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菜市场里
叶秀枝正伏在蔬菜柜上一根根挑拣四季豆。
黄米拎着马甲袋,满脸不耐烦:“晚上还要演出,中午去餐馆随便搓一顿得了。”
叶秀枝:“天天上餐馆,那辛苦挣两细钱全都填牙缝了。家里开火,吃得干净放心,又省钱。……走,再去那边转转。”
黄米:“那就随便买点吧。”
叶秀枝趁卖主不留意,悄悄将一棵大白菜老叶掰下,扔了:“不可以。家常日子家常过。只有货比三家,你才知道哪儿便宜哪儿好。”
黄米:“这样挑挑拣拣,你说烦不烦呀?”
叶秀枝:“你烦我不烦,我还乐着哩。不是说么,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过日子,就得要精打细算。”
黄米:“这是妇人的计算,不能叫算计。”
叶秀枝困惑了,返回头:“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能告诉我,什么才叫算计?”
29.宇通大厦
秋小河坐在离大门稍远的台阶上,见了《纯正采》的人就侧过脸去,不想让他们看见他,免得自讨没趣。他的身边就放着那樽装着自来水的‘六嫂’塑料罐。他一边看杂志,一边瞅着大门那边,慢慢沉浸到杂志里去了。
不一会,黄米和叶秀枝提看满袋青翠走了过去。
又过一会,韩云炉又迈着鸭摆水的步伐出现在秋小河面前。
对这一切,秋小河都浑然不觉。
韩云炉居高临下地看着秋小河,用力咳嗽一声。
秋小河吓了一跳,抬起头:“韩老师,见着您我真有种幸福感。”
韩云炉也不答腔,环顾了一下四周,示意秋小河跟着他走。
斜街对面有家露天茶座。韩云炉坐下后,斜眼看着像跟班一样的秋小河:“你也坐嘛。……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老婆她怎么那么心疼你……”
秋小河:“不是心疼我,是可怜我。”
韩云炉:“我看啦,她心疼你都甚过心疼我。在上海嘛,我们怎么说也比你人头熟一些,会帮你去别处打探打探,看能否找份适合你的差事干干。”
秋小河:“不,我想干星探。”
韩云炉显得无奈:“那你就说说,这几天,有些什么斩获?”
秋小河:“还没摸着窍,哪来斩获?我听星探们说,没三个月的培训不解决问题,可我的试用期只有一个月。你说我能不焦急呀?……”
韩云炉呷口茶::“我看你三年都不行,你不是做这一行的料。这里别误会,我不是说你这人智商成问题,小聪明你还是有点的。问题在哪呢,干星探这一行,说穿了,主要就是研究女人,要有女人缘。”
秋小河:“这我懂。”
韩云炉:“未必。让你在乡下搞个剧团,没问题;专干和女人周旋的事,有些强勉其难。这话怎讲呢?你要真会噱头噱脑,那天也不至于和田蜜蜜闹得那么僵。人家是名女人,要学会投其所好,尽量满足她的那点虚荣心。”
秋小河“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碰到这类太优秀的女人,我都会躲得远远的。”
韩云炉:“躲?那你干星探做什么?星探动脑筋的就是这一类优秀的女人。”他继而一声叹息:“当然,我事后也设身处地为你想了想: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还是跑了;再靠近其他的女人,不说难度多大,心理障碍也一定是有的。”
秋小河被幽了一默,尴尬笑笑。
韩云炉很诙谐:“我在谈工作,不是说笑。当然,不说你有难度,其实我也有难度。虽说靠近女人,脸皮要厚,但讲是这么讲,不到一定地步,女人是不容许你靠得太近的,特别是优秀的女人。像我老婆你容易接近,是因为她理解你,但不表明所有的女人都理解你,尤其是在一个潦倒的男人面前……”
秋小河:“是难呵。很多女人近距离碰不得,远距离又吃不准,……”
韩云炉:“归纳得很精辟,是这么回事儿。——想上手又上不了手,那怎么办呢?只有一招,靠眼睛。只有眼睛先把外形吃个透,再把对方心思摸个准,这样再接触时,就会事半功倍,少掉不少无用功。”
看秋小河在思索,韩云炉突然喝了声:“你站起来。”
秋小河一杯烫茶还没进口,赶紧放下,直身。
韩云炉:“退到五米之外,伸直手臂,……随便甩甩。”
秋小河只能后退,然后髙抬起弯曲的双臂。
韩云炉点根烟,漫不经心:“人类都进化多少万年了,怎么姿式还像个猿猴一样?你平时就是这么走路的?直起身!就像行人一样大大咧例,随随便便。”
就在秋小河甩手之际,韩云炉麻溜地报出连串数字:“狮子头(肩胛)29,小臂长27,肘长18,肩阔46,臂围99,身髙168,体重……连毛屎68、5公斤。”
秋小河:“准。我净重就是68.5公斤。早饭还没吃,也夹带不上毛屎。”
韩云炉突然停顿,眯起眼,稍作思索,又接报着:“姆指4、5,中指7公分,无名指5、5,掌宽8公分。……”
秋小河有点不太相信地看看自己的手掌。
韩云炉随手掏出一袖珍卷尺扔了过去:“你自己量量……”
秋小河对着掌面中指比划着:“碰上个骨骼研究专家了,真是分毫不差!……我仍是有点闹不懂,模特关键要素是肩、胸、胯、腿,没见你报我的胸和……”
韩云炉:“呔!你这号爷们哪来什么胸?至于你这两条黄瓜腿,更从未进入过我的视野。”
秋小河:“也是也是,太不出众。凡事无价值,自然就不考虑。”
韩云炉又调侃起来:“要我测试一下,也不妨,——大腿33,小腿37,至于中间那条‘腿’,因为那玩艺儿深藏不露,伸缩无常,那就不好讲了。”
秋小河直搔头。韩云炉又收敛了笶容:“玩笶是粗俗了点,只是想告诉你,多观察参照物,就会找到窍。看不见,靠瞎猜,谁都不行。”
秋小河直咂嘴:“熟能生巧,左右逢源。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个远房叔叔,他是个杀猪的,一刀挥下去,几斤几两,手掂掂就知道了,都不用秤。”
韩云炉:“各行各业都一样,干什么都得用脑子,靠悟。自己悟出的东西才是真东西。善于捕捉目标,彼此都不用废话,这就要练就一双特别的眼睛。眼力,就是星探吃饭的本钱。”
秋小河直把头点着。
韩云炉:“我把自己肚子里的那点杂碎可都掏给你了。”
秋小河的手指在裤口袋里搅动着:“听韩老师的这番点拨,真是顿开茅塞,获益匪浅啦。让人不得不服。”
韩云炉:“假话,现在社会上混事,有见谁服谁呀。好了,我不能再和你磨牙了。有人邀我下午去打几圈上海麻将,我不能失约。”
秋小河:“你忙你忙。”看韩云炉勾着腰在桌肚找另一只脱拉下的鞋,他很敫勤地将其提起,并送到他脚下。
韩云炉没吱声。趿上鞋,直起腰,忽又拍拍秋小河的肩:“是个爷。好事不在忙中起,多琢磨吧。这世上许多学问,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道得明的。”
秋小河面带急迫:“我有点像赶鸭子上架,就这么仓促上阵,心里着实紧张。”
“不怕不怕。……”韩云炉沉吟一会:“不过也是,没个人给你示范示范也不行;
这样吧,明个儿我带你出外转转,让你观察一些形形色色的女人,看你自己能否找到点感觉……”
秋小河:“那太好了,我明天一早来公司等你。”
韩云炉老克拉腔儿又出来了:“我是从不坐班的,公司也不是每天来。我看明天是这样,你直接去我家,只是不要太早。”
秋小河恭着身,唯唯诺诺。看韩云炉走远了,这又掏出一杆学生用的小尺,量量自己的掌,自己的手肘,近看看,远看看,边摇头,边咂嘴。
秋小河:“牛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