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贮藏室
秋小河眉飞色舞,在收拾行李。
急雨扫得屋顶有些渗漏,李春汉把底下的塑料盆挪了挪。
秋小河将叶秀枝的那件裙子及衣服等干货装进编织袋,又伸手取下挂在墙上的风干鸡和腊肉,用塑料袋裹了裹,也要往编织袋里塞。
李春汉直摇头:“我说小河,你怎么连这些都带去呀?”
秋小河:“要带去,肯定要带去!”
李春汉:“天生的骆驼命,那么沉,也不嫌难扛。”
秋小河:“我既然能把它扛到上海来,就能把它扛到嘉州去。”
李春汉笑了:“也行,明晚就烧顿腊味美餐,巴结一下刀马旦。”
秋小河:“一对原配,用得上巴结?”
李春汉:“吃饱喝足了,正好耍流氓呀。”
秋小河忍住笑:“用词别那么难听。我们是正经夫妻,只能说是小别胜新婚!”
李春汉:“好好好,新婚新婚!反正你准备了一年弹药,尽管使。”
秋小河在他身上擂了一拳,尔后,却又盯着晒台上的屋檐雨水发愣。
35.郊区公路
仍是雨如瓢泼,四周只有风雨声。
积满雨水的公路上,不见一辆过往车辆。
36.厢车上
厢车翻了个底朝天,里面漆黑一团。
特别安静,大伙显然被突如其来的灾祸吓傻了。
黑暗中突然有人叫喊:“我的胳膊呢?谁看见我的胳膊了?”
一车人仿佛被喊醒了,刹时间车内哭喊声响成一片。
马天宝叫喊:“蓝姐,蓝姐!”
某个角落里传来了蓝姐的呻吟:“我在这……”
马天宝:“你没事吧?”
蓝海琼:“活着,好像还活着。”
驾驶员挥舞虎头钳,拼命砸玻璃,车窗变成了逃生门。
由于车顶变成了车底,沟里的水涌了进来。
马天宝:“怎么这么静呢?是活着的都叫一声啊!……”
开始有人哼了,也见有泥人从砸开的车窗爬了出去。
37.沟堑底
黄米焦急地呼唤:“叶秀枝,你在哪,你在哪?”
黑暗中有人抱住了黄米的双脚:“黄哥……”
黄米按亮手机,在叶秀枝脸上照了照,低声问:“还能动吗?”
叶秀枝哭了起来:“不知道,我不知道……”
黄米:“你往这边来,我先爬出去,在外面拉你。”
叶秀枝:“黄哥,你不能扔下我……”
黄米:“我把自己扔了,也不会扔下你。”他把万秀枝挪到窗边,自己先从车窗里爬了出去,跪在水沟里,双臂伸进车窗,抓住一双手:“是你的手吗?”
叶秀枝:“好像是我,黄哥……”
黄米使尽气力,把叶秀枝从车窗里拖了出去。
一出车窗,叶秀枝就抱住黄米哭:“黄哥,只有你心里记着我。”
黄米:“来,试试看,手脚还能不能动?”
叶秀枝浑身颤抖:“我不敢试,我怕身上哪儿折了,成残废了。”
黄米安慰她:“别怕,来,试试。”
叶秀枝开始小心翼翼地活动着四肢。
黄米:“好。两条胳膊都是好的。接着试,先动右腿,好,右腿能动,右腿是好的。再动动左腿,小心点,左腿能动,好,左腿也没伤。手脚都是好的,哪也没伤。”
叶秀枝放声大哭:“刚才,刚才我就怕自己残了废了,没人要我了……”
此时,从车窗里又先后爬出了几个人。
马天宝跌跄爬上水沟,拨打手机:“120吗?快来呀,快来!”
38.沟堑沿上
黄米扶着叶秀枝,从水沟里爬到了公路上。
叶秀枝再次活动四肢,喜极而泣:“菩萨保佑,我真的一点没伤。”
黄米:“这么好心肠的女人,鬼神不会动你。”
叶秀枝担忧地:“不知蓝姐怎样了,还有小欧他们……”
黄米贼眼一亮:“顾不上她们了,我们走。”
叶秀枝:“去哪?”
黄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叶秀枝:“不,我们不能扔下蓝姐他们。”
黄米生硬地:“我们刚刚死里逃生,哪有能力去救别人?快走!”
叶秀枝依旧不动:“万一蓝姐伤了残了,谁帮她呀?”
黄米:“120很快就会来的。”
叶秀枝:“那就等120来了再走。”
黄米:“宝贝,你想学董永卖身吗?我俩卖给蓝狐,得白干两年,拿不到分文的演出费。这是天助我也!快走吧,再晚就无法脱身了。”
在黄米的挟持下,俩人顶着风雨,往一片树丛里钻去……
39.郊区公路
黄来和叶秀枝从树林走到马路上。
一辆120救护车鸣着警笛飞速而来。
黄米一下子扳过叶秀枝的身体,两人将背对着公路。
40.路边小店
这是那种常见的路边店,附带卖个饮料香烟什么的,很小。
黄米和叶秀枝在用餐。他俩都换上了干爽衣服,衣服不合身,很明显是店主人找出来的。
柜台上点了蜡烛,店主在烘烤几张湿漉漉的百元大钞。
黄米连面汤都喝了,擦擦嘴,笑问:“是假钱吧?”
小店主看了又看:“真钱,上面有水印呢。”
黄米焦虑不安看着院外:“天就像漏了,这么大的雨……”
这时,一辆装有蔬菜的小型货车在雨中开进了院里。
黄米:“这就是你堂兄的车?我们什么时候走?”
小店主:“雨一停就动身。你看,我一个电话他就到了。我堂兄每天都要送蔬菜到上海,赶早市哩。”
黄米:“这么小的车……明天早上能到上海?”
小店主:“车小,慢是慢了点。小心驶得万年船,慢点安全。”
风雨声中,120救护车的鸣叫声由远及近。
黄米走过去,关上了小店的门。
叶秀枝:“也不知有哪些人受伤了?”
黄米也表现出担心:“不会出人命吧?水沟是软底子,应该是有惊无险。”
少顷,120急救车从门前呼啸而过,往市区方向去了。
叶秀枝突然记起什么:“我得回去一趟!”
黄米:“那不成了飞蛾扑火吗?”
叶秀枝很坚决:“我要回去!”拉开门就要往外跑。
黄米拽住她:“还牵挂行李?不就是几件衣服呗?”
叶秀枝:“我得把笔记本拿来。”
黄米:“你说得这么直白,让我伤心了。”
叶秀枝:“你伤心什么?我俩走到今天这个境地,你说图个啥?……那上面一笔一笔,记的都是我这一年来的血汗钱啦。”
“得了得了。”黄米找店主要了纸和笔,写了张条子:“欠条,欠到叶秀枝同志演出费六万八千六百元。欠款人黄米”,写完递给叶秀枝。
叶秀枝看了好几遍,将欠条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
黄米笑道:“这下心里踏实了吧?”
叶秀枝有些不好意思:“亲兄弟明算账,本来就该这样嘛。”
小店主惊讶地:“你俩不是夫妻?”
黄米:“谁说不是?你没见我俩贴肝贴肺地亲着吗?”
小店主摇摇头:“夫妻还打欠条,多别扭。”
黄米无奈:“现代人,现代生活,都是这样。谈到钱,不含糊。”
小店主:“城里人真怪,夫妻间你欠我、我欠你,这样岂不生分了?”
41.长途汽车站
清晨的冷风冷雨中,李春汉和秋小河在相互推塞一叠钱。
秋小河仍还是背着那只编织袋。他又把钱塞回去:“即便你是取款机,我也不能无节制呀!——上次给的钱还没花完呢。”
李春汉:“拿着!去旅馆开个房间,夫妻俩好好快活几天。”
秋小河:“当然要快活。去旅馆倒无必要,歌舞团还能没住的地方?”
李春汉:“你没走过江湖?没在草台班里混过?那种地方,红男绿女挤几间大统铺,乱哄哄的,能方便行事?这次见到叶秀枝,好好哄哄她,把她哄回家去,就天下太平了。手脚大方点,别让她看不起你。”
秋小河将钱最终还是揣进内衣口袋:“这钱,我会还给你的。”
李春汉:“多余的话。”
秋小河:“你也不宽裕。”
李春汉:“我好赖有个手艺,饿不死。揣好,别再弄丢了。”
秋小河想了想说:“我想通了,万一她不肯跟我回家,我也留下来。过去她一直抱怨我没出息,是只看家狗,不愿走出家乡的那个小县城。我现在怎么也是个星探了,就索性陪着她一块在外闯荡。”
李春汉:“这是个路子。热灰煨红芋,不信煨不热她。”
秋小河挥摆着手。“回吧。让你操心了。”
李春汉:“见到叶秀枝,就给我来个电话!”
42.上海某髙速公路出入口关卡
——右边。出城口。
阴雨蒙蒙。长途公共汽车驶近栏杆停下。
司机从车窗伸出手来,索取出城过路卡。
秋小河脸贴着窗玻璃,心事重重地眺望着窗外。
——左边。入城口。
装满一车翠绿菜蔬的小型货车,从对面正好驶来。
司机也是同样伸出手,向柜上递钱缴纳路费。
狭窄的副驾驶位置上,挤坐着黄米和叶秀枝。
叶秀枝倚靠着黄米的肩,睡意朦胧:“这到哪儿了?”
黄米一脸亢奋:“我们进上海了!”
叶秀枝一听,赶紧抬头,直腰,正看到秋小河坐的长途汽车启动,出城而去。
这会,栏杆髙高扬起,给蔬菜车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