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我点点头,用诚挚的头部动作谢过江伯后,大步跨上了楼梯,迅速来到了三楼的办公区。期间,我看到在二楼拐角处墙上的那句名言“今世赖之以知古,后世赖之以知今”的最后一个“今”字又缺了一笔捺,以更加残破的文字形式,彰显着自身玄奥的思想内涵。因为平时工作量并不大,所以每过下午两点半,这栋建筑里便人去楼空,况且今天是周五,大家早就提前下班,回家迎接周末去了。
此时副局长室的门敞开着,扑进室内的来自建筑外的阴郁的光线已经挤到了走廊里,为灰暗的大理石地面镶嵌了一块亮丽的汝窑瓷片。我走过去踩在这块风格迥异的地砖上,看到王隽义正如同一个文思泉涌的作家,伏在案头奋笔疾书,一见我出现,便立刻丢掉手中的笔,仰靠进椅背,仿佛刚刚了却了一桩企盼已久的心愿。
“你可算回来了。”他的嗓音暗哑且消极,流露出一股倦意。
“怎么样?顺利吗?”他随手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扔给我,我一边表示拒绝,一边用双手接住它,然后又把这支烟稳妥地放在桌角,动作卑躬,以免让他产生某种不祥的顾虑。
“还行——”我一屁股陷入他桌旁的沙发,并用左手摩挲着额角,遮挡住了半边脸。
“那好,咱们不提这个。”他叼着烟深吸一口,接着将烟灰掸入面前晶莹剔透的玻璃缸中,而后脸色忽地沉了下来。
“跟你谈个正事儿。”他习惯性地朝一边啐了一口,好像吐出了某种能塞入牙缝的极微小的又不被人的肉眼察觉的物质。
“我家你嫂子帮你物色了个女孩,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你要不要……见见?”
“哎——”我长叹了一声,随即把整张严肃的脸都郑重其事地摆在他面前。“王局,上次我不是说了吗,我现在不想……”
“见见面总可以吧?”他斩钉截铁地切断了我的话,表情就像一个发现了学生作弊的主考官,“就见见面……”
“可我现在真不想考虑这些事……”我采取了和他同样的语气打断了他,但是他并没有甘拜下风,依旧执着地与我争夺抢先发言的主动权,而且声音更加专横,听起来似乎正竭尽全力地阻挠我的反驳,不给我留有任何可以申辩的时间间隙。
“她爸爸是经贸委主任,妈妈是妇儿医院的院长,女孩在高中教书,人品又好,这样条件的姑娘你到哪里去找——”
“既然条件这么好,人家是不会看上我的。”我又把左手放到脸上,这一回是用食指揉搓着鼻头,所以语气中略带有一丝萎靡不振的鼻音。
“你怎么知道!我介绍了你的情况,是那个姑娘首先提出要见面的!”
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助词“的”的威力超乎了我的想象,它迫使整个房间在对话双方没有达成任何书面的或是口头的协议的情况下迅速静止下来。此时,我不由自主地上下颠颤着右脚的足跟,试图通过这样一种琐碎的小动作来排释受此事牵连的一切可能影响到心情的愁绪。同时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台上那盆叫不上名字来的大叶植物,宽大修长的叶片向两旁舒展开,如同一滴从天而降的甘露,坠入花盆后溅起的一朵苍翠的浪花。
而对面的王隽义则自始至终保持着一副养尊处优的姿态,并且这副姿态从他调到这里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进行过任何形式的改进,恐怕连变革的想法都没有,我认为他可能妄图将其打造成为一个独具个人魅力的招牌式动作,就像法拉利汽车的商标上那匹桀骜不驯的黑马一样赫赫有名。
过了一会,当他手中的香烟还剩下最后一公分时,他长嘘一口气,吐尽残存在肺腑里的愤懑的烟雾,接着随手将被他啄食的面目全非的烟蒂丢进玻璃缸中,任凭袅袅的余烟垂直升起,并在头顶盘旋浮荡,眼前的这幅景象使我突然记起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句,又联想到古时候豪门望族的居室内经常使用的那种香薰炉。
“你还是见见吧。”他突然哀求道。
我摇摇头,视线仍然停留在那盆大叶植物上。
“我看,你现在的状态可不好,给我的感觉像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儿。”
他随手拾起我刚才放在桌角上的那支被奚落的香烟,先是细致地把玩了片刻,好像在犹豫是否要将其点燃似的,而这个思考的过程的确又很短暂,恐怕用“片刻”一词来形容会显得有点漫长,但是不管怎样,待他做出决断掏出打火机之后,他的这些举动便成为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在这个凝滞的空间里,可吸入物的浓度骤然升高,单就我来说氧气的含量已经降至了足以导致窒息的临界点,与此同时,伴随着第一口烟雾在房间的上空浮游形态的千变万化,他挺了挺堆满脂肪的肚皮,似乎在防止它从椅子上滚落下去,并且浑圆的脸庞也显得更加城府了。
“王局,你就别再替我操心了。”我将视线移向他的腹部,无意中发现椅子左侧的仿实木扶手已经被他肥大的手掌把玩的油光锃亮,如同一块温润凝腻的田黄石。
“是——这种事谁也不能替你做决定,你好自为之吧。”他用手腕磕了磕扶手,烟灰直接掸落在了地上,我想“尘埃落定”这个成语如果用实物演示出来的话,估计就是这个样子。
此刻,要不是密集的雨点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我们俩还真没有注意到外面已经下雨了。王隽义扭过头,朝外面瞥了一眼:“又下雨了,下得还不小。”接着他转向我并正了正点缀着白点的深蓝色领带,从他笔挺的西装上整齐匀称的针码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仪表特别的重视,甚至要求极为苛刻,不容一丝一毫的马虎。“你真的不想见见那姑娘?”
我再次摇摇头,感觉好像整个下午都在做这个动作,脖子已经酸痛不已了,我伸出手用力地掐了掐颈椎凸起的部位,僵硬的脊骨让我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这具鲜活的身躯与我采访的那些老人们相比,是那样的娇嫩,犹如刚从子宫中钻出还未剪断脐带的婴儿一般。
“那好,散会,等了一中午,竟等到你这样的答复,真猜不透你是怎么想的。”说话间,他粗暴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接着像投三分球似的将圆珠笔掷入笔筒中,动作娴熟而精准。
“可……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我急忙说。
“改天吧,这么晚了,天气又不好。”他立刻回绝道。
“可我现在就想说。”
“那你就说。”他不耐烦的神色中隐现出一丝疑惑。
“我想退出。”
“退出?什么退出?你指……什么?”
“我是指我现在正在做的工作,给……那些幸存者录像。”
“哦——这也叫工作?”他轻蔑地笑了笑,似乎在嘲弄我的迂腐。
“这份工作很辛苦吗?”他接着问。
“不……我不想再……不想再干了……我觉得……太枯燥……”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自己的真实想法,霎时间在脑海里跃然涌现出许多种理由,可惜最后只挤出这么一句尚未使对话双方产生认同感的说辞。
“枯燥?你难道想整天呆在地下室里和那堆废纸打交道吗?”他鄙视着我,嘴角处燃烧着零星的怒火,或许是因为我起初对婚恋的态度使他不能完全苟同的缘故,所以借此机会把新仇旧恨都一起渲泄了出来。
“是,我是这样认为,即使整天呆在地下室里,也比和那些受害者们打交道强。”我有气无力地说。
“荐成,我现在怀疑你的人生观或者价值观是不是有问题,在常人眼里挤破了脑袋都想得到的东西,在你眼里却一文不值,你知道吗,无论是家庭背景,还是个人才学,你都在他人之上,完全可以在江塞这个地方大展身手,大有作为,只要你肯争取,未来一定会前途无量——”他情绪激越地用夹烟的那只手配合着语调中抑扬顿挫的节奏拍打着桌子,烟灰撒在桌面上,如同冬至后下的第一场雪,绵薄无力。
“可……跟这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你想想,你到这里都三年了,有什么作为或是业绩吗?”
是呀,我到这都三年多了,除了一天到晚默默无闻地在晦暗的资料室里整理编注档案以外,其它的什么也没做过,诚然,在这种单调乏味的工作中是很难有所作为的。至于业绩,无非都是对自己工作负荷的一种客观的考量罢了,为此我的的确确想过要离开这,尤其是当耳边经常会传来像江伯这样的亲历者的声音时,这种想法就会愈加强烈迫切。可是我所谓的“作为”和我现在做的事情之间又真实地存在着很大的悬殊,这正是我渴望回避的,因为它已经超出了我灵魂可以负担起的重量。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气喘吁吁地说。
“可……我受不了,听到他们的经历……我……”
“受不了?你真是个怪鸟,这份工作是把你从幕后推到台前,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你是整个计划的参与者,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是年年都有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赶上的,即便是赶上了,也未必能胜任的了,而你,你具备了所有的条件——”
他又挥舞了两下那只夹着香烟的手掌,烟灰瞬间在空中散开,其中一部分落在他笔挺的西裤上,但是他并没有觉察,我想倘若他发现了的话,对于他这样一个有着洁癖嗜好的家伙而言,一定会暴跳如雷的。
“我是说,在听到他们的叙述之后,他们的经历让我……受不了……”
“荐成,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我到现在也没搞懂,你是悲天悯人呢,还是杞人忧天,他们的经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原原本本地录制下来,就这么简单,你要知道这可能就是你的作为,如果你受不了的话,你可以不去听——”
“可人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听觉的。”
“那你就把耳朵堵上,或者不去想他们说了什么!”
“可我……控制不了……”我垂下了头,极力掩饰着自己懦弱的表情。
“好了,我不想再跟你解释,以你父亲和我的交情,我是不会同意你退出的,我必须为你负责,你知道吗,与你与我,这都是一次机会,因为在这种地方,机遇可是一种稀缺资源。”
他草草地吸完了这支烟,吸食的速度超出了我对于一个正常人的肺活量的合理的想象,当然人的大脑所进行的空幻的描摹根本无法准确地衡量出肺脏的容积大小,何况像我这类不吸烟的人种,更揣测不出剩下的半公分长度的香烟到底能产生多少刺鼻的气体,不过随着两束气势汹汹的烟雾急促地从他鼻孔中喷射而出时,我才对这团气体的规模有了一定的直观感知。而后他用力拧动着手腕,似乎欲要用这软绵无力的烟蒂穿透玻璃缸坚如磐石的底部一般。
“可……你觉得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有意义吗?”
“意义?荐成,单就事件本身,无论采取何种形式去呈现它都是有意义的,并且意义重大,因为进入你镜头的那些人是亲历者,见证者,只要他们是真实的,我们一切的工作才有意义。”
“是的,这些我明白,可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不是在重复别人的工作?比方说纪录片《幸存者》,你一定看过吧。”
“不,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重复,荐成,你不要把你拍摄的东西和那些大众传媒相混淆,恰恰相反,我们用不加修饰的手段收集到更加原始的东西,这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也是我们的优势,我们不需要收视率,不需要广告商的赞助,因为这些第一手的资料是无法登上大雅之堂的,就像上次你拍摄的那个老头,双手双脚,鼻子耳朵,还有生殖器都被割掉了,这样的画面根本不适合出现在荧幕上,它只能以档案的形式存在,我们需要的就是这种最原始的真实,而传统的媒介是无法替代的。”
“对——正是你所说的这些最原始的东西让我痛苦不堪。”我与他四目相对,可惜在他世故的眼里找寻不到任何有关包容或是理解的情感。
“呵,你现在就像个初出茅庐的法医,在刚开始解剖尸体的时候都会有些反胃,不要紧,时间长了就会适应的,何况现在记录在案的幸存者并不多,你的工作马上将要告一段落。”他狡黠地笑了笑,如同一个幼稚园的老师看穿了孩子头脑中天真调皮的想法。
“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更适合去翻译那些日文档案。”我哀声叹气地说,不过内心却倏尔掠过一丝被他说服了的感觉。
“当然,翻译的工作照旧由你主持,毕竟你精通日语,能者多劳嘛,但是拍摄工作却不能间断,你要知道,那些幸存者的年纪可不小了,在他们断气之前必须要把这项工作做完。”
“这么说来,我还需再忍耐一段时间了。”
“别把这件事比喻得那么痛苦行不行?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倒是可以帮你找到一个借口。”他突然用诡秘的目光打量着我,神情中似乎还出人意料地渲染着一抹善意的色彩。
“什么借口?”我立即追问,好似在坠入深渊前的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你可以和那个姑娘处对象,然后以筹备婚事为由从事一些比较轻松的工作,我想这个理由领导们还是可以接受的。”他笑着说,声音中带有凌辱成分的语气令我感到很不适,甚至在肉体的内部产生了某种实质性的功能紊乱,抑或是分泌失调。
“那还是算了。”
我用左手的虎口部位抹去额头上萌发出的汗水,试图使自己维持在一种更加清醒的状态,可事实上这仅仅是一种形式而已,于是我意识到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所进行的一切活动都是徒劳的。由此,我选中了这句话作为告别语,从松垮的沙发里挣脱出来,随后丢下他那张自鸣得意的笑脸,义无返顾地径直走出门外,当我的右脚刚刚踏上那块“汝窑瓷片”时,他暗哑的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不过这一次听上去却显得异常和蔼。
“听说国际会展中心的工地上,发现了一处侵华日军留下的埋尸坑,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瞧瞧。”
我回过头,发现他的表情里仍旧残存着方才的那副得意的笑容,并且在此基础上他又添加了一个西方式的耸肩动作,样子看上去很无奈,好像在说“我也无能为力”似的。然而我对他的这些举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态度,我神情木然地望着他,只一秒钟便在他眼前消失了。
在经过一楼大厅的时候,我发现江伯又把他那颗如河滩上的鹅卵石一般光亮的头颅从狭窄的气窗里探出来,他先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宽厚的老花镜就像两盏通亮的探照灯一样跟随着我同步移动,叫我感到很不自在。
“荐成,我觉得你应该听王胖子的话。”当我走到大厅中央素朴的吊灯下时,江伯苍老的声音突然从那扇气窗里传来,并且在旷荡的空间里经过无数次地反射之后显得特别深远。
我望向他,神色有些颓然,我不知道自己在面对这样一位资历甚广的老男人时该说些什么,尤其是当我还揣摩不透他的处事模式时,对他所表述的内容就更加懵懂了:“江伯,我知道,我正在慢慢地去适应。”
“光适应还不够,你应当按照王胖子的要求去做,这对你来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想想看,省里筹建抗日战争纪念馆,地址选定在江塞,从上到下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而王胖子的目标是首任馆长,作为你父亲的老部下,他是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的。”
“我已经尽力了,我只是不敢保证自己能否坚持到最后。”
事实上,他的这副眼镜纯属形同虚设,当他用力张开眼睑的时候,视线跃过镜框上方的空当投射过来,或许是由于眼球转动的角度过大,使得光亮的额头上横亘出一道道绵延曲折的皱褶,犹如水蛭的腹部一般。但是这并没有妨碍他通过目光流露出带有哲理性情感的神色,在他慢条斯理的言辞中始终洋溢着一股语重心长的人文关怀。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离终点越近就越难熬,小子,再坚持坚持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顺其自然。”
此刻,我能够透过他苍劲的眼神看出他正期待着我乐观积极的正面回答,可惜我只点了点头,视线在周围的物体上游弋不定,最后聚焦在身前两米处的一块大理石地砖上,也许这一连串瞬间发生的举动令他很是失望,他不再继续向下论述他的观点,而是学着我刚才的样子摆了摆下巴,但幅度并不大,类似于帕金森疾病初期的症状,接着在我做出转身离开的动作时,他缓慢地将那扇狭小的气窗拉上,仿佛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关闭了最后一道人类逃亡的通道。在我的余光中,他习惯性地抓起一张报纸遮住了疲暮的脸,我无法预测报纸上的信息能否使他快速地忘却我刚才的窘态,更无从知晓他对我不置可否的态度作何感想,总之,当我再次推开那扇寒厉的玻璃门时,建筑外带有霉菌味道的空气倏地扑面而来,低于体温近十度的气体随之袭入我的胸腔,在经过灵敏的嗅觉器官的一刹那,将我体内负荷着空洞的悲悯情绪立即稀释,虽然感觉上已经体验到了一丝淡忘的迹象,可是和大脑皮层下彻底地遗忘之间还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目前的雨点早已丧失了初始时的凌厉气势,它们以淅淅沥沥状态维系着南国深秋时节空气的湿度,尽管这种寒冽的湿气有些浓稠,但是却无法阻止路人们在商业街上惬意的步履,而且越是灯火辉煌的地方,行人越是密集,同时随着地球角度的不断变化,加入到这一行列中的参与者也逐渐增多,熙熙攘攘的人流纵贯大街两侧,其间还混迹着各色各样的雨伞,宛若漂泊在湖面上的浮萍,如果再稍稍留心观察一下的话,会发现每一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光芒,仿佛一次前所未有的购物竞赛即将拉开序幕。
我没有开车,因为我不想放弃这次雨中漫步的机会,尤其是当内心怀揣着与此刻天气相照应的情绪时,就愈发渴望通过身临其境的方式渲泄一下。我将连在卫衣后面的卡其色帽子扣在头顶,随后迅速融入到刚才向东行进的参赛选手们之中,透过帽檐勾勒出的有限的视野,我望见郁结在楼群上空的密云缓缓逼近地表,并且伴着步伐匆匆的节奏,这种晦涩的格调也渐渐变得更加纯粹,使我在介于迷离失所的状态中体味到了来自黑暗边缘的苍凉气息。同时,在这种罕见的压抑氛围里我恍恍惚惚地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微乎其微,直至被攒动的人潮淹没的那一刻,我也未能找寻到自我存在的新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