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7.饵
冯纳暗笑。
此时他已来到了安业坊口。也难怪刚才刘陵差一点儿给他甩了。——其实,他早已发觉尾随他而来的刘陵。之所以展动身子力图摆脱跟踪,一方面是想叫他相信自个儿的实力,造成神秘的假象,引诱刘陵随他而来,相机将其捕获。另一方面在于方便后头随刘陵而来的俩自已人不至于跟丢了或被刘陵觉察到。这冯纳存了个耍弄刘陵的心思,便一路或快或慢、或左或右,躲闪腾挪着奔玄都观而来。把个刘陵累得够呛。瞧着好象是要进玄都观的模样,却又猛地回头朝北疾去。直到装模作样地四下打量,似乎没发现有人跟踪,这才折向西去。到了安业坊口,他先是一头扎进坊道,随后又突然翻身掩到道口的一棵老槐树下,朝来路瞧去。直到瞧见远处刘陵的身影重新出现,才一溜烟潜回坊道,在安业坊一家普通宅院前停下。只见他打了几下门后,有人“呀”地一声把半扇门开了一道缝。
他一扭伸子挤了进去。
不一会儿,原本黑幽幽的院里,亮起一片红光。
538.偏向虎山行
也许有读者要问,上一节你不是说过,刘陵被林竺半道截住、后来翻身北去了。怎地这会儿却又回头来跟踪小道冯纳?是不是写错了?
没错儿。
刘陵眼见小道冯纳没了影儿,不禁恼了。心想好端端一桩买卖,给这女人搅了。可他终究按住满肚子的火,没朝林竺发出来。这提议换了是师弟印西桥道来,他或许便听进了。你想,他一个成名已久的大侠,如何会在林竺面前低头。于是他把心一横,索性放下小道、掉头就走。等掠过几幢屋子,被凉风一吹,他冷静了下来。于是车转身,想若是林竺追上来,便先与她一同去她熟识的那家茶楼小憩片刻再做打算。可左等右等,那里还有林竺的影儿。这一来,倒激起了他的一腔豪气。也罢,老子硬是直闯安业坊,让你个小女子长长见识。想着已耽搁了好久,他捡了一条近道、撒腿便掠去。
没多大一会儿,那小道冯纳又出现在他眼里。
刘陵大喜,不禁暗自得意。。你好个兔崽子,倒挺能摆活。可惜遇着了幽州人称灵猫的轻功高手刘陵,就等着给人留下笑柄吧。他本来有机会赶到小道前头去截的。经了林竺这番搅和后,一下改了主意,偏要绕进那老巢里转一圈再回来。于是,见来到安业坊前,反而拉到了后面。此刻,他四下里一瞧,没发觉有异常情形,便沿了这人家的院墙猛地朝北一掠。抬头瞧了有三丈远,只贴近院墙两一蹭,便翻上了墙头。
院子近旁有棵大树。
他一攀树近旁的大树枝,悄然掠入院子。
539.投石问路
也是刘陵不走运。
这院墙旁的老杏树枝头,有一只在打盹的乌鸦。刘陵那在枝干的一攀,尽管动静不大,还是把它给惊醒了。只见它“哑”的一声,朝南面的高空窜去。紧随这乌鸦的哀鸣,大院堂屋掠出一个人影,直奔老杏树而来。
而此时的刘陵,早已来到堂屋背后,掩在一棵枝干粗大的老槐树下。这回是没弄出半点儿声响。——刚才他是有意撼动老杏树树干,借机瞧一瞧这院子是由如何一班人防备的。却没料到弄出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动静。随着那人骂骂咧咧翻身回去,诺大一个宅院,重新归于宁寂。树上的刘陵瞧着院子里没了,“嗨嗨”暗笑两声,悄没声地溜下树来。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已把这院子的布局大体弄清楚了。
这人家的内院是个偏于西北的小四合院。眼下,只有座北朝南的一排正房灯火通明。
他记得,就在他攀上院墙时,东厢房还亮着灯。他先展动身子,飘然掠到东厢房墙根下,倾身贴紧砖墙听了一会儿,却是声息全无。于是使出“壁虎移步”的独门绝技,缘墙直上,没三两下便攀到了屋顶。他把耳朵贴到瓦上听去,只隐隐约约听得堂屋里有人说话。再抬头一瞧,这正屋北坡有一天窗,透出亮光来。于是便一掠,来到了天窗旁。这样,屋子里的人的说话声,便听得清了。约莫有三个人在说事。
刘陵暗自得意。
而后,扶膝朝下瞅去。——
540.空巢
这一瞅,差点儿没把他气晕了。
此刻,这偌大的厅堂,灯火通明却又不见一个人影;厅堂西面的食床上,杯盘狼藉。一只火锅里还汤水翻滚、热气腾腾直朝屋脊上窜。刘陵不禁奇怪,他刚才可是分明听到好几个人的说话声。他马上醒悟,中计了!没等他撒腿走人,早已听得“嗖”的一声,一个寒光朝他太阳穴疾疾而来。他再低头时,已慢了半拍。他只觉得额角爆裂似地木了。随之眼前一黑,一头载倒在屋脊上。好在他这之前的瞬息间,有了预感,几乎是本能地使了一个“灵猫贴地”的动作,这才没滚下房顶。
“打中啦!”屋子西南面有人低声道。
随后,从东厢房屋檐先后升起两个黑影,朝刘陵一阵风似地卷过来。这两道快如闪电的黑影,眼看到了刘陵脚前,却又一下顿住了。其中后面那人手一扬,重重地摔倒在屋脊上。跑在前面的是个小个子,并不在意同伴的失手,还是抢上一步,寒凛凛的剑锋直戳刘陵的脚尖。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剑锋撕开鞋面、点上脚尖的刹那间,刘陵一抽腿,一个“打僵尸”蹦起身子。随后就地一滚,人已退到屋子西头的屋檐。他一面退,还一面揭下片瓦,冲朝他避过来的黑影劈头打去。
趁着那人躲闪的一瞬间,他翻身挂到屋檐下。
541.接应
此时,一地白的宽敞的前院,早就被一团黑影搅得只剩一大滩斑斑驳驳的碎片。而他的身后,却还是一片宁静。只要他下到无人把守的夹道、翻过的不高的瓦砾堆,就是直通大街的坊道了。
前后一瞅,刘陵暗自庆幸。
他脚蹬墙面、正要发劲,就见对面墙脚移过一黑影。足以过刘陵掉头朝瞥了一眼,就在刘陵还没悬在屋檐,准备溜下房来,便瞧见有扑到一旁。
刘陵愣了一愣。他明白,只要他这边一落地,看来,这家伙是只待刘陵便要一举拿下他。于是他一收身。就在刘陵将动未动之际,南面院墙上一动,无声地落下两个长长的黑影;随后,这俩黑影儿又借了院墙高屋的阴影,只动了两动,便已逼近原先那直冲刘陵而去黑影。只见其中一人长刀寒光一闪,突施的冷凛凛的刀锋已抵住那黑影的背脊。另一人扭过身、堵在了对手的前面,手中多了柄又长又细的剑。
刘陵瞧出,耍刀的汉子是印西桥,用剑的是林竺。
眼看印西桥这一击已然得手。却不料“噹”的一声响。那直抵黑影背脊的长刀,便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大力荡开。而那黑影一个“燕子划水”,借了墙壁的力,斜刺里朝上弹出有一丈远,附在对面的墙壁上。正当此人仰起脸,去瞧屋檐旁就要发动的刘陵,那黑影却又左腿一拍墙壁,朝他飞扑下来,反手就是一刀劈了过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天衣无缝。
速率惊人。
542.恶缠
印西桥大骇。
他一面挺刀护住脸,一面横移出去。也亏得躲闪及时,才堪堪逃过一劫。不过也已被快刀划伤了左臂。他正暗自庆幸腿脚灵便。抬头一瞧,对面又一左两右、一先两后杀来三道黑影,把他逼住。不一会儿,又从东厢房掠出一个人来。此人本就是个高挑狭长的身材。被月色一拉,那影儿长的异乎寻常,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妖气扑面而来。他知道,这便是老道冯处澄。
印西桥心一沉,顿时有了不祥之感。
就在这紧要关头,刘陵暴喝一声、掠下地来。接着一阵砍杀、将他身前的黑影逼退,来到了印西桥的身后。他认出是师弟,心头不禁一热。刚才在屋顶,若不是师弟及时出手,他是下不了房了。而如今情势依然危急,只能勉力支撑,找机会突围。好在此时林竺已一路杀到院门前。于是这俩师兄弟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一面格架劈刺、腾挪闪躲,一面连连退向院门。而与此同时,原本留在屋上的俩人,也掠下了地,围了上来。这师兄弟且杀且退,离院门愈来愈近,却也已是伤痕累累。尤其是顶在前左的刘陵,额头受了重创,脑袋晕呼呼的,手下反应就慢了下来;加之脚面给剑戳了一下,脚下笨拙了不少。如今被围得死死的,全靠硬扛,这却并非他的长项。因而没杀了几个回合,便被人刺中小腹和大腿,眼看就撑不下去了。而力敌老道冯处澄的印西桥,两臂与胁下却也已被长剑几处洞穿。
543.救兵
印西桥有点慌了。
“轰”——就在这节骨眼上,大院西边突然爆出一声巨响。
随之一股浓烟腾空而起、弥漫开来。
这边正在做最后一搏、争取马上拿下的刘陵、印西桥俩师兄弟的老道冯处澄,被这如山崩地动的轰响吓得一愣神,赶紧停住手脚,回头瞧了一瞧。此地是这人家的厨房,随处都是干透了的柴禾。燃着了的柴禾“哔卜”一阵作响后,未已大火轰然而作。
今儿西北风正闹的凶,火假风势,一下映红了半边天。
也在冯处澄这一分神的当口,厨房后转出三五个黑影,随后疾疾掠出、一左一右直奔面对的刘陵那敌手的背后而来。身在右面的印西桥见状大喜,冷哼一声,猛然伸展长刀,劈向冯处澄。冯处澄是何等机伶,早一挪身子,躲过一劫。哪想到这是印西桥最后一动。没等冯处澄着手反扑,他却又一个“鹞子翻身”飘到刘陵身后,低声道了个“走”字。话音未落,那缠住刘陵的敌手,已“啊”的一声惨叫,扑倒在地;而刘陵手里的剑也已飞向半空,仰面朝后摔去了。——原来,刘陵此时也已意识到情势大变。于是卖了个破绽,想一击得手后就走人。不料脚下一软,倒叫对手的刀尖挑中左颊。若非身后的来人赶到,一刀出手,早就命归黄泉。饶是如此幸运,也已人事不省。那抢在前头的来人,瞧去挺单薄,身手却快得如鬼魅一般。只见他一扭身,早已转到刘陵的左前。随后轻舒猿臂,一把便将刘陵撮到了背上,右脚一蹬院子地面的碎石,人已飘向身后厨房旁浓烟四合的俑道。拖在后面的那一位也没闲着,硬是横出一步,手中的长剑一动,堪堪撩开了紧贴印西桥背脊而来的剑尖。
老道冯处澄机变过人。他翻手一连三招杀退来人。
他认出,来人是李白。
544.苦撑
印西桥甚是惊诧。
他也是与李白只照了一面。可眼下瞧他和同伴不俗的身手,便知己方再添生力军,再次鼓起劲头。对逼到眼前的敌手猛施杀着,却也以拿定了一有机会就走人的主意。这以进为退的招术,对手也早已心领神会。因而并不急于求成,只是把他死死缠住。
印西桥灵机一动,索性朝右一动,身子飘到了东南方向的大门旁,一刀劈断门拴。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个对手一齐痛下杀手。只听“扑”的两声,印西桥的左腿与右胸,同时被刺中。只听得他一声惨嚎,左腿一软,坐下身来。对手发声喊,待要上前结果了他。却不曾想这却是印西桥无奈间出得一个险招。他之所以敢漏出右胸的破绽,还有一半缘于对他那祖传的钢丝绵甲的信赖。这从印镇身上褪下、经过他粗粗整修的宝贝,也着实帮了他的大忙。尽管如此,他的胸前还是被劲敌捅开了一个拇指大的洞口,鲜血溅了那敌手一脸,疼得他心里抽紧。
545.突围
对手乐了。
印西桥暴喝一声。瞧着对手并无疑虑,大步抢上前来准备就此结果他的性命。他的右脚猛地一挑,地上刘陵丢下的那把剑已飞向突在左前方的对手;而他再憋足了劲气,一刀撞开右面劈来的大刀。随即趁势收刀入怀,一个“小鼠十八滚”掠过俑道,来到厨房后门旁。印西桥到得这儿,那抢走刘陵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左右一瞧,不禁暗暗叫苦。
原来,他的眼前竟是诺大一块旷地。这儿四周摆放了堆积如山的柴草。前面已是无路可走,而他的身后,三数个黑影却也已迫近。他一时不知如何动作。也算他命大。此时,李白突然甩开冯处澄,电也似地掩杀过来。随后,风儿也忽然转了向,把厨房后门涌出的大团浓重的黑烟,大多吹向他身后,呛得那几个人连连后退、咳嗽不止。而浓重的黑烟迷住了他和印西桥的双眼。情急之下,李白解开袍褂,猛地挥动左臂。一时黑烟四散。他瞅见身旁有一处亮光。
他扑过去一瞧,竟是一扇已然洞开的院门。
门的一右角,是袖着手张望的小鬼头。
546.人小鬼大
是丁三。
不一会儿,院内又蹿出坊道里俩手执武器的黑影。此时,坊道两头已是人头踹动。那些个四面八方纷拥而来的街坊,大多套了棉袍短袄,各提救火的器具,心急慌忙地朝着了火的厨房涌来。一时间,窄窄的坊道坡有人满为患之感。印西桥不明就里,不觉愣住了。李白“嗨嗨”一乐,忙朝印西桥招手。印西桥身子只一动,抢在李白身前掠过门去。
此时,那救出刘陵的人已骑在马上,一面翻身朝他举手示意,一面催马朝他驰来。
原来是林竺!印西桥忍了周身的巨痛,展身掠到马前,飞身上得马背。而此时,左右却早已又掠出一对黑影,朝他俩扑来。印西桥展臂长刀直指那突在前面的黑影儿,却扑了个空。其中一个小个子竟一个就地“猫打滚”,抽刀朝马腿砍去。眼见这刀一下,就得马跌人翻。却不知为何那人却收住刀,“啪”的一下摔到另一头。印西桥大喜,一声冷哼,也顾不得再去瞧是谁救了他的急,脚跟早踢到了马腹。那马儿惨嘶连连,掉头便跑。只一眨眼功夫人与马俱没入黑幕不见了。李白也借机掠出门去、拐入斜对面的夹弄。随他一同溜走的,还有手拿弹弓偷着乐的小鬼头丁三。顺带着把那俩手执武器的黑影,搡得东倒西歪。
等他俩回过神,愣了。
对手的影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