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作者：更新时间：2016-12-06 15:58:18

特大大中小

21. 公寓洗手间，傍晚，内

黎雪在厕所呕吐。

吐完后她平静如初，双手撑住冼脸池边沿, 眼睛直勾勾地凝视镜中消瘦、惨白的脸。镜中, 她的眼神时尔疑惑、时尔惊喜。

邵一帆（满脸疑惑地问）：怎么回事？

黎父（开门出来，关切地问）：雪儿，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赶紧打电话给医生。

黎雪（转过脸宣布）：我想我可能怀孕了。

黎父（满脸阴云）：啊？

邵一帆（脸上闪过一丝意外）：怀孕？

22. 池华莘家餐厅，傍晚，内

餐桌上摆满一桌子菜，顾嘉心神不宁，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起身去洗手间整理头发。

门被打开。池华莘率先进门，面对站在餐厅的顾嘉，怔住。团团圆圆冲进门，看见妈妈，欢叫着扑向她。

团团：妈妈，妈妈回来了。你买到大玩具了吗？

圆圆：妈妈，我要妈妈抱抱。

顾嘉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亲了这个又亲那个。眼里的泪哗哗地流。

池父池母对视一眼。

池母（微笑着招呼）：顾嘉，新年好啊。我前两天还叫华莘给你电话，让你有空常回来看看。

顾嘉（擦了擦眼泪）：谢谢妈。（又对池父）爸，你好。我……我……（眼里的泪又簌簌往下掉。）

池父（瞟一眼餐桌，夸张道）：你早回来啦？还烧了这么多好菜？那，华莘，别净站着，我们一块吃吧？啊？来，大家过来坐。

顾嘉（起身）：爸，妈，你们先带团团圆圆吃。我和华莘有话说。（说着，上楼去卧房）

池华莘僵站着不动。

池母(推他一把)：快去呀，有事好好说。她可能是回来办手续的。记住，（压低嗓门）孩子一个都不能给她。一个都不能。听到啦？

池父：我看她也不一定为离婚手续的事回来的。

池华欣满腹猜疑地上了楼。

23. 池华莘主卧房，夜内

顾嘉正在整理床铺，见池华欣进来，停住手，试图朝他笑，眼里的泪又滚落下来。

池华莘（避开她眼神，声音干巴巴地说）：我把你上次没来得及带走的衣服，都装好箱，放在客房里。要不我现在带你拿去？（池华莘转身想走。）

顾嘉（含泪叫）：华莘，我不是回来拿东西的。（顾嘉奔过去，扑进池华莘怀抱）

池华莘（步步后退）：哎，有话好好说，你干什么？

顾嘉（搂住他不放）：华莘，我早后悔了。我和他在一起只生活了三个月。我……那段时间，想想都可怕，我像吃了迷魂药。我像古时代中了妖术急于使自己恢复人形的骑士，亚历山大在那几个月中就像是我的解药。我身不由己，我变得不再是我自己。华莘，我知道错了。你能看在过去夫妻的情分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团团圆圆看到我是那么高兴。你忍心让他们的生命里没有妈妈？

池华莘（把她推开）：别提团团圆圆，你不配。顾嘉，我以前真是高估了你的智商，你以为婚姻是玩家家游戏？今天高兴了玩一会，明天不高兴了，拜拜分手？你玩得起我不行。我已经四十岁了。上有老下有小。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婚姻，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点点头寻思）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会输得这么惨。因为，当初跟你结婚时，我像大多数婚姻失败的男人一样，犯了一个致命错误：那就是，在恋爱时许多男人只是爱上了酒涡，却和那女孩整个人结了婚，而铸成大错。你顾嘉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我到现在仍看不真切。哈，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过去了，都过去了。

顾嘉：华莘，你想发泄就发泄吧。我只想让你明白，经过这次挫折，我一定会加倍珍惜我们的婚姻。我们都还年轻，我还想再为你生一对双胞胎，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如果再生一对双胞胎，就叫和和美美。

池华莘浑身一颤。（闪回）何丽凝（躺在他怀里）：现在我相信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真有霹雳那样突如其来的爱。我越来越离不开你。我要为你生一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是和你生的，我都会爱。

顾嘉：华莘。答应我，我爱你，我这辈子真正爱的人是你华莘。

池华莘（一个激灵，推开她，摇头道）：记得曾国藩有个居家四则，第一条就是：妇女淫奢者败。我的心早被你伤透，不可能再恢复原形。你走吧。

顾嘉：不，我知道这些都是气话。你忘了我们的海誓山盟？你说你爱我就会连我缺点一起爱。

池华莘：缺点？（冷笑着问）你认为你这次抛夫别子的淫奔，只不过一个小小的缺点？它的性质跟爱吃零食、做事丢三落四、爱咬指甲等等，是一回事，是吗？

顾嘉：我……

池华莘（毅然决然道）：好了，顾嘉。你这次回来，想多跟孩子住几天的话，客房空着，你尽管住。毕竟你是团团圆圆的妈。我不会剥夺你做母亲的权利。至于我们之间的事，到彻底了结的时候了。抽空把手续办了吧。

顾嘉：你还是不愿相信我。不过，我有耐心等，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的。

池华莘（厌倦道）：别再表白。（用手朝窗外一指）知道月亮为何总是如此苍白吗？因为她心里缺乏一团热烈真诚的火焰。

（池华莘说完，转身出门。顾嘉走到窗前，盯着月亮出神。）

24. 何丽凝家主卧室，夜内

何丽凝独自躺在床上，窗帘大敞，窗外一轮明月，像一幅画，悬挂在半空。何丽凝扮演的杜丽娘在空中飘飘欲仙，渐渐占据整个画面。

何丽凝画外音：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复能溟莫中求得其所梦者而生。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

杜丽娘（念）：默地游春转，小试谊春面。春啊春，得和你两留连，春去如何遣！

（唱）：没乱里春情难遣，

蓦地里怀人幽怨。

则为俺生小婵娟，

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

俺的睡情谁见！

25. 黎雪家卧室，夜内

黎雪和邵一帆各人手拿一本书躺着床上。黎雪瞄一眼邵一帆。

黎雪（迟疑片刻，将身子靠过去，钻进邵一帆怀里）：你说，我这次会不会真的怀上？

邵一帆：怀就怀了，我无所谓。

黎雪：你还说无所谓。要不是你心心念念想要个儿子。我才不配合你呢。

邵一帆（身子不舒服地动了动）：别把我说得那么重男轻女。倒是你，失业在家几年，把生个儿子当做重大事情来做。我看你实在闲得太慌。

黎雪：我不是闲得慌。我是不甘心啊。想想我一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到这里来后，为生存不得不抛弃读了近十年的专业，重修计算机。工作未满三年就被解雇。你说我心里这口气——

邵一帆（阻止）：好，别再倒苦水。你那点挫折不算什么。上网查查看，像我们这第一代移民，有几个是大笑江湖来去自由的？谁都不轻松，都有一肚子倒不完的苦水。我们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黎雪（沉浸在她的思绪里）：都快奔四的人了，我现在的不惑宣言是：坚决不能再让以前那些理想啊奋斗之类的东西，破坏目前平静的心境。也就是说，我要心甘情愿地在这异国他乡，生根、开花、结果。

邵一帆（笑）：你还没开花、结果？

黎雪：美中不足，缺个儿子。

邵一帆：典型的重男轻女。

黎雪：不是。生个儿子吧，好像能填补出国这十年来的空白，让我又一次感到自身存在的价值。再说，（她忍不住遐想）：做一个男人多自由啊, 男人顶天立地, 走南闯北, 不为一室所囚, 再遥远的幸福也能抓紧鼓掌; 男人深受上帝厚爱, 肩膀上扛着的是振兴家园和国土的双重伟业, 他便有充足的理由不管柴米油盐, 不问奶瓶尿布; 男人又是神圣与邪恶的复合体, 他无需接受清规戒律的限制。他肉体强健, 一旦遭受七情六欲的引诱, 任何法律在他面前都成废纸一张。男人, 再怎么没用的男人都比女人强。

邵一帆：你呀站着说话不腰痛。你只看到男人的强大伟岸。他们的力不从心，疲于奔命，他们有泪不轻弹背后的忍耐和辛酸，你看到了吗？

黎雪（点头笑）：嗯，现在看到了。

26. 池华莘家，日内

顾嘉一早起来准备早餐，给池华莘父母舀好稀饭，见他们下楼，热情招呼。

顾嘉：爸，妈，早饭都准备好了，你们先吃吧。我去叫孩子们。（顾嘉上楼）

池母（对顾嘉的背影客套）：怎么还好麻烦你呢？（转身对池父）她这是演的哪出戏？这次回来，看来不像为办手续。

池父：你巴不得他们离？这个人总有走弯路的时候，知道错，能改，并且懂得珍惜眼前幸福，就成了。一家人团团圆圆不好？

池母：那我们家华莘这哑巴亏不吃大了？

池父：看你，就爱斤斤计较。好了，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主。我们做大人的别跟着瞎掺和。

27. 池华莘家，孩子睡房，日内

房间内并排放着两张单人小床。团团圆圆睡得正香。顾嘉坐在他们床前，目光爱恋地凝视着他们，不时低下头亲吻他们，帮他们盖好被子。

池华莘（一阵风般冲进来，高声叫）：团团，圆圆，快起床。上学要迟到了。（说话间，动作飞快地拉开被子，把要穿的毛衣，袜子分别扔到两张床上）

顾嘉（阻止道）：你这是干什么？动作轻点，让他们多睡一会。我送他们去。大不了迟到几分钟吧。

池华莘（对她置之不理，嘴里叫）：团团圆圆，爸爸开始数数啦。看谁先穿好衣服，今天的奖品是棒棒糖一个。一、二、三——

池华莘话音刚落，团团圆圆一骨碌从床上起身，比赛穿衣服。团团最后得胜，高高兴兴地跑下楼。顾嘉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28. 黎雪家公寓，日内

餐桌上摆着牛奶、烤面包、煎鸡蛋、煎饼、馄饨等多种早餐。黎父和黎雪坐在小女儿邵小望身边，千方百计想让望望多吃早餐。

黎父（拿过一小块煎饼，递过去）：望望，来，吃一口姥爷做的煎饼。为做这煎饼，姥爷今天五点半就起床了。里面有肉还有虾仁，很好吃。快，尝一口试试。

邵小望（摇头）：我不喜欢吃这个。我想吃奶油甜饼。

黎雪：甜饼不能天天吃。来，我们先喝牛奶。（把牛奶杯递给去，送到女儿嘴边，逼她喝。小望左右躲闪，一甩手，打翻杯子，牛奶洒了一地。黎雪生气呵斥）给你这些有营养的东西你不吃，天天奶油甜饼冰激凌。你想得糖尿病啊你？

邵小望（大哭着抗议）：谁有糖尿病？你才有糖尿病呢。我不吃，我就不要吃这些东西。

黎雪（生气道）：不吃拉倒。（拿块煎饼，对父亲道）：爸，她不吃，我们吃。

黎父（一脸倦怠，摇头）：没胃口, 我的胃口都被你这位小祖宗败尽了。没见过这么难带的孩子, 我这把老骨头, 看来不用等到回去就该散架喽。

黎雪（勉强笑道）：没这么严重吧？

黎父：望望已经四岁，应该上幼儿园了。听说有个叫 ‘春芽’ 的幼儿园条件很好, 快去给她报名吧。其实, 望望的一些毛病都是因为环境太封闭导致的。

黎雪：什么毛病不毛病，你总爱大惊小怪。她还小, 性情没定型, 长大了, 慢慢会克服的。

黎父：长大? 还要等多久? 我看你们就吝啬那几个入托费。真是, 出国这么多年, 连送个小孩上幼儿园都要横考虑竖打算, 真不知你们过的什么日子。国内再穷, 没听说哪家的孩子上不起学。

黎雪（委屈地反问）：你以为我不想让望望早点上幼儿园？我一年前就坚持要送。是一帆不同意，他不主张望望过早入托，也不纯粹从省钱角度考虑。一是因为这里幼儿园不教什么东西，纯粹瞎玩。另外呢，望望有点孤僻排外，所以想再等等，等望望长大点, 心理的承受能力强一点再看。

黎父（恨铁不成钢道）：一帆的话就是圣旨？雪儿，失业了没关系。拿出你十年前的自信来。你必须在经济上尽快独立。看看我认识的那些中国老人，他们的子女都很独立：不是坐州政府, 就是在公司或医院上班。

黎雪：你失望了？我比不上人家独立，你觉得没面子，对吗？

黎父（干涩道）：看你这孩子，话说哪去了？（感慨）是啊, 当那位山东老太提起她闺女如何利用出差的机会, 带她满世界飞, 我羡慕, 羡慕她女儿的自强自立。你也曾拥有走南闯北的自由, 但你一经挫折, 就像鸵鸟般将头埋在沙子里，再也不愿面对现实。

黎雪（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没面对现实？最初失业的两年，我发疯似地找工作。可发出去的简历，封封如泥牛入海音信杳无。你说我怎么办? 总不成跪到人家公司门前求吧？

黎父（点头道）：不错, 你争取过。但你很快就自暴自弃了。自我来后, 没见你提找工作一事, 你——为何不再试一试？

黎雪（不满道）：工作，工作。为什么人们总习惯把工作放第一位？你说你就来这几个月，等你走了，这个家，孩子家务，谁来做？所以，家务同样也是工作。人家欧洲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给家庭妇女发工资呢。还有我周围那些加拿大妇女，生了小孩，就辞职回归家庭。这在西方非常普遍。我们国内那种妇女顶半边天的女强人意识，在这里已婚的妇女中，根本行不通的。

黎雪正说得起劲，电话铃响。

黎雪(起身接电话)：喂，是顾嘉啊。（精神顿时愉快）哎，你和池华莘进行得怎么样？他不领情？再接再厉。告诉你啊，我刚从网上看到一些小秘招，要不教你试试？

黎父看着她叹息摇头。

29. 池华莘家，日内

一组顾嘉为讨好池华莘和他父母的所做的精心准备。

画面同时出现几组镜头。镜头一：顾嘉买回大把红玫瑰，在池华莘的睡床上洒满玫瑰花瓣。镜头二：顾嘉跪在地上擦地板，池华莘回来，赶紧把拖鞋送到他脚边，又跑回厨房沏茶。池华莘依然对她不理不睬。镜头三：顾嘉给池母做按摩。池母拍拍她的手眉开眼笑。镜头四：顾嘉身穿睡衣，给池华莘放洗澡水，并在浴缸里洒满玫瑰花瓣，浴缸旁放两杯红葡萄酒。池华莘进来一看，冷笑一声，拿起睡衣睡裤，去另一间浴室冲淋浴。顾嘉恼羞成怒。

30.黎雪公寓附近林荫道，日外

顾嘉和黎雪在散步。

顾嘉（闷闷不乐道）：试了，都试了。他无动于衷。这两个月，我绞尽脑汁曲迎奉承。他根本不领情。黎雪，你说我该怎么办？要不，让你家邵一帆去探探华莘口风？他们男人之间好说话。

黎雪：依我看呢，请谁不如请你自己。

顾嘉：我？

黎雪：对呀。我看你是上班上傻了，对国内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以我之见呢，一个男人能如此绝情只有一种可能。

顾嘉：什么？

黎雪：外遇啊。你想想你自己，当初为爱不顾一切，八抬大轿都不回的绝情，因为什么？嗯？

顾嘉（和黎雪对视一眼，脸刷地白了，妒忌道）：你说池华莘外边已经有人？

黎雪：他外边到底有没有人，当面锣对面鼓地问是问不出来的。得靠你暗中侦查。

顾嘉（紧张讨教）：我该怎么做？

黎雪（得意道）：我说你上班上傻了吧？回去赶紧的，找两部第三者插足的连续剧，好好学习研究。一般情况下呢，大奶如果怀疑丈夫出轨，采取的第一个措施，应该从查手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