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寄爷

作者:韩红    更新时间:2014-11-07 08:03:36

说过“大寄爷”、“二寄爷”了,当然也得说说“三寄爷”。

“三寄爷”个子不高,但丈夫“Y家寄爷”是个高个子。“三寄爷”非常老实,不善言辞。“三寄爷”长得不好看,一只眼睛还有些斜视,但并不影响她的子女,她的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长得秀气俊朗。两个男孩小时候太小,我印象不深。女儿却是乡间少有的美丽,她扎着布口袋采棉花的形象永远地刻在我的脑际,如米勒、维米尔的画作,但比画中人更有朝气、更有活力。很遗憾,后来再也无缘相见。所以这位表姐留给我的美丽印象成了“永恒的美丽”。

在我们老家,有一些很让人发笑的乡俗民风。拿那位好看的表姐来说,在家里被叫的小名却实在有些可笑,她叫“×狗”,还有“二寄爷”家的表姐也被叫做“×狗”。把小孩叫成阿猫阿狗,无疑是为了好养活,寄托一种长辈的善心爱意。但把女孩子叫成“狗”,实在是让我一直无法接受的,还好我没有被叫成什么什么“狗”。

把人叫成“狗”,是为了好养,将“人”降格为小小的“狗”,是为“拟小”。可还有“夸大”的呢。

“Y家寄爷”那时是窑厂的会计,但不足以维持一大家子的生活,就在家里养了许多猪,每日为这些“猪儿”操劳着。我说的“夸大”就是指这些猪,在我们老家,几乎家家都要养些猪。于是和养孩子一样,为了寄托美好的希望,他们不再称“猪”为“猪”了,而是“夸大”地将“猪”称作了体积偏大一点的“牛”。可是天地良心,我在老家的那几年,压根就从未见过什么真正的“牛”。每日所见的就是这些吃了睡,睡了吃的“猪牛”。

“Y家寄爷”是一个颇有点骨气的人,他不太愿意麻烦别人,所以当我们搬离后,他仅仅来访过一次,而这唯一的一次也因为我的多嘴真的成了“唯一”。那一次他上我们家作客,他是用盛菜的大碗盛的饭,在连吃两碗后他又去盛饭了,我因为少见多怪,自己平常饭量又跟小猫似的,而且又比不上猫的食欲,所以大惊小怪地顺口说了声:“啊?你还要吃啊?”我的本意在于表现一下我的惊讶之情,并没有小气之意。但这话深深地刺伤了“Y家寄爷”的自尊心,吃完这顿饭不久即告还乡,从此再不登门。现在想想,这并不能全怪我不懂事,当时粮食都是定量供应的,像“Y家寄爷”这样的壮汉在家里肯定一直是处于七八分饱的状态,难得上我们家一次,我们家又全成了“居民户口”,虽说是定量,但总归是无忧的,久未见面,心情舒畅,故而敞开了肚子,未曾想遭遇我这样的“碎嘴”。其实我们当时吃的也不过是籼米饭而已,但比起在老家每日吃的半是玉米粉半是籼米的双色饭来,吃口无疑要好多了。

此后每次“三寄爷”上我们家都是落单而来的,热闹的场合永远没有“Y家寄爷”的影子。

“三寄爷”夫妇的大儿子后来参军去了,因为表现出色,在服役期满后被选到某司法单位工作,后来又调到公安部门,这几年已然成了地方派出所的头头。做了官,人就变了,不像从前那么优秀了,考虑自己比考虑别人多了。和亲弟弟为了使用父母的宅基地造房争得不可开交,无端闹起了矛盾。而他,很显然,在几里外的城里是已经有了工房的。

这是中国农村常见的兄弟之争,所以有些人是宁可养闺女的,不过这也常常是嘴上说说而已。不过养了像“Y家表姐”这样的女儿确实是福气的,长得好看不算,又里外都能。但我后来就再也没见着她了,她后来怎么样,嫁给谁,从事什么职业,我都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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