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回合 人生没有彩排(2)

作者:严啸建 熊尚志 陈志斌    更新时间:2014-12-23 15:31:52

11.舒复家客厅

客厅里响着轻音乐,窗帘全拉上了,灯光幽暗。

舒复的父亲舒伯儒和舒母坐在沙发上观看录像带。

舒母突然喊:“瓜秧子,往回倒。”

瓜秧子慢慢往回倒录像带。

舒母:“停!那丫头的后颈窝里好像有颗很大的黑痣?”

瓜秧子:“舒姨,那是背带上的扣子。”

舒伯儒大笑:“看看,你什么眼神啊?”

舒母:“我这不是在为舒氏集团的未来把关么?”

一身黑西装的雷同,捧着文件夹进来。

舒母摆摆手,瓜秧子知趣地离开了。

雷同打开文件夹,毕恭毕敬地汇报:“总裁,被调查对象就读航空设计专业,硕博连读,这学期已经开始博士课程。其父杜松,国家航校文革后第三届毕业生,某航空基地试飞员,在一次试飞中不幸罹难。坠机原因定性为——遭遇低髙压回漩气流‘风切变’。其母朱心莲,玻璃厂工人,九年前就病退在家,现在靠吃低保。那原先就是个集体企业,早也垮了。”

舒伯儒:“多年病退在家?……有什么家族病史?”

舒母:“对对,这很重要。”

雷同:“我们很快就会查清楚的。”

舒母:“是不是有遗传病,你们千万要搞清楚。”

舒伯儒没有理她,问雷同:“年龄?”

雷同:“被调查对象今年24岁。”

舒母掰着指头:“博士一年级,24岁,不到17岁就考上了大学。”

舒伯儒:“眉宇间一股清纯之气,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

雷同:“被调查对象体重52公斤,身高178公分。”

舒母:“伯儒你看,复儿身高186公分,他俩身高也相配。”

舒伯儒吩咐雷同:“这事不要声张。”

雷同应了一声,又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舒母走过去撩开窗帘,满室生辉……

 

12.天桥下

桥墩上涂了许多办假证的小广告。

秋小河按上面的号码拨打电话。

电话里是个女人的声音:“先生你在哪呀?”

秋小河:“我就在天桥底下。”

桥墩后面绕出个体态纤秀的年轻女子,上下打量秋小河。

秋小河也看着她:“你是……”

女子吃吃发笑:“刚才还通了电话,现在就不认人了?”

秋小河:“身份证那种事,你真能办?”

女子:“绝对尖端科技,艾米髙仿。四百元。先交二百押金。”

秋小河:“我急着用。”

女子掏出一张白锡纸往桥墩上一粘,示意秋小河往后靠靠。

她掏出相机给秋小河很利落地拍了照片:“下午两点来这取货。”

“你还挺专业。”秋小河试探地问:“结婚证能办么?”

女子点头:“没有问题。”

秋小河:“演员资格证书呢?”

女子:“那更简单了。你不就证明个演员么?我硕土博士都证明过好几百了。就在你之前,我还刚为一个食品公司总裁,出具了美国秘克鲁鲁大学营养学博士学位证明书。”

秋小河怀疑起来:“你们怎么什么都能办?”

女子:“大哥不常出门吧?这世上只要有真的,就有假的。连老婆、孩子都有假的,何况证件呢?”说着嘻嘻一笑,抓下头上假发,露出板寸头,原来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你看,连我都是假的。”

秋小河一愣:“难怪我看你就有点怪怪的,……”

小伙子:“怪?那是你少见多怪。大哥,生活中很多事你要是看得太真,那反而假了;而有很多假的呢,往往倒是真的。”

秋小河一边递钱一边说:“歪理。”

 

13.歌舞团临时宿舍院内

演职人员准备好了,纷纷钻进厢车。

蓝海琼和马天宝站在车下,眼睛望着黄米的宿舍。

马天宝:“一看他俩摆那臭谱,我就来气。”

蓝海琼:“这几天演出还是挺卖力的。”

马天宝:“蓝姐,你可千万别被表象蒙蔽了。”

蓝海琼:“我心里敞亮着呢。”

马天宝忽然想起什么:“你怎么有秋小河的电话?”

蓝海琼笑而不答。

马天宝:“我一直纳闷,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蓝海琼:“我并没有秋小河的电话呀。”

马天宝:“我明明看见你拨打秋小河的手机。”

蓝海琼:“叶秀枝是个口无遮拦的女人。有次他俩闲聊,我才知道她老公叫秋小河。她常常自己说的话自己都忘了。”

马天宝:“使诈呀?这招还真管用。”

蓝海琼:“这个叶秀枝,哪天黄米把她卖了,她还帮人数钱呢。”

马天宝:“你说这女人吧,浑身都是戏,就是缺心眼。”

蓝海琼:“她是台上台下不分,真戏假戏都唱。”

 

14.歌舞团临时宿舍舍内

宿舍窗户上拉了块破幕,黄米掀开瞅瞅。他在那收拾行李箱,偷偷将什么东西揣进兜里。

叶秀枝化好了妆,往手包里放了些女人用品,也将眼光扫了过来。

大院里传来喇叭声,在催人。

叶秀枝催他:“黄哥,别人都上车了,快点。”

黄米低声吩咐:“拣要紧的东西随身带上。随时准备着。”

叶秀枝:“你这是……”

黄米瞅一眼厢车那边:“我仔细观察过了,后台男卫生间里有个窗口,一个人刚好能爬出去。”

叶秀枝骤然紧张起来:“你还在想着溜哇?”

黄米:“你不是老担心秋小河会找到这儿吗?”

叶秀枝:“其实,他这人就是窝囊,没出息,心地倒是比你善良。”

黄米:“哪怕再善良,也容不得你跟我私奔吧?”

叶秀枝脱口而出:“这不是私奔,我没有那么浪漫。”

黄米:“好好好,你快点收拾呀。”

叶秀枝:“不!你不能这么做!

黄米:“这日子能过么,简直就是人质,是囚犯!”

叶秀枝:“要溜你溜,我不走。”

黄米:“金水塘的白老板,又打电话来催了。”

叶秀枝:“我们答应过蓝姐,以工抵债……”

黄米:“傻了不是?近三十万啦,哪天才能抵完?”

叶秀枝:“黄哥,你这么做不地道。”

黄米:“就算白老板能等,人家张不凡教授那儿可等不及了。”

叶秀枝有点动心:“张教授怎么说?”

黄米:“张不凡教授说戏剧学院要招一批特长生,机不可失。”

叶秀枝低叹一声:“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上过大学。”

黄米:“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叶秀枝犹豫:“女卫生间里好像没有窗口。”

黄米:“更衣室里有个通风洞,你就从那儿往外爬。”

叶秀枝:“那么高,我怕……”

黄米:“我估摸着顶多两三米,我先出去,在外面接你。万一走散了,就回到我们在上海的那老住处会合。”

叶秀枝:“黄哥,万一给抓住,要被打死的。”

黄米安慰她:“别怕。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天是月黑头,只要溜出剧院,我们就是龙回大海,虎归深山,他们上哪儿找去?”

叶秀枝:“马天宝这人精,他不会放松警惕的。”

黄米:“那阵子前台忙得紧锣密鼓,他们顾不了后面。”

这时厢车那边又传来几声催促的喇叭声。

 

15.歌舞团临时宿舍院内

蓝海琼:“哎,他俩怎么把门关上了?”

马天宝:“黄米那孙子,不知又在使什么坏招。”

蓝海琼:“天宝,你去看看,催他们快点。”

马天宝一溜小跑往宿舍那边去了。

 

16.歌舞团临时宿舍舍内

叶秀枝在行李箱里挑拣东西。

黄米:“胜利大逃亡嘛,简装上阵。可拿可不拿的坚决不拿。”

叶秀枝翻看衣物:“可惜了我的这些衣服。”

黄米:“眼下顾不上了,回上海再买。”

叶秀枝脱下演出服,将一套时装穿在里面。

黄米没好气地:“你这是干啥?快脱下。”

叶秀枝:“这套花了很多钱呢,我不脱。”

马天宝在外拍门:“大伙都在等你俩呢,快点!”

黄米:“马上就好了,稍等稍等。”

马天宝:“磨磨蹭蹭的,你俩在里面生崽呀?”

黄米从门缝里扔出只塑料袋。“女人总有些女人的事,得处理一下。”

马天宝看了看塑料袋,扭过头去。

 

17.歌舞团临时宿舍院内

叶秀枝和黄米走了出来,带上房门。

马天宝看了看叶秀枝,感觉到她有些异样。

三人急火火的往厢车那边小步跑过去。

叶秀枝突然又转身往回跑:“我落下东西了,很快就来。”

马天宝不耐烦地:“你们不会又搞什么诡计?”

黄米追过去:“娘儿们就是事多。……”

叶秀枝:“不行,我把笔记本落下了。”

黄米没好气地猛地扯住她:“再折腾,就要露破绽了!……。”

 

18.厢车上

彩色大厢车摇头摆尾驶出大门,往街区外开去。

黄米左右,依旧各坐着一个大汉。

马天宝跟蓝海琼咬耳朵:“你没发现他俩有些不对头?”

蓝海琼同样低声:“有啥不对头?”

马天宝:“你看刀马旦,身上鼓鼓囊囊的,穿成啥模样了?”

蓝海琼瞅着前面的叶秀枝,也感到疑惑:“里面好像穿了几套衣服。”

马天宝:“蓝姐,你说这正常吗?”

蓝海琼:“女人总有女人的事,莫不是她怕招凉?”

马天宝:“已经出门了,还急着回去拿个笔记本干啥?”

蓝海琼:“你就把他们当作裤腰上的钥匙串,随时拴牢。不信他能躲脱掉?”

彩色大厢车行驶在郊区的林荫道上。

 

19.《八月乡村》餐馆

李春汉钻出厨房陋巷,追着秋小河穷喊:“你这就去应试?”

秋小河信心满满:“兄弟,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李春汉:“凡事头三脚难踢。要沉着应考,千万别慌里慌张的。你还得给我记住,第一印象很重要。你想想,好端端的一份洗碗活,就是因为第一印象砸了,一步趔趄,步步踉跄,现在说什么老板也不相信。”

秋小河:“厨房活我是不如人家,可去考艺术,我不怯唬。”

李春汉:“理是一个理。很多事都是机会一过,不会再来。等你回头再去补救?迟了。所有补的东西都会有个疤。”

秋小河:“我知道了。人生没有彩排,每天都是实况转播。这次机会是太难得了,我会珍惜。”

李春汉:“乌龟跌进泥洞里,你算是回到了老窝。”

 

20.宇通大厦

秋小河目不斜视,精神抖擞的照直往前走。

大厅里,那张摆放《纯正采》接待处的桌子没有了,小宋也不在。

保安老黎拦住他:“喂,这位,你找谁?有预约吗?”

秋小河一边哦哦着,一边递上旧报纸:“我找纯正采,已经登记报名过了。”

保安老黎:“纯正采?这幢写字楼,租用的公司上百家,有的今天开,有的明天关,走马灯似的。你说的《纯正采》?——”他也不太确切地对着墙壁上一块镀铜大匾搜寻着,终于在公司排列索引上找着了。“还好,这家公司还在。”

秋小河:“当然在。38层顶楼,我已经来过。”

老黎:“那你还那么多废话干什么?直接上去不就得了。”

秋小河:“我这不是尊重你呗。”

老黎一听这话,挺髙兴,很威严地又站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了。

一溜儿几间电梯都是满载。

不时有电梯的门打开,从里面吐出几个美女帅哥来。

另一厢旁,凌角正和一位高挑女孩在说笑着。

高挑女孩:“我头一次来应聘当模特,心里头怦怦直跳。不像你凌角,练过多年的舞蹈,舞台上的感觉比我老道。”

秋小河听到这里,对叫作凌角的女孩投以一瞥。心里想:“是像练过舞蹈的……”

凌角:“我见过田蜜蜜,说不定今天是她主考。”

高挑女孩:“我听说,田蜜蜜出道前在深圳,也只不过是给人家……”

凌角:“是大星探韩云炉发现了她,是《纯正采》捧红了她。”

秋小河凑过去搭讪:“二位也是去《纯正采》应聘的?”

凌角未作答,只把头转向高挑女孩。两个女孩抿嘴一笑。

电梯门开了,秋小河跟在两个女孩后面走了进去。

 

21.《纯正采》公司走廊上

秋小河走出电梯,一看就傻了眼。

上一次还是空空旷旷的长廊,今天已站满应聘者。女的个个亭亭玉立,打扮得光彩照人;男的则个个仪表堂堂,威武高大,风流倜傥。

秋小河其貌不扬,站在人群中特扎眼,甚至有些猥琐。

不时有男女瞟着他,低语两句。

秋小河开始流露怯态。他掏出手机拍拍,屏幕慢慢变亮,显示了时间。

他自言自语:“时间是准的,幸好没迟到。”

内厅门打开,工作人员小宋送出几位沮丧的姑娘。然后打开手里的文件夹,摊在胳膊上喊起来。过道里的扬声器跟着响了:“下一位,秋小河。”

秋小河踮起脚,从别人的肩膀上探出脑袋,寻找声音的来源。

扬声器又响起来:“秋小河,秋小河!”

秋小河再次翘起脚,对着扬声器髙声应答:“我在哩,早就来了。”

众人窃笑。喊他的小宋其实离他不远,是套着耳塞话筒在传呼。转过身,发现答话的秋小河,不快地说:“你怎么这么傻不里叽的?身份证,免冠照,这回都带着了吗?”

秋小河:“哪能再忘?一应齐全。”

小宋:“门在那边,不是这边。”

这声音经过扬声器再回荡在整条走廊上,让秋小河有些尴尬。

守候在排练厅门口的另一位广告策划,逐一在确认入场者。当他对着花名册上“秋小河”一栏正要打勾时,同样投以狐疑地目光:“你就是秋小河?”

秋小河忙说:“错不了,我是秋小河,那天填过表了。”

广告策划:“你知道你是来干什么吗?”

秋小河:“那哪能不知道?应聘呀。一走进这里,这感觉真不错,说不出的温暖、特亲切!……我上回已经来这踩过点了。”

“踩点?小偷哇?”广告策划懒得再搭理,,嘴一歪:“进来吧。”

 

22.排练大厅

排练大厅内就像个盛装舞会。

聚光灯照映的“丅”台上,一场筛选刚刚结束。

一批应试者纷纷走下台时,都把怯怯的眼光投向前排。

舞台总监向天笑站在那儿,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

秀场唯有他最专注。“丅”台下的评委各都坐着,神情各异,有的眼光似已麻木,偶尔有谁也漫不经心记上两笔。

首席星探韩云炉更表现得有点吊儿郎当,仰四八叉躺靠在椅背上。

围站在后侧的等候下一轮的应试者,个个神情新奇而又紧张。

观众席叽咕着这轮应试者的表演,不时有人起身探头探脑。

向天笑声嘶力竭嚷道:“下一组,下一组……”

小宋穿梭在几位评委之间,不断勾腰作一些耳语。

音乐声又起……

 

23.大厅一隅

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置放一张特大的办公桌,桌上乱七八糟,堆放着电脑、光碟、书籍、资料。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人,正聚精会神地伏案工作,似乎对四周的喧嚣视而不见。

他叫梁星辉,是“纯正采”模特经纪公司的总裁。

梁星辉偶尔抬起下巴向“丅”台投去一瞥,表现有些漫不经心。

他手中的滑鼠不停地游动,像是忙自己的事,不时还记录点什么东西。

 

24.排练大厅

广告策划把秋小河带领进排练大厅。

大厅东边站着七八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

广告策划指着那群男子,意味深长地对秋小河说:“幸好今天前来应试的男模不算太多,你们几个编为一组,你去那等着吧。”

秋小河张大了嘴:“我的天!个个都比我高出一头,都是帅哥啊。”

广告策划没答理他,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秋小河自觉没趣,站在那东张西望,如坠五里雾中。

 

25.大厅某角落

屏风上粘贴了张字条:女模试镜处。

秋小河见那儿人少,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那儿窝着一群试镜者,全是美女。个个神态紧张,手忙脚乱。

田蜜蜜艳美夺人,胸前佩戴评委证,在指点应试者:“好马靠好鞍,女人靠好妆,下一轮就轮到你们了。不要紧张,紧张也没用,关键是准备从容。”

女孩甲:“田老师,是先把粉底在手背上试试效果吗?”

田蜜蜜:“这是谁教你的?我靠!”

女孩甲傻了:“那、那该打在哪儿呀?”

田蜜蜜:“在手背或手臂上测试,都不准确。”

女孩乙:“田老师,为啥呀?”

田蜜蜜:“别问我为啥,理论上我可说不来。我只能告诉你,这不同于日常生活妆。脸部和其他部位的肤色是不一样的。”

女孩乙:“对对,猴子脸不红,屁股却像跌进了胭脂河。”

女孩们吃吃笑了。

女孩甲:“去你的,这并不幽默。”

田蜜蜜:“没时间搞笑了,我的小姐们。模特的不同,就是脸和脖子的色差不要过于明显,否则灯光一打,那可就出糗了。”

她发现女孩甲拼命往脸上涂脂抹粉,忙走过去纠正:“嗨,你在搞家居装修,往墙上抹泥灰啊?我再说一遍,这不是戏剧表演,会妆的看不出妆,看出妆的不会妆。模特的脸妆以温柔至上,轻轻抹,慢慢揉,尽量不要让你的肌肤遭受暴力。”

女孩乙又来逗乐:“轻轻抹,慢慢揉,,感覚就像你和男朋友在一起……。”

女孩甲:“你今天出门没刷牙呀?臭嘴一张。”

田蜜蜜:“她说的没错,就是这个理。轻压,慢拍,缓揉,要的就是这种温情脉脉的感觉。”

秋小河一旁听了,像挺懂行似的,跟着点点头。

田蜜蜜发现了秋小河:“哎,你来这干嘛?有偷窥癖啊?”

秋小河忙说:“看看,没事随便看看。”

田蜜蜜指着小牌:“没看见这是女模试镜处?男人靠一边去!”

秋小河面露窘态,“哦哦”着往“丅”台那边转去。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