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曹晟彬问小吴道,你昨晚怎么回事儿?又没人劝你喝,你喝那么多酒干吗?小吴挠挠头皮说道,昨天是有些高兴过头了。曹晟彬说,你下回可要注意点哦,要不女朋友会溜走的噢。
小吴说,你这话是指鲁花?我跟你说吧,我与那娘们儿到今天为止,除了牵过手,其他一概没有。曹晟彬说,你死牛不吃草呀,干嘛不犁那一亩三分地呢?小吴道,这不是我想犁就能犁的。那娘们儿,虽然就这么几块老本,可心气蛮高的,她那天对我明确说过,叫我死了贼心,她说她心目中的男人……你猜她指的是谁?曹晟彬说我猜不出来。小吴说,你其实心中是有数的……我相信,昨天晚上那娘们儿肯定已经对你表白过……她对我说过好几次,说你是一位稳健的男人,还老拿我作比较,操她妈的!
曹晟彬说,我看还是你来圈养吧,我没兴趣。
鲁花有一天打电话过来,邀请曹晟彬和小吴去她店里吃饭。
他们到时,那位老廖已在。老廖说,今天鲁能亲自掌勺,烧了不少菜呢。鲁花接话道,破店里做不出什么菜,将就一下吧,图个热闹呗。
由于饺子店是照常营业的,所以他们兄妹俩得时不时起身干活,一顿饭吃得七零八落。不过那氛围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他们兄妹俩,笑脸常开,热情洋溢,酒敬了一圈又一圈。只要一得空,鲁花便跑过来挨曹晟彬身旁坐下,给他夹菜,给他递手巾纸,把他照料得舒舒服服。
鲁能说,当初没听晟彬的话,要是火锅店开起来了,现在早就发小财了呀。老廖说,那你现在开也不迟啊,好事情还嫌迟啊。鲁能说,我是这样子想的嘛,可人家晟彬,今非昔比了,怕是不会和我们合伙干了。鲁花端完饺子过来说道,你就是小农意识,开火锅店能赚几个钱?老廖听了这话,脸色凝重起来,他说人还是现实点为好吧,异想天开是不行的。
一星期后,蒋符标打电话来,约曹晟彬第二天去他某房老婆家吃饭。蒋符标接着说道,你在这儿有什么朋友,也一起领来好了。
接过电话,曹晟彬和小吴即往老廖家跑。老廖丢下扳手,叫他老婆泡壶茉莉花茶来。三人在大树下坐定,边喝茶边聊。老廖说,我就不出头露面了,得保持头脑冷静……你和吴私去好了,先摸个底,探个虚实……据我最近了解到的情况,对姓蒋的有了新了解,蒋符标这人另外有一面,是个铁公鸡,很难让他放血的。小吴道,那不会吧,他不是到处撒钱么?他对晟彬他大伯感情那么深,没道理不帮他忙的嘛。老廖道,这你就浅了,对人的认识不到位,我告诉你吧,这世上最难让人看清的就是人了,特别是像蒋符标这种人,比村头老樟树都还要老了,敲敲满身粉末了,就更不容易被人看清了……人家愿意撒钱,那是为了沽名钓誉,想流芳百世嘛。你叫他凭空出钱,那是一毛都不会拔的。我问你,你听说过蒋符标给过谁个人钱啦?不是没人找过他求过他的,据我这段时间对他的深入了解,他对谁都没给过钱,哪怕对方再困难,他都不会动心的,他的理由是人要自力更生,不能依赖别人。当然,晟彬的情况可能会不同,毕竟他大伯与他不是一般关系,他大伯的那份黄金被他独吞了……他说不定会有不同对待的。
临离开时,老廖叫住了曹晟彬说,我有几句话对你说。老廖拉曹晟彬到一旁说,我提个醒,那鲁花兄妹俩,你得注意回避……我们当初是三个人,就是三个人,这才对的。做任何事情吧,都得讲个原则,你说是吧,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这件事做成,所有权都是你的,你觉得愿意分一部分给我和吴私,那是你的心意,我决不会强求的,但外头的人掺和进来,这点我肯定会计较的。我也晓得,英雄难过美人关嘛,那鲁花为了利益会缠住你的,一个做大事业的人,我相信总是有毅力的,这点男人都明白的,只要有钱,生人头都可买到,女人实在算不了东西的。我年数大一点,吃过的盐多几两,就多啰嗦几句了。
曹晟彬道,老廖你放心好了,我是个明白人。曹晟彬的回答如此冷静、平和——尤其是那份“平和”——让老廖略感意外。
第二日出发前,小吴说,开这破车过去太没面子了,我看还是叫鲁花把车借我们用下吧。他们于是先开车去了姐妹饺子店。鲁花二话没说即将车钥匙递给了小吴,嘴上说道,到蒋符标府上,我这车同样太寒碜了噢。小吴道,凑合吧,总比我那破车强。时间尚早,两人坐饺子店里喝冰镇可乐。鲁花转过来软声软语说道,你们把我也带上吧,让我也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场面吧。小吴说,这得晟彬批准。鲁花搬了椅子坐到曹晟彬身边说道,晟彬,你这个大领导批不批准啊?曹晟彬说,不批准。鲁花道,我知道你不会带我去的……我长得这么难看,会让你没面子的。曹晟彬说,鲁花你这是往哪扯啊,根本就是两码事嘛。
蒋符标这房老婆是位印尼裔女子,肤色偏黑,丰乳肥臀蜂腰。房子里头的豪华程度,自不待说了。餐具全为银制品,抽水马桶是镀金的。吃的当然是山珍海味了,一道一道,非常繁琐。那天喝的葡萄酒,酒瓶子古里古怪,入口绵软,甘之如饴。饭厅的四只角,各立了一位女佣,稍许风吹草动,女佣即刻疾步上前。吃这顿饭,对于曹晟彬和小吴来说,缩手缩脚,冷汗满头,简直是活受罪!
蒋符标说道,我起码有七八年时间,没在家中请人吃饭了,你是曹康麟的侄儿,我才给这个面子的啦。曹晟彬感动得不得了,站起身来要敬蒋符标酒。蒋符标摆手道,坐下坐下,我看见你,就同见到你大伯,回到年轻时期了,那年头,我们多年轻啊,血气方刚要打天下,转眼间……你大伯早不在世了,我也差不多是个黄泥埋到头顶心的人了,这一世做人,说有意思也有意思,说没意思也真没意思嘞。
见蒋符标动了情,曹晟彬不失时机地把话头接过去说道,据说当年,你和我大伯他们在苏里南开过金矿的是吧?蒋符标道,是有那么回事。曹晟彬接着说道,那开金矿,有没有开到黄金啊?蒋符标道,有呵,不过没多大名堂,苏里南金成色不足,卖不起价钱的,再说那年头乱糟糟的,金价跌得厉害,没什么名堂的啦。
那天的饭局,蒋符标可说滴水不漏。一提及当年开金矿的事儿,他便打哈哈,嘴上不间断地说着“没名堂”、“没名堂”,和稀泥,不显山露水,让人捕捉不到任何讯息;而对于曹晟彬今后如何在苏里南立脚和创业的事宜上,更是连头都没提了。要说没“提头”,倒也不十分准确。这么说吧,蒋符标有一两句话,是擦到那“边”上的。但是,下文没了。
蒋符标问曹晟彬道,你在苏里南,居留手续办了没有啊?曹晟彬说刚办妥呢。蒋符标道,那就好,这人在番邦地,身份最要紧。没身份,什么事都不能做,有身份了才可以创业嘛。曹晟彬点头说那是的。
在座的小吴听蒋符标提到“创业”两字,眼睛一亮,胸口一热,心想这下子总算切入主题了,白花花的银子就要哗啦啦流出来了。可蒋符标却又把话头转到了其他方面。他眼神有些游移地说道,我从十七八岁出来后,就再没回过老家鹤城……时间越长,就越不想回去,怎么说呢,当初是没盘缠,交通不发达;现在么,家里亲人都没了,人也走不动了,就算喽,这把老骨头就扔苏里南喽。
听了这番话,曹晟彬不禁动了情。他说,你们这辈人,太不容易了啊。
整个气氛,显然进入情感层面了,旧情新情家乡情的,剪不断理还乱。这可把小吴急煞了,好几次朝曹晟彬打眼势,想让他言归正传,切入正题。可那时节的曹晟彬,就像是喝了迷魂汤似的,神情木木的,无动于衷。
饭局过后,曹晟彬自己也后悔莫及。他认识到自己那天过于感情用事了,被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牵着鼻子走,把初衷和目的给忘记了。
“三人帮”再次坐在老廖家的大树下喝茉莉花茶。老廖听罢曹晟彬的自责后说道,这不怪你……其实我早有所料的,就算你晟彬围着创业那话头转吧,恐怕也没用的。人家都说蒋符标是头老奸巨滑的老狐狸,这回我是信了,他是个惯于打花拳的人。
那接下来怎么办啊?小吴听了老廖的话后,急切问道。
老廖呷口茶水说,能怎么办呢?先看看呗……我还是那句话,每一回的情况不相同,例外的事情是有可能发生的,说不定时来运转的,运气会来,等待一段时间吧,他总会有个交代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