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老甄家平常按部就班各干各的活儿各吃各的饭,可一逢到庄稼季子就不一样了,除了各吃各饭外,活儿都放在一起干,爷们儿娘们儿一围合三下五除二就干完了,谁偷懒耍滑谁实诚能干全都一清二楚的。干活儿都在一起大呼隆堆就不说了,既然饭是各吃各的,也肯定各做各的。地里活儿重,家里活儿轻,按常理,饭是应该让气力最弱的人做的。事实上,我大爷甄学习和二大爷甄卫星家的饭都是这样安排的,两家分别是我大娘单月兰家的堂姐贵梅和我二大娘靳巧花家的堂姐贵玲做的。以此类推,我奶奶戚桂枝是家里力气最弱的,饭确定无疑是应该交给她来做的,可我爷爷甄有福却交给了我妈妈席玉兰,还不是临时性的,而是专职专业的。就是说我妈妈席玉兰可以不用下地干活儿,只要一天到晚把一家的人三顿饭做好就中了。谁都明白,这是我爷爷甄有福在向偏我妈妈席玉兰,她当然很清楚,也知道自己可能怀孕了,老公公不是早就叮嘱男人要自己小心点了吗?可她想来想去都没发觉哪里要小心,就以为还是被宠着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的被宠着总让她心里发虚。我妈妈席玉兰自打嫁到老甄家来就被宠着惯着,让她咋的都觉得受之有愧,心里就很不自在,本想等收麦的时候好好表现表现的,没成想还没到跟前就被我爷爷甄有福截住了。
我妈妈席玉兰再也忍不住了,当即说,那不中!我年轻,该下地干活儿还下地干活儿,饭还是叫俺娘做吧!
我爸爸甄丰收也说,是啊,要不然外人会咋说啊?
我爷爷甄有福一听就把脸沉了下来,听话!是我安排她做饭的,外人能说啥?
我奶奶戚桂枝也笑吟吟地说,就听您爹的安排吧!
本来,往年没有我妈妈席玉兰,俺老甄家也是这样过来的,常言添个蛤蟆四两力,今年添了我妈妈席玉兰活儿应该干得更快更好的,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正是因为添了她,俺老甄家的活儿不但更慢了,而且更乱了。
事情全都出在我妈妈席玉兰身上。
开镰第一天,我爷爷甄有福好说歹说总算是把我妈妈席玉兰老老实实地留在了家里,到了第二天她就再也受不了了,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要跟着我爸爸甄丰收下地割麦。
我爸爸甄丰收摸了摸我妈妈席玉兰的脑门奇怪地说,没病啊。
我妈妈席玉兰刚才还莫名其妙,一听就把他的手打掉了,你才有病哩!
人家不是心疼你嘛。我爸爸甄丰收这才笑了。
我爸爸甄丰收说的没错。麦季子确实很忙很累,可要说最忙最累的就是割麦了。先是割麦的时间,一天里哪个时间都要割,哪个时间割都有利弊。早上和晚上割麦比较凉快,可是麦秧子容易受潮发皮,割起来很吃力;别的时间割麦麦秧子很脆,割起来很轻省,但藏在麦秧子根里的麦锈会飞起来,呛人的鼻子,再是麦芒也变得格外刺挠人,还有天热汗水流下来蛰得被麦芒刺过的地方刺痒刺痒的十分难受。再是割麦的姿势,没有固定的样式,只要舒服方便麻利就好了,可惜的是哪个姿势都不好受。割麦的姿势只有两种,蹲着或者猫着腰。蹲着割麦时间长了会把腿肚子挤得生疼,猫着腰割麦会把腰弯得僵硬。当然可以一会儿蹲着一会儿猫着腰,但无论怎样换时间一长这儿那儿说疼不疼说痒不痒说酸不酸说胀不胀说硬不硬说麻不麻的都会一股脑儿地冒出来,闹你个措手不及七荤八素颠三倒四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我妈妈席玉兰这才破涕为笑,不要你心疼。
我爸爸甄丰收就弄不懂了,问,咋了?
我妈妈席玉兰说,你不知道我在家做饭的滋味比割麦还难受一百倍哩!
我爸爸甄丰收没奈何,只好带着我妈妈席玉兰偷偷地下地割麦去了,等我爷爷甄有福发现的时候他俩都已经割半截地了。我爷爷甄有福嗨了一声,要我妈妈席玉兰赶紧回家做饭去。可我妈妈席玉兰说啥也不肯,只管低着头割麦,割麦,割麦。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见我妈妈席玉兰实在不肯回去做饭,我爷爷甄有福只好让我奶奶戚桂枝回家做饭去了。





