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先生八年御寇小考

作者:春子    更新时间:2015-10-09 11:13:06

                                                     七

事情是这样的,马刘子在汪精卫的自警团当兵,所谓自警团就是汪伪的地方武装,官兵皆来自本地,几乎都是熟人。新兵营驻扎在沙泾河对岸的一个破庙里,外面用铅丝网封住,还设几道岗。刚去,第一顿饭也够意思,一个班围住一口黑铁镬子蹲着吃,红烧肉管够,肉滷汤淘饭,马刘子呼哧呼哧几大碗,刚把腻肥的嘴巴一抹,洋号就吹响了。

集合!解散!睡觉!马刘子对旁边人说,管吃管住真不错哩,可咱不能当汉奸兵呢,又鬼鬼祟祟看看左右说,莫急,瞅个机会跑他娘的。

踏进了从前和尚住的破寮房,他就感觉怪怪的:排长,一个自命不凡的和平建国军小军官,让新兵都站在铺草垫的地铺上,笑出满脸横肉,说,大肉好吃吗?好吃!众人高高低低回答。排长突然嗥道,好吃就得听吩咐,把裤子、短裤头子给老子扒下。有人问为啥?为啥,脱下你就明白了!有人轻声问,上衣呢?留着!又不是大姑娘,害啥个臊!一二三,扒!排长把手中的阔皮带朝门框上狠抽,抽得屋里的众男人个个显出窘态。那是冬天,寮房既畅又破,四面透风,这些新兵穿着臃肿的棉军衣,光着冰凉的屁股,拱在被窝里。

排长嫌裤子异味重,堵着鼻孔,指挥班长抱着,到连长那里交差去了。临迈出门,他一抱拳说,大哥我也是奉命行事,别恨我,怪只怪新来的当逃兵的多。这下好了,光屁股跑?你们就死了心吧!天寒地冻呢。

裤子和武器一样晚上收早上发,一连几宿天天如此,听讲分到正式连队就好了,可眼下熬不住,内裤外裤谁是谁的全搞乱了,一人患暗疾全班私处擓痒,夜里光腚上坑棚间冻得吸溜声响到天明,马刘子绝了跑的念想。

连长是个日本人,马刘子认识他,就是那次马警官带去马桥骑马踏青,白眼乌子多黑眼乌子少,整天“不亦乐乎”的东洋男人。他不捣鼓古董了,摇身一变当了新兵营的头,但似乎啥事都不管,小屋里炭火煨着一铜吊水,桌上供着文房四宝,与几个中国文人模样的长衫男人慢条斯理地喫香茶说闲话。但大家都怕见他,因为天下自有拍马溜须人:他大冷天天天冲凉水澡,排长就要新兵跟着学,谁不愿意,一桶凉水趁你不备朝后势颈灌进去;他倒背着手站在窗前观望晨练,新兵本来就七歪八斜,一见他更是怵得分不清前后左右,口令一喊,滴溜乱转。排长叱道,娘的,罚你们不许吃午饭,练到天黑!还不行,晚饭也免了!所以谁都拉长苦瓜脸,怨愁凄哀,巴望着日出又日落。

马刘子仇恨排长。瞅着面熟就死瞅,一来二去竟瞅出记忆来了,这家伙就住在恒大坊6号里,曾经买过自己的盐炒豆,老要沾便宜,出一包的铜钿非要多捏几粒。

就在新兵训练结束的前一天晚上,出事了。吹过熄灯号,班排长照例卷着一大捆裤子走了。草铺上的人都不成体统,像薅尽了尾翅的光腚小公鸡,每走一步都用巴掌罩成雀笼状遮羞,玩也没处玩,赌也赌不成,跑更跑不了,只能早早钻进被窝。大伙摸黑聊了一会儿女人,骂了一会儿娘,又说自己这副模样辱没祖先,怎么的怎么的,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脏话,翻不出个新意,扯不出个新词,一会儿就呼呼入睡了。后半夜,这些睏死懵懂的新兵突然遭人踢屁股,但还闭眼睛嗒巴着涎水说,兄弟别闹!又感到腚肉上有一道凉意,抬起头一看,嗬,每个人屁股后边都有一把明晃晃的刺刀抵着。就这样,跟闹着玩似的,光着腚稀里糊涂当了俘虏。

来者是浦东蟛蜞庙李雄宝的忠义救国军,野鸡武装,看见对手如此狼狈,笑得端枪的手都蔫软了。正笑着,平日里吆五喝六的排长被人押着,耷拉脑袋,抱一捆裤子进屋。马刘子骂骂咧咧揪过排长,你个杀胚!抡圆了鞋底板搧个大耳光。再穿上裤子找那东洋人。没人,他不在此过夜。

二日,被带入浦东秘密宿营地,马刘子当了杂牌军的士兵。不当也不行:俘虏中,当官的心路活络,早就入伙了,还覥着脸表忠心;小兵卒在犹犹豫豫,是吃兵饷卖命好呢,还是回家搂着老婆睡觉稳当?人家可没闲功夫与你耗,把手枪往桌子上一拍,凶煞恶神般说,不当?不当,就当汉奸论处!马刘子虽然惦念着西洋镜,牵挂着三北盐炒豆,可哪里又敢吱声,只是嘟嘟囔囔不服气,那挨过一鞋底的排长怎么就当上了教官,神气活现的呢;若问这支队伍的路数?管他呢,到点开饭,准时开饷就行,反正官兵们穿得五花八门:长衫短打、西服戏服、国军装伪军装,也没个兵样。

营地有个古时传下的破校场,那些老兵仿佛个个都身怀绝技,打赤膊站马桩,暴出根根肋骨和青筋,铁砂掌、铁布衫、金钟罩、一指禅,劈砖的吼声传出二里地,惹得邻近的村姑农夫来看稀罕。一见女人,老兵们争相眉来眼去,练功的手脚变得酥软酥软的。马刘子等一干新兵在旁边列队,跟着口令划胳膊摆腿,走着走着走乏味了,别过眼睛窥女人,窥得挨了排长的凌空一皮鞭:一个农夫盯住一个正奶着孩子的女人胸部看,看得专注,挤出一双斗鸡眼,马刘子被逗得笑出声来,所以挨皮鞭。他摸着痛处咒道,娘的!这队伍早晚都得当汉奸呢。

后来,排长教马刘子和其他新兵学放枪,人家一点拨就通,就他老是脱靶,最后一枪放过,读靶兵大呼,打着了,打着了。排长诧异地喊,几环?读靶兵笑着应,打着头猪,算几环呢!气得排长飞起一脚把马刘子踹趴在地。排长又去长官那儿告恶状,说马刘子子如何如何憨头憨脑,长官便差他去伙房,像条驴一样地背搬重物。

那天,马刘子随司务长外出买菜,走到营区门口,见长官没带勤务兵,油头粉面,穿着镶拼式皮鞋,还自言自语,闷得慌上街遛遛。一进繁华街市,转眼就不见他人影,马刘子饶舌,问,长官去做啥啦,司务长一脸坏笑说,这个嘛,军事机密呢,停顿一下憋不住又说,寻相好去了,一个礼拜两趟,熬得慌唻。

待马刘子扛着菜返回,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咒语还真准,长官当汉奸了:长官正与那相好的快活销魂时,排长领着东洋兵,将一对赤膊鸳鸯堵在被窝里呢。大帅成了汉奸,走卒焉能例外,旗帜还是原先的旗帜,只是上面多了根“和平反共建国”的三角布条。

当时,营区很乱,人心惶惶。他俩躲进厨房,司务长拾掇皮箱说,他娘的,不干了!马刘子掂着自家包袱说跑吧!俩人翻墙一南一北狂跑。子弹在脚后跟嗖嗖地追,马刘子嚇得抖抖豁豁,滴滴嗒嗒尿了一裤裆,包袱卷在背后一颠一倒的。

此刻见了马警官,马刘子裤裆还潮汲汲的,顶风鼓吹,马警官鼻腔子膻臊,老有踩了脚狗屎的错觉,皮鞋脚在地上蹭去拖来,可还是耐着性子在听马刘子的叙说,当听到马刘子当了逃兵不算又掖回了两颗手榴弹时吓得他浑身一激灵。

你要这玩意儿做啥!马警官弹出眼珠子。

马刘子不说话,混浊的眼睛望着混浊的河面,腮帮子肉在跳抖。

你快说呀!

一颗掼到“排骨面”(老派本地俚语,意为排长)屋里厢去。

啥!

定规要掼咯,我一口恶气咽不下去。

还有一颗呢?

掼给那个东洋男人,他们喜欢掼炸弹,也该尝尝炸弹的味道。

马刘子竟要马警官配合他共同行动。马警官几乎蹶倒,转而又一想,马刘子这是在唬人呢,就要看看实物。他不愿意,马警官更是起了疑心,笑他说疯话大话。马刘子就真地从包袱里里拔出东西来,细长木柄的,像两只小号的啤酒瓶,铁头上还抹几圈黑红漆。他用指甲随便抠开底盖说引信绳在这儿呢,吓得马警官一步蹿出去老远,忙不迭地说,兄弟,千万使不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归途中,马警官心神不定,怎么办呢?这是万万不能让马六子掼的。这种事,自家不知道也罢,知道了不制止不报告,让上面知道了,怎样解释呢!更何况,挨炸的是自己辖区内的一个东洋人、一个和平军军官,肯定会惊动东洋宪兵司令部,大搜查大逮捕,多少人要遭殃!但报告了,马刘子自己倒霉不说,受不住大刑,咬自己一口,再联系到私分卖壮丁的钱,乃至牵涉到自己是那些辱日小曲的词作者,就不是闹着玩的了。另外,他心肠实在软怯,宰只鸡都央求邻居帮忙攥住鸡脖子,不愿意看到血肉横飞,死人伤人罪过的。           

马警官耷拉着脑袋走在山阴路上,眼睛一亮,哟,这不是他家姆妈吗!

                                                         八

马刘子他姆妈,就是那个在弄堂口炸麻油馓子的女人。她还是守着一镬子稠似泥浆的老油,一边用两根粗长的竹筷翻搅,一边大咧咧地在叫卖,居然还是唱着马警官编的新词,绕来绕去骂油炸鬼(桧),生意特别的好。马警官听了怵头,想过去让她闭嘴又害怕再招惹麻烦,就站在马路对过张望,突然明白找这个女人商量点什么事是毫无意义的。

她也蛮作孽咯。那次宝山路盛善里的保长告诉他,这女人年轻的辰光在写字楼里当“玻璃杯”,突然怀孕了,哪个男人造的孽也不晓得,生下一对双胞胎全都送人了,自家依旧去当“玻璃杯”;收养马刘子的老虎灶老板听人讲,吃啥人家的饭,吮啥人家的奶就会像啥人,老板娘空奶头就请奶妈,可这小鬼门槛贼精,再怎样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还是不改一副娘胎里带来的面孔。老板看看小子养不家,一懊恼又还转去了。还有一个小囡送啥地方去了,又怎样了,天晓得!

蹊跷的是,这做“玻璃杯”细皮嫩肉的女人怎么会在山阴路弄堂口粗手大脚地炸麻油馓子,没人能弄懂:在上海,一个女人,又是那个战乱时期,不好说。至于,为啥给双胞胎姓马,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爽。

马警官快步躲过摊头,回家。

他住的过街楼小间,骑在弄堂口上,随便啥人,那怕一只老鼠,进出都要从他窗下经过,包括癞子要用炸弹轰的那个东洋人与和平军的排长。

他回到屋里,探出身子向楼下的面馆要碗阳春面。堂倌的声音一呼一应蹿上二楼:绉纱宽汤。唻~哉!浇头过桥。唻~哉!。双档重料,唻~哉!东西送上来,他吃了两口吃不落,搁筷子,端出隔夜的蟹壳黄,还是没胃口,瞅着窗户想,这真倒是个偷袭的好位置呢!他为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害怕。有人敲门,马警官一惊,啥人!上门收碗盏的。马警官松了口气隔着门说,急啥,赖你的碗呀!走了。又有敲门声,马警官以为还是那人,吼道,娘咯,滚!门一开,是马刘子!提着包袱涎笑的马刘子!马警官一步步倒退着走:你,你怎么来了!

掼……,马刘子一句话未讲完,马警官忽地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顺手抓了只硬比卵石的蟹壳黄堵在他的嘴里,又腾出单脚把房门勾上,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和敏捷呢。不知马警官给马六子说了些什么,但见他规规矩矩随便摆布:马警官给马刘子身上泼了酒,头上严严实实扣了顶警用棉帽,遮住热疖头的红疤,尽管那是大伏天,搡着推着把马刘子弄出门。到了底楼马警官变得与他很亲热,挽着手对邻居说,同事,喫醉老酒了,身上发冷呢;走到弄堂口,问面馆上门讨碗盏的伙计,认得他吗?不认得。那好,碗盏三倍价钱买下来了。

马警官引着马刘子快速钻过小弄堂,来到甜爱路东面尽头荒凉处,叨叨叨说了一大堆软话才把他哄走。望着他拐过十字路口,马警官心惊肉跳地想,这该死的疯子,是要害我呢,他从我家的窗户张弄堂的动静,候着,万一撞上了,干起来,轰啪!他手榴弹一掼跑了,被左邻右舍看见是从我屋里厢跑掉的,那我就完蛋了。他当即决定,必须汇报警局!把这疯子送进警局里去。他出门又折回来,从棉花胎里掏出私房钿和黄货,下楼。

诸位,别以为马警官取钱是去孝敬上司,只是习惯使然,防賊!亭子间司必灵锁从来就是失灵的。现在,东西鼓在他左胸,一拍瘪进去,一动又鼓出来,再拍再动再鼓,往右匀匀,平了,可显得胸肌兀自发达,也顾不上了,直奔警局。

叩门,他透过上司办公室门上的磨砂玻璃,明明看见里面有人影晃动,却不见应答,再叩,出来的是电讯室的小姐,胸脯挺得高高,小嘴嘟着,剜他一眼。他站在走廊上双脚跟一碰,敬礼。上司情绪看上去格外爽,文绉绉地抿抿发丝,迈出门热情地搂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精神呀,急得把门都敲破了呢。马警官用眼睛余光发现,对方脖子赘肉上有块完整的女人唇膏红印,他想那小姐身子骨单薄,嘴唇倒也肥厚有劲呢。上司和蔼地说,有啥事嘛。正说着,楼梯上踱下一个白脸的东洋人,身后带下一阵阵冤枉鬼叫声,马警官知道那是审讯室的门敞开着,里面在动刑呢。刚才还雄纠纠的上司见了东洋人竟温顺如猫。

这一霎间,马警官改变主意了,把话陡着往别处拐:没事,只为看望长官您呢。上司狐疑地问,真的没事?他嘴拙,现编现说竟说漏了嘴:报告长官,确实有事,这是马桥卖壮丁的钱,卑职交公。他尽数掏出胸口的东西。上司笑得阴险。他发誓说,天地良心就这些!上司也不深究,把钱一把撸进抽屉,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走。出门前,他还不忘鞠了个满躬,心里嘀咕,值得的,卖啥也不能卖马刘子呢,掉在他们手里马刘子还有活路吗。话是真话,肉也是真痛。转到墙角无人处,他猛掴自家的嘴,浪你妈的,不卖马刘子却把自家给卖了呢!事后,他向马刘子讨损失,马刘子不认帐,两人几乎闹翻,这是后话了。

所以,马警官天天守在过街楼上用望远镜张望:后窗张弄堂,前窗张马路,警惕着那东洋人、那和平军排长,以及马刘子的出现,尤其是不能让三人碰头。

他琢磨着怎样才能避免这场流血事体的发生,既要保证马刘子的安全又不能让东洋人、和平军挨炸弹。其实,他软软硬硬已经劝说过马刘子好几次了,甚至为了打消马刘子的恶念,他还异想天开地带着马刘子去外白渡桥黄埔路的白俄堂子玩了一下午,作为犒劳。当然铜钿他出,自己照例没有进去,靠在桥栏杆上眺望外国轮船上的烂水手抱咸水妹香嘴巴。此外,他还动脑筋,想过偷手榴弹的主意,终因马刘子看得严而作罢。当所有的努力都白费后,马警官气馁了,只能候在窗前张望,央求地藏王菩萨显灵,让马刘子回心转意,让手榴弹变哑壳,让他胳膊折了,什么什么的。其实他们三个人真的要碰头马警官也彻底呒啥办法咯。

马警官候在窗前,候久了,侯得啥事都不能干,候得腿麻眼酸,变得焦急了,不耐烦了,心理也发生了微妙的失衡,竟可怕地滋生出让马刘子早点动手的念头:那个东洋人,那个和平军赤佬也真该死!马刘子啊马刘子,讲掼就早点掼,何必虚张声势呢。转而又祈祷,马刘子啊马刘子,要掼,最好在夜里掼炸弹,夜里人少,不会伤及无辜的弄堂邻居哩。

终于,半夜三更,路灯黯淡,他们三个人,不,加上马警官是四个人,碰面了。先是马警官在前窗张见马刘子,他躲在恒大坊对马路的别墅弄堂暗角落里賊眼乱转;随后在后窗,又张到东洋男人挽着自家女人的手,感情笃深地遛步,只是两个人身胚尺寸配不拢;弄堂深处,那个和平军排长推着自行车,龙头上玻璃丝网袋里蕩只军用饭盒子,大概出去买宵夜,马警官晓得他老婆蛮作的,每天夜里必要啃上几口横浜桥广东人新出炉的蜜汁叉烧才肯上床,她的排长老公天再晏、人再睏也要去买的。

马警官一惊,本能地跑下楼,他要阻止弄堂里的两个人出去,或者不许马刘子进弄堂。楼梯又窄又陡还墨彻乌黑,马警士一步踏空步步踏空,几乎是滚爬下来的,但还是晚了一步,只见马刘子已经穿过过街楼,朝弄堂深处走去;从背后望去,他腰间明显鼓突出两柄手榴弹的形状。马警官想喊又不敢喊,生怕一喊倒促使马刘子不顾一切地把手榴弹掼出去,只能眼瞪瞪地看着双方一步一步地接近。到了掷手榴弹的有效距离,马警官缩起脑袋,害怕地闭上眼睛,口里衔咬着警笛,一只手从腰间的皮带上解下手铐,克罗米泛着瘆人的寒光。他在等待,等待爆炸声过后别无选择地逮捕马刘子。

当马警官再次把眼睛睁开时,奇迹发生了:一对老夫妇俩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儿,往墙上院门上电线杆上贴红字纸,他们几个围着看。“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天皇皇地皇皇……。和平军排长斜靠着脚踏车真的高声朗读了三遍,马刘子、东洋男人和他的女人在旁边张大嘴巴望。

马警官佯装凑热闹,贴住马刘子,顺势把他屁股上两个吓人的家伙拔了下来。

这一夜,啥事也没发生。

二天,马警官问马刘子为什么放弃了,马刘子说,不为啥,见了小囡就是不想掼。马警官又问,还恨他俩吗?马刘子说,恨咯。

马警官揣着棘手的家伙也没法处理,上缴!不可能。问起哪来的,咋回答呢!同样的亏不能喫两趟呢。一个熟人,可能听见什么风声了,神经兮兮地找他买那俩货,他明知他们是抗日的什么武装,却装憨,三钿不值二钿爽快地卖了,还暗示那人从哪条路走没得东洋宪兵抄靶子。可真正交易时他犯惧了,攥了一拳头冷汗,再三申明是垃圾桶里拾到的(真不会撒谎)。事毕,怕有人盯梢,他绕了很多圈子才回到马桥那条破船上,把换回的钱如数交给马刘子,又千叮咛万嘱咐别再干傻事了。至此,马警官后悔自己莫名其妙地与马刘子走得太近太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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