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的女儿(2)

作者:史健秋    更新时间:2015-10-26 16:19:04

果然,犹豫不决的润沁听了我后面的这几句话之后,马上就大摇其头,表示不肯去了。不过,她却不肯放过我,无论如何她都要我去看个究竟。无奈之下,我只好壮壮英雄胆,在老婆大人的面前充一次好汉了。

我鼓足勇气,独自一人往前走去。心忐忑着,浑身肌肉紧绷,手心里都攥出了汗。我一步步慢慢地接近了那块神秘莫测的地方,虽然万般的不情愿,可良心、好奇心和充好汉的虚荣心,驱使着我前进、前进、再前进!

“老天,请您千万保佑她还活着吧!不然,也至少不要让她死得太难看!”我一个劲的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想到暴死的人的那种狰狞恐怖,背脊骨便一阵阵往外直冒凉气。有生以来,虽然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但是他们的坏名声却早已如雷贯耳,让人敬畏十分了。

终于,我还是来到了她的面前,当我用最大的勇气望向她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她的模样竟然一点儿也不恐怖,相反还出乎意料的给人一种美感。她正如睡美人一般,静静地躺在两块兀秃嶙峋的礁石夹缝间的浅水沙床上,她的身上穿着像西洋油画上那些中世纪贵夫人穿的那种蓬蓬裙,紫红色的裙子做工很考究,可以看出是用上好的绸缎缝制而成。轻柔的海浪把巨大的裙摆波动,好似水中盛开了一朵艳丽的紫色郁金香。她的一双穿着高跟鞋的小脚,偶尔会从裙底显露出来,鞋面是用比裙子颜色略深一些的紫色绸缎做成。最令人惊讶的是她的裙子和鞋子上面都点缀着许许多多闪亮的宝石,那种流光溢彩,简直夺人眼球令人目眩!

她黑色的长发随波而动,发丝间隐约露出了她的那张苍白如玉雕似的面孔,我顿时惊呆了,全身仿佛是遭到了一股强大的电流袭击一般颤栗不已。天哪,天哪,她长得实在太美了!该如何来形容她的美呢?任我搜肠刮肚也无法找出一个准确的字眼和词汇来形容她的美,我只能说她的美是一种高贵的美,是一种女神般的美,这种美具有一种强大的震撼力,让人惊叹,让人崇拜!

对于她的恐惧,早就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换之的倒是一种惊喜感,同时,我更有一种想抱起她的冲动,幸好,这恰恰便是我此行的目的,因此,我没有阻止这种似乎冒犯了她的行为,即刻弯下腰去将她从水里拦腰抱了起来,她的头自然而然地往后仰靠在我的臂弯里,脖子显露出来,线条是那么的优美,接着,她的脸完全呈现了出来,我更加清晰的看见了她,她长得实在太完美了,简直就是上帝的杰作!看见她的这张脸,便不得不称颂起上帝的那双巧手,他怎么能够把一个人的五官塑造得如此恰到好处!

她的耳垂上,戴着一对光华璀璨的绿宝石耳环;脖子上的细金链上,吊着一枚镶嵌着一颗巨大的鲜艳似血的红宝石戒子和一块碧绿生翠雕刻精美的玉牌,这两样宝贝此时正像一对姊妹花似的紧紧依躺在她的胸前,戒子上的那颗红宝石仿佛就像一颗跳动着的小心脏一般蕴藏着生命,恍惚间,令我感觉到她的胸部正在轻微起伏,似乎正在呼吸一样。我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变得异常轻便起来。

等我抱着这个溺水的女子走上沙滩,走向润沁的时候,她却惊恐万状地往后退缩着,并且惶恐得一个劲儿摇着手,不许我靠近。

我不得不就近将怀中的女子轻轻地放在了细软的沙滩上,让她的脸朝向天空,双手叠放于胸前,至于我为什么要如此细致的帮她摆姿势,其出发点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完全出于自然,是连想也没想的结果,可能是因为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种姿势吧,因此,我才会这么做,我认为这种姿势很适合她,令她就像睡美人一般安详。

“她死了吗?”润沁胆怯地问。

“不知道。”我头也不抬地回答。眼睛一刻也离不开沙地上躺着的这个女子,满脑子里尽是:“救她救她”!但又不知道该怎样救才好!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无能,竟然没有掌握一星半点急救的常识。

“天下怎么会有我这么笨的傻瓜!”我气恼地在心里骂着自己。

“你快摸一摸,看她是否还有脉搏?”润沁远远地叫道。

她的话令我如梦初醒,我怎么笨到连这个也忘了呢!这可是电影电视里经常出现的镜头,他们通常就是采用摸脉搏、触鼻息来判断一个人的生死。不过,如今轮到要我来做的时候,却让我犹豫不决,感到了为难,因为如此一来,她的生死就仿佛是被我掌控着一样,令我感到责任重大!

我紧张得要命,浑身僵硬着,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在胸腔中打鼓似的剧烈跳动着,那声音会那么响,好象有两把锤子在击打着耳膜,我担心我的心脏随时就要爆裂了。

快行动吧,不然真会贻误了抢救她的时机!

“一、二、三!”我默数了三下,然后,张大嘴猛吸了一口气,一下子跪在她的面前,像个求婚者似的怀着激动又紧张的心情抓起她的手,用左手托着,右手便开始笨拙的在她的手腕上找寻着那根喻示着生命的静脉。

我的手颤抖得实在太厉害了,根本就找不到那根血管,自然也就无法摸测到那根与她的生命息息相关的脉搏。我的额头上,爬满了一颗颗汗珠,终于,汗珠儿站不住脚,滑过眉毛,流进了眼中,火辣辣的,激出了我的泪水,汗水和着泪水涌出了眼眶,沿着脸颊流淌下来,流进我的嘴里,咸咸的,苦苦的。

“上帝啊上帝,请您快帮帮我吧!让我沉住气,让我的手别再颤抖,让我快点摸到她的脉搏吧!”我在心里默默地向上帝祷告着,虽然我不是他的信徒,但是在这种无助的、困难的情况下,我却希冀得到他的帮助。

“怎么样,你摸到了没有?”

润沁的询问声,无疑是向我传达的催促令,我不由得更加紧张起来,别说手止不住颤抖了,连带着身体也颤抖起来。

“她在动!她在动!”润沁尖声急叫,那声音是惊喜,还是恐惧,我一时分不清,也不在意,但是,当这声音传入我的耳朵之际,却已成了天籁之音,成了我的一道救命灵符。

她在动,她真的在动!她没有睁开眼睛,却如睡梦中的人那样轻轻地翻了个身。这回,她是侧身躺着,她那只本来一直被我握着的手,现在已被她抽走,与她的另一只手合十枕在了她的脸下,她蜷起双腿如婴儿般甜甜地睡着,带有生命意味的血色,已经爬上了她的脸颊和双唇,令她更加美丽了!

她活着!她活着!她活着可真是太好了!我欣喜若狂,激动万分,竟然冲动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搂入怀里,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或心仪已久的宝贝,心中不住地感谢着上帝,他真是太伟大了!他不但听见了我的祈祷,而且还恩赐给了我更大的惊喜!我想,从今以后,我会在心中默默地信仰他了,我会永远感他的恩。

“秦光,你干什么!”

润沁的一声惊叫,令我猛然惊醒,手跟着变软了,使得她一下子从我的怀里滑了下去。此时,我真是羞愧难当,那种做贼被当众抓住似的尴尬,令我感到无地自容。是呀,我在干什么?!怎么竟然丧失了理智,去拥抱一个陌生的女子!她虽然令我心潮澎湃,令我心猿意马,可她毕竟是一个陌生人,何况,这会儿她还处于昏睡的状态之中,我怎么可以趁人之危呢!

“小心!你摔着她了!”润沁一个箭步奔了过来,想扶住她,却晚了一步。

她气呼呼地瞪着我,我非常尴尬地躲避着她的目光,低着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似的,老老实实地立在她的身旁,默默地等待着她的呵斥。

“噢,我的老天,她简直长得太美了!要不是今天见着,真不敢相信天底下还真有这么漂亮的女人!难怪你要抱住她不放了!秦光,你说她是不是天上的仙女?要不就是海龙王的公主吧?”润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嘴里发出一声声的赞叹。

在润沁的赞叹声中,我如释重负般的变得轻松了,这么说,有错的不是我,她那么美,谁敢保证不受到诱惑呢!

“我们还是赶快把她送到医院里去吧。”我乘机说道,我又在为她担忧了,她虽然翻了个身,但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过一次,这难道正常吗!

润沁依然在专注地看她,并不接口。我也不敢再多嘴了,免得打翻了她的醋坛子。

无计可施的我,只好在一旁干着急!这个陌生的女子,已经让我产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情愫,一种完全有别于我过去曾经拥有过的情感,此时,它正源源不断地从心底的深处涌漫上来,令我迷惑困顿,这是一种朦胧的超幸福的快乐感,我一面盼望被它包围淹没,一面却又本能地抵抗着它的侵袭。

因为我知道那会是什么,并且清楚沾惹上它的后果,所以,我必须把它扼杀在萌芽阶段,必须杀死摇篮中娇艳如花的它,我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事改变我现有的生活,我现在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尽善尽美,但我已经习惯了,已经完全接受了这种模式,这一切缘于我那死板守旧的个性,我不允许我的生活,再有丝毫的改变,这也是我和润沁一直不要孩子的重要原因,我们夫妻俩都是自私自利、无可救药的享乐主义者,只有目前这种自由自在的两人世界的生活才适合我们。

“我认为应该先帮她排空肚子里面的海水,然后再进行人工呼吸。快点,你来揿压她的肚子。”润沁神情沉着,像个经验丰富的人那样向我发布号令。

我又跪在了她的面前,是信徒在向自己的偶像下跪,模样虔诚而不敢有丝毫的造次。照着润沁告诉的方法,轻轻的帮她揿压腹部,不知是不是用力不当,总之,她一点儿水也没有吐出来。

“行了,行了,你让开吧!像你这么有气无力地揿,只怕揿到明天也还是这个样子!”润沁把我拨拉到一边,她接替了我的工作,并且又向我下达了新的命令:“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帮她把脸侧过去,免得她把吐出来的污物吸入气管引起窒息!”

虽然润沁做得很卖力,似乎也很规范到位,可依旧没有奏效。

“我看,还是由你来帮她做人工呼吸吧!”润沁站了起来,一边活动着手指,一边不假思索地向我发出了新的指令。

我惊讶地望着面前这个是我妻子的女人,真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刚才她还那么介意我抱了她,现在倒不在乎我与她嘴对嘴的肌肤相亲了。多么奇怪的女人,变化之快,真让人无所适从!

虽然人工呼吸是很平常的急救方式,不应该让人产生不良的幻想,哪怕是有一点点,也已经是亵渎了它的神圣,但我实在是害怕去与她的嘴唇接触,那仿佛就是一口深井,会令我失足跌落。

“你还犹豫什么?快点儿!要不然,她真的死了,就怪你!”润沁用手叉着腰,跺着脚急叫道。

天哪,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讲理了,干嘛非逼迫着我去做为难的事!她难道就不能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吗!

我的脑子乱极了,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了,实在理不出一点儿头绪,当然也不想去理,只想拔腿逃走,远远地离开这儿。

“你不做就算了,胆小鬼!”润沁凶巴巴地骂我,我不接茬,因为我的确是个胆小鬼,她骂得很对!这时,她又说道:“现在只好把她送到医院去了,要不然,这人可就真的被你给害死了。快过来,你来背她吧。”

我和润沁扶她站了起来,然后由我背着她,往回跑去。因为出来泡澡,所以我们没有带手机,现在只好回到旅馆打电话叫救护车来送她上医院了。

我感觉她的手臂越来越有劲了,开始,还自然而然地轻轻环搂着我的脖颈,可是到了后来,竟有时太过用力了,勒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但我没有停下脚步,我们已经浪费了不少的时间,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快”,我们必须尽快送她去医院,必须尽快把她交由专业的医务人员去救治!

润沁跟在我们的边上跑着,时不时,她就会跑到我们的前面去,然后,又跑回来陪我们,一会儿,她又跑远了,总之,她来来回回跑个不停,让我看着也累。

突然,我背上的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弄得我一时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此时是应该停下来还是继续跑?幸好,润沁这时又跑回来了,见状,她赶紧将她从我的背上扶了下来。我们俩一左一右地架着她的胳膊,搀扶着她,润沁还不住地轻拍着她的背。

她又咳了一阵子,终于止住了。涨红的小脸一点点恢复了正常,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用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的单凤眼望着我们,本来是无忧的心窗,骤然间却起了愁云,她的眼中充满了惊疑,显然是不认识我们的缘故。

她开口说话了,这是一长串的莺声燕语,虽然很悦耳,但是却充满了不安的气息。更糟的是,她的话我们一句也听不懂!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抱歉地对她摇头傻笑了。

她显然是急了,又是一长串奇怪的话语从她的小嘴里蹦出来,一边她还不停地做着手势。

我和润沁依然对她摇头,虽然心中万般的不忍,但不懂就是不懂,不可能不懂硬装懂吧,何况,在眼下想装也办不到啊!今天怎么尽遇到怪事,莫名其妙地救起个人,这人偏又只会说让人听不懂的鸟语!

润沁回过头来问我:“你听得懂吗?”

我当然是摇头,她又说道:“她的语言挺奇怪的,让人一句也听不懂,我觉得她说的不是我们国家的语言。秦光,她该不会是海里的美人鱼吧?不然怎么可能躺在海里睡大觉而不被淹死!你看她长得有多美,那些靠化妆、靠整容被吹捧上了天的影视明星们,哪个敢来与她比一比!你再看她的穿着打扮,这样精美华贵的服饰会让人联想到什么,是不是像个公主?我敢说,她就是一个公主!她就是一个海的女儿!”

润沁说话时,并没有避开她。润沁按一般的逻辑推断认为,我们既听不懂她的话,她也应该听不懂我们的话才对。所以,她才肆无忌惮地发表了一篇宏论。

她一直在边上静静地听,时不时,她会陷入沉思之中,似乎正在努力地将那些断掉的记忆线索连接起来。

终于,她又开口说话了,实在令人大吃一惊,这回她竟然是在说我们的语言!虽然不怎么流利,有些儿像是一个才学中文的外国人说的那种饶口的中国话,但这毕竟是千真万确的中国话呀!她的话,一字一句生硬地钻进了我们的耳朵里,虽然有些话还让人难以听清,不过这倒并不妨碍我们弄懂其中的意思,这样,我们总算可以进行交流了,如此一来,大大方便了我们彼此间的沟通了解。

“你们是谁?我认识你们吗?这里是哪里?”她问道,她脸上的表情,也同她的话一样充满了疑问。

我们其实比她的疑问还要多呢!

润沁兴奋地充当起了解说员,把我们怎样从海里发现她并救起她的经过,详细地对她叙述了一遍。她听得很认真,不过看得出来,她是越听越迷糊了,眼神变得空洞迷茫,脸上露出了忧伤而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为什么会在海里?”她提出了奇怪的问题。

“这正是我们要问你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海里,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呀!”说着,润沁丢了个眼色给我,我即刻便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其实,这一点我也看出来了,也就是说,我们面前的这个美人,极有可能得了失忆症!

“我是谁?”她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问我们。她的神情越来越痛苦,同时,却又在越来越努力地寻找着答案。

突然,她抱了头,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紧接着,便一头扑倒在沙地上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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