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宇通大厦
清晨,常旺的那辆破轿车,穿过街边公园。看到王姐正领着晨练的人群在载歌载舞蹦跶着,秋小河心情大好。
秋小河浏览一路风景,十分感慨:“毕竟是上海,真有生气啊!”
常旺对副驾驶座的秋小河投以恭维笑容:“要不怎么称之为国际大都市?有能耐的人谁都想来这儿一展身手。”
“是呵是呵。”秋小河踌躇满志地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那豪华的宇通大厦门外环形坡上。“那就是我上班的公司,车停上去就可以了。”
秋小河下车,很有派头地对车子挥挥手:“回吧回吧。”
待轿车离去,秋小河这才转身进门。
又见保安老黎。秋小河心情大好,主动招呼:“嗨,又见面了!”
老黎一脸闹懵:“我们认识?”
秋小河指着楼上:“贵人多忘事,上星期还是你指引我上38层去找《纯正采》,现在我终于有了一份工作。说起这,还真要谢谢你。”
老黎哦哦着;“那就恭喜啦,祝你发达,以后更上一层楼。”
秋小河重复着小宋的话:“38搂是顶层,再上,跳楼哇?”
老黎:“不可乱讲。第一天上班,什么跳楼不跳楼?”
秋小河不再多言。他朝电梯走去,对着不锈钢电梯门理了理头发,这又睨视老黎一眼:“文化是低了点,幽默不起来。”
2.《纯正采》总裁办公室
梁星辉和地产大亨聂万顺在谈话抽烟,一旁的茶几上正在沏功夫茶。
聂万顺闻闻茶盅:“你这等货色,十年不到,八年有余,勉强能喝喝。”
梁星辉:“侃对了,这茶刚好九个年头。”
聂万顺:“要说品茶,我那丈人老子才是行家。”
梁星辉:“老爷子的病还没起色?”
聂万顺:“唉,要说这老爷子呵,也真是劳碌命。”
梁星辉附和:“不辛苦,怎能创下偌大一份产业?”
聂万顺:“说来也是。老爷子改革开放之初,还穷得墙歪壁倒,吊是吊蛋是蛋;从苏北老家,带领十三个本族弟子,十三把瓦刀,赤条条来闯上海难。这情景,你说像哪段历史故事?”
梁星辉:“很像努尔哈赤十三副藤甲起兵。”
聂万顺:“有点那个意思。努尔哈赤靠十三副藤甲,创建了大清帝国。老爷子呢,靠十三把瓦刀,挣下了二个多亿的资产,赶上好时代啦。可他现在比谁的牢骚还大,——总埋怨年轻时玩得动,没钱;现在有钱了,却玩不动。”
在聂万顺面前,梁星辉总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笑得有些卑谦。“这就是人生,不如意事有八九。说起来,我一直对老爷子心存感激之情,当然对您聂总,我更视为莫逆之交……”
聂万顺大大咧咧地笑道:“客套,你又来客套。”
梁星辉:“往后,还望聂总更要多多关照。”
聂万顺:“互为关照吧。做生意,讲的也是鱼水之情,水里要养鱼,鱼儿也离不开水。这开春第一炮,就炸翻了上海滩。我的花园别墅开盘,《纯正采》前往助兴,反响不得了哇!这类合作以后还是可以继续搞搞的。”
梁星辉:“电视台播的,聂总都看了?”
聂万顺:“我出的钞票我能不看?虽说一秒十五万,不过那个田蜜蜜,还是有点意思。人也挺上镜的,典雅,霸气。”
梁星辉:“开什么玩笑?您这一召唤,《纯正采》能不把家底子都兜着上?田蜜蜜可是我们公司的头牌,拿过全国前三名奖,货真价实的超A级模特。”
聂万顺:“气质是不一样。的确养眼,人也活络。”
梁星辉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名片里找出一张,递给聂万顺:“这上面有她的电话。我是看好她的,不过她想有更大的出息,还得靠你聂总好好栽培。”
聂万顺拒绝着:“我揣它没意思。我老婆是追星族,上次去我公司取景,就已经和她混得滚瓜烂熟。你说怪不?就我老婆那生冷不沾、软硬不吃的德性,还就服了个田蜜蜜。盲目崇拜,一塌糊涂。”
梁星辉:“田蜜蜜的粉丝全国各地都有。”
聂万顺:“人生无道理。我都不明白我老婆,有时火冒三丈,我都怵她三分。可只要跟田蜜蜜一聊聊,那满腔怒火立马化为春风满面了。”
梁星辉:“聂总以后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尽管吩咐。”
聂万顺笑笑,站起身,“下次找个机会,我们再约个地方聚聚。”
梁星辉拉住他:“就今天吧。每次看你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聂万顺:“今天还真不行。最近真可谓是焦头烂额。三期楼房出售,弄出了许多节外生枝的事,加之老丈人已经病入膏肓,恐怕都没多少日子了。哎,不提了,都是些家事、私事。”
梁星辉:“聂总的孝心令人感动。”稍停又说,“不是有尊夫人,还有佣人么?”
聂万顺:“还没写遗嘱呢,这关键时期,大意不得。”
梁星辉:“老爷子总共有几个子女?”
聂万顺:“十八亩地里一根苗,就我老婆独种。”
梁星辉:“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聂万顺:“老爷子的话好说,有时一犯病,见人都瞎七搭八。可我老婆有些鬼,最近变得愈来愈有些头难剃,简直就像个火药桶。她整天叫嚷自己是王宝钏,是窦娥,是怒妇、恨妇,扬言要把万贯家财捐给福利院,她到庵堂里做尼姑去。”
梁星辉:“尊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聂万顺:“说真的,老爷子这辈子不容易。一个乡下包工头,带领十多个本家弟子来上海谋生,几经折腾,如今在上海滩呼风唤雨,成了人物。老爷子事事精明过人,可有一件事失算,没让他的宝贝女儿好好读几天书。”
梁星辉:“有你这个乘龙快婿呀,你可是名牌大学的硕士生。我倒是很欣赏你的这种婚姻态度,不问门第,只讲感情。”
聂万顺苦笑:“闲话也不少。有人说我,硕士娶了个村姑,凤与鸡交,龙与猪配。更有人心怀叵测,还由此派生出许多故事来。”
梁星辉笑着附和:“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这倒不必去理会。——其实也简单,花点钱呗,找个有点名气的大学,让你老婆也去啃几天书皮,包装一下。现在市场上,大白菜都要包装,好东西更要有好包装。”
聂万顺:“她不干呀!她每天心思都在美容院,喜欢拔毛。眉毛已拔得差不多了,开始拔胡子;胡子拔光了,又开始拔胳肢窝里的毛,大腿上的毛。拔了又长,长了再拔,这就是她每天的功课。”
话说到此,铃声响起。聂大头看看,便说:“你看你看,我不能久待吧?这会没准又在美容院,脸上搽得白惨惨的,弄得像个吊死鬼……”
他转而接话:“……我在《纯正采》呢,不正在说事么?好好,马上就来。”
3.美容院
一个非常秀气的女孩,正在给非常不秀气的巧姐儿敷面膜,作护理。
巧姐儿一手挤着脸上的粉痤疙瘩,一手按着胸襟前的手机话塞在发嗲:“大头,你要再不过来,我真跟这个男人K歌去了!”
女孩一旁小声提醒:“女人的脸是不好乱挤的。”
巧姐儿白了一眼:“……你说烦不烦呀,每天一出门,总有那么个把两个小白脸像苍蝇一样盯着你,个个都色色的,甩都甩不掉。”
说完,又扭头对着小女孩看了一眼:“其实我这人很有自知之明,我长得只能说还过得去,一般般。”
小女孩奉承着:“那不一样,你气质出众。”
巧姐儿抿嘴一笑。“这倒让你说对了。很多追我的男人也是这么说的,说气质比相貌更重要。”
4.《纯正采》公司走廊
凌角和一排亮丽的模特儿正走去训练大厅秀场,从秋小河身边走过。
秋小河努力挤出笑容与相遇的人打着招呼,都是一脸敷衍。
听到女模休息室里笑声不断,秋小河好奇地走过去,伸头探望。田蜜蜜和张丽正在休息室里收拾行装,见了秋小河,笑声戛然而止。
她们怪异的目光,令秋小河浑身不自在,知趣地退了出来。
秋小河刚缩回头去,笑声又响起来。
田蜜蜜的声音:“欢呼吧,歌唱吧,又是一颗灿烂的新星,即将升起……”
秋小河神情尴尬,赶紧加快脚步。
5.《纯正采》女模休息室
张丽望着秋小河的背影:“我想不会吧?哪个时装设计师愿请他做男模,代言谁呀?他穿的那号衣市场上能卖出去?”
田蜜蜜:“人都上工来了,哪里还有假?”
张丽:“往后咱们跟他同台走秀,观众还不喷血?”
田蜜蜜:“这你就不必担心了,他走他的,咱走咱的,不搭界。”
张丽:“从此男女不同台走秀了?”
田蜜蜜:“梁总对咱们特严,说是尺有所短。对他特松,取寸有所长。准备专门成立个侏儒模特队。”
张丽惊诧:“模特是美的事业,可侏儒……”
田蜜蜜:“刚才那位,说不定还真能火起来呢。”
张丽似信非信:“师姐,你不会逗我玩吧?”
田蜜蜜:“嗨,张丽,你怎么连师姐都敢怀疑?我靠!”
张丽:“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
田蜜蜜:“真是少见多怪。当初我跟你说,给顶级富婆陪聊陪哭,两千块钱一个钟,你也说我是天方夜谭,现在信了吧?如今是大时代,大时代什么怪事不会发生呢?你呀,跟在师姐后面多练练吧。”
6.《纯正采》总裁办公室外
秋小河站在门外,伸手正欲敲门,门却自动开了。
聂万顺和梁星辉结束了谈话,梁星辉送客人出门。
聂万顺:“我这人对物质的需求倒是看得很淡。财富算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广厦万顷也只求五尺安身,山珍海味也只需一拳果腹。钱财积累到一定程度,其实只是玩个数字游戏。”
梁星辉:“你老丈人家底厚,才敢这样说。我就不行了,公司开支这么大,几十号人到月要开粮。玩髙档的不够级,玩低档的赚不到钱。难呵。”
聂万顺:“不愁不愁,我会再帮你找机会。”
秋小河这时顶面碰上,慌忙给两位老总让路。
梁星辉目视聂万顺走远,对秋小河说:“进去吧,谈谈你的工作。”
秋小河跟在后面:“梁总不说,其实我心里也有谱。”
梁星辉:“那你说说看。”
秋小河心怀惴惴:“你不是让我当丑星,就是让我当舞师。”
梁星辉不露声色:“怪不得都说聪明人是个宝。”
两人说着话返回了办公室。
7.《纯正采》总裁办公室内
秋小河有些紧张地坐在那,不时瞟一眼墙上的女模剧照。
梁星辉:“人聪明不是坏事,可太聪明了未必是好事。你明白吗?”
秋小河拘谨地:“明白,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话间田蜜蜜突然走进来,门外还站着探头探脑的张丽。
梁星辉:“你没见我正在跟秋小河谈工作吗?”
田蜜蜜:“我有事要向你汇报。”
梁星辉:“有事也得等我把先工作谈完。”
田蜜蜜:“我靠!不就是成立个侏儒模特队吗?”气鼓鼓地扭身走了。
秋小河:“侏儒模特队?”
梁星辉直摇头:“这个田蜜蜜,不说不笑倒也像个淑女,只要一开口说话就像轮胎被针戳了——噗哧!……是得想想办法!”
看秋小河仍在发呆,梁星辉也不作解释,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白纸版名片,递给秋小河,“喽,这就是你的工作。”
名片上印着:《纯正采》模特经纪公司秋小河星探
秋小河再次傻眼了:“梁总,你让我当星探?”
梁星辉点点头:“星探,这可是当今最时髦的职业。”
秋小河:“可我从没干过这种工作。”
梁星辉:“通过上次谈话,我对你的经历略有了解。你不是当过剧团副团长吗?你不是一眼就看出凌角会跳舞吗?你在剧团时挑选过演员,就连你老婆也是你从山沟里发掘的。我安排你当星探,正是扬长避短,兴许你还能干点事。”
秋小河:“这跟选演员好像还是有区别。”
梁星辉:“都是沙里淘金,性质差不多。当然,隔行如隔山,要想保住一份饭碗,你是得要下番功夫,做出业绩来……”
秋小河一个劲地直点头。
在门外窃听的田蜜蜜和张丽风一样跑走了。
8.《纯正采》星探办公室
办公室里全是人,众人大眼瞪小眼。
田蜜蜜笑得伸不直腰:“怎么样?全傻了吧?”
张丽:“师姐,你也没说准呀。”
韩云炉两眼望着窗外,直把头摇着。
向天笑:“这样安排是有些滑稽。”
田蜜蜜:“滑天下之大稽!你往黄浦江里撒一网,没准一网就能捞起数百条烂尾鱼,条条鱼的名字都叫秋小河。”
向天笑:“也是压力太大了。可怜的梁总,病急乱投医。”
田蜜蜜:“就他那副嘴脸,土得掉渣,跟他共事谁都嫌丢人。”
星探甲:“他在大上海不要走丢,就算拜托了。让他当星探,别到时候让我们也下不了班;模特没找到,反过头来还得一条马路一条马路去找他。”
向天笑:“侏儒模特队,多好的创意,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星探?”
韩云炉冷笑道:“这还不是你向天笑功德无量?”
向天笑:“我说老韩,你怎么又把话头对着我来了?”
韩云炉:“如果不是你大登广告,搞什么海选,他怎会找到《纯正采》来?”
田蜜蜜:“归根究底,这责任还真在向导身上。”
向天笑火了:“怎么都是我的错?莫名其妙!”
韩云炉:“你别喊冤。今后最难为的还不是我?模特是城市的时尚行业,却叫一个根本不懂时尚的乡下人来挖掘模特,和我还成了一间办公室的同事。嗤!看这事闹的,有意思,挺有意思。”
田蜜蜜:“这叫乡里狮子来城里舞。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舞跳得还算过得去。你今后教他做星探,他就教你跳舞,这不也挺好。”
向天笑:“他那天的一番舞,一番话,的确挺感人。不说梁总,我都很感动。”
星探甲:“事后想想这个乡下人还是很有心计。你们不觉得那多少有点煽情?——示弱,才能让人怜悯。”
田蜜蜜:“还别说,当时我眼泪真差点落下来了。”
韩云炉没好气地说:“你要好好把握,女人会掉泪,也是一门手艺。”
田蜜蜜有些不悦:“你是不是在旁敲侧击什么呀?”
9.《纯正采》总裁办公室内
秋小河看着那盒名片,激动得直揉眼睛。
梁星辉:“怎么?你不喜欢当星探?”
秋小河动情地:“前些日子,我就像一条饿得半死的狗,四处流浪,做梦都想有个窝,有口吃的。今天这条狗总算找到家了。我由一条流浪狗,变成了一条搞艺术的狗……梁总,你别笑话我,看到名片上印着秋小河三个字,我心里一阵抽筋,就像看到自己的名字登了报纸一样。”
梁星辉笑了笑:“那就好好干吧。”
秋小河:“我会像对待洗碗那样,不,像呵护老婆那样,呵护这份工作。”
梁星辉不解地看了看他。
秋小河自叹道:“工作和老婆一样。丢了容易,找就难了。”
梁星辉:“这番感言很独特。刚才说什么着?你丢了老婆?”
秋小河愣了愣:“我是打个比方。”
梁星辉:“这比方还是少打为妙。”
秋小河:“什么东西等到失去了再寻找,那就太晚了。”
梁星辉:“懂得珍惜那就好,希望你珍惜这个机会。试用期一个月,工资虽说低点,但发现了好苗子,会有提成。试用期满我们再签协议,包括调整工资,福利、服装,加班费等。----当然,现在谈这些还为时尚早。”
秋小河:“我明白。”
梁星辉:“眼下我们能提供给你的,只有这张名片。印得是粗糙了点,等正式录用后,公司会发你制服,再给你印制一盒烫金名片。”
秋小河:“名字看得清就行,烫金太浪费了。”
梁星辉又把一摞书和杂志推到近前:“这些多看看,都是关于星探和模特的。公司里有许多资深星探,你要多与他们交流。尤其是韩爷,这人本事了不得。”
秋小河:“韩爷?”
梁星辉:“你不是认识姚慧敏么?就是她丈夫,韩云炉。”
秋小河:“那天我见过。”
梁星辉:“他是公司的首席星探,老猎头了,经验丰富。田蜜蜜这批挑大梁的模特,都是他发掘的,你要尊重他,好好跟他学。”
他说着站起身,“试用期间,不需要早九晚五坐班,做星探关键是出活。公司只是在星期一的上午十点,有个每周例会,这不能缺席。走,这就去跟大伙见见面。你的工作,也就是从今天开始。”
两人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