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袭黑色紧身长裙, 裙子的领口敞得很低, 一只翡翠玛瑙坠子晃荡在雪白的双乳沟壑之间。她鹄立离黄房子公寓不远的幼儿园前。下午五点左右, 天空美丽璀璨。风扬起她的黑发, 不热, 带着来自草原的清香, 和一缕缕雏菊百合的芬芳------这, 就是加拿大的夏天: 不折不扣的凉爽、宜人。
巫小雨银白锃亮的轿车奔驰在通往幼儿园的林荫大道。遥远望去, 车身反射着雪一样的色泽。不知道这就是巫小雨的车, 她出神地凝视那团越逼越近的洁白, 惊羡不已。
巫小雨, 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巫小雨笑眯眯坐在车里看她: 一晃十多年, 她已是一位成熟性感的女人。性感! 是的。被裙子勾勒出的线条, 如按审美标准, 臀部过于肥硕; 乳房虽然饱满, 但略往下垂。可这些审美家眼中的挑剔, 却正是一位风华正茂、精血充盛的男人所梦寐的真实。
“巫小雨, 真的是你呀。” 她难以置信地抚摸着热烘烘的车身。
巫小雨为她打开车门。她刚弯腰进去, 他就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并亲昵地捏一把她细腻光滑的脖颈, 笑嗔道: “长得这样胖, 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她笑着, 一缩脖子, 打量他道: “你也变了。”
巫小雨比记忆中高出许多, 也瘦了许多。 他还是爱留胡子, 但修剪得十分整齐, 一看便知是刻意蓄出的。他出国早, 专业好, 一毕业即在一家公司找到职位。两年后加薪兼升职, 现在已是一堂堂部门副经理。不过, 再怎么经理、总理, 在她眼里, 他仅是她好朋友的哥哥。哪怕再隔十年, 只要一接触对方眸子里盈盈的笑意, 逝去的记忆, 便复活得如昨天般新鲜。
巫小雨开了一天车, 略显疲惫, 问她想去中餐馆还是西餐馆? 哪家馆子好? 她一问三不知, 支吾着只答随便。
自出国以来, 因与小弟关系特殊, 没法在公众场合保持大方和明朗。平时, 若没有像去见律师那类责无旁贷的事, 宁可守在黄房子。偶尔有次把两人一块去买菜, 又不可避免遇上他系里同事, 知趣的还罢, 碰上不知趣的, 自我感觉还特良好的, 便一味拿他俩当作真实的新婚夫妇开玩笑。这同事在她眼里如戴了显微镜, 照得她纤毫毕现, 夺门无路。所以, 和巫小雨这般轻松自然地在城中穿梭, 她还是第一次。
这是一座距多伦多三个小时车程的中小型城市。城市中央环绕着一条著名的托马斯河。市中心虽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房屋楼宇的建筑风格却与国内大相径庭。她东张西望, 浑然已置身于纽约的曼哈顿区。
巫小雨不可思议地问: “来了这么多天, 还在新鲜哪?” 她打岔道: “坐你车感觉不一样嘛。”巫小雨就说: “既然这么爱坐车, 跟我坐到美国去算了。”她调侃道: “你老婆打破醋酝子怎么办?”
这一语似戳中巫小雨的心头痛, 他脸上不易察觉地浮过一片荫翳。 很快, 他转换话题, 问: “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她略显迷茫地问, 那句 “等大哥” 差点脱口而出。
“什么时候准备考托福?”
“托福?” 她又是愕然反问。托福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难道必须经历这一难关? 她可从没想过。她嘴角往下一撇, 轻松反问: “你看我是那块料吗? 况且, 我对英语毫无兴趣。”
没兴趣? 巫小雨的手在方向盘上一拍, 飞速瞟她一眼, 忍不住问: “那----为什么要出国? 听小雪说……”他说着眉峰锁了起来, 双目凝视远方, 似乎很专心开车。她的心怦地一跳, 紧张追问: “小雪说什么?”
‘小雪说……说你想出国想得鬼迷了心窍。还说你原来谈的对象是你目前这位的------”
“大哥。” 她猝然接口, 脸已涨得通红。幸好小雨在开车没注意。她猛吸口气, 尽量使声音平静, 解释道: “大哥他-----拈花惹草, 感情太不稳定, 跟他在一起处久了没安全感。”
“都听小雪说了。”巫小雨点头道: “小雪说, 你前脚走大哥就另找了女人, 所以啊, 离开他是你的福气。 不过, 你-----对现在的那位又了解多少?”
来美国多年的巫小雨已经不太适应这种逼人隐私的问话, 无奈, 妹妹小雪一再发布她对这段姻缘的怀疑和痛恨: “她和小弟? 八辈子排不到一起的两个人, 怎么一夜之间竟成了夫妻?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可恨的是, 她现在被鬼迷住了心窍, 连对我都不说真话。哥, 你一定要去看她, 看她是不是真的嫁给了比她小四岁的小弟。 问问她, 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大哥那种花花肠子是不值得留恋, 可是, 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小弟就可靠了吗?” 小雪激烈的言辞似仍在耳膜震荡。巫小雨的脸色坦然了, 见她没反应, 进一步问: “你----还适应?”
她身体不自然地在椅子上挪了挪, 小雨有关大哥另找女人的话使她不安。大哥真的背信弃义, 另找了女人? 不会的。她和大哥平均每星期通两次电话。 大哥声音没变, 感情没变。一定是为防他人猜忌, 故意找个女人作掩护。其实, 出国前, 大哥曾给过她类似暗示, 他说: “今后我们不在一起时别听到风就是风, 听到雨就是雨, 胡思乱想, 瞎折磨自己。我们恋爱八年, 我有些小毛病, 你也知道, 喜欢嘴上调戏妇女, 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心底只爱你一个人。你就放心去吧,” 大哥信誓旦旦: “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大哥的誓言再次响起, 她相信了自己的假设, 轻声对巫小雨说: “我很好。”
“噢,”巫小雨过分夸张地回答: “那就好, 那就好。你不知道, 小雪几次三番电话催我, 要我来看看你生活得怎样。”
“小雪……” 她心头一热, 眼眶霎时湿润了。那一瞬间, 真渴望小雨的车子能飞起来, 飞起来, 载着她一起飞回那日思夜想的家园。
“到了。” 一个猛刹车, 巫小雨打开车门, 说。她在震荡中清醒, 发觉车子停在一家高级的西餐馆门前。
“走吧, 进去随便吃点什么。”
这一餐饭, 两人各怀心事, 慢吞吞品味, 又不约而同地把微笑贡献出来, 谈笑间夹杂些陈年黄历的趣事。窗外的暮色渐渐浓了。
走出饭店, 但见充满月光的街头点点灯火, 放射出柔黄的光线。街道两旁种植了许多鲜花, 风吹起, 便有一阵花香袭来, 沾人衣袂。巫小雨不由搂住她的肩膀。虽然, 她自始至终言笑晏晏, 毫无半点闺阁怨妇的种种流露, 他仍感觉到了她的忧郁, 捕捉到了她眼神里一闪即逝的无助。
他用力搂住她, 渴望保护她的冲动跟夜色一块降临了。她呢, 白天他搂她, 甚至捏她脖颈, 都大方地坦然受之, 像妹妹承受哥哥的亲昵, 心里一片纯明, 别无他念。可在如此月明星稀、整个城市仿佛就他们俩相依独行的夜晚, 心开始异样地跳动起来。
那时, 巫小雨搂住她肩膀的手正一点点加重。她又一次想起大哥和他另外的女人, 他们-----也会在如此月明星稀的夜晚相拥而行么? 她的心一阵刺痛, 头朝巫小雨怀里轻轻一靠, 一阵久违的男性气息扑鼻而至。她贪婪地深吸口气, 心底突然涌出一阵报复的快感。她不爱巫小雨, 却任由他拥着, 情意缠绵。由此可见, 男女之间的浪漫插曲是很容易谱就的。那么, 风流成性的大哥, 会轻易放过如此美好的夜晚? 她猛一摇头, 将脸更深地埋进巫小雨怀中。
“跟我回宾馆去吧。”巫小雨的声音有点紧张, 倾尽了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全部渴望。
“不。” 她试图挣脱他的搂抱。巫小雨一把托住她的脸颊, 嘴里呵出一股淡淡的酒味, 说: “那让我吻吻你。”
少女时代的梦骤然像水一样漂进记忆的闸门, 巫小雨正用嫩苗般的胡子扎她的脸。她不由伸手, 轻轻触摸那一排成熟的男性胡子, 嘴唇迎向他。 她紧抿嘴唇, 像少女时代的梦, 陶然享受他唇边胡子的莽撞探索。 巫小雨于急切间一把粗鲁地抓过她的手, 覆盖在那块勃起的阴部。她悚然一惊, 梦消失了。
“你-----” 她推开他。
“对不起。”巫小雨偏过头, 并不看她。良久, 像是自语般叹息: “我很寂寞。”
“这就是你为什么来找我的理由?” 她气愤质问。
巫小雨没有辩解, 眼角渗出一颗泪珠, 她没看见。她更不会知道他已与妻子分居了六个月。
分手时已经深夜, 巫小雨在她额头匆匆印个吻, 说: “不要恨我。” 转身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