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二寄爷”,我打小就觉得她跟我妈妈是长得最像的,属于清秀型的。“二寄爷”非常能干,手特别巧,针线活干得挺好,田里的活计也能来两下,因为她丈夫常年在外,一些力气活她不得不干。“二寄爷”的丈夫姓C,最早的时候对他的名字没感觉奇怪,过了几年,有了见识,便开始奇怪,及至看到写法,更是大奇,原来他的姓名与那位早年间倡导美育,创建一流大学的著名教育家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C家寄爷”长得高高瘦瘦的,有些儒雅,但我感觉他有些“娘娘腔”,虽然举止动作没有如此的表现,可透露出来的性格就是给我这样的感觉。他独自一人在上海市区的国营工厂工作,可却一直病怏怏的,成了医院的常客。那时还时兴“退休顶替”,这又让夫妇俩犯难了,他们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名额给谁好呢?像我妈妈和“三寄爷”(三姨)他们,经常在“二寄爷”耳朵边鼓动她把机会送给唯一的女儿,省得三个儿子会为此事起争执,闹不快。后来,机会给了三个儿子中的老二,隔了许多年,我妈妈还经常唠叨,责怪“二寄爷”此举为失策,我内心却总认为这是妈妈对心灵手巧的表姐的一种偏爱,她一直有些“重女轻男”的。
“二寄爷”家的三个儿子,都比我大。老大因为大我们一大截,所以小时候从没一起玩过。有一回,在外婆家里各家碰面,我那时四五岁样子,和老二、老三玩起了“样板戏”《智取威虎山》,老二扮杨子荣,老三不知演的什么,我忘了,反正小时候的老三有些刁蛮,很横,小时候长得也凶相,我明显地不喜欢他,于是可能是露出了喜欢跟老二玩的迹象。大人们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们都开心地和老二逗乐,叫着他戏里角色的名字:“杨子荣”。可我却感到很难受,从此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已然明白,男女之间不可过分亲密,被人当作谈笑话柄是多么地尴尬和难受,我甚至对男女之间的肌肤相碰都有超敏的感觉,在家里和爸爸、弟弟从来都是连手都不碰的。这以后,我再也未见过老二,第二次见面是在二十五六年之后的一个夏天,那时我们俩已分别成家。
因为“顶替”事件究竟产生了什么矛盾我无从知晓,只是觉得“二寄爷”的表情神态一直不是特别愉悦的,老是带着一丝忧郁和哀愁在眉间。“二寄爷”的能干是众所周知的,但她的能干最突出的表现是在手上,而不是为人处世上。他们夫妇都是本分的“老实人”,但行事决策却常常优柔寡断。在“顶替”的事上他们选择了最老实、最能干的老二,似乎是让老实人不吃亏,但却不知若干年后经济转轨,国营工厂处境艰难,一个普通的工人,既买不起住房,又讨不起“本地户口”的老婆,只能一家三口挤在狭小的租房里。对表姐的婚事他们也不称心,经常唉声叹气。喜欢多话的妈妈见到她时就一个劲地埋怨她,让我在一旁老是为表姐担心着。后来有一次,碰到表姐了,心里挺奇怪,表姐长得不太好看,而她的三个兄弟倒是帅气英俊,只有老三比其他两位稍稍矮了半个头。表姐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怨天尤人的神态,一副安身立命的表情。
去年,从未听说生病的“二寄爷”突然病倒,生了一种难以诊断的怪疾,在上海大医院医治无效后回老家医院继续诊治,不久即撒手人寰。我想她的病,应该是根源于心吧,久抑而成疾,愿她在天之灵安息,愿她活着的亲人们都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