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六、七及彥名,則擾山東、畿輔,亦陷數十州縣,官兵追及,賊輒驅良民在前,官兵所殺皆良民,故雖屢奏捷,而賊勢不衰。
於是朝命又以彭澤提督軍務,與仇鉞辦河南賊,其山東、畿輔賊,則專委陸完。
澤等至河南,燧等走汝州、寶豐、舞陽、固始、潁州、光山,鉞追及之,賊大敗,湖廣軍又破其別部賈勉兒於羅田,賊流六安、舒城,趨廬州、定遠,屢敗而道遇楊虎餘黨數千人,又振,陷鳳陽、泗、宿、睢寧,諸將連敗之,追至應山,賊略盡,燧薙髮逃至江夏,被執伏誅。惠走土地嶺,為指揮王謹射中目,自縊死。勉兒亦獲於項城,餘黨邢本恕、劉資、楊寡婦等皆就擒。
而陸完之辦山東賊也,賊入登萊海套,又北走,沿途嘯聚益眾,巡撫寧杲兵為所敗,賊又南走湖廣,奪舟至夏口,為滿弼等追及,劉六與其子仲淮赴水死,劉七、齊彥名乘舟抵鎮江,時河南賊已平,帝命彭澤等會剿,賊猶乘潮上下,操江伯趙弘靖遇之,敗績,完至鎮江,分舟師備江陰、福山港等處,賊懼,至通州,颶風大作,走保狼山,完等攻之,彥名中槍死,七中矢亦赴水死,餘賊盡平。(陸完、彭澤、仇鉞、馬文升、馮禎等傳)
江西盜
正德中,流賊不獨劉六、七等也,江西亦有劇盜,撫州則王鈺五、徐仰三、傅傑一、揭端三等,南昌則姚源賊汪澄二、王浩八、殷勇十、洪瑞七等,瑞州則華林賊羅光權、陳福一等,贛州則大帽山賊何積欽等。
朝命陳金總制軍務討之,金調廣西土官岑鎏、岑猛,土兵與官兵合擊賊於熟塘,於東岸擒仰三,馘鈺五等。
移師姚源,分命參政董朴等扼餘干等縣,防其逸出,親統大軍搗巢,勇十、瑞七等皆就誅,乘勝斬光權,華林賊盡平。又擊大帽山賊,擒積欽。
半年間剿賊略盡,金置酒高會,餘賊覘諸隘無守兵,乃賂土目,乘間逸出,時賊已絕爨三日,自分必死,至貴溪,始得一飽,遂掠徽、衢間。金招降,王浩八偽降以緩師,而攻剽如故。(陳金傳)
東鄉賊亦乞降於副使胡世寧,號新兵,亦剽掠,懼罪又叛。朝命以俞諫來代,金、浩八據貴溪之裴源山,眾又集,連營十餘里,諫令世寧等分兵斷其去路,賊憑山發矢石,官兵幾不支,諫與副總兵李鋐殊死戰,賊乃走,追數十里,擒浩八,其黨胡浩三,既撫又叛。參政吳廷舉往諭為所執,居三月,盡得其要領,誘浩三殺其兄浩二,官兵乘亂攻之,遂擒浩三。以次平劉昌三等,而東鄉賊王垂七、胡念二等又殺官吏,焚廨舍,諫又發兵擒之,亂乃定。(俞諫、李鋐、吳廷舉等傳)
四川盜
是時流賊之在四川者,保寧有藍廷瑞,稱順天王,鄢本恕稱刮地王,其黨廖惠稱掃地王,眾十萬,置四十八總管,蔓延陝西、湖廣之境。廷瑞、惠謀據保寧,本恕謀據漢中,取鄖陽東下,巡撫林俊調玀回兵及石柱土兵至龍灘河,乘賊半渡擊之,獲惠,餘賊奔陝。總制洪鐘下令招撫,降者萬餘人。賊又掠蓬、劍二州,鐘檄陝、豫、楚兵分道進,廷瑞走漢中,官兵圍之,廷瑞遣人乞降於陝撫藍章,章以賊本川人,遣官護之出境,賊既入川,乞降而多所要求,欲以營山縣或臨江市處其眾,鐘遣通判羅賢入其營,被殺,鐘乃分兵為七壘守之,賊不得逸。廷瑞以所掠女子詐為己女,結婚於鐘所調來之永順土舍彭世麟,冀得間逃去,世麟密白鐘,鐘使以計圖之,及期,廷瑞、本恕及其黨二十八人咸來會,伏發,盡擒之,惟廖麻子得脫,偕其黨曹甫掠營山、蓬州。鐘又議撫,甫聽命,廖麻子忿甫背己,襲殺之,并其眾轉掠川東,自合州渡江陷州縣。(鐘傳)甫黨方四亡命思南,巡撫林俊發兵擊走之。(俊傳)朝命彭澤來代鐘,澤偕總兵時源數敗之,擒麻子於劍州,其黨喻思俸竄巴、通間,澤又擒之。(澤傳)
時鐘所調永順土兵恣為暴,民間謠曰「賊兵梳,官兵篦,土兵薙。」陳金所調廣西土兵亦恣橫,民間謠曰「土賊猶可,土兵殺我。」
曾一本
嘉靖中,海寇曾一本,本蜒戶,糾眾橫行閩、廣間,俞大猷將赴廣西,總督劉燾令大猷會閩師夾擊,一本至閩,總兵李錫出海禦之,與大猷遇賊柘林澳,三戰皆捷,賊遁馬耳澳,復戰,廣東總兵劉顯及郭成率參將王詔以師會次萊蕪澳,分三哨進,一本駕大舟力戰,諸將連破之,燬其舟,詔生擒一本及其妻子,斬首七百餘,死水火者萬計。
一本之黨梁本豪,亦蜒戶,一本既誅,本豪竄海中,習水戰,遠通西洋,且結倭兵為助,殺千戶、通判以去,總督陳瑞與參將黃應甲謀分水軍二,南駐老萬山備倭,東駐虎門備蜒,別以兩軍備外海,兩軍扼要害,乃率水軍進,沈蜒舟二十,生擒本豪,餘賊奔潭洲,聚舟二百及倭舟十,諸將合追,先後俘斬千六百,沈其舟二百餘,撫降者二千五百,海賊盡平。(李錫、劉顯傳)
徐鴻儒
天啟二年,山東妖賊徐鴻儒反,連陷鄆、鉅野、鄒、滕、嶧,眾至數萬。巡撫趙彥任、都司楊國棟、廖棟檄所部,練民兵,守要地,起家居總兵楊肇基,使統兵往討,而棟、國棟夾擊,大敗之橫河。賊精銳聚鄒、滕中道,肇基令遊兵綴敗鄒城,而以大軍擊賊紀王城,大敗賊,殪之嶧山,遂圍鄒,國棟等亦先後收復鄆、鉅野、嶧、滕諸縣,乃築長圍攻鄒,三月,賊食盡,其黨出降,遂擒鴻儒。(楊肇基傳)
劉香
崇禎初,福建有紅夷之患,海盜劉香乘之,連犯閩、廣沿海邑,總督熊文燦議招撫,遣參政洪雲蒸、副使康成祖、參將夏之本、張一傑等宣諭,俱被執,乃令降盜鄭芝龍擊香於田尾洋,香勢蹙,令雲蒸止兵,雲蒸大呼「急擊賊,勿顧我!」遂遇害,香勢窮,自焚溺死,承祖等脫歸。(文燦傳)
明祖本紀
明史太祖本紀大概多本之實錄及御製皇陵碑、世德碑、紀夢文、西征記、平西蜀文、周顛仙人傳,此外則皇明祖訓、皇朝本記、天潢玉牒、國朝禮賢錄,及陸深之平胡錄、北平錄、平漢錄、平吳錄、平蜀記,黃標之平夏記,張紞之雲南機務抄,黃高岱之鴻猷錄,唐樞之國琛集,王世貞之名卿績記,顧璘之國寶新編,徐禎卿之翦勝野聞,王文祿之龍興慈記等書,無慮數十百種,類皆資其採掇,然使決擇不精,如南北史徒搜異聞以炫人耳目,往往轉至失實,明史則博攬群書,而必求確核,蓋取之博而擇之審,洵稱良史,不參觀於各家記述,不知修史者訂正之苦心也。
皇陵碑
敘明祖側微時,當以御製皇陵碑為據,蓋明祖自述其少日流離艱苦之況,甚至裸葬父母,髡髮沙門,乞食江淮,皆所不諱,則其事之確核可知也。
天潢玉牒:明祖母陳太后在麥場,有一道士修髯簪冠紅服象簡來坐,撥一白丸曰大丹,付太后吞之,已而有娠。據此,則道士授丹,乃實事也。皇朝本紀則云:太后夜夢黃冠來麥場中,取白藥一丸,使吞之,覺,語仁祖(即明祖之父),而口尚有香。是夢中事也。高岱鴻猷錄亦云是夢。明史本紀從之。
玉牒又謂:明祖兄南陽王及子山陽王先死,貧無葬地,同里劉繼祖以地與之,時仁祖先夢於彼處築室,今葬長子後,果夫妻亦同葬此地,即鳳陽陵云。是長子先葬數年後,父母隨葬也。然皇陵碑云:皇考終於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喪,田主德不我顧,呼叱昂昂,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黃壤。則是父母兄相繼死於旬日之內,故劉繼祖憫其鞠凶,而捨地與之,且繼祖弟方不許。若已葬兄有地,又何煩繼祖之贈耶?又徐禎卿翦勝野聞:帝父母兄相繼死,貧不能具棺,與仲兄謀草葬山中,途次綆斷,仲返計,留帝視屍,忽風雨天大晦,比明視之,則土裂屍陷已成墳,田伯劉大秀即與地而棄責焉。按皇陵碑云:殯無棺槨,蔽體惡裳。是草葬自是實事。至天葬之神異,事本不經,碑中並無一語,或其後因裸葬而附會為此說耶?(玉牒謂劉繼祖,野聞謂劉大秀,名亦不同)
明祖以不嗜殺得天下
明祖以布衣成帝業,其得力處,總在不嗜殺人一語。
初遇李善長,即以漢高豁達大度,不嗜殺人為勸。
及取和州,諸將頗不戢,范常規以「得一城而使人肝腦塗地,何以成大事?」即責諸將搜軍中所掠婦女,遣送其家。
既渡江,將取太平,令李善長預書禁約榜文,入城即懸諸通衢,兵皆肅然,毋敢犯。故陶安謂「明公神武不殺,天下不足平也。」
及將取鎮江,先坐諸將以重罪,令善長再三求釋,乃下令廬舍不焚,民無酷掠,方許免罪。於是克城之日,民不知有兵。
池州之役,徐達、常遇春敗陳友諒兵,生獲三千人,遇春欲盡誅之,徐達不可,乃以聞,而遇春已坑其兵過半,帝急命釋之,由是命達盡護諸將。
遇春圍熊天瑞於贛州,固守不下,帝慮其多殺,先戒曰「得地無民亦何益?」乃築長圍,半年始克之。
於是諸將皆承順風旨,咸以殺掠為戒。
徐達圍張士誠於平江,亦幾一年,城將破,先約遇春曰「兵入,我營其左,公營其右,禁殺掠。」故城破而民亦晏然。
潘元明以杭州降於李文忠,文忠身宿譙樓,兵有借民釜者,立斬以徇。
建寧守將達里麻翟、也先不花送降款於何文輝,主將胡美怒其不先詣己,欲屠其城,文輝曰「兵至為百姓耳,何可以私意殺人?」美遂止。
張彬攻靖江南關,為守城者所詬,怒欲屠其民,楊璟諭之,亦止。
鄧愈之徇安福也,部下有擄掠者,判官潘樞入責之,愈急下令禁止,搜軍中所得子女,悉還之。
徐達克元都,市不易肆,尤見威令之肅。
蓋是時群雄並起,惟事子女玉帛,荼毒生靈,獨明祖以救世安天下為心,故仁聲義聞,所至降附,省攻戰之力大半。其後胡、藍二黨,誅戮至四、五萬人,則天下已定,故得肆其雄猜。又平定滇、黔,殺苗蠻亦不下六、七萬,則以番夷之性但知畏威,非此不足以懲創。蓋明祖一人,聖賢、豪傑、盜賊之性,實兼而有之者也。
明祖用法最嚴
明祖親見元末貪黷懈弛,生民受害,故其馭下常以嚴厲為主,雖不無矯枉過正,然以挽頹俗而立紀綱,固不可無此振作也。
當其用兵之始,命禁釀酒,胡大海方攻越,其子首犯之,王愷請勿誅以安大海心,帝曰「寧使大海叛我,不可使我法不行,遂手戮之。
趙仲中守安慶,陳友諒來攻,仲中棄城走,常遇春請原之,帝不許,曰「法不行,無以懲後。」遂誅之。
馮勝攻高郵,城中詐降,使康泰等先入,敵閉門盡殺之,帝召勝還,決大杖十,令步行至高郵,勝愧憤,竟攻克之。可見其威令之嚴,不可搖動。
獨鄧愈守洪州,祝宗、康泰反,愈不及備,逃出撫州門,帝竟不殺,仍令往守,豈以事出不意而恕之耶?抑以其功大而不忍執法耶?
明祖重儒
明祖初不知書,而好親近儒生,商略千古。
徐達往取鎮江,令訪秦從龍,致願見之意,即令姪文正、甥李文忠以幣聘至應天,朝夕過從,以筆書漆簡,問答甚密。從龍又薦陳遇,遇不受官,而尊寵之,逾於勳戚。
後置江南行中書省,省中自李善長、陶安外,又有安思顏、李夢庚、郭景祥、侯元善、楊元杲、阮宏道、孔克仁、王愷、欒鳳、夏煜、毛騏、王濂、汪河等,皆燕見無時,敷陳治道。又聘劉基、宋濂、章溢、葉琛至,曰「我為天下屈四先生。」
下婺州後,又召吳沈、許元、葉瓚玉、胡翰、汪仲山、李公常、金信、徐孳、童冀、戴良、吳履、張起敬等,會食省中,日令三人進講經史。
其後定國家禮制,大祀用陶安,祫禘用詹同,時享用朱升,釋奠耕籍用錢用壬,五祀用崔亮,朝會用劉基,祝祭用魏觀,軍禮用陶凱,一代典禮皆所裁定。
尋以胡惟庸謀反,廢丞相,又設四輔官,以王本、杜佑、龔、杜、趙民望、吳源等為之,隆以坐論之禮,諫院疑讞,四輔官得封駁。又有安然、李幹、何顯周等相繼為之。
帝嘗謂「聽儒生議論,可以開發神智。」蓋帝本不知書,而睿哲性成,驟聞經書奧旨,但覺聞所未聞,而以施之實政,遂成百餘年清晏之治。正德以前,猶其遺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