乐曲都能为我的思绪开辟出突破口,让我潜移默化地进入到另外一种境界之中。

而与此同时,李诚卢那边仍旧没有丝毫的动静,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进入那间密室了,但是从他前天到南京一直没有回来的情况推断,新的情报很可能就要诞生了。

不过,我万万没想到,就在一切都趋于风平浪静的状态时,皇甫愔成竟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参与到了整个事件中,并且如同深受上天的庇佑一般,以主角的形式粉墨登场。

那天下课,皇甫愔成急匆匆地从李段生的书房里出来恰好撞见了从门口经过的我,而他接下来的一个举动更是令我倍感意外。他趁周围没人迅速塞给我一张折叠的十分整齐的纸条,随后头也没回便朝楼下走去。我当时头脑中冒出了许多种猜测,有最糟糕的,也有某种……男女之间……徘徊在婚姻边缘的那种暗示,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这恐怕本身就是一种极其糟糕的想法。他走后,我立刻钻进卫生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非常工整,共两行,内容是:“明日八点半,春江剧院见。”

我无法理解,像皇甫愔成这样性格内敛的艺术家会搞出什么名堂,至少从这张纸条上的十个字中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它们所表示的含义也很具体,容不得读者有丝毫的想象空间。于是第二天我应邀出访,为了尽可能地掩饰自己,我那天戴了一顶淡黄色的窄沿遮阳帽,米色风衣的着装在当时更是十分常见,好似出入于繁华步行街之中的保护色,无形中给我带来了些许的安全感。

然而,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给新田孝男,甚至连与他商讨对策的打算都没有。如果试着推测一下的话,有可能是我太过相信自己之前的直觉了,又有可能是由于皇甫愔成天生就具备一副能够让人放松警惕的容貌。总之,我孤身一人赴约,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惶恐,好似去参加一次朋友举办的家庭宴会一般。

当我钻进昏黑的剧场时,发现观众席上空无一人,不过,舞台周围却显得很热闹,所有正在排练的表演者,以及蹲坐在台下的剧务人员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到我的身上,有的人台词只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就像一尊凝固的蜡像,注视着我从入口处走向舞台。

“请问皇甫愔成在哪?”我朝着阴暗的舞台中央问道。

可是这些人就像听不懂中文似的都表情疑惑地望着我,令我很不自在。

“请问皇甫愔成在这吗?”我又问了一遍。

“你找他干什么?”

这时一个手持刺刀,身穿日本兵制服的男演员煞有介事地问我。虽然我很讨厌这个人,但是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故作矜持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的儿子跟他学习小提琴,我是来补交学费的。”

“你是李司令的夫人?”那个人又问,不过这一回口气稍稍有些客气了。

“对,我是李诚卢的夫人。”我不耐烦地说。

“愔成……”那个扮演日本兵的家伙犹豫了片刻,并和台下的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交换了一下眼神,直到那位清瘦的中年人点了点头之后才继续说道:“他在楼上,顺着舞台后面的旋梯可以上去。”

我猜想在他们的剧情之中,一定是把日本士兵当作反面角色来看待了,而这一方面令我感到极为愤慨,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有些费解,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选择一个长相气质都像屠夫的胖子来扮演日本士兵呢?难道在中国人心目当中日本人的形象全都是这样龌龊吗?在这一连串疑问的纠缠下,我按照那个扮演反面角色的胖子的指引,在旋梯上不知转了多少圈终于登到了楼顶。

我记得那条走廊很狭窄,似乎展开双臂就能触及到两侧的墙壁,位于尽头的一扇窗户发散出无比灿烂的阳光,使我感觉犹如葬身于一口阴暗的枯井之中,身旁乳白色的墙皮已经蜷曲脱落,脚下被蛀虫蚕食得有些腐朽的暗红色地板,伴着我缓慢的步调发出尖利的摩擦声,那声音好似在无休无止地提醒着我,自己正行走在一条纤细的钢丝上,而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此时,走廊里侧唯一的一个房间的门虚掩着,从里面涌出的一条光线仿佛一把利剑将昏暗的地面倾斜着截成了两段,不时还从里面传出一个个清脆的钢琴按键的声音,有时很连贯,有时却断断续续,但每一次弹奏都在我的心里掷地有声,像一把精致的铁锤不停地敲击着我的头颅,令我的神经紧绷,那种体验,加之周围环境的烘托,感觉就像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中摸索着一条重生的道路。

透过门缝,我窥见到皇甫愔成正神情专注地坐在钢琴前,一边弹奏,一边在上方的乐谱上做着记录,偶尔还从嘴里哼唱出一连串舒缓的曲调,样子很是投入。我没有敲门便闯了进去,因为我觉得他那副陶醉的状态无疑是在嘲讽、愚弄和冷落我,而房门与墙壁撞击的声音也将皇甫愔成从他沉迷的意境中唤醒,他连忙站起身,依旧是一副歉疚的模样羞怯地说:

“李夫人,您来的这么早,现在……还不到八点钟”

他看了看手表,接着扭头从钢琴后面抽出一把残破的木椅,并用手掌迅速擦去表面的尘埃,还鼓起腮使劲地吹了吹,举止就像在吹灭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实在抱歉,把您叫到这种地方。”

“皇甫老师,你找我来这干什么?”我没有坐下,而是径直走到窗台前,查看了一下街道上的情况。

他慢慢把门关上,并锁上门闩,然后扯了扯马甲的衣襟,使自己看上去更加得体一些。

“您是……间谍吗?”

皇甫愔成开门见山式的提问顿时令我毛骨悚然,甚至比我那天在密室门口撞见他时还要恐惧。我猛地转过头,惊愕地望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您是……间谍吗?”他踌躇了一会儿又问。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我尽力故作镇定地说。

“段生告诉我……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他说……那间屋子里藏着重要的军事机密。”

“这就是他告诉给你的秘密?可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呢?”我轻蔑地笑了笑。

“作为交换,我把我童年时的秘密告诉了他,他同样把他知道的秘密告诉给了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哪里有什么军事机密?你一个老师怎么能听小孩子胡说八道!皇甫老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

我大步迈到门口,并开始暗自谋划如何在今天上午除掉这个多管闲事的音乐老师。

“他告诉我你不能生育,还说他父亲不准任何人靠近那个房间,也包括你在内。”他急忙作出补充,语气慎重而有节奏,如同他刚才弹奏的乐曲一般。

“我是这家的主人,我想进哪个房间就进哪个房间,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允许。”我握住门把手悻悻地说。

“可段生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父亲一个人能够打开那道房门,你又是怎么进去的呢?”他朝着我的背影心平气和地质问道。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一个孩子说的话你都相信,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吗?”我转过头逼视着他。

“不,李夫人,我想……”

“你想怎样?”我快速凑到他跟前说。

“我想加入……你们的组织……”

天啊!我当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皇甫愔成在说些什么,更不知道我在他心目当中到底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以至于让他用这般虔诚的目光注视着我。

“组织?你指的是什么?”我含糊其辞地问。

“您……是不是中共地下党?”

“我……”老实说,我那时对中共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他们和我一样,长期潜伏在国军内部窃取情报,国民党视他们为眼中钉,经常在全城搜捕他们,而且声势浩大。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觉得这可能是皇甫愔成为了引诱我说出实情故意设下的圈套,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恐怕就是我见过的最善于伪装自己的人了。

“我只希望能为你们做些事情。”

“听着,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又强调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在怀疑我吗?可我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他变得更加焦急了,仿佛要把心脏掏出来验证他所说的话。

“皇甫老师,你是哪种人跟我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这几天我一直在偷偷观察,发现整栋建筑只有那道房门是用钢板做成的,那里一定藏着很重要的东西——”

“好了——”我猛地打断他,“我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干涉我们的家事。”

“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

“相信什么?相信你说的胡话吗?”我专横地说。

此时,他看上去可能已经委屈到了极点,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好似在腐朽的地板上寻找着抗辩的词藻:“我可以帮助你们传送情报,最主要的是……我还可以掩护你……”

“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拉你的小提琴吧,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我丢下这句话后,便扬长而去。此时屋外竟莫名其妙地下起了淋淋细雨,淅淅沥沥的雨点不停地撞击着我的脸颊,令我体内翻腾的血液顿时冷却下来。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尽管皇甫愔成可能还没有真正识破我,但是,他却掌握了我的确不该进入那间密室的事实,况且这一切发生的又太突然,令我猝不及防。因为怀揣着这种复杂的心绪,我没有立即返回公馆,而是坐上一辆黄包车,直奔山上的灵安寺,当我站在山顶的高塔上,俯瞰着整个江塞城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稚嫩渺小,就像一只刚刚爬出巢穴的雏鸟,踉踉跄跄地移动到悬崖边上,在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舒展开翅膀的一刹那,就被身后的母亲推了下去。在这个急速下坠的过程中,我必须要努力使自己相信我可以飞翔,并且要拼尽全力挖掘出自己的潜能,为了活着,也为了死去的人。

或许是天气的原因,大雄宝殿里空荡荡的,除了不绝于耳的木鱼声外,就再没有任何可以发出气息的生命了,当然也包括我在内。我始终认为,对于自己所存在的这个空间来说已经是形同虚设了,我的内心没有祈祷,没有忏悔,同样没有乞怜,我更没有为面前这尊圣佛进贡一丝香火,我只是跪在那,双手合十,希望在这种实力悬殊的对峙中寻找到平衡。

这时,一个小和尚手中捧着一个竹筒从黄色布帘里侧走出来,他面无表情,就像患有面瘫的畸形儿一样。

“太太,求签吗?一次七个铜板。” 

我从钱夹中掏出一元钱赏给他,接着紧紧握住竹筒用力地在胸前摇了摇,随后缓缓抽出一支,我看到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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