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纯正采》会议室内
墙上的壁钟正指十点。
会议室里坐着众十位星探,个个神情肃穆,目不斜视。
他们一律黑西装,白衬衣,皮鞋贼亮,领带的别针上是公司精致的徽标,又帅又酷,有点像民国故事里的特工,又如港台片中的**。
秋小河畏畏缩缩坐在未排,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梁星辉正对着墙上的投影在讲话:“……刚才只是简单分析了一下,这世界几大模特经纪公司的名气从何而来?得出的结论想必大家都一目了然:没什么奥秘,就是实力。要想成为同行业的翘楚,就一定得有一支雄厚的名模队伍,说到底,名模才是我们的立足之根本。”
向天笑:“大道理其实也不用多讲,看看眼前的现实吧:不说全国几百个城市,上海滩上模特经纪公司少说也有十几家了。要想立足上海滩,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就一定得打造自己的品牌。我们《纯正采》的品牌是什么?就是培养一支好的模特队伍,再把他们精心包装,推上社会,闯出知名度来。九九归一,有了名模,公司才有名气;他们是公司的摇钱树。”
韩云炉立即插言:“听明白了吧?你们这些做星探的,就是栽培摇钱树的人。名模从哪来?工厂生产不了,超市也不出售,名模就在你们的眼睛里,靠你们练就的一双火眼金睛,去茫茫人海中发掘。没有优秀的星探,哪来优秀的名模?”
向天笑白了韩云炉一眼,正欲争辩什么,被梁星辉阻止了。
梁星辉:“正是基于这一思路,前些天我们搞了场公开招聘,目的是尝试,效果嘛,也还行。当然,公司要永续发展,壮大和充实星探队伍,这事同样不能忽视。今天,这儿又多了一位新人,来,你站起来,自我介绍一下……”
秋小河谦恭地站起身:“我叫秋小河,又叫小河鳅,请各位多关照。”
梁星辉:“大战在即,时不我待啊!今天,秋小河加入了我们的团队,只要行之有效,明天,还会有赵小河、钱小河,陆续有来。”
众星探相互觑视,不发一言。
梁星辉:“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众人乱哄哄地:“老板的话,我们都听明白了。”
梁星辉:“明白就好。散会。”走到韩云炉身边,拍拍他的肩,“老韩,秋小河今后就靠你调教了,只当多收了个徒弟吧。”
韩云炉笑道:“他一来就帮我背丈母娘,我能不尽心吗?”
梁星辉:“这就好。”说着转身走了。
11.《纯正采》星探办公室
刚刚进屋的星探们仍在七嘴八舌。
星探甲对门外探了探,说:“秋小河,小河鳅,看上去真像条泥鳅,滑来滑去。这位新来的同行,很另类呀。”
星探乙:“另类?整个一个土老冒,土得掉渣。”
星探丙:“干我们这一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我看啦,梁总有点乱弹琴。”
星探丁:“一个月?他能把上海城区东南西北方向搞搞清爽,就已经难为可贵了。我还真好奇,他去寻美,真不知他眼中的美该是个什么样子?”
星探甲:“都是出来混的,不必去嘲笑人家。其实,他也算不上个人物,哪值得花这么多唾沫去评论?我倒是想,梁总这么做,其本身就暗藏玄机……”
星探丙:“谁看不出?信号非常明显。新来者,试用一个月,出成绩留下,无成绩滚蛋。这种用人制度,从运作成本考量,最划算不过了。”
星探丁:“老板都精。他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给我们这些老人一个当头棒喝,万不可懈怠,万不可懈怠啊。”
韩云炉走近插言了:“咋呼些什么呢?有比较,才有鉴别,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在市场操纵这大形势下,占着茅房不拉屎的好事,怕是上哪儿也找不到的。”
星探甲:“你不同。你是首席星探,是对公司有贡献的,我们无法和你比。”
韩云炉:“一样一样。人如弹簧,压压弹弹,有压力才有动力。这不也给我们都提个醒,别太散漫了,要努力着点。”
12.《纯正采》排练大厅
秋小河倍感寂寞,偌大的公司他不知该去哪儿。他东张西望来到排练大厅,坐在‘丅’台的一个边角上,打开梁星辉给他的杂志,闷头看了起来。
新来的凌角在‘丅’台练猫步,田蜜蜜在旁边指点。“……你舞跳得好,但不一定就模特做得好,正确的行走态势,首重的是韵味,韵律,……”
凌角矜持地对秋小河示意了一下。谁知这一点头,头顶上的书掉了下来。
田蜜蜜训斥:“喂,喂,是不是瞧你舞伴过来啦?德性!”
凌角拾起书本,继续练起猫步来。
不远处,张丽在那练形体。
田蜜蜜站累了,走过去坐在秋小河身边。
秋小河往旁边挪挪屁股:“田小姐……”
田蜜蜜拉过杂志,翻了翻,扔过一旁:“一堆垃圾!”
秋小河赶紧把扔散的杂志理整齐,抱在怀里。
田蜜蜜开始逗着秋小河:“秋老师!——”
秋小河愣了愣:“我?我不是老师。老师是您。”
田蜜蜜:“这可乱来不得。在我们模特眼里,星探都是伯乐,都是恩师。往后还得请秋老师多多关照,多多提携。”
秋小河明知田蜜蜜拿他调侃,却装作没听懂:“一定关照。”
田蜜蜜忍不住大笑,跑到张丽那边去了。“你听到了吧,笑死我了!”
张丽低声地:“师姐,我看他挺老实的,你就别逗他了。”
田蜜蜜边擦笑泪边说:“我哪敢呀,是他自己在搞笑。”
她俩的话,断续传进秋小河耳朵。他看了凌角一眼,夹起书本离去。
13.《纯正采》首席星探办公室
秋小河眼瞅着那锃亮的铜牌,诚惶诚恐,迟疑半天才敲门。
屋内烟雾缭绕,韩云炉双腿架在桌面上,正在看一组欧洲模特走秀的录像。
韩云炉:“谁呀?进来说话。”
秋小河:“是秋小河向你报到。”
韩云炉:“兵营啊?报什么到。刚才不已经认识了。”
秋小河喉节滚动着:“你夫人知道我,是个连跑堂都跑不利落的人,嘿嘿,一下子又成了星探,还真不知怎么去做。”
韩云炉:“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呗。”
秋小河:“梁总说了,你是《纯正采》首席星探,经验丰富;梁总还说了,我要把这碗饭吃下去,就得多向韩老师学着点,要多多讨教;梁总还……”
韩云炉:“得得得,讨教什么呀。我刚刚翻过你的履历,在剧团做过管理,还当过付团长。能做官的都不是凡角呀。”
秋小河:“鸡膆子大的官,见笑了。”
韩云炉:“官当到你这地步,是让人有些发笑。我看你是不太会当官,最起码是不太会混。……不过,模特这行说到底吧,也是一种表演,称之为演员也不为过。怎么选演员,你应该会的。”
听到这里,秋小河平添了点自信:“真若按韩老师所说那样,我还是有点基础的。我在县剧团那会,也到下面乡镇招过演员,经我手挑选进来的,也有日后顶了大梁。不瞒你说,我老婆演的《天仙配》都上过省电视台,当时就是我从一个深山沟里发现他的。”
韩云炉阻止了秋小河的卖弄:“不要总提你那虚构的老婆。”
秋小河:“不是虚构。我来上海就是为了找她来的。”
韩云炉回转身,笑了:“这好哇,模特儿靠找,老婆也要找,这份工作倒挺适合你,公私兼顾。”
秋小河:“梁总只给了我一个月的试用期。我祈盼能得到你的指点,尽快把工作熟悉起来。”
韩云炉:“我还欠你一个情哩,能指点,我当然会指点。但话必须说清楚,星探这行不好混。选模特,虽然等同选演员,但也不同于一般的演员……”
秋小河展示着手中的一摞书:“我晓的,模特身型为第一要素。脸庞要小,身条要长,走路要发癫,身子不能太胖,不见琐骨的不要。”
韩云炉嘴角抽搐了一下:“还知道一些杂碎。”
秋小河很天真:“我把这行概括了一下,胖不得瘦不得,高不得矮不得。当然,如果一双手,或是一双脚,长得特别出众,这也是要予以关注的。手模,脚模,这种冷僻的模特职业,在西方己渐渐兴起,其广告应用的市场价值比之平面模特也毫不逊色,更具潜力。”
韩云炉:“临时抱佛脚,真还记住一些常识了,这很好。关于手模、脚模,公司还没有具体的运作方案,以后吧,上层也许要考虑,那不关我们屁事。而就眼下国内而言,平面模特的需求仍占据着主要市场,这也是目前我们干星探的工作重点所在。听明白了吧?”
秋小河搔着脑袋:“明白是明白了,就是不知道这第一步怎么跨?”
韩云炉:“怎么跨,就这么跨呗。走出去,往人堆里扎,去大马路上乱蹿。你的职业是明星探子,探什么?就是去寻觅这方面可造就之才。商界把这种人叫猎头,也有行业称为猎手。叫星探,港澳台也只是近来年才这么叫。”
秋小河:“书上讲,干这一行首先得有敏锐的嗅觉。”
韩云炉敷衍着:“一点没错,就得像狗一样。公安局破案为什么依靠警犬?因为它有好的嗅觉,它能发现线索。不不不,又不是去闻香粉,这样说也不对,我们是人,不是狗。狗靠的是鼻子,我们靠的是眼睛。”
秋小河激动地掏出笔记本,正要记上两笔,又被韩云炉阻止了。
韩云炉:“记什么?要往心里记。你当官当惯了,开会都不停地记,又有多少记到了实处?纸上记得都是套话、假话,拿出行动来才是真话。”
秋小河一副苦脸:“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始这‘行动’?”
韩云炉:“行,就是出行;动,就是动起来。出外找去啊!”
14.跳蚤市场一角
秋小河来到卖墨镜的小摊前,抬头瞅瞅当空烈阳,蹲下身子挑选墨镜。
戴了一副又换一副,总感觉不怎么满意。摊主不断向他推荐各种款式,他都摇摇头。摊主:“买家,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秋小河:“搞艺术。”
摊主:“买家咋不早说呢?怪不得一看你就有那股子艺术味。”
说着,从提兜里翻寻出一副特大的墨镜递给秋小河,“这款卖得特火。很多大名星都来我这买。”
秋小河戴上墨镜,几乎遮住半张脸。
摊主:“有味!先生你戴上它,可真有味的不得了。”
秋小河拿起镜子照了照:“是不是太大,也太夸张了点?”
摊主:“哇塞!简直酷毙了,还真有几分杰克逊的风采。”
15.上海人民广场
秋小河戴着那副水货眼镜,鸭摆水式地走在广场上,十分招摇。
偶然,见到一两个漂亮女人,秋小河停下,压压眼镜,扫量对方。
对方也停下,不解地看着他。
秋小河摇摇头,摆摆手,走了。
“十三点!”对方也摇摇头,带着一脸不屑,赶自己的路。
路过一家烟草专卖店,秋小河思忖了一下,对柜台:“拿包雪茄烟。”
他抽出一枝,嗅嗅,把玩于手中,连蹦带跳地继续前行。
自此,那根雪茄烟由始而终都出现在他的手上,直到有一天玩残。
16.李春汉宿舍
李春汉有些失落地坐在破沙发上抽烟。
他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板胡,伸手摘下。
尝试着拉了几下,有些走音走调。
他将拉琴的手伸到鼻前端详,时而伸掌,时而捏拳,如此几番反复,最后一脸悲壮地把板胡又挂上墙。
板胡的琴弦晃荡两下,不经意间滑落,正刮到墙上粘贴的那张儿子的画:“我有一个温暖的家。”
李春汉眼睛望着茶几上的全家福,又盯着儿子的画,在重新挂放琴弦的同时,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揭下画来,急忙展示背后,赫然写着两字:蓝狐。
他直摇头:“这破屁孩!什么东西不能画画呀?差点把你小河叔的老婆闷在里面出不来了。”
17.贮藏室
罐头盒堆积的小桌上,放有梁星辉给的几本模特书和时尚杂志。。
秋小河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写日记:“我这个阿Q来上海,真有些糊涂了。弄不清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找老婆,还是为了找活干?但有一点肯定,我真的丢失什么东西了,我得把它找回来。谢天谢地,梁总总算收留了我这条流浪狗……小河鳅呀小河鳅,你这一头扎进了大海,能不能整出个人样儿来?……”
秋小河举着茶杯:“好在双管齐下,并行不悖。来,以茶代酒,祝贺你秋小河这个浑蛋,一切重新有个好的开始。干!”
放下杯,秋小河又起身,对着墙上大地图端详:“时不我待呀。工作重要,找老婆也重要。这下一步,下一步……”。
李春汉兴冲冲推门进来,站在一旁,笑眯眯看着秋小河。
秋小河叉着腰,正在地图某个位置圈着红圈:“找本团长有何公干?”
李春汉控制着自己情绪:“进展如何?”
秋小河愁上眉梢:“我贴出去的《寻妻启事》,说不管用也还管点用,已经有好几位热心人打来电话提供线索。一个是四川的,一个是河南的,还有一个更远,是新疆克勒玛依的。可再追问下去,我去都不想去了。”
李春汉:“做什么都要仔细,应该上门去核实一下。”
秋小河:“都说叫秀枝,但不可能是我的那个秀枝!什么当保姆的,做家护的,还有给小巷小弄送液气罐的。我老婆堂堂一个文艺工作者,你说她会做那些?”
“人都是逼出来的。也许换了工作?这可没个准。”李春汉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是不用再瞎折腾了!你老婆——我给你送来了。”
秋小河转过脸,似信非信。
李春汉一脸得意,将几张大额钞票往桌上一拍,“找去吧,这次不会有错的。”
秋小河:“又来发救济粮了?上次借你的钱还能管几顿……”
李春汉见到桌上那几本模特杂志,随手翻看:“你现在还没工资开。无论找模特也好,找老婆也罢,钱还是要的。”
秋小河打开夹在钞票里的那张纸,惊喜:“蓝狐?——”
李春汉:“我儿子暑假来时,把你老婆藏到画里去了。”
秋小河:“这蓝狐歌舞团到底在哪呢?”
李春汉:“有了单位,应该好找。”
秋小河:“你又错了!根据我最近摸底排查得出的教训,二千万人的上海,这种草台班子,多如牛毛。叶秀枝她当时没给你说个大体方位?”
李春汉:“说了我能不告诉你吗?”
秋小河:“蓝狐?叶秀枝她就给你写了这两字?连个手机号也不留?”
李春汉:“她见我问起,也是匆忙应付。这,不也是线索?”
秋小河将纸片叠起:“缩小目标,也是好事。反正工作有了,不焦急,慢慢来。”李春汉:“你也挺有女人缘啊!正业找模特,副业找老婆,一人身肩两份活,
转的都是女人……”
18.上海街头
秋小河在一娱乐场所前向人打听,行人摇头。
秋小河在某处看演出海报。偶然见有点姿色的女人进出,扭头瞥一眼。
秋小河坐在台阶上翻找娱乐报纸……
19.书报亭
秋小河背后的衣衫湿了一大片,脚步渐渐慢下来。他揉了揉膝盖,向不远处的书报亭走去,靠在墙皮上喘了口气,掏出两枚硬币递进窗口。
秋小河:“老板,来瓶水。”
报贩拿了瓶矿泉水:“还差一元。”
秋小河又掏了一枚硬币,一口气喝干。
报贩惊恐:“从哪儿来,非洲?渴成这样,赶上非洲难民了。”
秋小河打了个嗝,忽儿像想起什么:“老板,打听一下,你知道蓝狐吗?”
报贩略一思忖:“蓝狐?你是说那本很火的杂志?我这有哇。”
秋小河惊诧:“你有蓝狐?”
报贩从柜里拿出本杂志,一看:“哦,这上面说的是金狐。……其实内容都差不多。明星大腕的绯闻说来说去,不外乎被某髙官包养啦,或是某巨富万金买笑啦,某导演与明星的潜规则啦……你看,这期连田蜜蜜也写进去了。”
秋小河:“甜蜜蜜?你是说一首歌?”
报贩:“什么歌不歌,上海滩名模!不过,和你谈这些,你是搞不拎清。”
秋小河:“我怎么不清楚?要说这个做模特的田蜜蜜,那我太熟悉不过了。她就是我的同事。。”
报贩:“和你同事?别吓着我了。”
秋小河摆出一脸不屑:“怎咋?不相信?你再翻翻看,田蜜蜜的经纪人是不是《纯正采》公司?我就是《纯正采》的星探。”
他掏出名片想递过去,后又觉得没这个必要。摆出懒予和俗人争辩的神态,把杂志舔了两页,又扔了回去:“算了,这不是我要找的蓝狐。”
报贩:“哎哎哎,买一本呀!这杂志销路一直蛮好,很多人爱看。”
20.上海街头
华灯初上,望不到头的车流。
熙熙攘攘,擦肩而过的人流。
秋小河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