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的时候也应该认识青莲的。”张士勋就是以这样突兀的方式为青莲的故事开了头。
“嗯?”秀莪有些不明白了。
“她是你海蓝表哥的启蒙先生宋老夫子的女儿,那个时候,他们就住在祠堂边上的耳房里,青莲经常来庄上取些针线活回去做,她的手很巧,小小年纪,女红却已经做得相当精致,当时很被你外婆所赏识。”
“真的吗?我怎么一点都记不得了呢?”秀莪努力地想着。
“你那时还小,又一味的贪玩,对这些无关自己的事情自然记不得了,再说青莲的年龄要比你大几岁,你们自然玩不到一块儿去。”
“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想起来了,那时候的确有个大姐姐经常来庄上,不过总是行色匆匆,见了人,也总是低垂着个头,一副很害羞的样子,一说话,那张白嫩嫩的粉脸上便会升起两块红晕,显得无限的娇美,我记得我妈常说‘这孩子怪招人爱怜的!’她还常要我向她学习呢,老说我没有女孩儿样。难怪第一次见到表哥的新娘子时,会觉到有些儿眼熟,原因竟在这儿!不过,我记得以前她的脸上是没有雀子斑的,嫁过来的时候,鼻子上却多了好些小小的褐色斑点,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也是她一直没有将这两个人联想在一块的原因,现在她乘机要问问这位医学博士,以解心中的疑惑。
“雀子斑并不是人一生下来就有的,它多半会出现在人开始生长发育的时候,青莲就是这样,她过去的脸的确可以说是白玉无瑕,后来却偏偏长出了那些玩意儿来,没想到由此更改变了她的命运。”
“此话怎讲?雀子斑和她的命运有何相干呢?”
“这恰恰就是她被我三姐不喜欢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倒奇了,舅妈干嘛这样在乎她的雀子斑呀?”秀莪真是百思不解了。
“雀子斑具有遗传的特性,只要这人具有这种血统,就很有可能会长雀子斑。我三姐是担心她会传给后代,使文家的血统蒙垢。”
“舅妈这样做岂不是太荒唐了嘛!小小的雀子斑虽然有碍女子的容颜,但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何必这样计较,再说她自己的脸上也不是白壁无瑕的,干嘛尽去找人家的毛病,实在太不可理喻了!”秀莪有感而发,完全没有顾及到张士勋的颜面,她说的可是他的姐姐呢,虽然他们不是一奶同胞姐弟,但毕竟是一个父亲生的。幸好张士勋完全没在意。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你的表哥没有经过她的允许,便将青莲娶了回来,她认为儿子忤逆不孝,让她在亲戚中丢了颜面,她虽说是恨儿子,但那毕竟是她的骨肉,人不是常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嘛,她自然不会老同自己的儿子过不去,她恨的是那个始作俑者,她认定是青莲媚惑了海蓝,何况青莲又来自那么个地方……”说到这,张士勋停了下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
“青莲到底来自于哪个地方呀?她不是海蓝表哥的启蒙先生的女儿吗?干嘛大家对她的身世总是如此讳莫如深呢?”其实秀莪是知道青莲有过一段很不光彩的经历,那也是打翠玉那里听来的,正由于此,她一直都在怀疑其真实性,至少里面也会有不少添油加醋的成分,现在张士勋既然愿意旧事重提,她又何乐而不为呢,她干脆装作对此事完全不知的样子,且听听张士勋说的,看看其中到底有那些出入的地方。
“青莲十二岁那年的春上,她父亲宋老夫子突然得急症病死了,她母亲因为悲伤过度,也一病不起,没多久竟也跟着去了。那宋老夫子膝下无子,年过半百之时,才生养得青莲一女,家境虽然不殷实,但自幼也是被父母视若掌上明珠一样来娇宠的,现在突然之间就失去了双亲的庇护,叫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如何生存于世!要嫁人吧,年纪又小了一些。你母亲那时候听闻了她的不幸之后,很想将她领养在身边的,偏她的一个娘舅跑来将她接走了,我们大家本来都为她终于有亲可投有家可归感到高兴呢,唉,谁晓得后来她竟然会流落到那种地方去!”张士勋感伤的摇头不已。
“快说嘛,她流落到了哪里?”秀莪急道。
“她的那个娘舅既是赌鬼,又是大烟鬼,他接青莲走本来就是居心不良抱有目的的,他为了还赌资烟债,竟然丧尽天良将亲外甥女卖给了聚红楼。”
“聚红楼?那是个什么地方?”秀莪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家闺秀,对这种烟花柳巷的场所,并不很了解。
“那是个专供大老爷们消遣取乐的所在。到了那里,一个女孩儿便算是坠入地狱了,要想保住自身的清白那是万难的,就算被赎身之时依旧保有女儿身,但名声却已经是被败坏了。”
“原来是这样呀,青莲真是太可怜了!她那该死的娘舅真应该被下油锅,真应该被千刀万剐!他怎么可以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来,那毕竟是他的亲外甥女呀,这人实实的可恶之极!”秀莪咬牙切齿地发狠道,她生平最恨那些背信弃义的奸佞小人。
“是呀,那人真是可恶得很,要不是他昧了良心做出这样的事来,青莲后来的境遇也不至于这样凄惨。”
“奇了,难道青莲就这样任他摆布,不晓得反抗吗?”
“反抗有什么用!去那里的人哪一个开头不是拼死反抗呀,谁愿意被人欺辱糟蹋,但是一个弱小的女子能有多少力量去抵抗!”
“那就干脆求得一死!”秀莪扬起眉头,攥紧拳头非常坚决地表示道,要是她面临那样的处境,便会求一死,她是那种坚守“宁肯玉碎不为瓦全”信条的人。
“呵呵,你想得太天真了!在那种地方就是想死也难呀!刚到那里的时候,她们一个个还不都是拼着命的反抗,可是到了后来,她们还不是都屈服了。那些王八鸨儿为了守住到手的摇钱树,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他们手下养的那班龟奴个个都是耍奸使坏的料,一个弱女子不幸落到了他们的手里,还不就像是砧板上的肉那样任其宰割呀!”
这回,秀莪不响了,这并不表示她已经认可了张士勋的话,而是因为她毕竟太年轻,又没有这方面的阅历,对他所说的这些事也没法子去理解罢了,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会比死更可怕,在她想来,人的生,人自己是没法掌控的,但是人的死,却应该是可以由自己来支配把握的,不然,这世上哪来这许多自杀而死的人!
张士勋见秀莪不言语了,又看见她颦了个眉头,就知道她还在那里钻牛角尖,心里不由得有些儿好笑,但是他却又不敢露在面上,他对秀莪的脾气已经有所了解,晓得她有时候有些儿小心眼。
“后来呢?后来青莲怎么样了?”秀莪并不想再深究下去,她不想为这些无聊的事白耽误了时间,现在她关心的是青莲后面所经历的事儿。
“后来,后来她还不是只好任由他们摆不了。鸨母觉得她的原名不够喜气,因此,在她原名的基础上面为她另取了一个比较香艳的名字,从那一天起,她就成了香莲。由于她到那里的时候岁数有些尴尬,要接客吧,似乎还嫩了点,外加她又寻死觅活的闹得太厉害,鸨母为了安抚她,为了今后能够从她的身上挣到更多的钱,就请了师傅来传授她琴棋书画的技艺。就这样,香莲才平安无事的度过了两年。可是,等到她十四岁的时候,鸨母说什么也不肯再白养着她了,打定了主意要让她正式接客,为了挣到更多的开苞钱,她先让她打茶围,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好让更多的嫖客见识她的姿容,然后好抬高开苞的价钱。”
“可恶的鸨儿!简直把人当成牲口了!”秀莪气愤地说道。
“她就是吃这碗饭的,为了她自身的利益,凡事还不都得昧着良心呀。所以,青莲虽有一万个不情愿,到了这种时候,也是只能认命了。但是巧的是,在这期间她竟然就和你的海蓝表哥遇上了。”
“真的吗?这简直太令人吃惊了!我真想不到海蓝表哥他竟然会去逛窑子!”秀莪故作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其实这事她是知道的,不然她表哥去哪里邂逅这位已经身处青楼中的青莲呢。
“那倒没有,你表哥自幼家教甚严,本性又十分纯直善良。那个时候他正好在城里上学,几个贪玩的同学就伙同着将他拉到了聚红楼,美其名曰是让他去见世面长见识的,不知底细的他到了那里才知道真相,他本来拔脚就要走,但是人到了那里可就有些身不由己了,那些王八鸨儿怎么肯放走进门的财神爷,还不是软缠硬磨说尽甜言蜜语,只不肯放他走,那些个同学在一旁也一个劲地劝,要他既来之则安之,别扫大伙的兴了。他见实在无法脱身,只好硬着头皮同意打个茶围。那鸨儿是何等精明的人,早从他的穿着打扮及言谈举止里面瞧出了几分端倪,料定他必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自然越发的使出浑身解数来巴结他,就这样,他们被引进了香莲的香闺,因为这个时候的香莲可是聚红楼的红姑娘,几乎成了聚红楼的招牌,王八鸨儿的如意算盘打的响,他们想要借这位红姑娘来笼络住这位财神爷,他们晓得这种涉世未深又血气方刚的学生子最好骗,只要姑娘使出手段,一准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到时自会乖乖地送钱上门来。
那几个学生子本来就是久慕香莲的艳名,特为想来饱饱眼福的,但是他们自己又出不起这个价钱,才使坏强拉了海蓝来。这回鸨儿特为让香莲来陪他们,他们总算是如愿以偿了。见着香莲之后,他们一个个更被她的色艺迷倒了。海蓝开头是有些儿心不在焉的,到了后来,他发觉这位香莲姑娘的确与众不同,身上完全没有一点风尘味儿,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还能够一副端庄清雅的举止做派,令他不得不刮目相看,不得不啧啧称奇。由此,他方才对她留意起来,继而,也为她的色艺倾倒了。正是因为对她关注起来,才发觉她看起来有些儿眼熟,很像他打小就很喜欢的那位青莲姑娘,但是他却又不敢将这两个人联系起来,就是那念头一闪而过,他都觉得是对青莲的一种亵渎。
谁晓得等到他的那班学友在谈话中唤过他的几次名字之后,那位香莲姑娘竟主动开口问他了:‘这位少爷,您可是文家庄的大少爷?”在座的人莫不惊讶,海蓝心里就是一惊,知道自己并没有认错人,他惊诧道:‘姑娘莫非是?’,‘是我,宋青莲……’才只说了这一句,她早已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了。海蓝心里顿时感慨万千,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她,他急忙向她了解事情的原委,香莲哽噎着将自己怎样被无良的娘舅卖入娼门的经过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海蓝,海蓝直听得义愤填膺,咬牙切齿。边上的那些学生子也是气愤难平,他们七嘴八舌将那个狼心狗肺的娘舅及那班王八鸨儿们结结实实的痛骂了一通,以解心头之恨。香莲诉说完自己的不幸遭遇之后,忍着泪倒相反规劝起他们来了,要他们应该以学业为重,不要再来这种声色犬马的肮脏地方。大家见她自身如此不幸,却还如此替别人着想,都深受感动。
打茶围是有时间限制,是按时辰来收费的,像香莲这样的红姑娘,一个茶围是三块钱,那天,海蓝带在身边的钱也并不多,他们连打了三个茶围之后,就不得不离去了。
自此之后,海蓝只要一有空闲,便不由自主地会去香莲那里打茶围。他们日久生情,香莲虽然须臾也不忍和海蓝分离,但是她却又很不赞成他去那个地方,每次海蓝去,她都免不了要规劝他一番,海蓝也知道她是为了他好,但是却总也管不住自己,他此时已经坠入情网,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
风月场所本是个巨壑难填的无底洞,你有再多的钱也填不满它。但是这时的海蓝那里顾得了这些,他把自己可以动用的钱都几乎投了进去,眼看着鸨母定好的那个给香莲开苞的日子就要来临,他却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替她赎身了,此时他才火烧眉毛后悔不迭!鸨母开出的价钱让他实在感到很为难,那毕竟是二万元呀,他家里虽然有钱,但此时尚不由他作主。
在焦头烂额心急火燎的情况下,海蓝突然想起他还有我这么一个七舅舅。有一天,他愁眉头苦脸地跑来找我,开口就是要我务必救他一救。我感到十分诧异,忙问原由,他道出了心中的苦衷,问我借钱。借钱给他本也不是什么难事,钱财本来就是身外之物,向来不为我所看重,如果能够解他于危难,这钱就应该要借给他。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他使钱的目的还是有待商榷的,他要去替一个风尘女子赎身,自古便有‘**无情’这句话,我就怕他会上当受骗。更何况他又是我的外甥,没有经过他母亲的允许,就贸然行事,到时她怪罪下来,我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你这是见死不救!难道你就这么狠心吗?”秀莪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呵呵,你怎么就知道我狠心了,你怎么就知道我见死不救了!你性子太急了,话只听了一半,就跳脚了,这样可不大好。”张士勋取笑道。
秀莪这时才知道自己失言了,不觉红了脸。但她心里却有些儿不服气,她心说,明明就是他自己说的吗,现在还要狡辩,哼,且听他怎么说!
“看海蓝他愁眉不展,痛苦万分的神情,我也动了恻隐之心,我自己是过来人,知道为情所困的苦恼,我非常同情他此时的处境,所以同意帮助他,不过,却要求去见一见那个姑娘,我要为他最后把把关。
海蓝闻听我愿意帮他,早已经乐开了花,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这个要求,似乎早料到我只要一见到这个香莲就会首肯一样。不过事情还真如他所料,我一见到香莲,就觉得她的容貌和气质俱佳,她的言谈举止是那样的贴切妥当,半无轻佻可言,在这种地方能够出淤泥而不染,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呀!看见这两个年轻人如此相爱,我还有什么话好说,有的只剩祝福了!
回去后,我赶紧给海蓝准备钱,我们就怕夜长梦多,怕那鸨儿心中生变,怕她到时不是不肯放人就是哄抬价钱。没想到,那鸨儿这次倒还是挺爽快的,她虽然有些儿舍不得,还指望香莲给她挣更多的钱,但是她也知道香莲的脾气,知道她的执拗,知道她去意已定,就算留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到时她绝不会好好取悦客人,那样倒相反影响生意,说不定还挣不来这么多钱呢。那鸨儿心中的算盘这么一打,便收了钱,把香莲的卖身契找出来还给了她,从这一刻起,香莲便不存在了,她又恢复了本名。海蓝即刻带她离开了那个鬼地方,虽然鸨母这时要做好人,让她随意带走平时用惯的物品,但是青莲除了身上穿着的那身衣服外,她没有带走那里任何的一件物品,她希望可以将它当成一个噩梦,希望梦醒时分,那可怕的一切境遇便都如烟云般飘散了。
海蓝带着青莲在外面借了一间屋子住,他还没有完成学业,再说又没有得到母亲的同意,他怕贸然带她回去会招致责骂,他怕母亲会不容她。
在外面,他们这样相亲相爱的度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我相信那段日子是他们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们是那样的幸福,让看见的人无不嫉妒。青莲性格温柔随和,又很能干,把个小家收拾布置得十分干净舒适,而且还烧得一手好菜,每一次我去看望他们,她都会烧满满一桌子好菜招待我,小夫妻俩把我当成恩人一样来款待,害得我后来都不敢去他们那里了。
等到海蓝毕了业,他就必须得回去了,他不比其他的人,可以在外面随意找个事情做做,他的肩上可是压着一副重担子的,这是打他出生的那天就注定好了的。他父亲走得早,家里一直就靠他母亲一个女人家在苦苦支撑着,她早就在盼着儿子长大成人的这一天,如今他终于完成了学业,到了该要接管家族产业的时候了,她开始三番五次让人来催促他回去。
就这样,他无可奈何地带着青莲回到了翠湖镇,只不过依然没有直接将她带回家去,他把她托付给了我的母亲,让她暂时客居在我的家里,想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将接她进家门。
海蓝一回到家里,即刻就忙得不可开交,等待着他的是一大堆的账本和钥匙,他母亲每天给他讲解每笔帐的出处,并亲自带他打开库房查看家中储存的财物,也让赵管家带他去各处的银号商铺查看了解经营情况,他就这样晕头转向地忙活了近两个月,总算理出了一些头绪来。他在那段日子里,无论再忙、再累、时间再晚,他每天都会挤时间跑来看望青莲,而青莲每天也是一定要等着他来过之后,才肯上床去睡。如果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下去,该多么好,那样的话,也就不会有现在这样凄惨的后果了,但是往往事与愿违,总有一只无情的手会将人的命运改变,而且尽是往不好的相方发展,老天似乎就爱同人开玩笑,似乎就见不得别人好,看见有情人两情相悦,恩爱无比之时,他就会跑出来干预了,就会千方百计搞破坏!
这个时候,青莲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海蓝,他们小两口着实高兴了一会,但是接下来就开始犯愁了,青莲虽然已经是他的妻子,不过因为没有得到家里人的认可,还不能算是明媒正娶,这样对青莲来说总归有些儿说不过去,现在她已经怀了他的骨肉,如果身份再不能明确的话,那么对生下来的这个孩子而言也是很不利的。
为此,海蓝经过一番斟酌,决定将青莲带回家去。”
秀莪听到这里,心里的疑问又出现了,在她的记忆力,似乎并没有见到过青莲大肚子,何况文飞也是她进文家庄一两年之后才生的,那时海蓝已经又娶了翠玉了。
张士勋见秀莪在发愣,就知道她的脑子里又在瞎猜什么了。他也不去管她,只管接着往下讲:“海蓝并没有同他母亲商议一下,也没有先透露一点口风,就直接把青莲带回了文家庄,你可以想见青莲会面临怎样的境遇了。”
“要是海蓝表哥能够事先同舅母说清楚,也许舅母就不会那样为难青莲了。”秀莪忍不住说道。
“也不尽然,知母莫若子,我那三姐的脾气性格本来就不怎么好,加上年纪轻轻就守寡,那脾气越发的有点儿古怪,这一点海蓝可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所以,他才决定搞个突然袭击,想叫他母亲在木已成舟的事实面前做出让步。他知道他母亲开头的反应会很强烈,可能会极其反对的,他已经事先对青莲讲过了,要她为了他们的将来无论如何都得隐忍住。关于这一点,我相信青莲一定是会做到的,她有过那样一段不幸的遭遇,对现今的拥有会懂得格外珍惜,为了能够同心爱的丈夫永远地生活在一起,她后来的确做得很努力,可就是这样,一样没能扭转乾坤,事情一样在变坏。那天,青莲特为穿得很喜气。”
闻听此言,秀莪的脑海里即刻便闪现出了那个桃红柳绿的身影。
张士勋又说道,“我三姐突然之间看见儿子领着一个俊俏的小媳妇走进门来,心里已是一惊,待到这女子羞羞答答地跪在她面前叫声‘婆婆在上,媳妇青莲给你请安。’之时,她才如梦方醒了,她知道儿子已经瞒着她私自娶了老婆,她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那个气呀!她不容分说,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地将他们劈头盖脑好一顿骂,然后,将青莲撵了出去。”
秀莪听到这,马上又忆起了那一幕——她仿佛又看见海蓝表哥把那个美丽的女子领进了舅妈文张氏的屋子,不一会儿,那女子就泪水涟涟地打屋子里跑了出来,她小脚伶仃步态凌乱,就像一只被猎人追赶着的小鹿似的往院外跑去。紧接着,海蓝表哥失魂落魄地追赶了过去,她的舅妈文张氏立在房门口气势汹汹的还在继续跳脚骂着他们。
“海蓝自然不肯罢休了,他告诉母亲青莲已经怀有他的孩子,如果母亲不肯接纳青莲,那么他也要离开这个家。说罢,他便跑出去追青莲了,他母亲气急败坏地立在门口冲着他的背影直骂,说他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了,省得她见着心烦!接着,她就开始哭哭啼啼的抱怨了一番,总之就是说自己生养他一场多么的不值得。等她哭够了,骂够了,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儿子,更何况现在她又知道青莲的肚子里有了文家的骨血,虽然她恨青莲勾引了她的儿子,让他胆敢违背她,让他们母子失和,但是为了这个家,为了那个即将要出生的孩子,她最后还是做出了让步,她派赵管家出去接回那对小夫妻。
赵管家在我家里找到他俩的时候,他俩正在抱头痛哭呢,青莲因为动了胎气,孩子这时已经流产了。赵管家说明来意,海蓝粗暴地一口回绝了,他扬言再也不踏进文家一步了。青莲此时反过来还要劝他,劝他别再动怒了,劝他千万不要为了她而闹得母子不和,那样的话,她可就成千古的罪人了。我和我母亲也劝海蓝,要他顾念多年的母子情,对母亲多多谅解,要他千万不要错过这个可以名正言顺带青莲回去的机会,海蓝这才又将青莲带回了家里。她母亲听说孩子已经没了,心里多少有些儿难过,也有些儿内疚,那段日子里,她对青莲的态度还是可以的,青莲对她自然更是孝顺极了,处处留意,时时留神,在她面前不敢有丝毫的差池,她希望自己的努力可以化解婆婆对她的成见,可以接纳她,喜欢她,她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亲亲热热地生活。
如果后来翠玉不介入进来,兴许我三姐也就会慢慢接纳青莲了,偏偏翠玉抱定了非海蓝不嫁的决心,弄得我大哥和三姐都很为难。你应该也知道翠玉和海蓝是有婚约在先这件事的吧(秀莪点头),我三姐一向很疼爱翠玉这丫头的,打小就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来看待的,当初她和我大哥都指望亲上加亲,才为这两个孩子定下了娃娃亲。谁料想,海蓝后来竟会悔婚私自娶回了青莲,这事儿给翠玉的打击很大,她成天在家寻死觅活的闹,让我大哥伤透了脑筋,再说悔婚这件事本来就很叫我大哥的面子上下不来台,现在再加上女儿的不肯退让,让他恼羞成怒,他亲自跑到文家庄来向我三姐兴师问罪,将她好一顿说,弄得我三姐里外不是人,我三姐受了气,无处发泄,自然就把所有的怨气都发在了青莲的身上。
海蓝既然已经和青莲结合了,翠玉就应该面对现实,懂得取舍,可她偏偏就是不肯放手,好像不能嫁给海蓝她就没法活了一样的,真弄不明白她那小脑袋瓜子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海蓝,要真那样,也就罢了,但是就我们知道的,悔婚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更多的还是自尊心的问题,她认定海蓝舍她不娶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在家里她就哭闹着非要报仇不可,她扬言一定要把海蓝抢回来。这话可不是她说说就算了的,她不久就当真行动起来了。她先住进了文家庄,理由竟是她喜欢姑妈,现如今既然当不成她的媳妇了,也要去当她的女儿。我三姐本来就觉得亏欠了她,外加本来又喜欢她,所以二话没说就将她接进了文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