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强子来电话了,说他就在他家楼下,想来看望简伯母。
简春华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把他迎上楼。十年前强子曾在他家喝过酒,他们划拳、唱歌、说女人,快乐得酩酊大醉。现在强子的尖头皮鞋踏在落满灰尘的楼梯上,大概也有岁月沧桑之感了。打开门,逼仄、狭小的空间把强子吓一跳,他小心翼翼地寻找空隙放置他手里拎的东西,花旗参、鹿茸、脑白金……
简春华母亲探出头,看到客人,欢天喜地。她也能回忆出当时两个年轻人喝酒的热烈场面,哑语里透着一股子怀旧的兴奋。简春华默默接受了。几分钟后,两人到阳台上喝茶。
强子的头发用发胶喷得根根竖起,他说:“我托了关系,这案子到时判下来只需半年刑狱——半年,一眨眼的时光,才六个月!”
简春华沉默,他看见窗帘晃动,阿珍应该睡醒了。也不一定。她是个夜猫子,白天睡觉晚上做工。
强子说:“有时看问题要正正反反地考虑。这是个好机会。”
强子又说:“放心,你母亲的事情,我会安排好。”
卫生间的门开了,阿珍蓬乱着头发出来。抽水马桶还在哗哗哗流着水。强子笑了:“哦,阿珍!”阿珍睡眼惺忪,没理会阳台上的人,又大大咧咧半眯着眼睛进房间睡觉了。
强子凑近身,压低声响,暧昧地笑:“兄弟,要不半年出来,我给你安排个黄花闺女,好好娶了人家!”
简春华神情严肃起来,说:“别瞎说!阿珍肚子里有了我孩子!”
“是吗?”强子有点慌,不知道说什么,但马上明白过来,一脸讨好,“怀孕多久了?早知道我也要给弟妹备些东西。”
“昨天,就在昨天,我种下了!”
简春华说完嘿嘿笑了,仿佛他在阳台上种了一棵无比珍贵的稀有花木一样,眉宇间是无法形容的自得。强子扑哧也笑出来:“你**!”简春华转过脸来,“她应该在家好好歇养了——她要名正言顺上我家,当我的媳妇——花要开,水要流,瓜熟蒂落,花好月圆,这样我才能安心。”
强子接应道:“好事!好事!怪不得我看伯母脸上喜气洋洋。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给你张罗。”他转过身来,笑得有点混,“自留地收好了,可别让其他菜籽冒出来!”
“哼。”简春华鼻子里发出一个字。
强子讪讪地,“好,我收回那句。当我没说。兄弟,上次我给你提的条件,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等你出来,阿珍孩子也差不多要养了,你一家老小尽可以吃穿不愁。我强子说话一言九鼎,咱几十年的交情,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做生意的,最主要就是诚信了!”
简春华说:“办喜酒的时候,一定要叫上老张,他人呢?还被警察关押着,还是回家了?可怜的,忙了一整天,饿着肚皮,啥也没吃到,吃了顿棍棒。”
强子忍不住啧啧叹气起来,“你真是菩萨心肠,这时还牵记老张,要不是他路上耽搁时间,这批货老早就可以卸下,也不至于惊动警察。行,你说啥就是啥,把老张请到,坐嘉宾最上位。”
简春华说:“我母亲年纪大,有高血压,不能透露任何一丝消息,她喜欢吃鸡头米、糖炒栗子,时不时给买一点。野甲鱼营养高,熬了汤多给她补补。”
强子点头如捣蒜,“行!行!这一点小事不成问题。”
简春华感觉自己像在交代遗言,悲怆之感遍布周身。他推开卧室想和阿珍说两句,阿珍头埋在枕头里,睡得像个婴儿,软绵绵,热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