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读《北京的胡同》就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上海的弄堂。北京的胡同有历史的积淀、文化的传承。四合院、京片儿,无一不带着皇城根下的气度与神韵。
上海的弄堂却是大杂烩,窄窄的陋巷蜿蜒曲折,两边坐满了操着各路乡音的邻人。陌生人走在这样的弄堂里,这两旁的注目礼会让你感到胆怯。所以,生活在弄堂里的人出门是可以不用锁门的,任何别有用心的人走进这样的弄堂,这注目礼会让他无处遁形。
每天清晨,上海的弄堂是在整齐划一的“刷……刷……刷……”声中醒来的,那是家庭主妇清洗马桶的声响。晨曦的空气中夹杂着粪便的混合味渗入尚未苏醒的鼻腔,富有音律的“刷……刷……”声和邻人们互相招呼的问候声唤醒弄堂的梦酣,人们开始一天的忙碌。
离开弄堂生活已30年,然而这“刷……刷……”声响还是会时时出现在我的梦境里。这是对弄堂质朴生活的怀恋,也是对童年记忆的追思。
弄堂生活是喧嚣而嘈杂的,有纷争也有矛盾。公用水龙头的水池旁即是邻人们交流的俱乐部,也是争夺龙头的角斗场。高高搭起的晾衣架既是各家衣柜展示的万国旗,也是为占一缕阳光而起硝烟的导火索。
弄堂的生活是粗线条的,没有现在小区生活的衣冠楚楚,彬彬有礼。彼此的招呼也是粗门大嗓,单刀直入的。赤膊的大叔与晃荡着长**的阿奶相安无事地打着招呼,时而顽皮的儿童会跑过来淘气地撩起阿奶的长**试图把它甩到后面而引起傍人的哄笑和父母的佯怒。据说阿奶有着把孩子背在身后,甩上长**喂孩子吃奶的特异功能,这样的传说一直激发着我童年时代的好奇,总有一种想趴在阿奶背上吮一口阿奶长**的冲动。
弄堂的生活是随意的,一早把衣被晾出去的双职工,不必担心突然而降的暴雨。尽管早上还在为占一竿之地亮过嗓门的邻家姆妈,此刻已热心地像收起自家衣物般急急地在大雨下来之前帮你收起了衣物,折叠好了,等待主人的回来。
弄堂的生活是充满友爱的,无论谁家有了急事,所有的邻人都会不约而至,也许白天还在为龙头使用时间的长短红过脸的阿婆,此刻却穿着睡衣,沓着拖鞋抱起父母正上着中班而突发急病的孩子冲到了医院。
身居高楼,孵着空调,却总是会怀恋高温天一身臭汗的纳凉童年。没有空调,没有电扇,没有电视机,却有晚饭后,竹椅围坐听三海经的盼望。
最神往的是弄堂的晚餐,那是丰富的,桌上既有自家烧制的红烧肉,也有苏北姆妈夹过来的狮子头,老宁波端过来的臭冬瓜,苏州阿姨送来的豆腐干。
对着屏幕想着儿时的弄堂,经济飞跃的上海,大多的弄堂早就被矗立的高楼所取代,家家户户蜗居在铁门后面的空调里,早没了夏日纳凉的喧嚣,没了大食堂的菜肴。邻里见相见不相识是太过寻常了。此刻,我竟有了一种回归童年的渴望,怀念着弄堂生活的喧嚣与温情,怀念着邻里的热诚与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