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走笔
一 老水牛的眼镜
引子
我认得江南水乡的一个地方，那是个十分秀丽的村子。它的名字叫竹林村。竹林村有清澈的水塘，有碧蓝的河湾，有高高的小桥和密密的竹林……竹林村还有许多可爱的孩子们，他们都是些勇敢的小朋友，好像阳光下的新竹一样朝气蓬勃。
今年暑假，竹林村的孩子们开展了一个很有趣味的活动，那就是在晚上乘凉的时候，每人讲一个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我很荣幸地应这些小朋友的邀请，参加了他们自己组织的这个故事会。
在那夜气弥漫的打麦场上，晚风送来阵阵稻花的清香。我坐在光滑凉爽的竹凳上，把孩子们讲的故事一个一个记录下来。这些故事，充满了浓厚的乡土气息，像他们的人一样淳厚朴实，但又是那样的美丽、动人……
1 晚潮真热闹
少先队小队长根宝，是孩子们的领袖。他主持了故事会。当他说完简单的开场白，用老练的目光环视大家，想要启发别人先讲的时候，一个叫玲玲的大眼睛小姑娘，突然插嘴道：“呃，我说我们的红领巾小分队，每天都捉很多蟛蜞，送到村里的甲鱼养殖场，解决了他们的饲料问题。可是，你们知道，捉蟛蜞的点子，是谁想出来的呢？”玲玲说着，朝根宝挤了挤眼，“他呀，就坐在我们中间。我们叫他说，好不好？”
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一致的拥护。根宝红了脸，只好说出了他自己淘气的故事。
有一天，爸爸要撑船到上海去。我说我也要去。爸爸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我们是去装肥料的，今晚去，后天一早就回来，没啥好玩的，你别去。”
爸爸是生产队长，可生产队长就该这么凶吗？哼，不让我去，我偏去。我乘爸爸端着饭碗跟几个叔叔商量事的机会，就悄悄钻进了船后艄仓。船的后艄仓里很宽敞，里面还铺着柔软的稻草，上面盖着船板，船板上有一个圆圆的孔。不一会儿，我感觉到身子底下微微一动，估计是船开了。我很舒服地躺在稻草里，好像在很小的时候睡在摇篮里一样。渐渐地，我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觉醒来，我想大概上海已经到了，连忙一掀船板，钻了出来。这时我发现，时间已经是傍晚，正是退潮的时候。我们的船正顺着急急的潮水在窄窄的河道里穿行。河道两边的芦苇叶子有时伸出来扎着我的脸；河面上漂着许多水浮莲，河岸边长着茂密的水花生；在夕阳的余辉下，黄绿色的水浮莲和深绿色的水花生在河中分成两道清楚的色带。爸爸在前面用力撑着竹篙；竹篙把绿莹莹的、凝固不动的水浮莲和水花生点碎了。
我带着胜利的得意，高叫了一声：“爸爸！”
爸爸吃了一惊，随即就很厉害地喝了一声：“坐好，别乱动！”
我捂着嘴直笑，朝正在摇橹的叔叔扮了个鬼脸。叔叔温和地告诉我，船行了有一半路。
我躺在船板上，两只手垫着后脑勺。河上的风，从我的身上轻轻地吹过。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天空好像深蓝色的、无比深远的湖泊。这湖泊上有几盏航标灯，那是早出的几颗星星。这几颗星星都跟着我们的船在向前移动。我想，它们大约跟我们一样，也是到上海去的。
不一会儿，我觉得吹在身上的风大起来了。原来我们的船，已经穿过了窄河道，在一条宽阔的大河上行驶了。
我坐了起来，看见大河跳动着深绿色的、光滑的波浪。这些波浪，推动着我们和别人的船，也拍打着两边斜斜的堤岸。
这时，圆圆的月亮从东边升起来了，而西边的天幕间还有几丝淡红色的、青灰色的晚霞。这样，河面上反倒感觉比先前亮了些。我出神地望着那湍急的潮水泛起的白色浪花，而从这白色的浪花里，忽而“泼喇”一声，又有一条银色的鱼儿跃出水面，打破了河面的宁静。我借着月色和晚光，再定睛瞅着堤岸，我又看见一只大大的黑色的水老鼠，拖着一支粗粗的玉米棒，钻进岸洞里去了。
忽然，我听到了一阵“刷拉、刷拉”的响声。我很奇怪，想寻找这响声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
但是，没容我寻找，我已经发现奇迹了：原来，在那斜斜的堤岸边上，靠近水面的地方，有千百只小螃蟹在爬动。这些螃蟹嘴里吐着白色的泡沫，背上闪着青色的光。它们正争先恐后地往岸边的小洞里爬去。但是谁也抢不了先，终于互相拥挤着聚成了一片，发出“刷拉刷拉”的响声。
“噢，螃蟹！螃蟹！”我惊叫起来：“爸爸，螃蟹！”
爸爸望也不望一眼：“傻孩子，那是蟛蜞。”
“蟛蜞？那为什么跟螃蟹一模一样呢？这么多蟛蜞，要是捉回去有用吗？”我好奇地问。
但是爸爸已经不再理会我。这时有一只船迎面驶来。爸爸将我们的船，向堤岸靠去，让那只船先过去。
于是我们的船离那些蟛蜞更近了，“刷拉刷拉”的响声也更加诱人。我多么想捉几只回去，拿它跟真正的螃蟹比一比，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好心的叔叔答应了我的要求，在船靠近堤岸的时候，他给我捉了四只蟛蜞。其中一只最大，还有三只稍微小一点。
我高兴极了，伸手就去抓那只最大的，不料它的两只大螯毫不留情地夹住了我的手指。我连忙拽，但是越拽它夹得越紧，手指都滴出血来了，钻心的疼。
叔叔赶紧攥着我的手，往河里一放，蟛蜞就松开了它的螯，逃走了。
我把另外三只蟛蜞，用绳子牢牢地拴了起来。我怕它们逃走，把它们放到了后艄里我睡觉的地方。但我躺下以后，再也睡不着了。我的耳朵里，老是响着那“刷拉刷拉”的声音。我想，那成千上万只蟛蜞，在堤岸上打洞，一定会破坏堤岸，竟没有人管；如果去把它们捉来，究竟有没有用处呢？
在我们装完肥料回来的时候，三只蟛蜞死了，大概是天气太热闷死的。死蟛蜞发出难闻的臭气，引得苍蝇围着它们嗡嗡地叫。叔叔好几次要把它们扔到河里去，我都没让。因为这时我想，死蟛蜞能不能作肥料呢？回家以后，我把死蟛蜞藏好了。但是我不敢问爸爸，我就去问咱们村里爱用长烟管吸烟的爷爷。长烟管爷爷是村里最有威望和知识的人。小时候，他回答过我提出的许多千奇百怪的问题。
果然，他听了我的问话，就把烟锅里的灰磕掉了，点着头说：“蟛蜞是可以做肥料的。从前，我们没有化肥，就用这蟛蜞埋在稻田里。 在一株水稻下埋一只蟛蜞，这样稻棵就长得很肥很壮……可是，这么好的东西，拿它们做肥料实在太可惜了。”
“那、那还有什么用处？”
“你把它们送到甲鱼场去喂甲鱼吧。”
“爷爷，爷爷，太好了！”我高兴得一蹦多高，顾不得说别的了，只是一溜烟地跑回家去，把我藏着的死蟛蜞拿出来。可是，死蟛蜞的臭味又使我犹豫起来——这么臭哄哄的东西，甲鱼能吃吗？
我犹犹豫豫地把死蟛蜞拿到饲养场。可饲养场的叔叔高兴地说：“甲鱼就喜欢吃臭的鱼虾。你可是立了大功了，为我们找到了一个免费的饲料来源！”
2 鸭子游呀游
这是一个外号叫“鸭子”的孩子讲的故事。他是个胖子，长着细细的眯缝着的小眼睛，走起路来有点蹒跚，真有点鸭子的味道。
为了慰问烈军属，我给我们的饲养小组捉来了五只小鸭子。这五只小鸭子像五团黄绒球。我蹲在地上，看它们“啾啾”叫着，活泼地跑来跑去。
我看了很久，后来我想，鸭子是喜欢游泳的，把它们放在水里，一定更高兴。
于是我用爸爸的新脸盆，盛了一盆清水，放在屋子中间。
新脸盆的底上画着一条大鲤鱼，让大鲤鱼在下面游，小鸭子在上面游，多好啊。
我把“小绒球”一只一只地抱进脸盆里。
可是我的小鸭子一到水里，只用它细细的小脚划了几下，就发起抖来了。它们惊恐地叫着，小身子开始往下沉。
我慌了，连忙把它们捞出来。
五只小鸭子躺在地上，浑身湿淋淋的，还不住地发抖。它们身上漂亮的绒毛，已经失去了光彩。
可怜的小鸭子被长烟管爷爷发现了。他用烟管点了点我的鼻子，说：“鸭子太小了，它们的绒毛没有油脂，还不会游泳呢。快把它们擦干，要不，着了凉会得病的。”
我一听，连忙找来一大团棉花，轻轻地擦掉它们身上的水；有两只抖得厉害，我就抱在怀里，把它们捂干了。
小鸭子又有精神了，小绒球似地弹跳着，大概是在做游戏。
我放心地提着小罐子到外面去，挖蚯蚓给它们吃。
晚上，我在鸭棚上面扣了一个筐，让小鸭子暂时住在里面，和花母鸡做邻居。
半夜里，慌乱的鸡叫声把我惊醒了。我连忙翻身起床，跑出去一看，只见鸡棚上的筐被掀翻了，一只尖嘴巴的黄鼠狼，拖着长长的尾巴，倏地从门缝里钻了出去。我顾不得别的了，拧亮手电，拔腿就追，一直追到水塘边。无路可逃的黄鼠狼，窜上塘边的大柳树，从树干中间的洞里钻进去了。
哈，狡猾的黄鼠狼，这回可逃不脱啦！我高兴地把洞口封牢，准备去捉。可是当我伸出手电一照的时候，却发现黄鼠狼伶俐地从水上游出去逃走了。
洞口封得严严实实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猜不透是什么原因，很恼火。第二天，我做了一个黄鼠狼夹剪，放在树洞口上，要是这该死的尖嘴贼再进洞的话，非把它夹死不可。
当我在放夹剪的时候，恰好遇到了长烟管爷爷。爷爷笑着说：“傻孩子，黄鼠狼下回再也不会来了——这样的树洞它呆不住的。它决不会在这儿做窠。”
他说着，还用长长的烟管，往树根上敲了敲。
我很奇怪，低下头仔细看，这才发现，大柳树的树干下半截是空的，空洞的一边沉在水里。原来昨天晚上，黄鼠狼从上面的洞钻进去，却从下边的洞溜走了——这坏家伙竟然是这样地愚弄了我！
我气炸了肺。我不理会长烟管爷爷的告诫，仍把夹子放在上面洞口。后来，过了好多天，都没有看见黄鼠狼的影子，但我始终没有把夹子拿下来。同时，为了防止黄鼠狼的偷袭，我对我的小鸭子照顾得更加仔细了。
不久，小鸭子身上那可爱的黄绒毛脱掉了。脱毛的时候，我觉得很可惜，黄绒毛是多么漂亮啊，为什么没有长着黄绒毛的大鸭子呢？
可是，它们很快换上了一身雪白透亮的新衣服，变得更加神气了。它们穿着这身新衣服，悠然自得地在小池塘里游啊游，用红红的脚掌拨开绿色的波浪，叫声也变成“嘎嘎”的了。这时，它们跟饲养场的鸭群交上了朋友，经常跟鸭群一道玩，在小池塘里嬉戏、找食吃。它们非常贪玩，常常玩到很晚还不回来。我把它们找回来的时候，它们总是不情愿地“嘎嘎”
叫两声，拍拍翅膀，扭头望望那鸭群，好像说：“再见，明天我们会再来。”
我的五只鸭子越来越胖了，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身上的肉好像都在颤动。我知道，这都是它们贪吃的缘故。有一次它们为了贪吃螺蛳，竟跑到池塘边的稻田里去了。我发现以后，连忙去赶，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在赶鸭子的时候，我看见碧绿的稻棵里，躺着一只大鸭蛋。鸭蛋的一半浸在水里，显得晶莹透亮，好看极了。在这只漂亮的大鸭蛋旁边，还有一些破碎的鸭蛋壳。
我的鸭子生蛋啦！我高兴地捡起蛋，放在上衣的口袋里。但是我同时又担心那鸭蛋的碎壳——肯定又是黄鼠狼干的好事。因为这个时候，黄鼠狼最喜欢在稻田里逮青蛙吃。
我又做了一些夹子，放在稻田里。
我把鸭蛋拿去给长烟管爷爷看。我总觉得我的鸭蛋格外漂亮，特别是在水里捡来的时候，简直像可爱的宝石一样，发出淡绿色的光。
可是长烟管爷爷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鸭子应该在晚上生蛋。”
我想爷爷说得对，叫它们晚上生蛋，可以免得我到处去捡，还不致受到黄鼠狼的偷袭。
我开始训练它们，不许它们生日蛋；每天到上午十点钟才让它们出去，晚上提早回来。这样，鸭子渐渐地不生日蛋了。我很快的攒满了一筐鸭蛋，作为我们少先队员的第一份礼物，分送给了队里的三户烈军属。
可是，从此，这几只鸭子再也没有生出我从水里捡来的那样透明的蛋来，而且，它们还常常不听我的话，要是遇到好吃的东西，仍然要吃到很晚才回来。
有天傍晚，我的五只鸭子，一只也没回来。
我从村里找到村外，稻田里、水沟里……全部都找遍了，还是不见它们的影子。我想糟了，鸭子一到天黑就变成瞎子了，又瞎又傻的胖鸭子，没准是被黄鼠狼拖走了。我的一颗心紧张得怦怦跳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来到了村后的小池塘边。
这时小池塘里的水浮莲和水葫芦，已经模糊得连成了一片，好像一张绿色的平整的毯子，分不出叶子和花朵来了；大柳树的枝条变成了深绿色，一动也不动地低垂着。远处有轻微的“呱呱”声，那大概是蛤蟆在叫。
小池塘是鸭子最喜欢的地方，整整一个下午他们都在这儿贪婪的吃水浮莲。可是现在，水面光滑而平静，没有任何生物的影子。我更加肯定，鸭子被黄鼠狼拖去了。
可是，被黄鼠狼拖去也该有些痕迹啊，比如鸭毛什么的。于是我低下头，沿着池塘边的草丛，仔细寻找起来。我一心要找到黄鼠狼的踪迹，抓住它，为我的鸭子报仇！
忽然，我听到“嘎嘎”的一阵叫声。我惊喜得眼睛发亮了。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这是我的鸭子，我心爱的胖鸭子们在叫唤啊！
我高兴地四下打量，但是四周还是静悄悄的，啥也没有，连鸭毛也不见一根。
“嘎嘎——”叫声更响了。这回我听清了，声音是从那棵大柳树的树洞里发出的。我赶紧跑过去，往里一看，却看见一只尖嘴的黄鼠狼被我的夹子夹住了身子，在拼命地挣扎。
“好啊，你这个强盗！”我一伸手，连夹子带黄鼠狼，一起提了起来。
“嘎嘎——”的叫声从洞里传出来，我摸摸后脑勺，怔了好一会，终于想起了这个树洞是和水塘相连的。我立刻趴下来，凑近树根下的洞口一看，只见五只大白鸭互相依偎着，伸长了脖子，一味嘎嘎地叫——这几个胖家伙，大概是在这里贪嘴，到天黑看不见路了，只好在水上游啊游，最后游进树洞，一动也不敢动了。我想批评它们，但又一想，要不是有这几个笨货做诱饵，黄鼠狼会把它的尖脑袋钻进我放的夹子里来吗？我决定不批评它们了。我提着黄鼠狼，把五只又胖又笨的鸭子赶了回去。
3 “偷瓜畜”的秘密
现在轮到小“刺猬”了。这个翘鼻子、长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一贯不饶人的小家伙，给大家讲的故事格外有趣。
人家都说我嘴馋。可有一次因为嘴馋，我倒了霉。
夏天，我们班小朋友自己开辟出来的一片瓜地里结瓜了。在粗壮的瓜藤和肥硕的瓜叶间，藏着一个个滚圆的和椭圆的香瓜。这里面，有雪白的蜜瓜、金黄的黄金瓜、花皮的面瓜，还有上面布满一条一条翠绿色道道的十条锦……不管什么瓜，全都胀鼓鼓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妈妈知道我嘴馋，特地从市场上给我买来一兜香瓜。可是我总觉得没有我们自己瓜地里的瓜那么逗人爱，没有瓜地里的瓜香，也没有瓜地里的瓜甜——尽管我还没有在瓜地里摘过一只瓜尝尝。
一天傍晚，我和“胖鸭”两个人，一起搭伴回家，路过瓜田，我走不动路了。我忍不住蹲下来，摸了摸长到路边的一只十条锦。这种十条锦瓜，要是切开来，它的瓤像淡绿透明的翡翠，它的籽像鲜艳可爱的红豆。如果你咬一口，那甜蜜的汁水保证顺着你的嘴角淌出来，可那清新的香味呀，则一直从你的鼻孔沁到心里去。
我咽了半天唾沫，最后站起来，很坚决地走开了。
哪知第二天，我摸过的这只十条锦瓜碎了，瓜瓤被吃空了，地上还残存着星星点点的瓜皮。
“胖鸭”首先去报告小队长根宝，说我偷吃了一只十条锦。
不到半天，全小队的人都说我偷吃了田里的瓜，要开小队会批评我。
我又气又急，我说我只是摸了摸，压根儿没摘；我只是想吃来着，可我根本没吃。
“胖鸭”第一个不相信，他用手指划着腮帮羞我：“不要脸，挨狗舔！你想吃，还能不吃吗？我亲眼看见你摸的。你一定是等我回去以后，又跑到这里来，偷偷地摘吃了。”
我说不清了。我好像觉得身上的血全都涌到脸上来了。我发誓，我破口骂出了许多难听的话。
根宝听了我和“胖鸭”的争吵，没有立即表态。只见他把两只手背在身后，像大人一样微微弯着腰，小心地在瓜地里走了几个来回。出来的时候，他皱着眉头说：“瓜藤也乱了，我看说不定有什么动物来偷瓜了。”
正巧这时，长烟管爷爷走过来了。他在瓜田旁边一站，不慌不忙的喷了口烟，拿长烟管指了指地上十条锦的碎皮说：“啊哈，孩子们，偷瓜畜上这儿来过啦！‘
“爷爷，什么叫偷瓜畜？”根宝马上睁大眼睛问。
“偷瓜畜嘛，就是……偷瓜的牲畜。哈哈，捉贼要捉赃，你们自己抓住一个偷瓜贼看看就知道了，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爷爷，那它今晚还会来吗？”
“哦，说不定会来。”
“那我们小队的人全体出动，把它抓住！”根宝眨着乌亮的眼睛，一攥拳头作出了决定。
晚上，我第一个来到了瓜地。我一定要亲手捉住这只可恨的偷瓜畜，用火活活把它烧死！
下弦月挂在树梢上，好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满天的星星，也好奇地窥视着瓜地。瓜地里一阵阵诱人的清香，再也不使我分泌唾液了。
我们埋伏在瓜地的四周，每个人都紧紧攥着手里的武器。只要那只偷瓜畜一出现，决计逃不出我们的天罗地网。
但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瓜地里没有丝毫的动静。
露水打湿了我们的衣衫。我的眼皮发重，忍不住打起哈欠来。根宝扭过头对我说：“你先回去休息，等下半夜再来换班。”
我答应了，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沿着棉田旁边的小路，往家走去。这时我啥也不想了，只希望马上到家，一头倒在我的小床上。
但是我忽然感到，好像有人在往我身上撒着泥土。我的脑子清醒了些。我想会不会是调皮的“胖鸭”在跟我开玩笑？我扭头看了看，身后什么人也没有，于是我又紧走了几步。
但是，我走得越快，泥土也撒得越急，还发出唰唰的响声，好像急骤的雨点，劈头盖脑地向我飞来。我的睡意全消了。
我收住脚步，向泥土飞来的方向——玉米地里望去。玉米杆在月光中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响声，那里啥也没有。“雨点”也暂停了。
我慢慢地往前走，泥土又飞来了。这一回，撒得很轻，沙沙地，但同样落在我的身上脸上。冷不丁，我想起了前几天在打谷场上乘凉时有人讲的“鬼撒泥”的故事。我真的害怕了，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掉转头，一口气跑回瓜地里。
“哎呀，根宝，可不好了，我遇上鬼了！”我喘息着，抖落着身上的泥土，急急巴巴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别害怕，我们少先队员是不相信迷信不怕鬼的。”根宝有把握地说着，并且坚决地下了命令，“就是有‘鬼’，也要把它捉住！”
于是，我们各人拿着现成的武器，分头包围了那块玉米地。
“冲啊！”“胖鸭”头一个喊起来，但他却摇摇摆摆地跑不快。当我们全都冲过去以后，他却落在了最后。
我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最后在一片喊杀声中合拢了。
奇怪的是，我们竟连蛤蟆也没看见一只。
忽然，“胖鸭”“哎呀哎呀”地叫起来。原来，他身子胖，跑不动，摔了一跤，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根宝跑过去搀他，但接着根宝也惊叫起来了。
我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全都跑过去看。
我们看见了刚才被“胖鸭”坐在屁股下面的东西——一个缩成一团的圆球，圆球上竖着一根根坚硬的刺——这是一只大刺猬。根宝把大刺猬捉来放在地上，略呆了一会，它就伸出尖尖的像老鼠一样的脑袋，转动着它的长长的尖胡须左右瞧了几下，突然伸出四条腿一溜烟地逃跑了。它边跑还边用它的后腿往后面扒泥土呢。
我们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泥土就是它撒的。现在它撒泥是为了掩护自己逃跑，但刚才它大约是在跟我开玩笑呢。
我们把这个“鬼”捉住了，但是我们没有看到它到瓜地里去，那么，长烟管爷爷说的偷瓜畜是不是它呢？那只香甜的十条锦，是不是它偷吃的呢？
我们审问它，它不说话。
我们就放火烧它，它哇哇地哭了起来。哭得很惨，连我都有点不忍心了。但“小鸽子”说，听她当赤脚医生的姑姑讲，刺猬的心焙熟了是治心脏病的上等中药材。于是我们下决心把它包上纸，糊上黄泥放在麦芒堆里，点上火烤熟了。我们把“心”交给了村合作医疗站，而它的肉——很肥很肥，喷香喷香的——我们拿小刀切开，当了一顿美味的野餐。完了，还有一个惊人的发现——在刺猬的胃和肠子里，找到了许多十条锦瓜的瓜籽——我们终于捉到了偷瓜的贼，也拿到了赃。
4 长脖子螳螂和大肚子知了
“刺猬”的小妹妹，从根宝和“鸭子”中间钻出来。小妹妹扎着朝天辫，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比桌子高不了多少。她看大家说得热闹，也要争着讲一个。孩子们都哄笑起来。“刺猬”朝她瞪着眼，挥挥手：“你才多大一点儿？去去去，这儿轮不上你！”
小妹妹不朝“刺猬”看，却笑嘻嘻地盯着根宝哥哥的脸。根宝就叫她说了。
有一天，我看见长烟管爷爷搬了一只小板凳，坐在家门口的小院子里，一动也不动。
我不知道爷爷要干什么，就悄悄走到他跟前。只见爷爷的两条眉毛打着结，眼睛盯着面前的两棵枣树。我从1数到了100，爷爷的眼睛还没有离开枣树，也没有发现我。
我想一定是枣树上有什么东西，叫爷爷发愁了，于是我也朝枣树上打量起来。
爷爷说过，这两株枣树，跟他的年龄一样大了。可是现在看起来，却显得很年轻。金色的阳光使每一片树叶变得亮晶晶的，嫩生生的小枣像美丽的青色纽扣。我记得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树叶一片也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很硬的枝干伸向空中，那时枣树才像一个老爷爷；我又记起在秋天的时候，枝干上挂满了沉甸甸的、发亮透红的大枣子。大枣子又脆又甜，我每次上这儿来，爷爷总让我吃个饱……
可这时，爷爷在看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