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当面对峙死里逃生 纳妾宴会精神打击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5-02-02 22:46:51

几日后的某一天,白敬斋跟随宇喜多井来到位于虹口区梅花弄的日本武馆,目前是日本陆军部驻上海特高课筹备处,仍有宇喜多井暂时看管处理前期工作,所以这里门口多了日本宪兵站岗设卡。武馆的客堂如以前那样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正中挂了一副天皇的大照片,香案上放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军刀支在架子上,比以往更显得威武与肃然起劲。宇喜多井请白敬斋入座后,身后立刻站着两名面无表情的日本特务,白敬斋心虚浑身寒毛直竖,仿佛这并不像谈生意的情景,偷偷望着宇喜多井,他闭目冥思了片刻,突然喊了声:“带上来。”话音方落,客堂一角的内屋门打开,白敬斋转头望去,两名日本宪兵带着吴涛走了出来,暗中吃惊,他从宝顺分行逃出来时,她正被十几名武士**,是死是活不得而知,现在看到她仍然活着,对他来说未知祸福,白敬斋从骨子里不喜欢吴涛,甚至每次她对他指手划脚时十分讨厌,但另一方面他曾经获得过宇喜多井的恩赐享受过这个女人,所以内心深处对她充满了蔑视。此时,两人的目光相对而视,白敬斋怯生生喊了声:“加藤夫人。”吴涛嫁给加藤后入日本国籍改名为加藤英子,公开场合大家都叫她加藤夫人,而宇喜多井因为与她不仅是上下级关系,更有一种肉体关系,所以一直亲切的叫她英子,现在加藤已死,白敬斋的一句加藤夫人令她触景生情,眼泪在眼眶内滚动着没有吱声,她的全部遭遇该说的已经对宇喜多井全说了,在广慈医院经过胸部整形手术出院后,在法租界住进一家旅馆躲避了几天不敢出来,直到获悉日本占领了上海才只身来到梅花弄日本武馆找宇喜多井,把三个月内他们在宝顺分行的事情全部报告了他,包括加藤的死,自己又是如何被武士们摧残哭诉了遍,不过仍然保留了对她不利的细节,不敢道出中岛是被她杀死的,这样她便纯粹是个受害者,至于那次失败的突围,那是中岛鼓动的,十几名日本武士是死还是被抓跟自己无关。

宇喜多井掏出把枪在手上把玩着,吴涛被带到客堂的中央,后面是两名端着上了刺刀的宪兵面无表情的站着,空气骤然的紧张,白敬斋害怕的垂下眼皮,突然宇宙喜多井把枪重重的往桌上一拍,顿时吓坏了白敬斋,尤其是吴涛,她昨天汇报的时候,宇喜多井正为宝顺分行大量法币失窃的事发愁,一听是自己人监守自盗怒气冲冲,并对吴涛的话表示怀疑,扬言如果说谎就地处决,所以吴涛是提着脑袋来与白敬斋对质的,万一其中有所偏差自己性命不保,她了解宇喜多井的凶狠手段。此时听到一声响,本来还强作镇静,两腿马上颤抖起来,紧张的望着宇喜多井。宇喜多井转脸问白敬斋:“白老板,英子说在你的宝顺分行地下室被我们大日本武士们欺负过有这事情吗?”白敬斋忙站起来点头哈腰答道:“是是,我确实看见他们在非礼加藤夫人。”宇喜多井严肃地问:“确定是非礼吗?”白敬斋犹豫了,虽然他清楚的看到武士们把吴涛的衣服全部脱光了吊在地下室仓库的中央,结果可想而知,但是如果说出真相恐怕会得罪那些武士,他并没有确定他们都已经死去,所以吞吞吐吐的不敢说得太详细,宇喜多井这一追问,他含糊地回答道:“看,看见加藤夫人衣服也被脱了。”宇喜多井问:“他们在干什么?”白敬斋被他咄咄逼人的追问不得不挤牙膏似的说:“被吊在中央,我就看到这些。”宇喜多井想了想又问:“加藤是怎么死的?”白敬斋把那天他开车带加藤和吴涛去抓沈默然,然后发现加藤已死陈述了遍,宇喜多井全神贯注听着,然后问:“这么说,你当时偷偷逃跑是因为害怕被他们杀死?”白敬斋面带委屈地说:“是啊,宇喜社长,当时的情况我不跑一定会没命的。”宇喜多井沉着脸点点头表示认同,确信吴涛并没有说谎,朝宪兵一挥手说:“你们退下。”吴涛的神经一直提着这时才放松下来,激动地对宇喜多井诉起苦来说:“社长,我没有向您说谎吧?中岛不仅让十几个武士糟蹋了我,还割掉了我一个......”她见白敬斋在没说下去,而是信誓旦旦的说,“我对大日本帝国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却到头来被自己人摧残,您一定要为我作主啊。”宇喜多井冷笑道:“为你作主?所有保卫宝顺分行的人只剩你一个活着回来,你难道是让我给你发枚大日本帝国的勋章?”他离开椅子走到吴涛跟前,杀气腾腾的盯着她说:“你与加藤负责保护宝顺分行的钱,现在大量失窃是严重失职。”说着转向白敬斋说,“一会你跟我去宝顺分行清点库存,如果数目巨大……”他瞪了吴涛一眼说:“立刻法办!”吴涛忙解释说:“那,那是中岛让武士们拿的。”宇喜多井反手就朝她扇了一记耳光,用日语骂道:“八格,你没有拿吗?”吴涛楞了楞,因为她并没有说自己也拿过,现在被他点穿,知道再也隐瞒不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狡辩道:“社长明鉴,那是中岛他们拿了许多身上放不下才给我的,等成功突围后就会被他们拿走,其实他们本来是想杀我,后来见白老板逃走了,认为只有我才能引他出来一块除掉,这钱根本不属于我的。”

事实上这只是宇喜多井的判断,吴涛汇报了她住院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分析出吴涛在突围时也拿过地下室里的钱,不然她没有钱去医院做胸部整形手术。至此,事情已经基本调查清楚,宇喜多井当前的任务是赶紧去宝顺分行盘点,然后尽快开业,驻上海的海军司令部有一批缴获的民国法币需要通过白敬斋的银行进行保存与管理,十几名武士失踪问题还来不及深入研究调查,对于吴涛的失职该如何处理,他心里另有深层次的考虑,首先,吴涛虽然加入了日本国籍,但她是中国人,对自己非常忠心,沈默然事件让他意识到,培养一个绝对忠诚的中国人非常的不容易,杀了她很可惜,其次,宝顺分行即将重新开业,东京向他推荐了一名投靠日本的中国人来宝顺分行当经理,不日将从天津来上海,这个人宇喜多井不认识,所以多少有些不放心,还有一点很关键,那就是来人据说日语比较生疏,让吴涛与他合作属于两全其美,不过宇喜多井并不想让吴涛这么快就觉得自己有多么的重要,对她适当的惩罚还是需要的,于是恫吓道:“不管怎么样,我曾经命令过宝顺分行里的钱不能动,你不仅动了,而且也在外面花了,凭这点我就要枪毙你,来人。”门外进来两名宪兵,吴涛跪走过去抱住宇喜多井的腿求饶道:“社长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看在我多年对你忠心耿耿的份上,就留下我这条狗命吧。”宇喜多井戏做得很足,瞪了宪兵一眼呵斥道:“还等什么,拉出去执行!”两名宪兵一左一右架起她往外拖,吴涛哭天喊地着拼命挣扎,到门口时,宇喜多井突然喊道:“慢!放开她。”吴涛匍匐到宇喜多井的面前头直往地上叩,喊道:“谢社长不杀之恩,英子今后必当犬马之劳。”宇喜多井踢了她一脚严厉地警告道:“谁说不杀你了?这事先放着,如若再敢违背我的命令,二罪并罚绝不宽恕,现在你先起来换换衣服,跟我和白老板去宝顺分行。”吴涛勉强站起疲软的身子才发现自己尿裤子了,这是她第三次在生死关头失禁,白敬斋在一旁也簌簌发抖,他心里明白,这是宇喜多井一石二鸟同时在警告自己。

三姨太患了肺结核住进医院,管家打电话到宝顺洋行,白敬斋已经去了梅花弄的日本武馆,再往家里打,女佣说老爷不在,管家一筹莫展,也十分紧张,这事虽然与他没有关系,但是三姨太今天的遭遇会牵出她曾经怀孕的事,同时一定也会把他这个管家跟三姨太一度的偷情抖落出来,倘若现在白敬斋问起,他将如何回答?黄昏时分,三姨太烧退了,护士给她吊了药剂,她苏醒过来一看四周是医院的病房,奇怪地问管家:“我在医院里?”她苦思冥想了一阵方才想起下午跟郝允雁的事来,咬牙切齿轻轻骂了声说:“这个郝允雁害我一次不够,她是想整死我啊。”管家问:“今天她来过?”三姨太把事情经过描述了一番,叹息道:“我把柄被她捏在手中,不得不任凭她戏弄,这日子我真没法过了,每次见到她都提心吊胆,万一说给老爷听,我的命就没了。”她望了望管家说,“我没命了,你也好不了的。”管家也明白这个道理,惊慌地说:“你要想个办法啊,要不我们私奔吧?”三姨太说:“你愿意私奔了?”管家说:“命总比钱重要吧?不过我老家早没人没房子了,私奔到哪儿?”三姨太沉思良久,把自己想投靠一个老板的打算说了出来,但是并没有说是朱伯鸿,管家虽然心有不愿,但这样至少可以保全自己,也就没有表示反对。三姨太问管家:“老爷知道我住院了吗?”管家说:“我打过家里和洋行的电话,他都不在,下午我回家时他曾经打过电话传达给我,让我告诉你晚上可能不回家了,不知他现在在哪里。”三姨太大脑是清醒的,思忖片刻说:“老爷以后问起来,别说下午发生的事情,还有,医院里的诊断书上可能有我小产的记录,你要收好,这事对老爷绝对不可说的。”

白敬斋的宝顺分行盘点下来缺少两百多万法币,这在民国二十六年仍然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宇喜多井分摊到吴涛身上是十五万,让她以身抵债,从此吴涛成为宇喜多井的家奴,只听从他一人指挥。其余要不回来的部分,宇喜多井与白敬斋讨价还价后,双方同意各承担一半,这样,宝顺分行准备在两周的整修后重新开业。宇喜多井通知他,到开业的那天,东京派来上任的分行经理会如期赶来,这是早期合同上白纸黑字的事,白敬斋也不再表示不同意见了,当着面笑哈哈说:“这下我肩膀上的担子可就轻松多喽。”宇喜多井回道:“这是自然,另外还有英子小姐的帮衬,我相信,白老板在日中大东亚共荣圈的伟大事业中一定会发挥卓越的贡献。”吴涛这次接受了新职务,是宝顺分行经理秘书,但只接受宇喜多井的命令,她的工作只有一件事情就是监视分行,在这期间,她关门苦读金融方面的书籍,争取能够一知半解。

白敬斋在凇沪战争以来三个多月没有正经的去宝顺洋行上过班了,这几天他定点在那检查过去三个多月来洋行的帐户,欧阳雅夫的亨达利公司营业额是每周存入宝顺洋行的,一个月后他会亲自来对帐,这次去心里很是难受,想起他与上官露完婚那天晚上正值日本人攻打上海,炮弹落在他们设宴的小国际饭店,造成一片混乱,后来发现自己的新婚妻子很有可能被白敬斋乘火打劫了,上官露也仿佛默认了此事,一开始他非常的气愤,考虑雇杀手解决此事,转念又想起郝允雁当时是随白敬斋参加婚礼的,他问过关洁两人是什么关系,当他了解到郝允雁实际上已经是白敬斋的女人时,心顿时释然,也与他的女人有过一夜的情彼此算是扯平,毕竟白敬斋在上海滩也是有势力之人,跟日本人打得火热不好惹,因此借这次纳妾在华懋饭店摆宴的机会,带着请柬去面见白敬斋。白敬斋本来对欧阳雅夫也有意见,郝允雁承认与他有过一夜之欢,但相比之下,郝允雁不是自己的正房太太,连姨太太也算不上,而上官露却是欧阳雅夫明媒正娶的新娘子,新婚之夜让自己抢了先,无论怎么说心理上是占了便宜,既然这次欧阳雅夫不计前嫌的请他去赴宴,也落得来个皆大欢喜了。

欧阳雅夫选择年底对外宣布与关洁的关系也是迫不得已,他的妻子上官露与二妈几乎同时怀上了孩子,起先关洁完全接受不了,对上官露她是妒忌,因为一旦她有了欧阳雅夫的骨肉,势必自己就会失宠,另外也不能接受二妈与欧阳雅夫这种有违伦理的行为,但事已至此自己也已经无路可退,重要的是发现自己也怀孕生米煮成熟饭了,便退而求其次,鉴于二妈在,她要求自己当大姨太,让二妈排在后面当二姨太,欧阳雅夫基本答应,但是要让二妈当姨太太乱了朝纲,便反对说:“大家都知道她是我二妈,突然变我的姨太太,恐怕会被外人耻笑,不行不行。”关洁说:“她和你孩子都有了,不是姨太太那算什么?以后孩子生出来辈分怎么算?”二妈没有意见,丈夫死后被家里逐出门,欧阳雅夫能够收留她,并让她管理公馆上下事务已经很满足了,她笑着说:“虽然我曾经是你们的长辈,既然现在是欧阳雅夫的女人了,我甘愿做小,以后我就称二位太太和大姨太了,你们可要关照我这二姨太啊。”欧阳雅夫见此也不再坚持,忙说:“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们平时还是唤你二妈吧,叫你二姨太怕叫习惯了给外人听到就丢丑了。”关洁接上话提醒说:“仍然唤二妈可以,但你在家得懂上下规矩,该尊敬我们的就得服服帖帖,在外面我们给你面子。”二妈虽然同意这样,但关洁这话的语气听了很不舒服,不温不火的话中带刺回道:“大姨太放心,我知道规矩的,您是大姨太,我差您一截就是您的奴婢,只管打骂算是在教育我。”说着望望一边不吱声的上官露说,“太太,您说对不?”她这话是在挤兑关洁,意思是你别神气,你一样是上官露的奴婢,关洁当然听得出来,话在理上也不能发作,冷冷地上官露说:“欧阳太太,这样说,我是您的奴婢了?”上官露自怀孕以来心情一直不好,她看得出丈夫在怀疑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否是自己的,欧阳雅夫是个有修养的男人,当面没有质问,却把情绪写在了脸上,平时对她也不大关心,晚上基本是在关洁房间里过夜,偶尔换二妈这里,到了她这却说:“太太,你身怀胎儿不宜**好好的休息,我们夫妻有的是时间。”上官露只好说:“老爷放心,我有佣人照顾着,你白天上班忙,晚上便在关小姐那舒坦吧,对了,二妈岁数大生孩子吃力,你不要忘记也照顾一下她,我年轻不碍事的。”欧阳雅夫本来就不喜欢她,又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产生了怀疑,既然太太发话成全也就顺水推舟,有时候关洁也不好意思,那次例假时乘机劝他说:“雅夫,你多日在我这过夜,也应该去呵护一下太太,别伤着人家,她人挺好的,这几日我正好身体不方便,你就去她房间吧。”欧阳雅夫不屑地说:“没胃口,像块排骨一样的身材,你正要赶我,就去二妈那罢,也有好几日没去她床了,不过他们俩妊娠三个月内确实都不宜大动作。”关洁笑着说:“去过夜不一定非要做那事,你太不懂女人了。”到关洁怀孕时,上官露与二妈怀孕四个月了,欧阳雅夫天天睡在她这不能房事熬着难受,便去二妈这多了些,偶尔也去太太这换换新鲜,然而抱着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太太,喉咙口总堵着一只苍蝇似的,想着想着身体就软绵下来,上官露看在眼里痛苦在心中,事实上她也吃不准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她与欧阳雅夫根本不知道其实白敬斋是无生育的。

华懋饭店七楼,欧阳雅夫摆了八桌宴请亲朋好友与商业伙伴前来参加,欧阳家族在上海就大伯家,大伯不在了家族的关系还在,所以也请了大伯原来的三个姨太太系数到齐,她们没有看到二妈,问:“侄儿啊,二妈怎么没来?”欧阳雅夫早就准备好了托辞,说:“她呀,外地去会朋友了,我和关小姐的事情办得仓促也不去支她回来了,不是什么大婚,呵呵。”他这么说是堵了这三个女人提出去看望她的念头,二妈目前挺着肚子不能被他们发现,不然立刻会满城风雨。其实欧阳雅夫多虑了,她们三个也是随便问问,没那个闲工夫,这段时间她们都急着在找男人,以前欧阳豪在的时候不能满足她们,可外面又不敢胡来,现在彻底解放个个跃跃欲试,程姨太最漂亮与青帮悟字辈林老板搭上了关系,隔三差五的到他府上过夜,其他两个还在挑三拣四,不在乎年龄,只求嫁个大老板当正房太太,这回她们也想在宴会上物色,因为这里来的都是上海滩有钱有势的头面人物。上官露挺着肚子坐在主桌休息,今天她也是个主角,新纳的姨太太按照规矩要过来叩头敬酒,她的姨妈陪在身边铁青着脸,对欧阳雅夫纳妾很不满意,忿忿地咕噜着:“这是什么世道,有的男人找不到女人,有的男人有了妻子还不安分守己非要找小老婆,呸。”上官露理解姨妈的心情,也了解她这个人表面上冷酷无情,实际上内心蕴藏着灼热的渴望,只是因为人长得丑,脾气又古怪没有男人敢要罢了,她笑着对姨妈说:“您就别管人家的事了,现在大老板找姨太太很正常,什么时候给您找个男人,好坏就别挑了,安个家生个孩子多好。”姨妈戳了她一下轻声骂道:“你这兔崽子别胡说八道,男人都没有好东西,包括你那个欧阳。”

白敬斋昨天打电话邀请郝允雁与他一同去参加欧阳雅夫的宴会,她对欧阳雅产生了感情自知对不起丈夫,所以不肯见他,白敬斋本来可以携三姨太去,可她患肺结核后身体仍然很虚弱,病恹恹的样子带不出去,参加这种场面的宴会没有女人作陪有失他的体面,好言说尽郝允雁就是不去,前几日关洁也请过她都拒绝了,关洁知道她与欧阳雅夫曾经的事,问:“是不是因为过去那档子事不愿见他?”郝允雁愧疚地说:“关姐,当时我只是想报恩,你知道我是不喜欢欠人情的,谁料你们有这层关系,那是允雁对不起你。”关洁撅嘴说:“妹啊,我都不计较,你还记着干嘛?”郝允雁为难地说:“关姐,你就不要勉强我了,想起那件事情我很后悔,不仅是因为你,更是因为我的丈夫,我现在的处境想必你也是清楚的,我是个罪人,不想罪上加罪了。”话已至此,关洁也不好再邀请,带着遗憾回了欧阳公馆。郝允雁是她世上最在意的人,如今总感觉与她的距离渐行渐远。白敬斋去请郝允雁一块去,说破嘴皮子她都坚持不去,白敬斋发飙道:“你要是不去,那以后就别想要我一分钱。”这话很刺耳,还带有侮辱性,却一针见血,郝允雁毫无选择余地只能屈服,与他约定时间地点一同前往。到了宴会厅,一身婚莎的关洁就看见她非常高兴,激动的开玩笑道:“好啊,你还算我的好妹妹终于来了,不过你不上路啊,我前几日亲自邀请你不来,这回却挽着白老板来了,看来还是白老板有面子啊。”她抱了抱郝允雁,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异常兴奋地说,“妹啊,我哥哥找到了,前几天我从你这回家时,弄堂口正巧遇上了他,这家伙在外面打架,被人砸了脑袋刚出院不久,欠了医院的医疗费,被人看着来找我要钱呢,嘿嘿,还好我现在不缺钱,这回把他安置在欧阳雅夫的家里,等合适的机会给他找个事情做,省得游手好闲的在外面闯祸。”说着对白敬斋笑笑道,“本来我打算把他介绍到您这,现在看来没有缘分了,以后再说吧。”白敬斋含糊的应道:“好好,白某一直恭候关小姐招呼。”关洁转脸往四周寻死找哥哥关阿狗,咕噜着说:“刚才还在这,人呢?”

半个月前,关阿狗在白敬斋家附近的屋棚里被郝允雁砸昏过去,十几分钟后,关阿狗奇迹般自己醒了过来,筢子并没有在他头顶上戳得太深,自己跑到医院缝了针,由于被查出有轻微脑震荡,在医院住了两个礼拜,关洁那天去请郝允雁参加宴会时,正好是他出院的日子,医院见他穿着破烂,问他上海有无亲戚,关阿狗不得不去找自己的妹妹了,正在弄堂口遇上关洁。

欧阳雅夫招呼完其他客人笑着走向白敬斋,寒暄道:“白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正是怠慢怠慢。”突然看见郝允雁,也并不觉得奇怪,早就通过关洁了解到她现在是白敬斋的女人,心情复杂的迅速上下扫了她一下,移开目光不敢去看她高耸的胸部,郝允雁也觉得别扭心跳砰砰的加快,一股莫名的波澜在体内翻滚,两人举止失态非常明显,白敬斋看了很不舒服,远远的望见欧阳雅夫那位曾经被他破过身的太太坐在一张桌后,便假惺惺对欧阳雅夫说:“哦,对了,贵夫人在那边,我们去打个招呼吧?”上官露见丈夫带着两个外人朝她走来,其中一个居然是带给她噩梦的白老板,而自己肚子里怀的很有可能是他的孩子,不知所措的站起来,欧阳雅夫大方的向郝允雁介绍道:“这是我妻子上官露,旁边是她的姨妈。”说着又介绍郝允雁:“这是……哦,白太太。”又指着白敬斋说,“这你认识我就不介绍了。”上官露脸抽搐了下,白敬斋偷偷的向她抛去暧昧的笑容,上官露顿时感到呕心,忙说:“我上趟洗手间,失陪。”姨妈离开位子说:“我陪你去。”上官露此时很想哭,对姨妈说:“不用了,你陪客人吧,我一会就回来的。”这时阜昌参店老板朱伯鸿一身长衫在他们背后喊道:“哈罗,欧阳老弟又添喜事,可喜可贺啊。”欧阳雅夫与他热情握手叙旧着,寒暄完,朱伯鸿朝其他人点点头,对欧阳雅夫说:“老弟借一步说话。”他们在一处角落里谈着生意上的事,白敬斋落单,想起刚才出去的上官露准备去候她说几句话,便将郝允雁推到前面对关洁说:“你们姐妹有日子没有交流了吧?我大老爷们在你们女人说话不方便,我随便走走,那边看见一个熟人,我去对付对付。”

白敬斋在洗手间的走廊上发现上官露呆呆的望着窗外,看四周无人走过去问:“欧阳夫人是在欣赏夜景吗?”上官露吓了跳,见是他马上要走被白敬斋拦住说:“干嘛看到我像见鬼似的?”上官露狠狠瞪他一眼答:“走开,我不认识你。”白敬斋嬉皮笑脸说:“哈,你不认识我,我可一直记着你和那天我们的快乐之夜,你虽然瘦了些,可你有优点,知道你的优点在哪儿吗?”上官露的路被他堵死,别过脸去不听他胡说八道,白敬斋凑过去轻轻地说:“你是处女。”上官露无法忍受他的侮辱,“啪”的猛抽了他一个耳光骂道:“无耻!”白敬斋愤怒的将她推到旁边的杂物间关上门,把她按在墙壁上,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说:“你要不老实敢喊出声,小心肚子里的孩子不保。”门被外面有人重重靠了下,传出上官露姨妈的说话声:“嗨,阿狗,你看到欧阳太太吗?”关阿狗刚才肚子疼在洗手间方便后出来,摇摇头回道:“我在厕所里怎么会看见?怎么了姨妈?”姨妈焦急万分,咕噜着:“这孩子说上洗手间,人到底哪去了?”关阿狗说:“会不会回宴会厅了。”姨妈说:“这门就在跟前,她进没进去我会没看见?”关阿狗说:“说不定你出来前她到别处透透气去了。”姨妈不耐烦地骂道:“放屁,十二月份外面寒风凛冽透什么气?”欧阳雅夫也从宴会厅出来见到他们问:“姨妈,我太太呢?”关阿狗说:“我们也在找。”欧阳雅夫显然生气了,语气生硬地说:“这女人真多事,都快开始了人跑哪去了?”关洁也跑出来问:“发生什么事啦,上官小姐失踪了?你们在这站着有什么用,四周找找看呀。”一语点醒梦中人,欧阳雅夫和姨妈分两头去寻找,关阿狗被关洁拉住,埋怨地问:“哥,你也是,这么久上哪去啦?也不告诉我一声。”关阿狗委屈地说:“我拉肚子呀,这也要先请示?”关洁说:“好了,不跟你油腔滑调了,快点跟我进去,我常对你说起的那个允雁姐也来了,你们认识认识。”关阿狗玩世不恭地问:“就是你说的那个像贵夫人的美女?好好,我得去欣赏欣赏。”关洁提醒道:“哥啊,你可不许胡言,她曾经可以说是我的恩人呢。”

等他们一干人走后,上官露愤怒的挣扎着说:“你让开,你害我还不够吗?今天我怎么也不会从你,你要害我肚子里的孩子,好吧,你动手亲手杀了你的孩子吧。”上官露激动的冒出泪水,白敬斋乐了,满脸的麻子犹如蝌蚪在水中游动,猛的想起曾经郝允雁也冤枉过他,自嘲道:“妈的,你们女人真怪,凡是跟我沾上的都说怀了我的种,老子讨过三个太太和姨太太,包括外面的几个,都他妈的没给我放出个屁来,你那地方是药箱啊,把我不育症治好了?”上官露听罢吃惊的问:“你说你生不出的?”白敬斋说:“册那,哪个男人会把尿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啊?我要有生育一百个儿女也有了。”

关洁拉着关阿狗来找郝允雁,在她背后喊道:“允雁妹,我哥哥来了。”

郝允雁猛的转过身,看见关阿狗就如遇着鬼似的,惊恐的问关洁:“这,这是你哥?”关洁回答:“是啊,怎么不像吗?嘿嘿嘿。”郝允雁的神经几乎要崩溃,关阿狗也认出了她,从惊谔到尴尬的苦笑,继而他的眼前浮现出那天的情景,跟前穿着漂亮旗袍的女人便曾是他床上的俘虏,向他哀求过,迷茫的呻吟过,也对自己下过毒手,没想到正是冤家路窄,居然是妹妹的好朋友和邻居。

关洁觉得两人都不对劲,连忙问:“喂喂,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木头人似的,认识?”

郝允雁决定马上离开这里,思前想后她只能保持沉默,如果把这事情说出来,他完全可以抵赖,因为时隔几天已然无凭无据,还会让自己名声扫地,于是她对关洁说:“对不起,我身体突然不舒服,先走了。”说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忿忿的往宴会厅大门走去,关洁莫名其妙,追出去问:“妹,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有事啊?告诉我,告诉我。”欧阳雅夫和姨妈从另一扇门入内,没见上官露回来便更加紧张起来,一个不详的念头在脑海的波涛中翻腾出来,与妻子结婚那天,遇上日本人轰炸,她失踪了一夜遭到不测,这次会不会噩梦重现?突然上官露跑了进来,身后追来白敬斋,她是咬了口他的手脱身的,白敬斋走了进来假惺惺问:“怎么人都不在啦?”他一扫周围不见郝允雁,看看关洁也不在,以为是去找上官露去的也没有很在意。郝允一跑出宴会厅眼泪就涌了出来,正好有部下行电梯打开门便了冲进去,关洁没有赶上,等她乘一部电梯跑到大门口时,郝允雁已经不知去向,六点多的光景天色已然黑下来,一眼望去,穿过停车广场是车水马龙的霞飞路霓虹灯闪烁,关洁内心空荡荡的的惘然若失,同时也为刚才发生的事情感到茫然,她何以一看到哥哥脸色骤变,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她漫无目标的往四周喊了几声,正要回去追问哥哥,关阿狗找到饭店的大门口,说:“妹啊,上官露回来了,欧阳先生让你上去,说宴会马上开始就等你了。”关洁严肃地问:“哥,你和允雁刚才大眼瞪小眼的怎么回事?”关阿狗不敢道出实情,装模作样耸耸肩回答:“我很正常啊,你说她像个贵夫人,我被她的气质惊呆了,至于她,我就不清楚了。”关洁知道哥哥不肯说实话,但又一想,这两人浑身不搭界,想必不会有什么瓜葛,一时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与哥哥先回了宴会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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