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灵与肉的搏斗

作者:竹林    更新时间:2013-08-05 13:57:39

有人对我说,人生即选择。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便有一种隐隐的委屈涌上来。选择,说得怪好听的,可怎么选择?在耶稣基督和释迦牟尼之间选择,还是在马克思和弗洛伊德之间选择?我们有选择的自由吗?龚献坚定不移地选择了马克思主义,他恰恰死在把马克思他老人家奉若神明的人手里!我们还选择什么?因此,也有人说,只有蠢驴才会在两堆干草之间不知选择吃哪一堆而活活饿死。然而,饿不死的驴毕竟只是聪明点的驴而已。

当塞浦路斯王的那尊塑像塑造完毕的时候,那个意味着尽善尽美的冠军的莲花座也曾像一个梦幻般地诱惑过我。为此我服从了他为我作出的选择。跟他一起离开这个江南小镇,调到了南方的K城。

然而,当我在一举夺魁的辉煌时刻,向这次健美邀请赛的主要赞助者——被众多报道誉为有着一颗“中国心”的海外某富豪手中领取奖杯之时,金光霎时碎成微尘,黑色的大裂谷突然向我张开,从那里传出万千魔鬼的哄笑!

这位富豪,这位周身围绕着光圈、被国家待为上宾的特等荣誉公民,竟然是当年林莽山野中的那个“麻风病人”!

十年前,我从那双手里接受了一笔代表着罪恶的馈赠;如今,我依然要从这双手中接受馈赠——意味着荣誉的冠军的奖杯和奖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人生,可悲的人生……从童年时代就追随着我的屈辱,在历经千难万劫之后,幻变成美丽的女神向我露出微笑,然而剥去女神的外衣,内核依然是屈辱。没有任何新的语言,新的思想,甚至新的痛苦和叹息,一切都是可怕的重复。

镀金的奖杯跌落在地,引起全场震动。而那个“麻风病人”竟一再向我表示出热情的关注,甚至愿意慷慨解囊帮助我出国去发展我的所谓事业。当然,这些都被我断然拒绝了。

于是舆论界哗然,许多人问我——有记者、朋友,也有我的崇拜者:“你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我只好学着时髦的样子双手一摊:“无可奉告。”

于是这四个字便成了一个奥秘,在记者的生花妙笔下敷衍成一篇文章:于是就有传闻说我想当世界健美冠军,仿佛不如此不足以体现我的雄心壮志;于是又有谣言:“三十岁的老娘们了,还能光着身子蹦跶到几时?”

对于这一切,我都一笑置之。我的笑,平淡、平静,没有任何愉悦和深意可言。我的生命之舟,已漂流到一派无色的苍茫之中。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这世界、这生活,这现实中的我。而选择,更是毫无意义!

选择,其实只是人为自己制造出来的一种幻象。我们以为自己能选择一切,其实,我们只能选择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我们认为自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其实,那只是命运在冥冥之中的一种暗示,永恒轮回中的一次回归。

我常常慵懒地躺着,不去练功,也谢绝了种种抛头露面的机会。那个即将成为我丈夫的人摇晃我:“你怎么啦?怎么啦?”然后东翻西找,向我摊开一本本资料和画册:“看看这个,美国著名的健美冠军,三十五岁,两个孩子的妈妈。”

“可我是中国人,”我说,“中国女人……”

有泪水流下来,可它再也不会像露珠那么晶莹了。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何士隐的来信。

记得龚献被枪毙后不久,他曾经给我来过信表示安慰。后来又陆续来过两封信问候。所有这些信我都没有回复。我不回复是想拒绝与过去的一切发生联系,拒绝灵魂回归我的肉体。

但我经常在报纸上寻找他的名字,悄悄地、情不自禁地注视他的情况。现在,他是一个很有名气的改革家。

这一封信谈的是关于为龚献平反的事。

他说他三年前就开始为这件事奔走了。原以为很快可以办到,因为原先成为龚献罪行的那些思想观点,如今早就可以公开谈论,即使他自己见诸报刊的许多文章,其内容之激烈程度,也远远超过了当年龚献的观点。然而,原先处理龚献一案的领导已升迁,而主管的新领导认为这是他前任处理的事情,不便过问。升迁的领导现在已是德高望重,对他来说,精力是宝贵的,在如此重要的岗位上,每天都有重要的公务、国家大事、改革大计需要他筹划,而为一个已经死去的毛头小伙子平反,并不是他的职责。而无暇顾及职责范围外的一件区区小事,并不能算是一种错误。

三年零八个月过去了,何士隐到处呼吁,最后取得一个错判的结论,但公开平反是不可能的了,因为这样不但会影响有关领导的威信,而且据说龚献的档案中还有一条“企图叛国”罪,对此他自己曾供认不讳。

何士隐在信的末尾讲到,最近他将带一些学生去西南做社会调查和考察,而且他们可能还会重新涉足澜沧江下游我们曾经流下过汗水和泪水的那块地方。

话到此为止,再没谈别的。可我似乎听到了一声召唤。

啊,澜沧江!我痛苦和欢乐的源泉,我悲哀和忧愤的深渊,我朝思暮想、难以忘怀的激流。我的心,仿佛被它汹涌的波涛席卷而去了。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他又在洗澡了。

我把垂地的窗幔微微拉开了一点,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然而在那苍茫大地的尽头似乎有一个更遥远更深沉的空间正朦朦胧胧地向我展开,预示着一个新的未成形的世界,一种新的不明确的选择。

“莲莲!”有一双手放在我的肩上,窗幔好像是自动地悄悄合上了。

他披着浴巾,脸色红润,精神焕发。这是一个信号。这信号表明他体内正骚动着对我的渴望。我伸手关上了灯。

从来,这一切都是在黑暗中完成。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具有净化卑俗的绝妙作用。它使我拒绝他的爱而接受他的情欲。这一切,在那无数个沉沉黑夜中已经完成过了。

但这一次,他居然什么也没干,甚至没有抚摸我。他只是开了灯。喃喃地说:“让我看看你,看看你。”

他应该知道,我是从来不许他开灯的。我觉得他在灯光下看我的样子,就好像一个从来没吃过糖的穷孩子,突然得到了一根棒糖,惊喜之中竟不相信这是真的,赶紧拿到亮处去研究、欣赏,然后才小心地伸出舌头舔一下,舔过后再拿纸包上,留着以后慢慢享用,决计舍不得一口吞掉。

从他那一方面来看,也许这是无可非议的,于我却无法容忍。灵魂面对光天化日之下背叛它的肉体感到难堪。

他过来解我的衣服。我说我没洗澡;他俯下身吻我,我又说我不曾刷牙。可他固执地、一声不吭地脱我的衣服。他最后褪去我的内裤的时候,伸手在我的小腹上摸了一摸:“啊,无可比拟的腹肌,东方女性的杰作。”

只一碰,就缩了回去,没有一点猥亵的意味。然后,牵着我的手把我拉进浴室。

恍恍惚惚地,我看见龚献牵着我的手把我引向一个山洞。

他把我推到镜子跟前,又是赞叹又是得意:“你看你多美,多美;不要忘记,是我发现了你,塑造了你。”

笼罩着水蒸气,裸体好似在迷雾中显现,线条清晰明亮,光洁的皮肤上没有一个疵点,仅仅在双乳之间,藏着一颗圆圆的黑痣,好像是我灵魂的第三只眼睛,顽强但是不甘心地隐蔽着。

他一定没读过那个希腊神话,否则,他会用那个象牙少女的塑像来赞美我。

我承认,他对我的迷恋并不是仅仅为了肉欲的满足。他在我身上寻觅的是他自己。他自己的理想,他自己被压抑和丧失了的那一部分人性。他为这迷恋中的诗意所感动,把我当作想象中的一尊象牙少女塑像,供奉在诗化的神龛上。

他从后面伸出手,环住我的腰,然后一点点向上移去,按住了那颗黑痣。

灵魂突然颤抖起来,它第一次带着**的痛楚看着这个裸体。它惊讶那无与伦比的美,也惊讶那与美同在的耻辱。它不愿相信这一切,却无法闭上自己的眼睛。它哆哆嗦嗦,无处可去。它欲钻进我的身体里去躲藏,象牙色的肌肤无情而冷漠。

手指从黑痣上移开(灵魂松了一口气),轻轻抚在双乳上,从下往上,像怕弄坏了似的:“绝妙的杰作,多少心血汗水……真不敢相信,当初它们那么小,我以为永远练不出来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不说了,一下子抱起我,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衔住我的嘴唇,那样子就像母兽叼着它的幼子。

他抱着我走向卧室。在那个强壮的臂弯里,我听见了来自大地尽头的另一个空间吹来的朦胧的号声。我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了。长久以来,龚献和指导员,始终是我的两种选择。他们好像是我生命的两极: 灵与肉、爱与恨、梦与现实……龚献为我描绘的爱只存在于一片凌霄之上,好比天宫里的一只仙桃,只有圣人才能摘到;指导员的爱的蓝图是画在肮脏贫瘠的大地上,平常的人就可以碰到触摸到。

与龚献在一起,幸福是一种失重感,就像梦中翻车时的坠落一样,肉体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而灵魂却在飘升,像洁白的羽毛向着温柔蔚蓝的天空;与指导员在一起,幸福是在腰子形的鱼盆里沐浴,肉体浸浴爱露,人如百合花怒放,而灵魂只能卡在狭窄的裂口里,永远不能飞上蓝天。

很久以来,命运将我在这两极之间推来推去,仿佛那就是我的一切。可现在,我突然发现,那并不是我的一切。而我的世界究竟在哪里?我不知道。在朦胧的想象中,我总觉得它在远离人类的宇宙的洪荒之中: 四周一片茫茫,不辨南北西东……

孤独犹如冰河向我袭来。灵魂上下求索: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忽见一泓清泉,一团绿树,待奔至前,则又是海市蜃楼,沉寂空无……

然而,在这仿佛世纪末的绝望中,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来自宇宙边缘的背叛的钟声。这钟声有如青萍之末的微风,慢慢地在死寂、空无的大海中荡漾开来,催促我的灵魂睁开第三只眼睛,去进行新的怀疑、新的探索,新的创造和新的追寻……

无论如何,这声音是越来越清晰了。想到这是最后的一次,想到召唤中的恍恍惚惚的新天地,我容忍了床前的台灯。

自从我们同居以来,他好几次恳求我在做爱时把灯打开,都被我拒绝了。如果他想看我,那么必须在大白天,隔着一层镜子,像坐在台下的一名观众;如果他想要我,则必须在黑暗的谷底,跟要任何一个同样女性的肉体差不多。这使他感到非常懊丧,但是又不敢抱怨。

我没有关掉他打开的台灯使他兴奋万分,最初像被吓住了似的,碰也不敢碰我。然后,他俯下身来吻我。像一个胆怯的,从来没爱过的毛头小伙子那样,轻轻地在我眼皮上吻了一下。

这样的亲吻闭合了我的肉眼,可是,我灵魂的眼睛却异常清醒地睁大着,兴奋地鼓动我反抗的意志,对我说应该拒绝这个我根本不爱的人,拒绝从他的触摸中汲取欢乐。

和灵魂的兴奋相反,我的肉体有点懒,它像中了催眠术似的并不想动弹。它以为保持这种无动于衷便是与灵魂最好的配合,拒绝只能引起更大的兴奋。

我非常注意地保持这种无动于衷的状态,我想我只要平静地度过这无所欲求的一夜,明天就将无牵无挂地离开他。

我听任他的吻从眼睛移到嘴唇,然后是脖颈、胸脯。当他在我的乳头上吮吸了一下的时候,我感到身子底下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有点紧张,但还能沉着应战。我轻轻地坚决地推开了他。

然而他把这种反应看成了鼓励,他为之一振,吻得更加狂热了。他吻我的腹部、大腿,突然,把头埋到了我的两腿之间。

蓦地,一幅图画出现了: 妈妈白生生的裸体蠕动着,把手搁在那两腿之间的黑色的脑袋上:“啊,我的儿子,我的女婿!”

这幅图画,是我一生拒绝记忆却又永远抹不掉的一个耻辱,它促使我走上最初的反叛。如今,在我最后的背叛中它竟奇迹般地在我身上再现,简直不可思议。这个灰黑色、半秃的脑袋,无疑是一个女性的分娩。难道,也是我的分娩?啊,可怕的、罪恶的宿命!灵魂感到震惊、愤怒、恐惧,它拼命地拒绝:“不,不!”

然而,肉体却在作另一种拒绝。它拒绝与灵魂的合作,就像人性拒绝某种法律抽象的定义一样。它以执著的沉迷表明: 既然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从女人的胯下钻出,那么这一切又何罪之有?

一阵狂涛在它的血管内横冲直撞,使它无法再等待。灵魂高喊着“不不”,更加速了这狂涛的激荡。当灵魂进一步要求推开这个人时,肉体把他拉到了自己身上,并且喃喃地昏沉地说:“来,快一点……”

他被她的激情和召唤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在他们之间是从未有过的事。他相信这是因为他们要结婚了,他们将永不分离直到她在他的墓前哭泣或他在她的墓前哭泣为止。他感到她柔韧的手臂环抱着他的腰,他再也不用担心什么危机了,今夜的欢爱是一切的保证。

突然,他停止了在她肉体上的动作。突如其来的空虚使她难以忍受,肉体为了渡过难关加紧搂住了他,他却轻轻拿开了她的手:“莲莲,你听我说,我不能放纵自己,让你怀孕,破坏你的体形……”

肉体已经迷醉,她听不进去,她要他。她执着他的手,在烈火焚烧般的热望中哀恳他……可是,他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了。

他在她身边颤抖、喘息。她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太爱你了,太爱你了。你还要训练、比赛……不能有万分之一的疏忽。”

他说着侧过身来爱抚她,问她怎样才能感到更好一点。他再一次喃喃地诉说他爱她。她就是他的一切。他要她幸福——只要她幸福,她幸福他也幸福……

她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小,小得好像真的变成了他的孩子。灵魂呜咽着钻进躯体,好像迷路的儿童回到家里一样。她觉得自己离不开他,也许,爱与不爱,并没有严格的界线;而灵与肉,也并没有明确的区分。一切正如人们说的:“全看你在什么地点,全看你在什么时间,全看你感觉到什么,全看你感觉如何……”她想哭,想依着他的身躯诉说永不分离的愿望,突然,她听见他问:“莲莲,你跟别的人,也有过这样的体验吗?”

“别的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灵魂已经警觉,可肉体还在沉迷之中。

“当然,我指的是……龚献。你曾经说过,你们在山洞里……可我不信,我以为那是玩笑。现在我想要你再跟我说一遍,说那是玩笑。”他吞吞吐吐,词不达意。可我一下子全明白了。我望了望他那开始裸露头皮的脑袋,又望了望那双黑白不分明的、闪烁着这个民族特有的自私和忌恨之火的眼睛,然后推开他,伸手关上台灯。

“原谅我,”他用力扳过我的身体,将我搂紧了,“我不该问你这个,可我太爱你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我觉得他的道歉很乏味,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他慌了,这突如其来的冷淡使他手足无措。他不顾一切地扑上来,以全部生命之重负压住她。意志卑贱地屈从了肉体的需要,因为这是抓紧她的惟一方式了。

她也感觉到了。她呼吸着他的气息,感觉他的绝望、恐惧和最后的挣扎,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于是,她向他展开了躯体。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股热流注入了她的生命之躯,欢乐如无边甜纯的黑暗一样浸透了全身心。这是播种的欢乐,创造的欢乐。噢,大地,母亲,这个世界上的女人!

他从她的身上下来,立刻推她,“快,快起来!”

“为什么?”她躺着,一动也不想动。

“快快,”他的神色极紧张,“快去浴室,冲掉,我太不小心了。”

在极度的悲伤中我拧开冷水龙头,滞留着床和男人余温的肉体在冰冷的水花的冲刷下哆嗦着——冲掉冲掉,一切都可以冲掉,连那欢乐、热情,连那生命,统统冲掉。

我在水里冲洗了很久。我洗了头发,甚至还刷了牙。我确信已经洗干净的时候,突然产生了看一下自己的欲望。

这其实是一个仪式,一个向过去告别的仪式。镜子里的裸体向我做了一个比赛场上“侧展胸部”的动作。突然我被那绚丽而柔韧的美镇住了,是的,美是有韧性的,每一根线条都充满弹性和力度,青春的生气蕴蓄其中,渴望着被显示被欣赏被赞美。

我竟觉得我无法战胜这个肉体,它太强盛太有力量了。灵魂只能缩在某一个角落里战栗。

我擦干身体,没有马上穿衣服。我想我该怎样对他说呢?我如何告诉他,我将要离开他的决定?

我披着浴巾向他走去,极希望再听到呼唤,再听到他的赞美、他的恳求,这样,我就再跟他温存一次。毕竟,这个男人给了我事业,给了我现在前所未有的一切。

可是,当我走进房间时他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沙发上看何士隐给我的那封信。对于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躯体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时间不早了。”他一面看信一面命令我,“把电视打开,看看新闻就休息。在比赛之前,你要抓紧一切时间……”

突然,他抬起头:“你怎么还不穿衣服?”

我一声不响地穿好衣服。这时,他站起来自己去打开了电视机。然后,接着再看信。这漫不经心的派头,表明他正拥有了主宰我的一切特权,包括不经我的同意就可以随便看我的信。

他把整个身子都靠到了沙发背上,头往后仰去:“莲莲,你应该为我替你的选择感到自豪。现在的青年喜欢什么?喜欢跳迪斯科,看健美比赛,喜欢做生意捞一把。龚献,他是谁,他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还有谁知道?还有谁记得他?就算有一天给他平反了,把他的事迹登在《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又有几个人会感兴趣?不要说他那些过时的理论了,就是这位大改革家(指何士隐),如今也四面楚歌,日子很不好过……还要到云南去搞什么社会考察。我看,弄不好将来也要步龚献的后尘。”

忽然我感到,什么也不需要向他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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