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跳蚤市场
黄米陪着叶秀枝一路走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叶秀枝:“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转转。”
黄米:“又想在这跳蚤市场淘些假冒的名牌?”
叶秀枝:“我哪穿得起真名牌呀!”
黄米:“这是假话了。《金水塘》的出场费,比《蓝狐》总要多些了。”
叶秀枝:“还不都在你手里攒着。不过也好,我手松,你替我攒着。再苦熬年把,我就能回梅城开个小店了。”
黄米:“到那时,我只怕要哭断肝肠。”
叶秀枝笑啐:“假惺惺的,猫眼妹还在那等着我腾出地儿呢。”
他俩来到一个儿童用品摊前,叶秀枝这也挑挑,那也拣拣。
叶秀枝:“妞妞上学了,我要给她买只像样的新书包。”
黄米:“你就是操心的命。这点小事,家里不还是有她爸么?”
叶秀枝:“他爸?一坨烂泥巴。稍为能糊上墙,我也不会结识你呀!”
黄米:“这我就不懂了,你当初怎么会看上他?”
叶秀枝面带愠色:“到了你我这个年龄,还谈这个话题你不觉得有点卖萌,乏味?”她说着加快步伐往前走。“不看了不看了!我一身冒牌货,不能再让女儿从小就用冒牌货。改天去淮海路大商场,我要给妞妞买一个髙质量的好书包!”
女摊主正在和男摊主在闲聊货物成色。将一根装饰皮带在肚脐上比划着,一个说“洞大了”,一个说“洞不大”。猛然间,看到叶秀枝和披着长发的黄米擦身而过,她瞅瞅,再瞅瞅,整个五官都凝固了。
女摊主:“我的天啦!这世界真的是这么小呀?”
男摊主仍在盯着皮带:“不是小,是真大。……哎哎哎,你在说什么?”
女摊主把皮带一扔:“不行,既然让我撞见了,我就得做一回恶人了。”
她脚步咚咚地跑回自己摊前,从零钱匣里翻觅出秋小河给的那张卡片。屏息镇静了一会,又咳嗽了两声,然后就急迫地对着一组数字乱揿一通。
18.韩云炉家
手机铃声在韩云炉家的客厅茶几上响起。
韩云炉这时正入家门,在换鞋。他的家是复式楼,弥漫着浓浓的艺术气息。客厅一角立了尊裸模,身披轻纱,恍若真人。
“总是丢三落四,去医院也不把个电话带着”。韩云炉自言自语,不经意拿起姚慧敏手机:“谁呀?”
女摊主:“大哥呀,我也是看你为人太老实,才向你通个信儿。在我们老家可有规矩,宁肯帮人做媒,不可帮人捉奸……”
韩云炉:“你说什么?!”
女摊主:“还是什么也别说,你赶快过来吧。就在放个屁的功夫前,我亲眼看见你老婆,还有和她私奔的那个长头发男人,就在我眼前出现了。”
韩云炉脸色骤变:“我老婆和人私奔?”
女摊主:“私奔不私奔不关我的事,我只能把话传到这份上。你脚板快点,还能抓个正着。”说完,女摊主把手机一关,还捂着自己呯呯跳的心口。
韩云炉同时也在对着手机发愣。他想了想,疾步绕过大厅,直接奔向卧房。大床上,被褥没叠,散乱地窝卷在那儿,被角的一头露出一团金色的卷发。
韩云炉只当是那条狮毛狗,没好气地一搡:“滚开,狗占人窝!”
谁知被角一掀,穿着睡衣的姚慧敏一下跳起来:“你要谁滚呀?”
19.医院里
姚慧敏的母亲正躺在病床上昏睡。
秋小河从床边的椅子上起身,他一会检查一下吊水袋,一会又把老太太脚处被窝掖掖严实。
护士岳朦朦进来送药。她对着秋小河无心无意地问了句:“换了一个?今天没见她女儿和女婿来。”
秋小河:“两人都忙,我帮顶一宵。”
岳朦朦往茶几搁下小药盅:“等她醒了,把药服了。晚上还有一袋葡萄糖要吊。”
秋小河应诺着。
目视着岳朦朦转身而去,秋小河似乎感觉出这个女人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
但秋小河这时也没心境多想。他把老太太的假牙放到个杯里,挪近顺手的位置放好,这才悻悻地一屁股落上座椅,又陷入了对自己目前身处窘境的思考。
——在秋小河的家乡梅城,他的老母亲也同样半倚半靠的躺在床上。此刻,他的女儿妞妞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水,慢步走向病榻前……
20.韩云炉家
韩云炉气极败坏:“你能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姚慧敏:“不需要解释。这肯定是有人故意恶搞,造谣中伤。”她想了想,又说:“也不对呀,……”
韩云炉:“什么不对?”
姚慧敏:“你一脑子浆糊哇?如果有谁整惑你,说你在外面养小三儿,这举报电话还会直接打到你的手机上?……哟,我想起来了,是秋小河,一定是秋小河!他就是到上海找老婆来的。……”
韩云炉猛然回忆起在星探办公室的对话。——
(韩云炉阻止了秋小河的卖弄:“不要总提你那虚构的老婆。”
秋小河:“不是虚构。我来上海就是为了找她来的。”)
姚慧敏:“一定是有好心人发现了线索,给秋小河通了个信儿……”
韩云炉:“那电话怎么打到了你的手机上?”
姚慧敏:“你问我,我问谁呀?这还不容易,你再一个电话追回去查查不就得了!……这一说倒提醒了我,我是给过秋小河电话号码的!”
韩云炉面露不快:“开口闭口就是秋小河,这种不三不四的人你也留电话?”
姚慧敏:“秋小河怎么啦?没有他,你丈母娘怎么去了医院?没有他,我这会能在家安稳地打个盹,睡一觉?你一天到晚连个鬼影儿都见不着,我可在医院连熬三天了。——”
21.《八月乡村》餐馆巷口(回忆)
秋小河贴着墙根,垂头丧气的往前走去。
阿贵用黄鱼车载着小芸,说说笑笑:“一块出去玩玩真带劲,可惜又要开工了。”
小芸见了秋小河,老远就喊:“秋二级,秋二级!”
秋小河猛一回头:“是你俩啊?”
阿贵加快速度,黄鱼车来到秋小河身边。
小芸:“今天是不是又去追美女呀?”
秋小河:“哦,追了,追了。”
阿贵:“这份工作真幸福啊!”
两人蹬着黄鱼车,哼着曲儿进了后院。
秋小河正准备绕过去,却见到匆匆忙忙的姚慧敏,提着外卖便当从大堂出来。他颇显意外:“这不是姚妹子?您这是?……”
姚慧敏:“买盒外卖。医院这边不能没个人,晚饭只好将就了。”
秋小河:“你老妈还好吗?”
姚慧敏:“也就这样了。病情还算稳定,只是身边脱不得人。那天,还真要谢谢你。医生都说晚来半个小时,就没人了。”
秋小河:“人没事就好。说谢谢就见外了,力气这东西,永远用不完。”
姚慧敏:“我妈妈醒来老念叨,说你是菩萨心肠,一直想见见你。”
秋小河:“看你两眼都黑了一圈,几夜没合眼了?这样长久也不是个事。”
姚慧敏:“我妈可会磨人了,又有洁癖,医院里的公用尿盆都撒不出尿。连请两个护工也不中意,日夜缠住我不放……”
秋小河:“日日夜夜都是一个人,就算你是一块铁,也熬得没筋骨了。这样吧,我和你一块过去,看看你老妈妈。今晚我来当值,你回去睡个好觉。”
姚慧敏:“这怎行?”
秋小河苦笑:“反正我是个闲人,闲也就闲了。走吧走吧,……来,这些让我提着。……”(回忆完)
22.韩云炉家
韩云炉:“这么说,秋小河这会还在医院里给你守着?”
姚慧敏:“不是他守在医院,我有那等闲功夫和你在这儿嚼舌根?”
韩云炉听了有些感动。他自觉有些理亏,缓了口气说:“是我忽略了。其实在我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妈的病情稳定了没有?”
姚慧敏:“哟,你还记得我妈?”
韩云炉:“丈母娘丈母娘,丈母也是娘嘛。”
姚慧敏:“我妈可待你不薄,还说这老屋拆迁时要再给你补个户头。可你呢,我妈住院这些日子,每次去都是蜻蜓点水,放个屁的功夫,人就转没了。连那些小护土,都说怎没见女婿来熬过夜?。”
韩云炉:“说句真话,公司最近不顺心事一淘箩,确实忙得抽不开身。”
姚慧敏动气了:“忙?狐狸精忙着往秋小河身上泼饭泼菜,你忙着往他肚子里灌啤酒。你所说的忙,是不是也包括这些?”
韩云炉变了脸:“秋小河和你说的?”
姚慧敏:“他倒不是那号嘴碎的男人。我警告你,驴马的嘴罩得住,人的嘴可是罩不住的!”
韩云炉仍刨根究底:“不是秋小河又能是谁?”
姚慧敏:“公司里那么多小姐妹,就没有我安插的眼线?别说你胡作非为,就连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了我的法眼。”
韩云炉不以为然:“这算个什么事呀!”
姚慧敏:“人家秋小河容易么?女儿丢给老母亲,老婆至今下落不明,一家三口,分在三个锅里吃饭。他来上海无非想把个老婆找回家,一家人乐乐呵呵地过日子。谁知刚找了份接济的工,又把人家给撵了。”
韩云炉猛地站起身:“不是我撵他,是梁总。”
姚慧敏:“这事谁起的头?你心里比我清楚。我告诉你啊,秋小河的工作真要有什么闪失,我跟你没完!”
韩云炉苦笑:“脑子又搭错线了。说说,你准备怎么个没完?”
姚慧敏:“这家是我的,你给我净身出门。”
韩云炉:“正中下怀。现在人不看年龄,只看口袋(钱),再找个比你更年轻的,又不是件什么难事。……好了好了,别尽说无厘头的话,我们这就去医院。----让个八竹竿都够不着边的跑堂,去伺候我丈母娘,这话真要传出去,不好听。”
23.医院病房门口
韩云炉和姚慧敏夫妇俩把秋小河连推带拽往外推。
姚慧敏:“走吧走吧,你已帮我很多了,我和老韩真是感激不尽。”
倒像是秋小河做错了什么,他一个劲跟着解释:“这有什么哩?你们没空,我帮着守一夜,这也是举手之劳的事,我乐意。”
韩云炉:“地摊上那个女小贩既然来了电话,还是赶紧去问问吧。老婆终于有了点讯息,这比什么都重要。我们也不好意思再耽误你。”
秋小河这会听了,脚步反而更显沉重:“……其实,我老婆她,上礼拜天就已经从嘉州来了上海。我分析,她也可能就在浦西租了房,因为早前就有人在这一带见到过她。不过这些对我己不是最重要了,也不是那么太迫切了……”
姚慧敏:“以前那么急吼吼的,这会怎么又变想法了,为什么?”
秋小河:“情况有些复杂,也是一言难尽。嘉州一行也让我明白了一些道理:就我这落魄的样子,即便找到了,又怎讲?我自己也想开了,找老婆这事还不能太急,先把工作做稳定,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韩云炉把手直摆:“工作上的事,改天再说,再说。……我今天既已来了,不熬一夜,我老婆也不会放过我的。”
姚慧敏:“那女贩子还是要去问一下,摸摸底,究竟怎回事得搞搞清爽。”
秋小河点点头。“我这就去。”
姚慧敏投入关切:“不管将来是什么结局,你也好化被动为主动。上法庭,打官司,都得靠凭据。……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这里,真不用你操心了。”
见他夫妇态度坚決,秋小河也不再坚持,佝偻的身子走下楼去。
韩云炉和姚慧敏刚回病房,又听到房门轻轻“笃”了几下。
秋小河探入半个脑袋:“还是忘了。老太太醒后要化痰十五分钟,面罩我已洗过了。晚上还有二爿药,一瓶吊水,接下来就应该没什么事了。”
24.杜鸣娟住处
她刚结束了电脑上的功课。临关机了,看看手表,想了想,弯着腰又打开另外一个网页。
网上跳出“代友寻妻”的帖子,上面贴有叶秀枝的照片。明眼人一看那剪辑的痕迹,就知是秋小河的那张全家福上拷传下来的。(而就是同样一张照片,后来在所谓的上流社会疯传开了。)
帖子下面出现了“蓝狐”的跟帖。
蓝狐:“叶秀枝既是傻子,又是骗子。”
杜鸣娟见有了回应,十分亢奋,立即敲了行字:“你有她的消息吗?”
蓝狐:“她把我们剧团坑苦了。”
杜鸣娟:“她现在人在哪?”
蓝狐:“她跟米不黄那混蛋玩人间蒸发,我们也在找她。”
杜鸣娟“米不黄是谁?”
蓝狐:“就是黄米,她的姘头。两人合起伙在外鬼混。”
蓝狐很快上传了黄米和叶秀枝的照片。
杜鸣娟愣了片刻,又敲字:“希望合作。如果有她的消息,盼能及时告知。”
蓝狐:“你是叶秀枝什么人?”
杜鸣娟“我不认识她,只认识她丈夫。”
蓝狐:“我不认识她丈夫,但我知道叫秋小河。是个窝囊废。为这种女人不值得。”
杜鸣娟:“秋小河很爱他的妻子,正在苦苦寻找。上次刚去了一趟嘉州。”
蓝狐:“他们从嘉州跑了,现在已潜入上海。我已派杀手上路了……”
杜鸣娟失口而出:“杀手?用词怎么这么血淋淋?”
她赶紧关了网页,将桌上的一摞家教作业塞入背包,抓起那件白色的风衣,急忙出门而去。
25.街边公园
杜鸣娟东张西望,正从《八月乡村》餐馆方向朝这边找来。
秋小河正在问着王姐:“汉更斯走了?”
王姐:“黑小子回国了。再重新申请签证需要些日子。”
秋小河显得有些落寂:“真想着他还能再回来。跟他跳那种滚地龙,特过瘾,一身的烦恼都甩得干干净净。”
王姐:“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跳舞,就是因为有种情绪要倾诉。汉更斯他会回来的,一定会的。”这时看到了杜鸣娟:“您这位姑娘?……”
秋小河一见杜鸣娟:“你怎么上这儿来了,找我有事?”他转向王姐介绍着:“这位妹子也和王姐你一样,是我最感激的好人、热心人。”
杜鸣娟:“嫂子有消息了。那个蓝狐剧团散了,嫂子已跑来上海……”
秋小河一听,急忙把杜鸣娟往长条座椅那方引去,故作冷静:“哦,你说这事呀,情况我已有所了解……来,坐另一边去说。”
26.公园长椅上
秋小河变了口吻:“我己掌握了一些情况,确曾有人在跳蚤市场看到了她。”
杜鸣娟“听蓝狐网上的口气,那是深恶痛绝,杀气腾腾。”
秋小河:“你说蓝狐还派人追到上海来了?真想不出我老婆她能惹出什么多大纰漏?但有一点说明了,她这般疲于奔命,这一年也不是过得很好?”
杜鸣娟:“先不说这些。我只想知道,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秋小河:“找还是要找。不管她是怎么状况,总得找着,弄清事实,有个说法。”
杜鸣娟叹息一声。她打量着秋小河的行头,转了话题:“碗也不洗了,做起了星探?这可是眼下最时髦的职业。”
秋小河:“也是瞎混。一个月试用期,还不知能否留下来。”他也转而关切着她:“最近见着舒复了么?他真是个不错的人,我看你俩也是挺般配的。”
杜鸣娟笑而不语,看看表:“时间总是这么紧凑,不能多说了。接下来我还有一堂家教课。”
秋小河:“你也不容易。真谢了。”
杜鸣娟:“不客气,我也是顺路。”
27.总裁办公室
范良才:“那份和《瑞芙达》的合作意向书你也看了,还是让我带回去吧。这可是商业机密,传出去不好。”
梁星辉递了过去:“和《瑞芙达》公司一比,确实有点差距。”
范良才:“不是一点点,是一大截。候静之为什么不愿和你正面接触,总算想明白过来了吧?家中无粮,手里没料,见了面也只是敷衍,那又有什么意思。”
韩云炉这时正不识趣地闯进来,大声嚷嚷道:“梁总,那个秋小河算怎么回事?他要见你,就把他召进办公室,好歹说两句得了。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呀!”
粱星辉:“笑话,我堂堂一个老总,躲他干什么?他不干出一点活来,我们拿什么谈?浪费时光,糟蹋生命。”话说到这会,他看了看范良才,突然收口了。
范良才:“都难呵。现在的人际关系都是这样,有用的不找你,找你的都没用。你们忙吧,我先走一步。”
梁星辉一声冷笑:“老同学,你信不信?我会有一天,让他候静之自己找上门来。他狂妄,我比他更狂妄,你就把这话转给他!”
范良才:“男人,这就是男人!现在无论干什么,都得靠底气说话。”
梁星辉转向韩云炉:“我这位老同学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我都懒得啰嗦了,你也去,就把这番话,转告给秋小河那个十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