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郊区派出所内
一个年龄稍大的警察在接待蓝姐和马天宝。
蓝海琼手指着一份合同纸:“……你看这,不光是剧场违约赔偿,我们连带损失一共二十九万三千六百……三十万啊,可不是个小数目,这还不够立案?”
大警察:“不是不立案。你们之间属于劳动纠纷,还得先找劳动仲裁部门。”
马天宝:“你不知那孙子把我们害得多惨!”
大警察很同情:“惨是惨。但找到这两人,你也只能追究他们违约损失这一块的责任承担。毕竟车祸不是他们造成的。我们办案,必须有一说一。”
蓝海琼眼圈红了:“事情都是有一才有二,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没日没夜的去乡下四处赶场。眼下可好,他们跑了,这些债却全都让我兜着了……”
一个小警察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纸。
小警察:“查过了,照片和姓名没错,可跟编号和住址对不上号。如果编号和住址不错的话,可又和照片和姓名对不上。目前我们能做的,只能是这些。”
马天宝:“他给我们的资料都是假的?”
蓝海琼:“怪不得都说,鸡鸣狗盗之人,最有心机。”
大警察:“这也是个教训啊!我们做警察的为什么经常去查你们这些流动团体?就是怕你们出事!可你们呢,对我们什么态度?总以为我们是吃饱了撑的,无事找事。这下好了,自己找上门了……”
小警察:“我看过你们的演出,挺不错的。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出门在外,搭班演戏,对那些来路不明的人,一定要搞搞清爽。”
大警察:“首先就要核对身份证……”
马天宝拽着蓝海琼就走。
14.郊区派出所外
马天宝回望着派出所,没好气地说:“在给我们上课哩。”
蓝海琼:“警察说的也没错。”想起接连而至的挫折,她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马天宝:“蓝姐,几十号人全靠你打理呢,你别太难过了。”
蓝海琼:“剧院的债还没了,医院的债又接着来了。这么多人受了皮肉伤,不养个十天半月恐怕上不了台。这台子,怕真是塌了……”
马天宝沉吟良久,突然说:“我得去趟上海!”
蓝海琼:“要去也得我去。我有个孩提时的伙伴,现就在上海发展,老家镇上人都传他生意做得很大很大,……只是这多少年了,也没怎么联系……”
马天宝:“人一发达了,都髙髙在上。眼前对我们也起不了什么用处。”
蓝海琼的眼光在追忆着久远:“听说他人脉很广,在上海打听些什么,兴许也能帮点忙?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一直到髙中毕业。他父亲是个剃头的,家境很困苦,我们家那时也没少给过他帮助。……”
马天宝:“眼下大伙都在养伤,这儿你怎么能脱身?上海的娱乐场所,我多少知道一些。
趁团里没啥事,不妨我先去找找看,包括你这位孩提时的伙伴。”
蓝海琼点点头:“嘉州的好日子可能是走到头了。为了剧团的出路,我们必须要多做些谋划。只是,你一人去我不放心,再带两个人?”
马天宝:“算了,开支还是能节约就节约点吧。”
15.《金水塘》休闲中心小舞台上
傲慢的金水塘老板白不算领着黄米巡视着小舞台,一边比比划划。
白不算:“……这不是吹的。在上海滩黄金地段,像我这样的休闲娱乐中心,像我这样装备一流的小剧院,你去哪儿好找?”
黄米:“我晓得。金水塘好风水,人气一直很旺。”
白不算:“你看那墙,你看那顶,还有那德国进口的螺丝灯——看出点什么名堂没有?这里的所有装璜,可是花了老鼻子的大代价!光是剧场的消音设置,都是仿照国家大剧院的设计方案,一个模子套出来的。一点不含糊。”
黄米;“能在这儿驻点、演出,是我的荣幸。白总,你能在股东会上力排众议,为我赢得这份合同,我从内心感激你。我会好好做的。”
白不算:“前一拨戏班子也不是演得不好,他们唱的是传统剧目,太死板了点。你们来了,要每晚都能有点新鲜,把休闲客都能吸引过来,搞得红红火火。”
黄米:“我会的。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什么最疯来什么。再说了,我如果不做出点起色来,也对不起你这位朋友。”
白不算:“朋友?我们当然是朋友。不过我得提醒你,现在商业社会,朋友关系,准确定义,就是人脉关系。……哦,那份合同条款,你可都看清楚了?”
黄米扬扬手中一摞纸页:“这么长哩,我会带回去慢慢领会。”
白不算:“也没什么好领会。通篇都是按政策按行规抄来的,套话,废话。关键只是最后两条:押金三十万,分文不少,单方面违约,一分不退;另外,每晚演出三七分成,到月结算,如果不达标,立即卷铺盖挪窝。就这么简单。”
黄米一怔:“押金三十万?原先不是十三万?”
白不算:“十三万?露天广场啊?你没见什么都在疯涨?”
这时间,白婉领着新男朋友吕志走进了剧场。
白婉冲着舞台大喊:“老爸,——人,我给你领来了!”
吕志怯怯然:“有你这么介绍男朋友的?”
白婉:“你不知道我那老爸,整天急得就是这事,以为本姑娘是个嫁不出去的剩女。逮着个你,也算交差了。”
白不算兴冲冲下了台,对着吕志横瞅竖看。“……做什么的?”
白婉:“很物质、很实际呀。见面就问做什么的,还没问哪个山头的呐?老爸我实话告诉你吧,你不是喜欢炒股么?我就专门给你从证券交易所找个炒股髙手来。这驸马爷白领阶层,专业操盘,女儿就是专为您才折腾上这个女婿的。”
白不算:“以前怎么从没见提起过?……你们是怎么搭上的?”
白婉:“怎么叫‘搭上’?有做长辈这样说话的吗?老爸,我们的认识可传奇了,是一位抢劫犯从中穿针引线。”
白不算:“别没个正经。”
吕志:“伯父,白婉说得没错。真是一位抢劫犯,撮成了我们的相识。”
白不算懵懂:“抢劫犯促成你俩相识?……你们年轻人说话,真是愈说愈雷人了。”他回头看到黄米仍还傻傻地跟着,喝咤道:“你跟着我干嘛,先去项目部经理那儿交押金,取钥匙,然后再去保安部办张门房卡。”
黄米:“还要办卡?”
白不算:“就是你家菜园子,也还有道篱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一般人就那么好随便进出?不具有一定消费能力的人是进不来的。去呀!”
黄米:“那我去了。谢谢白老板。”
白不算盯着黄米走远,又笶脸转向吕志:“在证券行上班?”
白婉:“假不了。他以后就归老爸你调遣了,证券行的特髙课卧底。”
白不算:“这股票哇,我玩了十年。你要说呀,这国家的经济可有长足的发展了吧?可这股票我十年前买进时2045,现在上证指数还在2045,转了一圈又是回到原点。你看这闹得,多少股民血本无归,政府也不管管。”
吕志:“这与政府不搭界。蚀了,你埋怨政府;赚了呢,你带政府拆账?”
白不算:“啧,冷漠得有点职业味道,分析也很透澈。”
吕志:“最近情况是有点特殊。这不全世界都在闹危机呗?又碰上了熊市。”
白不算:“哦,对了,我还真有个问题想讨教讨教。最近我一直在观察涨停板那一块,我发现有两个优绩股,很有点猫腻……。”
16.餐馆厨房
常旺闯进厨房,差点与腋窝夹着酒瓶手里端着碗碟的小芸撞个满怀。
常旺喝道:“慌里慌张的,鬼捉你啊?”
小芸满眼委屈,只把眼光扫向身后的李春汉。
满脸油汗的李春汉瓮声瓮气:“小芸是帮我张罗的。我那位兄弟闷在房里,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常旺:“他怎么了?”
李春汉:“不看我一直在厨房忙?哪来及问?好像是出了点小事。”
常旺哼哧一声:“出点小事,都属正常。我看你那位兄弟,说不出哪天整出件大事来你都不会奇怪。”
17.贮藏室
用木箱搭起来的小桌上,摆了几样剩菜。地上扔了两个空酒瓶。
李春汉和秋小河还在喝,都有些高了。
秋小河舞动双臂,边说边比划:“那场暴雨下的呀,就像银河决堤了。还有那闪电,张牙
舞爪的,像无数条金龙要下来抓人。”
李春汉指着秋小河笑:“又孤陋寡闻了吧?那是龙卷风,又叫龙掉尾。”
秋小河:“对对,是龙掉尾。那龙尾一掉下来,我老婆就不见了。”
李春汉咂咂嘴:“那年我老家龙掉尾,卷走了一头牛。二十里外一个村子办喜事,那头牛正好砸在嫁妆上。……”
秋小河:“你看看,夯夯的牛都卷走了,何况一个轻飘飘的女人……”
李春汉:“昨夜一共卷走了几个人?”
秋小河:“就我老婆失踪了。”
李春汉:“别人没事?”
秋小河:“都好胳膊好腿的。”
李春汉:“嗬嗬,这龙挺好色啊,专挑漂亮的卷。”
秋小河吱唔:“是,是有点蹊跷。”
李春汉起身拿来杯,倒满酒:“兄弟,咱哥俩放个雷子。”
秋小河:“放。”仰起脖子将满杯的酒喝了。
李春汉:“蓝狐,这名字不好,妖气重,惹灾惹祸。”
秋小河:“他们团长叫蓝姐,昨晚好端端的少了一条眉毛。”
李春汉故作惊讶:“那条眉毛给掉尾龙舔掉了?”
秋小河点头:“舔掉了。还有个女演员一夜间大了肚子。”
李春汉睁圆双眼:“那是怀了龙胎啊。”
秋小河:“副团长少了只耳朵,变成了独角兽。”
李春汉干了杯中酒:“编吧,兄弟,这等狗血的故事,你也能编出来!”
秋小河有点慌:“我没编,我真的没编。”
李春汉:“叶秀枝肯定出事了,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秋小河低声咕哝:“就在龙尾掉下来的时候,她突然不见了。”
李春汉站起身:“你还不跟我讲实话?”
秋小河:“她真的失踪了……”
18.西式餐厅
摇曵的烛光,猩红的酒。音乐靡靡,充满小资情调。
叶秀枝静然地看着对方:“还能喝么?”
黄米举起酒杯:“回到上海了,又找到一处安营扎寨之地了,真高兴,喝!”
叶秀枝给他杯里再斟满:“喝吧,只要你高兴。”
黄米:“你也多来点。你喝酒后更加勾魂,面若桃花。”
叶秀枝:“又来了,臭流氓!我们在谈正经事,别说歪的。”
黄米:“好,咱说正事。《金水塘》小剧场的钥匙都到手了,猫眼妹、东北妞她们就像鱼戏水一样,一个个很快会游过来。”
叶秀枝:“你跟白老板签合同,他没提别的要求?”
黄米:“白不算那可是条人精,哪会白白把块肥肉送到我嘴边上?这次开口押金就是五十万。”
叶秀枝:“五十万!你在上海也没多少人际关系,去哪儿筹措这大笔钱?”
黄米:“拆东墙补西墙呗。我现有一半,另外再七拼八凑……”他突然抓住叶秀枝的手:“这时候,你一定要帮帮我。你的那笔积蓄,我不能马上还你了。……”
叶秀枝轻轻地抽出手,叹了一口气:“经历过这些日子的风风雨雨,我们也算是名符其实的患难之交了。在这节骨眼上,我没有不帮你的道理。……可你这个臭流氓要记好,我是个弱女子,你也很清楚,那点积蓄都真真切切的是我苦做苦累、卖艺卖身搏来的呵!”
黄米:“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一口一声臭流氓,卖艺卖身,就像我在拐骗良家妇女?……你到现在还犹疑我们的这段感情?——说穿了,我们能走到一起,是命运使然,都为同奔一个前途。”
叶秀枝:“不为前途,只是‘钱’途。”
黄米:“没错呀,一回事呀,现在做人做事,谁不都奔着一个钱来?你听着,这一回,我不会再犯以前那种低级错误了。我对周边市场已作了详细评估,只要我们努力,经营得当,《金水塘》小剧场还是有得赚的。我保证不出半年,你的钱会连本带息还你。”
叶秀枝:“你就这么自信?”
黄米:“有你与我同行,我当然自信。不说我,白老板对你也特欣赏。你只甩了那么两下水袖,他脸上就由阴转晴了;尤其看了我俩那半截话拉儿的小品,差点都把他笑岔了气!不过他这回,也提了个小小的要求,说你演出时再放开点,那上座率就一点不愁了。”
叶秀枝:“放开点,怎么叫放开点?”
黄米:“我知道,你懂滴(的)。就是在台上要浪点……”
叶秀枝脸一沉:“我们还浪得不够哇?”
黄米嬉皮笑脸地说:“较真了?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还有个说法,女人不浪,男人不让。”
叶秀枝将酒杯一顿:“所以我说你流氓。你真乐意我去台上丢人现眼?”
黄米:“他们《金水塘》会所,是集洗浴、休闲、餐饮于一体的娱乐场所。去那儿的多半是荷包鼓鼓的性情中人,吃饱了喝足了,也洗干净了,去看表演不就是图个开心?那些爱看芭蕾舞的、听交响乐的高雅主儿,会去《金水塘》么?”
叶秀枝没好气地说:“要浪,你让猫眼妹、东北妞她们浪去!”
黄米:“当然让她们浪去。你就是想浪,我还舍不得呢。”
叶秀枝:“以前教我黄梅戏的老师说,下流入上流难如登天,上流变下流一念之间。表演要求俗,但不求粗俗,要入流,但不入下流。太俗了就不是艺术。”
黄米:“谁不这么说呢。以前干我们这行,人称上层建筑,是上流。可现在你说这些,谁听呢?”
叶秀枝无语。窗外雨沙沙。
19.贮藏室
秋小河开始酒上脑了:“昨晚一宵没合眼,谁知碰上了龙掉尾……”
李春汉:“我只想问一句:你找没找到叶秀枝?”
秋小河:“失踪了,上哪找去?不找了。”
李春汉:“真不找了?”
秋小河摇头:“不找了,回家陪妞妞去……”
李春汉揪住他,骂道:“混帐东西!你的那点破事,藏着掖着不想告诉我,我不难为你。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兄弟,就听我一句话,苦死累死也要在上海撑下去,女人没找着,你回去还有什么脸面?”
秋小河带着醉意小声朗诵起来:“朋友,走到哪儿都是朋友;女人一旦离开了你,就不再是你的女人……”
李春汉:“叶秀枝是我们梅城女人,也是我们剧团女人,更是你的女人!”
秋小河摇着头:“算了,走就走了。我成个废人了,跟着个废人干嘛?不说她叶秀枝从骨子里瞧不起我,所有的人都瞧不起我,都在笑话我。我成了行尸走肉,酒囊饭袋……”
李春汉:“周围人以前都说你是属驴的,做事特犟,不撞南墙不回头。真让兄弟我失望了,生活已把你磨钝得这般消沉。”
秋小河:“那时好歹还是个副团长,现在可是什么也不是。”
李春汉:“你还真把那破官当回事了?”
秋小河:“那时好赖也管几十号人……”
李春汉:“你到现在也没告诉我,叶秀枝究竟出了什么状況?”
秋小河一声低叹:“我算毁了,真的毁了。我做人太失败了。再找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如果不是怕妞妞成为没爹没妈的孤儿……”
李春汉过去扶住他:“好好睡一觉,太阳一出来,什么事都没了。”
秋小河:“我已经一觉睡醒了。人活在世上,真没意思。来,接着喝。”
秋小芸和阿贵的身影在门外一闪,很快又消逝了。
20.黄米住处
叶秀枝边走边用毛巾擦着湿头发,从浴室出来。
暗淡的逆光渗透入室内,浴后的叶秀枝身条的轮廓凹凸分明,活力饱满的肌肤,满目皆是质感,成熟少妇的魅力与最佳色彩的感觉,使端坐内室的黄米,面部的表情骤然起了变化。那是一种激情、冲动与渴望。
叶秀枝望着昏暗中的黄米:“为什么不开灯?”
黄米:“街灯也是灯,难道不是么?朦朦胧胧的,更出味。”
叶秀枝:“一脸贼色,在深沉什么呀?”
黄米:“我在思考未来。”
叶秀枝:“我告诉过你,我们没有未来。”
黄米张迎双手:“那就更要珍惜眼前。”
叶秀枝:“干嘛这么看着我,色男。”
黄米嬉道:“这是一幅画。一幅非常出效果和感觉的油画,它的名字就叫----《浴后的少妇》。”
“你说的不是画,是黄碟吧?臭德性!”叶秀枝很受用这般恭维,但嘴上却扭捏作态:“别和我说那些肉麻的话,我听多了翻胃。”
黄米的身躯慢慢湊了上前:“我现在明白了什么叫秀色可餐。”
叶秀枝:“又来流氓。我看你也是上了年纪,身子愈来愈软,嘴巴却愈来愈硬。”嘴里说着,同样难敌诱惑,黙许着黄米的猥亵目光和那双不安分的手。
黄米:“想想在蓝狐的那段日子,简直是人间地狱……”
叶秀枝:“不提那事了。说点开心的好么?”
黄米猛地站起身,将叶秀枝一把拽进怀里。
象征性挣扎一番之后,一双脚又情不自禁地慢慢靠拢,突然踮起,悬空……
两人融为一体倒向床沿。女人的拖鞋从床帮滑落。
伴随而之的是两人含混不清的喃喃声,粗重的喘息声……
——紧接声音放大,那是在争拗,出现的画面已完全不是造爱,犹似一场打斗。唯不同,是两人都失落地坐在床沿上。
黄米:“真是要命!为什么总是跨不过这道心坎,躲不去那道障碍?……你不是说过,做就做了。可每到这时岔,总要这想那想,这般难为自己?”
叶秀枝发髻散乱,瀑布一样遮掩着抽泣的脸:“是的,是的,我心里躲不过。”
一双手伸过去,另一双手又缩回来。
叶秀枝:“自打我俩认识,你会不会一开始就想,我是个很放得开的女人?台上台下不分,真戏假戏都唱?”
黄米:“从没。”
叶秀枝:“我不是那种情感迷乱的女人,真的不是。”
黄米:“你一点都不迷乱,这我知道。”
叶秀枝扯合胸襟,又用手指抠抠吊带:“我对生活是认真的,也是求上进的。其实你不晓得,我丈夫对我很好,不是一般的好,是真好。”
黄米:“真好真好。能感觉得到,你也没少说。”
叶秀枝:“我丈夫过去是很能的,不是一般的能。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不能了。就是因为他不能了,什么都做不来,我们才吵架。一气之下离开了家,我也后悔。”
黄米:“你一直在后悔。”
叶秀枝:“可我也是没办法呀!我们要生存,下有孩子要上学,上有老人要赡养,空耗不起呀!我赌气,出来跑场子,也是逼着他要走出来,找点事好干干。男人哪能没担当?……”
黄米:“男人是得有担当。错不在你。”
叶秀枝又将身子避了避:“怎能没错?认识你这个流氓就是错。……想想他一个大男人的,既让人嫌弃,也让人可怜。上要照顾老的,下还要服侍小的,心里肯定没少还惦着我。可我却在这里和你一起鬼混……”
黄米:“这就不对了,怎么叫鬼混?你一个女人在外挣钱,养活一大家子,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他的手儿变得无去处了,索性停止:“咳,你不是常说,我们都不是少男少女那么纯粹了,还去谈这些多没劲。”
叶秀枝:“纯粹,这词不对么?现在是没多少纯粹的东西了。……可我不谈,心头就能抹得去么?秋小河在家当爹当娘,他哪不憋屈?有句流行话怎么说来着?现在都是把小的当老的供着,老的当作小的养着。”
黄米:“不是这么说,是有钱人把宠物当儿子养,没钱的人把儿子当宠物养。”
叶秀枝:“一想这些,我心里能没障碍么?”忽儿又扑向黄米,用拳直捶着对方:“就是你,把我教坏了,成了个不顾家的坏女人了。”
黄米:“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不是谁教谁的事。”
叶秀枝:“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弄成今天这个样子?看来我只能当个坏女人了。刚开始出来走穴,白天凉水泡方便面,晚上裹着幕台布睡觉,心里也没什么不踏实。自打我遇上了你,帮着我去找场子,生病喂我药,喂我食,我就知道不好了,会有今天的。这场车祸更是天意,让我想躲也躲不得了……”
语无伦次的叶秀枝仍在喋喋不休,半晌才注意到兴趣索然的黄米:“我成天骂你流氓,其实骂的也是我,我愈来愈受不了。……”
“骂骂也好,骂骂也好。你不过就是想表白,贞洁妇也怕赖汉子缠?所以一口一声说我是臭流氓。”黄米目光无着,但还是貌似深温柔地抚摩着她。
叶秀枝:“冤家啊,我早想过了,是人抗不过命的,你是坏女人,就得是坏女人了。”
黄米直面叶秀枝:“我是个臭流氓,也真是个臭流氓。”这下是轮到他有些不正常了:“打心里讲,我这个坏男人,也从来都无法躲避我的老婆那一双凶悍的眼睛,总好像无时不刻地在盯视着我。可说起来,她又能凶悍到哪里去?见面的那双眼睛总都是泪水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