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遗体的保存

作者:史健秋    更新时间:2016-01-13 11:09:28

这对爱侣深深地沉浸在爱河之中,已经暂时忘却周遭的事物,直到小霞回来,才将他们重又拉回了现实。

“表小姐,我们老爷回来了!” 小霞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禀告道,这时,她才看见秀莪和七舅老爷正手拉着手,样子是那样的亲密,她顿时感到既惊讶又尴尬,一时进退两难,真不知怎样才好了。

秀莪闻听到这个好消息,早顾不上羞涩了,她惊喜地问道:“真的?你们老爷已经回来了吗?”

小霞忙不迭地点头。

“他和谁一起回来的?”张士勋已经调整坐姿,努力恢复到往日的神态,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问道。

“老爷是抱着飞少爷回来的。”

“那么丽莺呢?”秀莪关切地问道。

“没有看见莺小姐,只有老爷和飞少爷回来了。”

“这会儿他们人在那里?”张士勋和秀莪一同发问道。

“老爷抱着飞少爷进了芙蕖馆。”

秀莪即刻皱紧了眉头,一把抓住张士勋的手说道,“不行,我要去看看。”说罢,她就要下床。

“你还是别去了,那个地方对你不好!”张士勋宛转地劝道。

秀莪一听这话,倒是怔了一下,老实说,她现在真的很惧怕那个地方,很怕看见那个僵尸女人,但是此时她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她的表哥回来了,她一定要去看看他,更主要的是想去了解一下丽莺的情况,为什么那孩子没有一起回来呢?莫非她遭遇到什么不测了吗?

秀莪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了……

在秀莪的一再要求下,张士勋没法子了,只好硬着头皮陪她前往。

他们急匆匆赶到那里,却发现芙蕖馆的门早已经被关闭得严严实实的了,任他们怎样喊门,里面就是没有回应。张士勋苦劝秀莪回去,她只是不肯,她倚在近水的木栏杆上愁肠百结,既担心着屋里的表哥和文飞,更担心着依旧音讯皆无的丽莺。

“秀莪,还是快回去歇着吧!你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张士勋十分担忧地劝道,秀莪此时尚在病中,昨夜又受了严重的惊吓,模样儿是那样的憔悴虚弱,让人看着好不心痛!

“在床上躺久了,越发的觉着身子不舒服,在这儿吹吹凉风,倒相反感到神清气爽。士勋,你就在这儿陪我说说话,好吗?”秀莪抓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着撒娇道。

没有几个男人经得起女人这么着的,何况又是处在热恋之中男人,张士勋无可奈何地只能依了她,从医生的角度他知道她这是在胡闹,是不爱惜身体的任性表现,不过从恋人的角度出发,他却拿她没有办法,谁都知道爱情是盲目的。他本想将她拥在怀里呵护着,但是他又怕被佣人们瞧见了笑话,不得已,只好同秀莪保持一拳头的距离,拿背靠在木栏杆上,费劲地侧过脸来同她说话,手却依旧在下面紧紧地相缠在一起,说到底,还是实在爱她得紧,两个身体不忍须臾的分离。

他们先赞赞园中的景致,再观观池中的游鱼,但是注意力总会不自觉地回到芙蕖馆那扇紧闭的门上。

“士勋,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秀莪试探性地问道,她的心里又开始被疑问折磨着了。

“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会尽数回答你。”张士勋对秀莪笑道,将秀莪的那只手用劲儿捏了捏。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秀莪朝芙蕖馆努了努嘴。

张士勋略微迟疑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她是青莲。”

“青莲?!”秀莪惊叫道,其实她心里大致已经猜到她是谁了,只是还有些儿不敢确定罢了,因为青莲已经死去很久了,照理尸身不可能还那样栩栩如生。

“就是她!”

“她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看起来还……”

张士勋不等秀莪将话说完,便抢答道:“那是因为做了防腐处理。”

“哦,原来如此,难怪看起来就像活着的一样。做这事的人可真是厉害,能够将人的尸体保存得这样好!”秀莪由衷地敬佩道。

“不瞒你说,这事是我做的。”

“你?!”秀莪瞪大了双眼,惊诧道。

“对,是我。”张士勋的脸上没有半点自豪的表情,有的只是无奈和感伤。他叹口气,幽幽地说道:“你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海蓝有多么的痛苦,他已经完全崩溃了,他一个劲地求我帮帮他,求我帮他保存好青莲的尸身,我本欲拒绝,但是看见他的那个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再让他失望了,我知道那个时刻,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就会让他彻底地崩溃。其实,做这事对我而言并非什么难事,学医的人,和尸体打交道本来就是常事,但是这件事却还是让我很为难,青莲是我熟识的,我对她的身世一向很表同情,对她的为人处事一向都十分敬重。她既然已经不幸地离开了这个人世,就该让她入土为安,好好安息,干嘛还要这么折腾她呢?只是海蓝根本就不容我多想,他一个劲地催促哀求,让我不得不帮助他达成了心愿。”

“这么看来,那起盗墓事件应该也是表哥所为了。”秀莪联想道。

“是赵管家协助他完成的,不然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办得到!”

“然后他们贼喊捉贼,成功演出了一场悬赏缉拿盗墓贼的好戏。”秀莪讥讽道。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嘛。海蓝对青莲的一片痴情真是天地可鉴,情到最浓时,做出了这样荒唐的事情来,也情有可原。”

“我看这都是海蓝表哥自说自话的事情,青莲未必就喜欢这样。”

“也许吧。相亲相爱的恋人之间,所存在的那份难舍牵挂,谁说得清呀,也许青莲很愿意这样继续陪伴着海蓝呢,毕竟生死相隔两茫茫,要相逢路途总是远的,比不得朝夕与共来得亲密。”

“可她已经死了。”秀莪强调道。

“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这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呀!有些人死了,却像还活着,就像青莲,至少她在海蓝的心里是永远活着的;有些人活着,却像是死了,就像海蓝,他的生活已经完全和人世脱离了关系,这样的人,你能说他是活着吗?”

秀莪知道他是有感而发,在他过去失恋的那些日子里,只怕也已经是死了一样的。

“这几年,海蓝表哥难道就每天和那个死了的青莲生活在芙蕖馆里吗?”

“是呀,他们每天都生活在一起,海蓝极少离开芙蕖馆。”

“这事我舅妈知道吗?”

“不知道。我三姐要是知道的话,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她那个火爆急脾气,要是知道了,只怕早一把火把芙蕖馆烧了。”

“但是失去理智的海蓝表哥还会让他的母亲得逞吗?我听说海蓝表哥当初把翠玉关起来的时候,她也想要干涉来着,只是表哥不答应,她也就不坚持了。既然这样,她还管得了海蓝表哥的这事吗?”

“这完全是两回事,对翠玉,我三姐也很失望,对她的心狠手辣也始料不及,在这件事情上面,她是有愧于儿子和青莲的,所以她才没有坚持;不过,她如果知道儿子要同一个死人生活在一起,那她可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了,就是拼了老命,也一定会制止这桩荒唐事情的发生,千万不要小觑一个母亲护子的原始力量!”

张士勋的这席话,令秀莪的脑海里即刻浮现出了舅妈发脾气时的凶样子,那情形的确是挺可怕的,这位文张氏的嘴上功夫十分了得,她会喋喋不休数落人家的不是,会把人家说得一无是处,会让人家完全没有一点自尊,会让人家恨不得挖个地缝躺进去,把自己活埋了才好。正因为她厉害,才把文家的产业经营得那么红火,才没有人敢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从这点上来看,她的争强好胜还是挺令人钦佩的。

秀莪知道她舅舅走得早,而她外婆又是那种大家闺秀型的老妇人,只求安逸稳妥,又死要面子活受罪,根本不擅于持家,要不是讨了这么一个能干的儿媳妇,文家只怕早就败落了。她舅妈年纪轻轻就当家作主,慢慢养成了独断专行飞扬跋扈的泼辣性格,成了一个让人敬畏的女人。也许,正因为这个母亲太强悍了,才让儿子海蓝显得那样柔弱。

“你是用什么法子保存青莲尸身的呢?”青莲那栩栩如生的样子,老在秀莪的脑海中闪现,让她感到既震惊又恐惧,她老是忍不住要将她和那些恐怖故事里的僵尸鬼联想在一起,她总在担心她会突然跳起来,破门而出向她扑来……

“这是一个技术问题,里面有很多的知识和窍门。人类很早就有保存先人遗体的习俗,人们相信灵魂不死的传说,他们坚信只要尸身不腐,有一天就会起死回生,所以埃及法老才如此兴师动众建造他们的死亡之所金字塔,才这样热衷于木乃伊的制作。我相信海蓝也是抱着同样的目的来保存青莲遗体的,他渴望青莲能够死而复生,能够和他再续前缘。但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青莲却没有活过来,他的内心肯定倍受熬煎,他肯定也绝望过,我认为他之所以会成为瘾君子,完全同这事有直接的关联,他是在借助鸦片来麻醉自己,鸦片所产生的幻觉正好可以帮他实现愿望,让他以为青莲还活得好好的,还和他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

“他真是可怜!”秀莪感叹道,表哥的生死之恋已经深深地感动了她。

“是呀,他们真是可怜!既然生不能同寝,只能退求死同穴了!话扯远了,看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呢!”张士勋轻轻拍了拍秀莪的手背,对她抱歉地笑笑,“青莲的尸体能够保存得这样好,除了一些技术上面的原因外,还同她的自身的身体不无关系,她的身体有慢性中毒的症状,而导致她中毒的物质是砒霜,砒霜具有一定的防腐功效,外加砒霜中毒常引起人的肠胃不适,排空胃和肠道里的物质,对遗体的保存也至关重要,有了这些额外的特定因素,才使得青莲的遗体保存得尤其成功。不过话又说回来,保存的这样好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底那终究还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相反看着倒徒增烦恼,唉,真是何苦来!”张士勋的眉头紧锁,看起来很是后悔的样子。

“士勋,这事又不能怪你,你没必要这样自责。”秀莪赶忙劝慰道。

“话虽这么说,但终究是我帮着做的,如果那时我能够心肠硬一点,不参与这事,海蓝当时可能会很生气很伤心很失望,不过事情过去之后,他也许会慢慢好起来,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他整天同那具没有生命的尸体呆在一起,完全被阴郁死气笼罩着,深陷愁云惨雾之中无法自拔,心理变得越加的抑郁,越加的消沉了,唉,我真是害苦他了!”张士勋越说越自责起来,“作为舅舅,在关键时候我应该理智地拉他一把,可是我却笨得推了他一下,让他弥足深陷,实在是罪不可恕!”

“好了嘛,士勋,你快别自寻烦恼了!海蓝表哥的固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岂是肯听你劝的,要是能够劝得动他,你也不会有今日的烦恼了。”

“这话倒是对的,当初我何尝没有苦劝,也得他肯听呀,他那时闹得实在太厉害了,寻死觅活的,情形着实吓人,我生怕他一时想不开走了绝路,那样岂不是要让我自责一辈子吗!”

张士勋这时看见赵管家往这里走过来了,他赶忙松开了秀莪的手,把身子往边上挪了挪。秀莪瞧见了,心里感到好笑,便存心要捉弄他一下。她将身子直往他身上靠过去,急得他赶紧又往边上移了移,秀莪一面跟着紧靠过去,一面歪了脸望着他媚笑,直把他逼着再也没有退路,弄得他紧缩着身子,可怜巴巴地靠在那根栏杆的支柱上面。

秀莪看见张士勋这副尴尬万分的窘态,心里那个乐呀,她就喜欢和他闹着玩。等到赵管家真走到他们面前时,她倒离开了那根栏杆,没事人一样地手搭凉棚做极目远眺状,张士勋不失时机地赶紧调整身体的形态,换上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情。

“呦,舅老爷您也在呀!”赵管家虽然心事重重,眉头紧锁,但还是不忘该有的礼数,客客气气地冲张士勋鞠了一躬。

“赵管家这是?”张士勋对他颌首微笑道。

“我是要去禀告老爷,莺小姐回来了。”

“赵管家你说什么?是丽莺回来了吗?”秀莪急忙问道。

“是呀,是莺小姐回来了。”

“她怎么样?”秀莪紧张兮兮地问道,她深怕听见什么坏消息,但是又止不住想要了解情况。

“只是受了一些惊吓而已,人样子看起来没什么。”

“她现在在哪里?”

“已经回含香院去了。”

秀莪急着要去看丽莺,拉了张士勋就跑,根本就不在乎赵管家会怎样惊讶得望着他们的背影发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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