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慧寺迎来了大喜日子,应宗教局批准,寺院的舍利塔应允对外开放二十天,一时间,香客比平时多了好几倍。这寺庙历史追溯起来,可以追到梁朝萧统太子,他在乔平市游玩时,发现此处七彩祥云盘绕,认为是吉兆之地,故代父亲在此建寺庙。寺庙中第一任住持圆臧法师功德圆满,火化后留下舍利无数。这舍利塔也成了老百姓们顶礼膜拜的一个地方。但近几年来舍利塔大门紧闭,游客只能远望不得进入。
人来人往。虽是立冬了,法慧寺巷一点也不显萧瑟气,三五家卖羊肉的店,白蒙蒙热气扑得一条街都是。乔平市的羊肉不仅没有膻味,还异常鲜美,名气做出来后,隔壁几个城市的人都会赶过来吃。法慧寺巷的青石板被磨得更加细腻润滑了。
简春华母亲不知何时也得了消息,大清早把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她想找阿珍,她要阿珍陪她去法慧寺看看舍利塔。可是阿珍好几天都没有来,母亲在阳台上张望了许久,脖子也酸了,她有些失望,定定地在藤椅上坐了一个时辰,直坐到简春华回家,她才缓过神来。
她央求简春华带她去看舍利塔。简春华瞄了一下挂在客厅的钟,已经四点半,走到那里差不多寺庙门也要关了。他示意说,“明天吧。”母亲黯然,僵在那里。简春华有些不忍,说:“那快一点,抓紧时间。”
母亲从楼梯赶下来时气喘吁吁,面色赤紫,简春华怕有什么意外,又示意说,“不赶了,明天去吧!”母亲真生气了,呼哧呼哧要发火,“好好好!”简春华带着她小心翼翼急匆匆赶到法慧寺。天色已暗。见那皂色和尚正要关门,急忙摆手,千恩万谢进去。母亲跪在舍利塔前的蒲垫上好久好久。
回家路上,母亲喜形于色,她告诉儿子她在跪拜时看见了舍利塔上一道佛光闪现,五颜六色。她活了一把年纪,从来没有遇见过。简春华没有接话。对面迎来一群老太,穿着亮丽的演出服,敲着小锣小鼓,唱着乔平小调,迤逦而过。
母亲嘴巴拉了几下,她也想唱,可是她发不出声。但明显感觉出,她的嘴型,在唱一首童谣,一首简春华烂熟于胸的童谣:
伊索阿索,
牛虻踏死老鸦,
老鸦告状,告诉了和尚,
和尚卖布,卖给了姐夫,
姐夫捕鱼,捕到了一条金鱼,
金鱼放屁,擦穿了河底,
河底崩拆,乌龟晒死!
阿珍男人端着一锅热腾腾的羊肉,从法慧寺巷东一溜烟跑到巷西。现在流行叫外卖,只要嘴上想吃,一个电话,美味就能到嘴边。阿珍男人脚上仿佛装了滑轮,圆滚滚的身体球一样滚动。阿珍说,她男人同意离婚了,也不晓得怎么会答应得这么快,真是奇怪啊!依照平日,他是一根筋,转不过弯来的,说不定还会擎起菜刀以死相拚。她闷在肚里的话担心了好长时间才张开嘴说,哪想到事情顺得出乎她意料之外,顺得她心里十分不安,她责备自己怎么就这样贱,喜欢莫名其妙去担忧。
简春华母亲刚才还哼着调,一会儿怔怔地,看着阿珍男人背影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简春华拉她,这才慢吞吞伸脚向前。天空中不知谁家养的鸽子盘旋着打转。绕呀,绕呀,把人绕得眼花缭乱。
母亲拉简春华的衣角,激烈地,想要表达什么。简春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看见蒋丽君老师抱着个孩子仰着头,在看天上盘旋的鸽子。那孩子发型有趣,前额留一撮胎毛,后面油光滴滑,像个老式的茶叶罐头。他想了想,带着母亲轻轻绕过,表情像个老教授,从容不迫,安静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